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归燕堡之行 趁着月色,李月容放马狂奔,回头望展云开,他总是不疾不徐的跟着,保持两 三丈的距离。驰了二十余里,忽见灯光。李月容喜道:“前面有人家,我们可以借 宿了。”展云开道:“是客栈。”看上去灯光很近,曲折的山路却有五六里。走近 一看,果然是家客栈。李月容不由瞥了展云开一眼,那意思是“你的眼睛真厉害”。 进入客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二十余人同时用餐的情景。那二十余人个个露出 精悍的神色,体格壮健,一看即知是江湖中人。尤其是中间每人占据桌子一边的四 名中年男子,肌肉虬结,太阳穴高高鼓起,眼放精芒,料是内家高手。 他们是不久前在郑州被石上泉打败的“太行四寇”“狂狮”、“白虎”、“黑 熊”和“色狼”。其中“色狼”最是好色,有一次“色狼”采花被归燕堡新故堡主 魏文意撞上,魏文意因其强奸未遂,只割其一耳作为惩戒。“色狼”多年来念念不 忘报仇雪恨,只是自忖合四寇之力也未必是魏文意的对手,所以报仇之念一直没有 实施。听到魏文意的死讯,“色狼”便邀集另外三大寇,带了二十多个手下,从太 行山老巢出发,欲往济南归燕堡,途经梁山。魏文意在世时不能杀他,在他死后捣 乱他的丧礼,杀他几个门人弟子和亲人,对“色狼”来讲也算是报复。 四大寇及手下在梁山山区的无名小客栈投宿,恰好与展、李二人相遇。 李月容的美貌立刻吸引了栈中食客二十余双眼睛的注视。尤其是“色狼”一双 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这种情形李月容也不是头一次遇上,只是厌恶地看了“色狼” 一眼。看完李月容,便有人打量展云开,对乡下青年打扮的展云开能随侍美人很感 不忿。 展云开见这么偏僻的小客栈居然聚集了这么多江湖人物,心中暗讶,扫视了一 下全场,问小二道:“小二哥,贵店还有空房吗?” 小二答道:“对不起,客官,小店已经客满。” “天色已经很晚了,小二哥能不能帮帮忙,让他们挤一挤,他们的房钱由我付。” 李月容道。 “姑娘,我们挤一挤吧。”一名匪徒轻狎道。这群亡命之徒终是邪恶惯了,面 对绝色美女,在老大面前也不稍作收敛。 李月容心中大怒,径直走到那名无礼的匪徒跟前,“啪啪”打了他两记响亮的 耳光。无礼匪徒欲避不及,两腮深印十个指印,火辣辣的作痛,嘴角感觉有点咸, 用手一摸,一颗牙齿掉到手里,还带着血。 四大寇齐吃了一惊,想不到这漂亮小妞手底下颇有两下。那名口吐污言的匪徒 武功不弱,平日很受四大寇赏识,就是四大寇出手也不能保证在一招之内能打他耳 光。 李月容意犹未尽,恨恨地道:“狗嘴不干不净,不给你一点颜色,你还不知道 本姑娘的厉害。” 无礼匪徒自认为是被攻了一个不备,非是自己武功不及对方,不甘受辱,起身 离座,凶巴巴地道:“臭丫头,出手这么狠,大爷不扒了你的皮,就不叫‘铁掌朱 三’。”说罢准备抢先出手。这句话对女人讲有下流的含义,李月容心中大怒,裙 底飞起一脚,正中朱三小腹。朱三惨叫一声,倒地后便气绝身亡。 朱三在太行盗匪集团中人缘不错,他的一帮兄弟见他被杀,纷纷怒而拔刀,扑 向李月容。李月容铿锵拔剑,展开家传剑法,迎战群匪。凡有近身者立刻中剑,非 死即伤。展云开移到李月容身旁,随时准备出手相助。眨眼间群匪三死四伤,冲动 的情绪平息下来,对李月容围而不攻,包括对展云开。 “色狼”手持短狼牙棒,大声道:“小的们退下,待本寨主擒下小丫头,先奸 后杀,为朱兄弟报仇。” 李月容、展云开同时大怒。但展云开没有立即出手,他想再看看李月容的武功。 “色狼”力大招猛,李月容的剑甫与“色狼”的兵器接触,几乎被震出手,接 了不到五招便感手臂酸麻。若非“色狼”只想磕飞李月容的剑,不想伤人,李月容 三招也接不了。不过有展云开在旁,李月容接不了展云开自会代她接,用不着担心。 此刻李月容最感后悔的就是平时练功总是偷懒,不愿做苦行僧式的枯坐练气,武功 只练了一个花架子,华而不实,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还是在展云开面前。胡思 乱想之际狼牙棒当头砸至,李月容本能地举剑封架。异变忽生。 “色狼”的狼牙棒被砸飞了。李月容感觉有一只手紧贴在后心“命门”穴的位 置,一股柔和的内力由“命门”穴涌入,上行至肩胛,流至持剑的右手,不用想也 知道是展云开暗助。趁“色狼”一愣,李月容挺剑刺穿“色狼”的的胸膛。“色狼” 惨叫一声,难以置信地望了李月容一眼,死不冥目。 展云开收回贴在李月容背心的手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李月容对展云开投 以感激的一瞥。展云开微微一笑。 剩下的三大寇猜测是展云开捣的鬼,这才仔细审视展云开,得出的结论令他们 吃惊,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练武之人,除了他挺拔的身材,站在那里就像一杆铁枪 之外,若背后捣鬼的人就是他,那他的内功便已练至精华内敛,深藏不露的境界。 多少人从奶牙未换时练武,练到白发苍苍也达不到那种境界,而眼前的年轻人居然 能达到那种境界,三寇怎能不惊?三寇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亮出兵刃,离座走向 场中。站成三角形,围住展、李二人,也不多说,同时发起进攻,一人攻向李月容, 两人向攻展云开。 展云开拔出长剑,抄起李月容纤腰,展开“雪山剑法”迎战三大寇。兵刃的寒 气扑面而至,李月容不禁闭住双眼,只听乒砰之声连珠价暴响。也不知过了多少招, 感觉只是一会儿,响声停息,李月容睁开眼睛,只见三名敌人呆立不动,像是被点 了穴道。 展云开朗声道:“你们这些武林败类,杀你们会污了我的手。都给我滚,别让 我再见到你们。”说罢长剑划了一圈,三大寇的受制穴道立解。这手剑气解穴和刚 才的剑气闭穴的绝技彻底消除了三大寇的自信,三大寇见敌人并不为难自己,无不 喜出望外,喊了一声“我们走”。十几个活着的匪徒抬着几个死伤的匪徒顷刻走了 一干二净,小客栈只剩下吓呆了的店主和伙计。 展云开对店主模样的人道:“我们要两间房子。” 店主还未来得及回答,李月容急忙道:“一间。”展云开惊异地把目光投向李 月容。 李月容解释道:“这里死了人,我一个人不敢睡。” 展云开道:“可是……” 李月容道:“哎呀,别可是了,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展云开心道:“又不是赴刑场,我怕什么。”对店主道:“就一间。” 店主忙道:“好的,小的马上准备。两位客官还没用过晚餐吧?” 展云开生活一向朴素,很少下馆子,对李月容道:“李姑娘,还是你点菜吧。” “香酥排骨,爆炒鸡丁,青椒肉丝,小葱伴豆腐,再随便做一个汤。”在这种 小店里要求也不能太高,李月容就随便点了几个菜。 晚餐之后,展云开与李月容各自洗了一个热水澡。李月容还是那个月貌花容的 李月容。但展云开换上新衣后,整个人容光焕发,丰神俊朗,与李月容此前认识的 展云开判若两人。以前他是故意打扮的土里土气,因为他认为外表只是表象,是不 永恒,不持久的,真正永恒持久的是人的内心。看一个人要看一个人的内心,不应 该只注重外表。但不知为什么,跟李月容在一起,他突然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李月容望着展云开出一会儿神,她突然想起了石上泉。已经很久没有石上泉的 消息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展云开见李月容虽然眼睛望着自己,但脑子想的肯 定不是自己,可能正在重复当初自己乍见她时想起初恋情人的奇妙经历,心里感到 有点不舒服,但是想想自己本来就跟她扯不上关系,现在还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自 己又何损失之有,也就心平气和了,温言道:“你在想什么?我穿这件衣服不好看 吗?” “哦,我没想什么。”李月容回过神来,“你生得好看,无论穿什么衣服都好 看。” “谢谢夸奖。知道吗,你是第一个称赞我的女孩,我会记住你的。” 李月容微微一笑,随即露出为难的表情。展云开何等聪明,知道她为何犯难, 说道:“骑了一天的马,你也累了,床你一个人睡,我在地上打坐。”“这样不太 好吧,你是保护我的,该享受的应该是你。”“我是男人,应该照顾女人。”“要 不我睡上半夜,你睡下半夜。” “只睡半个晚上,谁也睡不好。你要是真想我们都睡个好觉,就该邀请我一起 睡。”“你——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开个玩笑,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你不必生气。就这么定了,你睡床上,我打坐。我们谁也不干涉谁。” 李月容乖乖上了床,脱了鞋,放下帐幕,和衣而卧,但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对 展云开道:“我睡不着,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小时候我睡不着觉的时候,我娘 给我讲故事,我很快就睡着了。” 展云开道:“女人真是麻烦。不过很抱歉,我娘很少给我讲故事,我没有故事 讲给你听。” 李月容毫不灰心,道:“那你给我讲讲你的童年,你的童年一定很有趣。” “你怎么知道我的童年有趣?”“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男人。”“我很 特别吗?也许是吧。我的童年就是练功,打猎,射雕,抓野马,一点都不好玩。” 李月容立刻来精神了,兴奋地道:“雕是什么样的?我没见过雕。”“雕长的 有点像鹰,但比鹰要大得多,性情凶猛,常在高空飞翔,把离群的羊叼走。为什么 专叼离群的羊,因为离群的羊牧民就不会注意,雕就不会有被射的的危险。这也许 是雕在自然中学习的求生法则。” “这么说射雕是为民除害了?就跟杀草原上的狼一样。”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是这样的。雕是称霸天空的王者,射雕能满足一个 人征服的欲望。小的时候不懂事,射了不少雕。至今想起来我都感到内疚。羊是生 灵,雕又何尝不是生灵?雕也有配偶,也有子女,我杀了大雕,小雕也会伤心。自 古以来羊就被雕吃,就算不被雕吃,也会被人吃,或者被狼吃。我们又何苦要改变 自古就存在的事实?只是我们人类太过自私,不允许雕吃羊,射死了雕,还以为自 己做了一件大善事。” 第一次触及展云开丰富而独特的精神世界,李月容一方面对展云开的精神世界 感到神往,想对他有更多的更深的了解,但另一方面她又对展云开感到害怕,她怕 自己在他面前会显得多么的渺小,多么的无知。 见李月容沉默下来,展云开怔了一下,道:“你怎么不说话?”李月容道: “我在想你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何以见得?”展云开问道。 “你有远大的志向,广阔的胸襟,聪明的头脑,高深莫测的武功,你的前途不 可限量。” 展云开笑道:“这是你在一天之内第二次称赞我,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引起一 个孤身男子产生某种联想?” 李月容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一切顺其自然吧。 谢谢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我现在好困啊,我睡了。” “做个好梦。” 翌晨,展云开又换回了自己的粗布衣服。秋高气爽的时候衣服干得快,晾了一 夜就干了。李月容问展云开“为什么不穿新衣服?” 展云开答道:“在下家境贫寒,不习惯穿新衣服,李姑娘不会认为带一个穷得 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的朋友去归燕堡吊孝有辱自己的身份吧?” “你——”李月容气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她是有点那么认为。 “开个玩笑,李姑娘称赞过那件衣服,在下想好好地珍藏,当在下有一天老的 时候,睹物思人,在下也不会感到寂寞,这样说你满意了吧?”显然展云开言不由 衷,过了一个晚上,他已经对李月容没有感觉。 李月容感到难以招架,只得道:“随便你怎么样,反正我也管不了你。”假如 李月容喜欢展云开,出于害羞,她会这样说;假如李月容不喜欢展云开,出于害羞, 她还是会这样说。展云开就听成“你是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你的所作所为都与我无 关,也是我不愿不想也不能管的”这个意思,好像在暗示自己不要对她纠缠不清。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起用过早餐后展、李二人便向归燕堡进发。数日后到达济南城,他们便放慢 了速度,李月容骑马,展云开步行,看起来就像一对主仆。不,主仆也不像,天下 哪有富家小姐带着如此寒酸的仆人?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