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断情真气 看石上泉那悠然自得、轻松自如的样儿,郭琰怒火大炽,出招也变得更狠辣, 再也不手下留情。可是不管郭琰攻势有多狠,就是不能令石上泉张大眼睛看他的剑。 众人也同郭琰一样,都认为石上泉是轻视对手,其实不然,只因为他们不了解华山 剑法重意不重招。若能领悟剑意,便能使剑法一脉贯通,流畅自然。 石上泉与他的祖师境遇虽然不同,但同是伤心断肠之人,理解起华山剑法的剑 意比谁都快,比谁都深。若单论剑法,不论内功,他已远在其师父、师祖之上,只 是他自己不自知罢了。石上泉还自以为资质愚钝,不敢表现自己,以致于他的师父、 师母、师妹和同门师兄弟都认为他资质平平。 郭琰之母为李彦之之妹,他父母俱是武学高手,因而郭琰能学兼两家之长,更 经过长达四年卧薪尝胆式苦修,武功的进步不可限量。唯其对手剑道修为已到出神 入化之境,郭琰才会师出无功。当郭琰仅出二十六招就被石上泉挑破胸前衣服时他 的震惊,他的失望,“壮志未酬身先死”的痛苦、沮丧,足以杀了他。刹那间,郭 琰的脸色比死还难看,双眼死命地盯着石上泉,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得这么惨。 曾记得多少个风雨大作的日子,多少个晓雾迷朦的早晨,多少个寒风瑟瑟的夜 晚,他躲在无人处独自练剑。四年之后,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之后,想不到他还 会败,而且败在一个江湖籍籍无名之人手中,还败得那么惨,连人家使的是何种剑 法都没看清。不单郭琰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亦是满脸写着惊讶,一副不能置信的样 子。 当石上泉的剑锋抵上郭琰胸口时,李月容惊得失声娇呼,只呼出一个“啊”字 就赶紧打住。因为石上泉回头望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告诉她他恨她,无论她怎样求 她他都不会听她的。 就在石上泉准备收回抵在郭琰胸口上的长剑时,石上泉感觉剑尖处一空,郭琰 的身子倏地暴退丈余,眼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穿深色袍服的中年人。 李月容喜道:“爹,你来的正好。” 那中年人正是山庄的主人李天雄。李天雄其实到了有好一阵子,不过他的动作 极轻,而石上泉全神对敌,李临风、李月容等人则全神观战,故都忽略了周围的变 化。郭琰是被李天雄以深厚内力吸过去的。郭琰忙向李开雄称谢。李天雄只是略一 点头,然后踏出几步,对石上泉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剑艺便如此不凡,实 在令人佩服。李某技痒,想向小兄弟讨教一二,但不知小兄弟能如我愿否?” 石上泉见李天雄器宇轩昂,步履平稳,隐有高手风范,说话又那么客气,虽然 站在敌对的立场,仍不禁对他生出些微好感,抱拳一礼道:“讨教二字不敢,单凭 前辈方才那一手隔空摄物的上乘内功,晚辈就望尘莫及。晚辈此来只想一观宝剑, 并无冒犯之意。刚才在下已经解释过了,可是没有人相信。在下不想无缘无故地与 人交手,前辈如果迫在下动手的话……” “好极了,李某正有此意。屋上动手不方便,不如我们下去动手。”说罢望着 石上泉,不让他退却。 石上泉暗忖这一家人均是不进理之至,眼见无路可逃,唯有跃下屋檐。李天雄 随后跃下。跟着李临风等人纷纷飘身落地。 就在方才李临风展示宝剑之处,石上泉与李天雄双双站定,各自打量一番便开 始比剑。李天雄有心成就一番大业,对石上泉动了爱才之心,有心收他为下属,决 定以最少的招数击败他,以武功慑服他,一出手便是自己最精擅的“风雨十八剑”。 “风雨十八剑”最重气势,需经使剑者贯注内力方能发挥其威力。剑法的优劣全在 于剑手内功的深浅。李天雄为李彦之堂弟,其功力比梅剑风不知高出多少,“风雨 十八剑”经李天雄施展开来竟隐有风雷之声。 石上泉只觉被李天雄的剑气袭中如遭鞭笞,自己的剑锋刚搭上对方的剑锋就被 反震开,同时还有一股古怪内力沿剑传至手臂,往各处经脉乱钻,几乎握不稳剑。 对手如此高明,将石上泉的所有攻势在发出之前就悉数封死,教石上泉有招难施。 石上泉心头暗懔。李天雄的攻势铺天盖地而至,层出不穷。石上泉步步后退。 李天雄一路“风雨十八剑”使完,居然不能令一个后生小辈弃剑认输,大感颜 面无光,恼差羞成怒之下下手加重了不少。又十数招,石上泉渐渐退至走廊边。石 上泉已无路可退,自思“今日我命休矣”,悲从中来,丹田忽然升起一股内力,由 肩至臂,由臂至腕,由腕达剑。李天雄被攻了个出奇不意,长剑竟险些给挑飞,惊 得连连后退,严密戒备着,诧异的望着对手。他不明白对手内力何以陡增数倍。 石上泉感到丹田中生出一股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内力,不必引导,那股陌生的内 力就自行大周天,生生不息,顿感精神百倍,被李天雄剑气造成的创痛全消。石上 泉又惊又喜,“啊”的一声道:“我竟练成了断情真气!”旋即脸色一黯,他虽练 成断情真气,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欣喜。 “断情真气”在华山派是相当秘密的,除了掌门和他的嫡传弟子知道外,其他 普通弟子根本就无权得知。江湖中自然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其实说穿了也简单, “断情真气”就是要先断情,而后成真气。修习内功的方法都是同样的,但由于练 功者的心情不同,效果相差极大。 当初创出华山派内功心法的才子本是伤心断肠之人,他创出的内功若由伤心之 人修练,便能收意想不到的效果,取得正常修练者无法企及的进境。当然这还与修 练者的资质、福缘有关,不然华山派创派数百年,其中伤心断肠之人不会没有,怎 么未闻有练成“断情真气”者?或许有吧,但因练成“断情真气”者不是掌门,就 是掌门嫡传弟子,虽练成而不自知。 李天雄听石上泉自称练成了“断情真气”,顾名思义,已知他脸上忽喜忽悲的 原因。李天雄情路并无坎坷,但他的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对感情的体验不能说没有。 “为什么他的眼睛总有一丝淡淡的哀伤?”李天雄现在终于明白石上泉是一个不幸 的男人。何以不幸?正因他用情太深。 世上尽多争名逐利之辈,要找一个深情的人,特别是深情的男人,虽神州浩大, 又有几人?这样想着,李天雄不由对石上泉肃然起敬,敌意全消,正不知该如何措 辞,好给自己找一个台阶,又不让石上泉失面子,发现身边已多了一个黑衣中年人。 那中年人道:“四弟,你已经没有战意,就把对手交给我吧。” 来人是李天雄的堂兄,九重天宫宫主李彦之。李天雄微微颔首,默默退了下去。 李彦之凝视着石上泉,缓缓道:“年轻人,我们在此战之前先赌一把如何?” 石上泉皱眉道:“在下没有兴趣跟你赌,是战是和一言而决,别婆婆妈妈。” 石上泉对李彦之凌人的气势感到极不舒服,出言也就不客气。 李彦之冷笑道:“好狂的小子,你是老夫一生所遇的第三个不怕老夫的人。” 李彦之才狂,别人为什么要人怕他?另外两个不怕他的人是谁,石上泉并不关心, 这个世上真的很少有他关心的人和事。 李彦之望着石上泉,接着道:“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做老夫的属下, 要么就是死路一条,老夫掌下从来不留活口。” “够了,胜负未决,空言何益!”石上泉喝止道,长剑指向李彦之,剑身在内 力激荡下不住振颤,发出奇特的声响。 围观者知道大战即将开始,一齐屏息凝视,谁都不想发出声音。李彦之见石上 泉能以内力激剑发声,虽感讶异,却未到震惊的地步,仍不打算用兵刃。 石上泉虽然被对手轻视,心中却无分毫怒气,情都断了,还有什么不可以忍受 的?石上泉心如止水,尽将敌人情势反映其中,迅速确定最佳攻击位置,然后发出 华山剑法第一招“小桥流水”。当剑身快触及李彦之时,李彦之低哼一声,身形连 晃,竟在瞬间化出数个身形。 石上泉分辨不出对手的真身,唯有抽身而退,弃攻为守,施以守招“呆若木鸡”。 “木鸡”其实并不呆,变化多端,隐藏无数后着。 李彦之见自己一招就迫得对手弃攻为守,不免得意忘形,伸手就欲拍断对手的 长剑,若非变招得快,四根手指就给削掉了。李彦之又惊又怒,杀机陡生,猛提真 气,发出“灭日神功”摧金碎石的劈空掌力,遥遥击向石上泉胸口。 石上泉内功虽然不弱,但是与李彦之数十年修为仍有一段距离,顿感气血翻涌, 护体真气被震散。石上泉来不及凝聚真气,李彦之又连发三掌。石上泉终于支撑不 住,喷出一口鲜血,两眼金星乱冒,便欲摔倒。 就在此时石上泉耳边传来一个清脆而焦急的声音“跟我走”,竟是久违的神秘 女郎的声音。与此同时,石上泉腰间忽被一匹白练缠住。石上泉的精神还来不及振 起,就被白练带起,飘移了两丈,跟着一支温暖而有力的手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如 飞鸟般跃上屋檐。 李彦之奋起直追,神秘女郎踢起漫天屋瓦,铺天盖地般袭向李彦之。李彦之虽 然强横,也被屋瓦阻了片刻。而就在这片刻之间神秘女郎已同石上泉一起消失。 长江边上,一艘小船孤独地停泊在岸边。两名青衣小婢立在船头,不停地翘首 北望,脸上明显的露着焦急之色。船尾端坐着一位老年女人,不言不动,似在调息。 两名小婢一样的装束打扮,身段苗条,相貌清秀,宛如天宫一对美丽的宫女。她们 是如此的美丽不凡,当可想见,她们的主人更是不凡。 这两名小婢都得到她们的主人传授武功,自幼修习,于内功颇有造诣,目力甚 佳,虽然夜幕沉沉,但借着微弱的月光,其中目力较好的小婢已可见到数十丈外有 一团黑影接近,转眼间已可依稀辩出相貌。目力较好的小婢惊喜道:“啊!小姐回 来啦!刘婆婆,小姐回来啦!”另一小婢也发现了,跟着惊喜叫嚷。 最先发现小姐的那小婢话才说完,黑影已到了小船泊系处。那黑影正是神秘女 郎,腋下挟着比她高大了许多的石上泉仍然步如流星,轻功好像不受影响。抵达岸 边,神秘女郎轻轻一点,跨过三丈距离,天马行空般落入船头。小船只是微微一晃, 石上泉暗自佩服。 神秘女郎吩咐道:“奶妈快开船,敌人追来了。”语气甚急。那老妇人原来是 神秘女郎的奶娘,她应了一声,蓦地拔出佩剑,挥剑斩断系船的麻绳。两名小婢伶 俐地坐到自己的位置,摇橹操舟。 神秘女郎放下石上泉,示意他在船舱坐下,自己则走到船尾,对着水面连续发 掌,她每发一掌小船便向前窜出数尺,发出十数掌后,小船离岸已有八丈。 这时李彦之才追至江边,见神秘女郎和石上泉逃上小船已划出很远,追之不及, 气得以“灭日神功”拍击江面,水柱激起五六丈高,骇人的波涛迅速扩散,追上八 丈外的小船。小船随波而动,被甩到四五尺高的浪尖上,险要倾覆。两小婢齐声惊 叫,刘麽麽和石上泉亦心中大惊,唯有神秘女郎镇定无比,真气流转,力贯双脚, 以强大的内力与声势惊人的波浪相抗。 在四人的惊嘘中,小船终于避免了覆舟之灾,安然从浪峰落到浪谷。这波浪是 人力所为,声势虽大,但衰减的也快,才几起几落,小船便已回复了平稳,无需神 秘女郎以内力维持平衡。而小船为波浪相送,眨眼间又前进了十丈。李彦之没有 “凌波渡虚”之能,也没有“一苇渡江”的轻功,至此唯有望江兴叹。 不多久,小船划到南岸。五人弃舟登陆,觅了一处隐秘的地方。神秘女郎自怀 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乳白色的药丸,递给石上泉,道:“这颗药丸你服下, 对你的内伤大有益处。你现在就开始运功疗伤,我替你护法。” 石上泉道了声:“今夜蒙姑娘相救,石某他日必有补报。”吞下药丸,然后就 地盘膝疗伤。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三个时辰……石上泉疗伤渐渐到了最后关 头,头顶蒸气缭绕,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呼吸由细长渐趋粗重,额上泌出许多汗珠, 身子开始轻轻地颤抖……当石上泉不再颤抖,脸色恢复如常之后,神秘女郎知道他 即将功成,便带着奶娘和两个侍婢悄悄离开。 石上泉醒来之后,环目四顾,一个人影都没有。那位神秘的女郎已不辞而别。 石上泉怅然若失,心中的痛苦不亚于当初于静文对他明言不再跟他往来时的痛苦。 石上泉就像做了一场梦,虽然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梦醒后发现一切都不是真 的,那种失落真不如不做那场美梦。迷一般的少女,迷一般的相遇,迷一般的出现 在浮云山庄,迷一般的救了自己,又迷一般的离去,石上泉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也无 法忘记神秘女郎。 石上泉漫无目的地乱走,一日来到茅山,身上银两已尽,幸好发现一座荒废的 古庙,清理杂物打扫一番,便住进了古庙。在此石上泉苦修内功,抽空打些野物, 采些野果为食。每过一日石上泉对神秘女郎的思念就深一分,石上泉的功力也随着 相思而长——因为练的是“断情真气”,情虽断,相思不断!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