第七十八章 在同一片天空下 剑三十缓缓地跪下。 他的气已绝,身已死,但他却仍不倒,而只是缓缓地跪下。 他的死,震撼了皇灭。 平生对敌无数的皇灭,第一次遇上,被武功级数比自己低了两层的对手,逼上 绝境的情况。 所以他震撼。 剑三十的死,同时也给予了在场的八大高手,不同的感受。 有人惊讶,有人佩服,有人耻笑,有人惋惜。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热泪盈眶,有人赞不绝口,有人嗤之以鼻。 但非凡宇呢??最应该深切体会剑三十决死之意志的他,又有什么样的感触?? 皇灭和八大高手,都不约而同地向他望去,尤其是皇灭,在他的内心深处,实 在不希望自己的亲生孙子就这样无限制地往黑暗沉沦。他渴望能有一个契机,或是 就是现在这样的一个契机,能把皇宇,拉回他原本该走的路。 非凡宇,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他的眼神深邃而遥远,仿佛一道无边无际的墙,延伸到了天际。 而在那天际伫立的。 是哀伤。 皇全身一震。 原本闭目沉思的他霍地站起身来,缓缓地道:“是时候了。” 冷萧眼中神芒骤盛,知道皇所言非虚,不自禁地全身颤抖了起来。 雪漫漫正与无情公子谈论着事情。 两人却又同时安静了下来。 无情公子隐隐有所感,却又无法肯定,只好以询问的眼神望向雪漫漫。 雪漫漫深深地长叹,幽幽地道:“时候终于还是到了。” “时候到了?” “是,你一定也有感觉,非凡宇现在正面临着极大的痛苦。” “痛苦??” “我认为,预言的最后一个悲伤,已经实现。” 雪漫漫转头望向窗外,眼中怜悯映上了窗外的天色,更显孤冷。 无情公子知道她有话说,而且可能说的正是能解开这一切迷团的关键,故也不 开口,静待雪漫漫说下去。 良久,雪漫漫竟忽地悠悠地唱起了歌来。 歌声柔美温婉,但又隐隐有着一种渴切的坚决,以及哀伤。 仿佛在诉说的是一个故事,一个悲伤人的故事,一个受到命运摆弄,终于还是 无法逃脱的故事。 “悲伤的孤儿啊!你为何要把欢笑假装?为何要把痛苦隐藏,直到遇上无法承 受的创伤。” “悲伤的孤儿啊!因为拥有了被神遗忘的力量,你注定一生飘泊,一世流浪。” “最亲的亲人哪!将离你而去,就在你的身前,而你无能为力。” “挚爱的爱人哪!将被你所伤,在你怀中离去,而你毫不知悉。” “知心的好友哪!将为你而亡,临死前渴望的,却是你的苏醒。” “悲伤的孤儿哪!面对你的仇恨吧!面对你的哀恸吧!在生与死与绝望的边界 徘徊,而得到被神所遗忘的力量,然后再度醒来,在遥远的那一方。” 歌声止息,只空留一室余音。 无情公子缓缓地,沉沉地道:“这是在说……义弟吧……” “是。” “这首歌结束了吗?” “结束了,除了最后一句还不知到底是如何外,其他的都已成就了。” “成就?”无情公子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这一切你事前都知道?!那为什 么不阻止?!!” 雪漫漫低头,淡淡地道:“不只我知道,亚当也知道,皇也知道。只是我是站 在旁观者的立场,而亚当和皇,则是一个站在正面,一个站在反面,齐心协力地促 成这些事情。” “而你问我为什么不阻止?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过去与未来的意志,即使我 要阻止,也不可能。” 无情公子默然,他实在无法想像,非凡宇的一生,是这样地被人操控,又或者 说,是被命运操控。更为悲哀的事,他身边的人即使知道这些事将发生,却没有一 个肯帮助他。 终于,他一字一句地说了一段话:“不论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会认同你 的行为,从今天起,我不再承认你是我的义妹。你我恩断情绝!” 雪漫漫微微一震,她的面上现出了一种无比哀戚的表情,但无情公子毫不心软, 冷冷地转过了头去。 雪漫漫幽幽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但若你想帮非凡宇,那我们要去 的地方便相同。即是这首歌的出处……封印之地!” “在哪里还有着一句话: ‘开始的最候,将是结束的最初,而最后的结束,却又再是最初的开始。’“ “封印之地,有着一首歌,一段诗,以及一句话。”皇喃喃自语地道:“那首 歌所预言的悲伤,现在应该都已成就了,而那句话,则太为虚渺,根本无人懂得。 但我想其中的涵义,必跟那段诗有关。” 冷萧接道:“是,故这其中最关键的所在,同时也是最清楚的提示,就是那段 诗了。” 皇缓缓地道:“那段诗略过不提,倒是那一首歌……虽然我们刻意去营造了所 有需要的因素。但似乎一切事情的发展,并不完全是我们造成的。” “或许……真的是有所谓的命运吧……” “终于到了。”亚当长叹。 他身边的人不是冷零,也不是由逆天盟中的高手作护卫,而是曲烟。 不知从何时开始,曲烟就喜欢跟在亚当旁边,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喜欢,因为他 们在一起时,已不像以前那样再有欢笑。 或许,现在曲烟总是跟在亚当身边的理由,是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也或许是 一种惧怕,惧怕现在再不紧紧地捉住,不知道哪一天,亚当就会这样走了。 连梦中都不再相见。 曲烟凝视着亚当俊美却又仿佛陌生的脸庞,并没有接话。 亚当自己接了下去:“最后的关键时刻来临,这一切,果然还是被成就。” 曲烟终于有了兴趣,问道:“你说的是什么?” “有关非凡宇。” “皇宇??” “是,被神所遗忘的力量觉醒了,静止的时间洪流,必然再度开始运行。” 曲烟不解:“到底是什么意思?!被神所遗忘的力量,代表了什么??” “都在那段诗中……” 亚当似乎也不像在回答曲烟的话,自己喃喃地说着,目中的矛盾和忧郁越来越 浓。 曲烟却不高兴了,她不喜欢一直被排除在外,尤其是被亚当排除在他的世界外。 她霍地坚决地道:“请你告诉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我要知道。” 亚当默然,许久才缓缓地道:“我和皇,都知道一个预言。或许不只我们知道, 还有更多的人晓得。这是有关于一个人的预言,一个悲伤的人。” 曲烟若有所悟地道:“那个人,就是皇宇??” “是,而这个预言,包括了一首歌,一段诗,和一句话。那首歌叙述的,就是 非凡宇所将遇到的伤痛,而在这些伤痛之后,他将获得被神所遗忘的力量。” 亚当说着,便将那首歌的歌词念了一遍。 曲烟听完后,隐隐查觉到了关键所在,小心地问道:“你刚才说……皇知道这 首歌?” “是。” “那难道……” “没错,非凡宇的一生,是被皇安排好的悲剧,皇为了成就那首歌中的悲伤, 命自己手下的大将军自小收养非凡宇,再将他的家人,全都杀死。这就成就了这首 歌中三个悲剧的第一个。” “那舞妹的死,也是他造成的啰?” “那倒不然,事实上第二句并没有直接提到夜舞的死,只说她会在非凡宇怀中 离去,而他却不知悉。我想皇是猜想这代表了夜舞的背叛,故在他从夜敕飞云灭那 里得知了夜舞的事后,不惜透露些许秘密给夜敕飞云灭,并与之结盟,用来换取夜 舞背叛非凡宇的行动。但后来事情实在出人意料,我、皇、夜敕飞云灭都没有想到 一切会那么凑巧,而造成了夜舞的死亡……” “但夜舞的死亡,和她死前的那一只舞,才真的是符合了这首歌中的涵意…… 这一切似乎不是人手所能操控,而是命运……” 曲烟眉头越蹙越深,因为她有一个问题,一个实在不想问,但又必须问的问题, 终于,她轻轻地道:“那你……为什么不事先告知非凡宇??” 亚当神色一黯,缓缓地道:“这是我的使命,我的心,绝对比你所要想像的, 还要更加痛苦许多,如果可以,我愿意代非凡宇承受,但我不行……” 曲烟怜悯地望着亚当,只有她清楚,或许该说,只有她最有可能清楚,眼前这 个青年所背负的,是多么沉重的痛苦。 亚当一字一字地,沉重地道:“我和非凡宇,就像是一体之两面。当他迈入黑 暗时,我将面对光明,而当他转身时……我却将面临黑夜……” 身为这一切中心的非凡宇,这时却仍然静立着。 皇灭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八大高手更不敢造次,一旁静立着。 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让他自己去思考,去承受,才是 最好的方法。 但,真的承受的了吗?? 非凡宇的脑海中迅速地流过了许多的回忆,都是痛苦的回忆。 那一道惊心动魄的雷。 那一场灰烬中的大笑。 那一把滴着鲜血的剑。 那一段凄绝美绝的舞。那五十年的梦境,和清醒。 还有就在眼前的,冰凉的,已无生命气息的一个人。 这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 这就是我所得到的一切? 这样的我,值得别人用生命来换取我的救赎吗?!! 非凡宇蓦地狂奔出了门。 就连皇灭如此等级的高手,也来不及阻止他。 有如发狂般的非凡宇,尽情地奔跑着,而脑中的悲伤,也尽情地翻腾着。 哭吧!!??为什么不哭呢??!! 不哭,是因为给天看的吧!! 为什么不哭呢?!!! 不知奔了多久,非凡宇已远远地离开了天下城。 他的衣衫因为多次的跌倒,已沾满了泥泞,且破烂不堪。 他的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但他的心,不知为了什么,竟然不是那么地痛苦, 反而,有一种彷似解脱的平静。 终于,他用尽了力气,停了下来,跟着仰天缓缓躺下。 天空是蓝的。 没有任何的一片云,是一种纯净的蓝。 “喂!笨宇,你看天空!” “干嘛?” “你不觉得很美,很壮阔吗?一片云都没有耶,一整片都是蓝的!!” “你白痴啊!天空本来就是蓝的!哇!!!!!!!别……别打了……” “你不觉得很矛盾吗?当初我们为什么要取苍穹这个名字?” “向天看齐,以天为目标啰!” “对啊!可是笨宇你看,天空那么样的宽阔,看都看不到边际,我们又何必计 较那么多,在意那么多事情呢?” “天本来就很宽,你无聊啊!” “还有还有,你想想看,不管我们身处何方,只要抬头向上看,不都是看到同 一片天空吗?” “都是同一片天空?” 不管我们身处何方……只要抬头向上看……都是同一片天空…… 非凡宇不知为何,竟流下了泪来。 但是在泪水之后的,却是好久不曾见到的……笑容……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