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遥想当年,风起浪涌,倾国倾城的黑发美女骑着神骏的龙马,不顾一切地冲 入敌军,白衣溅血。即使是征天战士,恐怕也会在瞬间被震住吧? 羽扬一时之间竟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燮王果非常人……那样的大浪中,只有他丝毫不动,大喝着,一连三箭射 向潮头!海中有负伤龙族的叫声,那汹涌的海潮,居然也渐渐平复了下去。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中,暗羽、舞霓和战士们撤到了莺歌峡那边,并且炸断了 两个州间相连的地下城。加上龙掀起的巨浪,大陆间的这一地带完全沉入了海底 …… 但是族里一些已经无力飞离的老弱妇幼被征天军围困住了。馥雅公主在那个 时候还是可以乘骖龙走的,但她却挺身而出,用她的绝世美貌换取了燮王不屠戮 族人的承诺。 后来,被掳回了都城汴梁的馥雅,就做了燮王的宠妃。 我也是在那一战中被俘虏的,羽扬……后来我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地下角斗 场。但是我听说,暗羽将军带领战士们在沧浪州复国了,而且十年来,从来没有 放弃过营救苍云州大陆上被遗留的族人的努力。 暗羽将军曾潜入汴梁来救公主,就在这个商会的地下城,通过姜公子见到了 公主……然而馥雅公主却对他说,除非他能从敌人手中救出被遗留下来的族人, 否则她不会再见他,更不可能抛下族人单身逃走! 怎么样,羽扬,我们国家的馥雅,不输给任何一个战士吧?“砾微微笑了起 来,但是神色却有些暗淡—— “为了纪念被掳走的未婚妻,暗羽十年来都没有再娶其他女子。 如果有一天,馥雅能回到昶国,有情人终成眷属,那该有多好啊……“ 砾感叹着,少年却眼色复杂,看着手中的那支玳瑁簪。 不离不弃,生死相依。没有错,正是这一支簪子……虽然只是在那么久远的 幼年见过一次而已,他依然清楚地记得一切。 “哥哥啊……” 忽然间,那个叫羽扬的少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担心燮王在自己离开的期间来传召过,刚从商会回到宫中,花蕊夫人就问拂 香殿上的侍女:“皇上下完棋了吗?” 侍女低声禀告:“大王他已经和违命侯下完棋了,但是……接着又召了晋王 进宫。” “昌夜?”她的脸色微微变了,低声自语,“皇上召他进宫做甚?” “婢子不知……”侍女仍然低着头回话。 燮王没有子女,唯有一个胞弟昌夜,封晋王。在驾崩传言的前夜,燮王忽然 单独召见了唯一的王位继承者,难道是…… 她身子微微一颤,许久,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来到妆台前打开了暗格,拿了 一件东西出来,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终于紧紧捏在了手心。 她长长吐了口气,吩咐:“备轿,去太清阁。” 片刻后,宫人抬着肩舆刚到太清阁下,就听到里面一片慌乱的惊呼。 “怎么?”她急急从肩舆上下来,问一个从里面急奔而出的侍从。 “皇上、皇上要杀晋王!”内侍喘着气,惊魂未定。 她心下蓦然一震,然后无声地笑了——那个人,果然是不安于天命的叛逆者 呢。那些星象、那些预言,又怎能让他甘心地放弃所有。 她站在玉阶上,唇角含着刻毒的笑意:终于,也到兄弟相残的那一天了! 然而,正在她想到这儿时,太清阁的门忽然洞开,一群人狼狈奔出。 ——逃在最前面的,赫然竟是晋王昌夜,颊边有一道伤,披头乱发,神态狼 狈。 昌夜平安逃离了?! 那么、那么……他呢?死了么? 那一瞬间,她的心忽然剧烈地跳起来,眼前一黑,有晕眩的错觉。 “好自为之,给我好自为之!”太清阁里,忽然传出她所熟悉的大笑。 ——燮王?燮王还活着! 她眼里露出狂喜的表情,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那一盒东西。 “看你笑得了多久……”已经到了外廊的台阶下,狂奔的昌夜才松了口气, 回头对着阁内恨恨低语,“到了明天,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的眼睛里有狂热的光,如同野兽,“都是我的!” 听到那样恶毒狂热的声音,她不自禁地脱口“啊”了一声。晋王昌夜惊觉回 头,就看见了苍白着脸站在台阶上的紫衣妃子。 “真美。”昌夜盯着她细细地看,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不愧是九州第一 美人。” 她的手暗自在袖中握紧。 “所有的一切将都是我的……哈哈,只要到了明天!”昌夜大笑,扬长而去。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忽然间内心有几乎令人窒息的潮水涌来,那个人终于要 死了……但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 如果他死了,自己真的就能解脱么? 走进那扇门,她看到燮王在内庭中以剑戳雪,仰首大笑——剑尖上还有一丝 血,想来,刚才昌夜颊边的血迹也由此而来吧? 不知为何,这个帝王终究还是放过了自己狼子野心的唯一弟弟。 “皇上。”花蕊夫人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足尖踢到了一只空了的金杯, 发出当啷的响。燮王炎凌回头看见她,却忽然笑了,把剑扔在雪地上,走了过来, 揽她入怀,“爱卿来得正好,陪朕最后的长夜之饮吧!” 他的笑声,仍然豪气干云,如十年前铁马踏平九州之时。 花蕊夫人终于也笑了,仰头看他,带着十年一贯的如花娇媚与温柔,轻轻捧 过了金杯递到他唇边,“皇上,可否让臣妾再为您舞一曲‘惊鸿’?” 一曲方休,紫衣的绝色女子静静伏在地上,宛如水面栖停的天鹅。 “好!”燮王放下了酒杯,鼓掌,看着自己的宠妃。今夜的她有一种凄艳的 美,不同于平日,不知怎的,让他想起十年前在战场上初见她的情形—— 那时白衣黑发的她,不顾一切地冲入百万狼虎军中,拦住了所向无敌的他。 她眼中烈烈燃烧的火光,竟然让他都在那一刹间怔了一下,仿佛看见了另一 个熟悉的影子。 她是像那个人的……他从一开始就发觉了,所以才以赦免她族人为条件,将 她带回了汴梁。然而十年来,她再也不曾有过那一日的眼光,就如其他所有的妃 嫔一样,安于珠宝歌舞之间,小心地讨着他的欢喜。 虽然失望,但是他仍然宠她,只为在那一刻她的相似。 然而,在十年后,自己被预言即将死去的前夜,那时候的她竟又回来了么? “多谢皇上的夸奖……多日不练,妾身的舞技已经生疏了许多呢。”花蕊夫 人笑着,慵懒而轻盈,走过来,倒了一杯美酒递上,“请满饮此杯……” 醉眼朦胧的他斜靠在桌案前,太清阁下五百个身着雪白轻纱的宫女正开始新 一阙的歌舞。雪衣千幻,好像无数白羽的鹤。他侧头看了一眼宠妃,她的笑容里 有隐约的凄迷。 难道就是这样的结局么? 燮王有些落寞地摇头,但是手却伸了过去,接下了那一盏酒。 无意中,低头。他忽然看见了阶下有一只鹤,舞得高绝冷艳,让周围四百九 十九个绝色的宫女都为之失色。他的手在唇边停住,眼里忽然有狂喜的神色。 是她!真的是她! 在他的视线落下来的瞬间,那个白衣舞者迎着他的眼光步出了行列,轻盈地 边舞边走上了丹阶。不知为何,她的一举一动,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