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萧忆情走后很久,阿靖仍呆呆地坐在榻上出神,目光游移不定。 “靖姑娘。”终于忍不住,风砂轻推那一扇们,低唤。绯衣女子蓦然一惊,回 过神来,过去替她打开了那扇门。 风砂重新踏入了密室,不知说什么才好,许久,终于道:“无意中听到你们帮 中之事……会不会杀我灭口?不然,如何对萧楼主交代?” 看了看这个青衣的女子,阿靖只是淡淡一笑:“你以为…楼主察觉不了你在侧 么?他不点破,那么就是无妨了。” 她轻轻颔首,道:“既然要攻入神水宫…… 倒是遂了你心愿了,恭喜。” 风砂苦笑了一下:“只是沾了你们这些大人物心情变化的光而已……翻手为云 覆手雨的,毕竟只能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她看着这两扇门,迟疑道:“方才 我躲进去的地方是……” “这扇门后就是我的卧室。”阿靖截口道,脸色仍然只是淡淡的,“这个密室, 直接与我和楼主的房间相通,方便每日的议事。楼主身体不好,有时候半夜也会犯 病,也好方便照顾。” 风砂点头,看着绯衣女子面纱后沉静如水的眼睛,和眼中惯常的冷漠,忍不住 问了一句:“江湖中都传言,你们、你们之间……是相互倾慕的,是么?”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但阿靖却没有在意,反而有些讥讽的笑了起来:“人中 龙凤,是不是?我倒也听说过这种无聊的传言——那些人知道什么?” 看着窗外一片片黄起来的叶子,听雪楼女领主的眼睛却是冷漠迷离的,如同冰 雪:“我与他……我们之间的事,是别人无法了解的。他那样的人,其实对身外的 一切都无所谓……” “也许吧。方才见他准备进攻神水宫,手段之决绝狠毒,的确让人胆战心寒。” 风砂喃喃说了一句,复又抬起头,似乎是经过了长时期的思考,看着面前的绯衣女 子,认真道,“可我认为……他对你感情深藏内敛,行事有气吞山河的大将之风, 对手下恩威并重,对自己严厉自制。他和你…真的好象不是凡人,好似、好似天人 一般……难怪外边都说你们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人中龙凤……哈。”阿靖只是漠然的冷笑,不置一辞,然而,眼 睛里却有极度复杂的神色变幻。仿佛是要结束这种沉闷的话题一般,她站了起来, 回头淡淡的看着风砂,道:“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吗?不错,我是 想让你看一些东西……随我来。” 听雪楼白楼内部。极其复杂的岔道,几乎没有一扇可见外面景色的窗。风砂只 是随着阿靖走了一段路,已经完全迷失了原来的方位感,只好默默的紧跟着眼前的 绯衣女子。 到了一个入口处,阿靖拉下一处机关,从打开的密门中走入夹壁。风砂自知不 便多问,便静静随她而去,不知道走了多久,阿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淡淡说: “你看。” 通道的壁上有秘密的窥视孔,可透视室内活动。从孔中窥视出去,展现在眼前 的已经是一处极为宽阔的大殿,只见四壁刀剑遍布,隐隐溅有干透的血渍。而气氛 更为肃杀,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室内有人,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各处一隅,以重帘隔开,绝不相杂。每人手 中各持兵器,或静坐思索,或两两比试。出手之狠辣,用招之阴毒,几乎是中者立 死。偶见有人一招失手,身负重伤,一声不出的,自有人扶他出去,不一会儿便另 换人进来。 风砂透过夹壁上的小孔往室内窥看,突见对面一名黑衣少年刚击倒了一位同伴, 将沾满鲜血的剑在袖上擦了擦,突地向她这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陡然冷洌如冰雪。 她不由自主“啊”了一声,立时想起了高欢的目光——如此淡漠冷酷,仿佛是一个 模子里铸出来的! “这就是我们听雪楼下属的吹花小筑杀手们、训练的地方。”蓦地,阿靖的声 音在耳边缓缓响起。平静、淡然,不带一丝感情。虽然是隔了墙壁,但在下属面前, 她无意又流露出平日的威仪。 她领着风砂在夹壁中往前走,淡淡道:“这条暗道,是为了让楼中首脑能随时 来检查训练情况而筑成的,平日里我和石玉、江浪他们也经常来这儿。” 又走过了一间房,阿靖停下脚步,往墙壁外看去。只见室内架着长条木板,一 排排黑色劲装的少年正齐齐站在板边,站着用餐。伙食很简单,只有一大碗白饭和 一个菜,但每个人均神色恭敬严肃,仿佛是天赐美食一般。 每人吃得均极快,而又不留下一粒米,连碗边缘的硬米都一粒粒吃尽。偌大一 个房间,几十人吃饭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筷子碰击碗的声音也不曾闻见。 “啊,这些是什么?”目光再一扫,风砂不由自主第一次脱口惊呼。她看见那 些就餐的杀手们每人身边都带了一只动物,或猫或狗,也有蛇虫之类,似是已饲养 多日,相处甚欢。不少人在吃饭时,留出一份喂给它们,显是极为宠爱。她疑问地 看了看阿靖,不知这些杀手为何还要饲养牲畜玩物。 “哦……当然要好好喂养那些东西了——喂的好了,将来吃起来才有味道。” 阿靖淡淡道。风砂吓了一跳,喃喃道:“原来…原来是养来吃的么?真可惜……” 阿靖淡淡一笑,口气蓦然转为严厉如刀:“不,对于那些人来说,那是他们唯 一的同伴!他们养这些小东西已有一年多,平日训练之余,同行同宿,甚至吃一个 碗里的饭,睡一张床。但他们养它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亲手杀它!一旦训练结 束,在最后的酒宴上,楼里规定他们必须亲手将其杀死,并烹而食之。” 转过头,绯衣女子看着风砂惊讶的目光,不由笑了笑——风砂似乎觉得她这一 笑,也带着说不出的残酷与冷漠,竟似与高欢萧忆情并无区别! “他们很寂寞,很艰苦,所以养只动物也可作个伴。不过——身为杀手,绝不 能对任何事物有感情!所以他们虽与动物朝夕相处,却必须时时刻刻防止自己对其 产生依恋,以免到时下不了手。”阿靖轻声笑了笑,“如果他们不想死的话……那 么就不要对任何东西有感情。” “我明白了。”风砂蓦然道,语气亦转为沉痛,“对他们体能、武艺加以千锤 百炼,同时对他们的感情也反复折磨,直到泯灭一切天性为止。这样,你们的杀手 也就训练成功了……对不对?” 阿靖轻掠发丝,笑了笑:“不错。虽说如今有些专门从事暗杀狙击的杀手组织 ——如风雨组织——名声远在听雪楼之上。可我们训练出来的杀手数量虽不多,却 绝不亚于任何人。” 然而,看着里面那些少年,听雪楼女领主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自傲之色,反 而有些叹息。 那么…高欢也是这样训练出来的么? 风砂想问可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心中便不由涌上一股痛恨与凄楚,虽说这儿的 一切都让自己联想到他,可不知为何、她却不愿在阿靖面前再提到这个人。 看见身边的女子不再说话,阿靖又继续道:“和别处一样,不能完成任务的杀 手,回到楼里后处罚更比死要惨过千万倍……是以我们的杀手,无论与谁相处,绝 不会生出丝毫感情。” 她明澈的目光注视着风砂,似乎隐隐含了深意。 风砂在那样冰冷的注视下渐渐低下头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时,她透过壁上小孔,看见此刻在秘道外的是一个小间。屋中阴暗、潮湿, 一个巨鼎中火光熊熊。屋中西北角的阴影之中似乎坐了个人,其余还有十余位少年 均垂手而立,站在火堆旁,每人右手大多提了个包袱。 隔着墙壁,风砂都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和压抑,正当她将目光从小孔 转开之时,只听那坐在暗处之人忽然冷冷的出声:“你们的任务都完成了?” 那个冰冷的话音一落,众位少年一齐单膝下跪,解开右手布包,捧至齐眉: “不辱使命,请坛主验看!”包内血迹淋漓,居然都是面目如生的人头! 目光在人群众逡巡了一周,坐在暗处的坛主挥了挥手,让众人起身:“很好, 各人去领一千两银子,休息半月。把人头扔进火里烧了!” 他的语音冷涩平板,仿佛不是人声。这时,他突然冷笑一声:“李珉,你为何 空手而回?”众人此时均已起身,唯有一位黑衣杀手仍跪在当地,也唯有他方才在 进来时,右手是空着的! 风砂见那个叫“李珉”的杀手,也只不过二十四五左右,剑眉星目,虽然知道 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可神情依然甚为镇定:“属下无能,没有杀柳府一家,请坛主 赐罪。”他的声音也象别的杀手一样冷酷冰寒,却仍依稀有一丝暖意存在。 “赐罪?你说得很轻松嘛。”坛主冷笑,犹如金铁交击,“你可知完不成任务, 是什么罪?” “属下知道。”李珉低头道,可语音已有一丝颤抖,“属下甘愿受罚。” “很好,你很硬气。”坛主冷冷道。 秘道中,风砂忍不住转头,问:“你们、你们真的要杀了他么?没有完成任务 ……真的一定要死?”看着青衣女子眼睛里不忍和哀伤的神色,阿靖漠然道:“如 果能让他从容自裁,那倒是好的了——” 她的声音冷如冰雪:“不过看来……这个人还另有隐情,可能连死都不能罢。” 她话音方落,坛主于阴冷黑暗中冷冷一笑,一字字道:“李珉,你也不要先急 着死……我叫你先看看一个人。”他双手轻拍,门被推开。两名杀手从门外拖了一 个人进来。 看见被抓来的人,李珉的目光突然变了,连石雕般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人从门外被拖入时已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似乎遭到过非人的折磨。风砂 见地上这人一抬头,不禁惊呼了一声,只见这人虽满脸血污,却眉目如画,是个方 当韶龄的丽人。 “青青!”李珉再也忍不住,一步冲过去,要从地上扶起她。只见寒光一闪, 左右两名杀手抽刀挡在他身前。那名叫青青的少女身子一震,缓缓从血泊中抬起头 来,看着李珉,目光凄厉如剑。 “你、你们杀了我爹妈!李珉…我们那样对你,可你居然、居然是听雪楼派来 探子么?”青青蓦然发了疯似地大喊,挣扎着要扑过去,“是你回去后把情报给听 雪楼的!是不是?不然、不然…为何他们轻易的就杀入了府里,杀了所有人!—— 你们、你们这些杀手都不是人!” 她疯狂的挣扎,旁边的人毫不客气的一击打在她的后颈上,让她瘫倒在地上。 李珉怔住,目中渐渐涌起绝望之色。 “李珉,你看见了吧?你救不了任何人……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你以为可以 一死抗命么?”坛主在阴影之中,冷冷一字字道,“你不怕死,很硬气。可现在柳 府上下十九口我照样杀得干干净净,抓柳青青来,我只想让你心服口服。” 看着手下苍白如死的脸色,坛主森然道:“任务完不成是一回事;但私放人犯, 就是另一回事了。李珉,你犯了如此大罪,还有何话说?” 坛主又冷冷一笑,看着半昏迷的柳青青,不知道在阴暗中的他脸上是什么样的 表情。只知道过了片刻,他才再度出言:“你若肯亲手杀了她以示悔过,还可以免 你一死。你在众人之中也算出类拔萃,我可以多给你一次机会——杀了她又如何? 反正她已经是恨你的了,那么,干脆就让它彻底一点!” 李珉缓缓拔剑,看着血泊中的柳青青,眼中涌出了复杂而痛苦而复杂的神色。 风砂在一边瞥见他此刻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一跳!她隐隐约约忆起,在赠予 高幻那绺长发之时,也曾见到他眼中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 她好象有点明白了他当时的心情,也似乎有点懂得了这个生性莫测的人。 阿靖在一边看着她眼神的变化,嘴角浮出一丝淡然的笑意。这样的世界,对于 这个女子来说,如果不亲身经历,又如何能理解? 这时,李珉突然收剑,向坛主下跪,绝然道:“还请坛主惩处属下吧!” 似乎一怔,坛主冷冷问:“你不怕那三百六十七刀凌迟的酷刑?杀她只须一剑, 可你却要一刀刀挨三百六十七刀!——我不明白,你好好想想。” 李珉蓦地抬头,目光已没有往日的冷酷与淡漠,仿佛是火山喷发一般! “坛主,你不会明白,这世上的确有一种东西,是可以让人百死而不悔的!” 他蓦然抬头看着上一级,声音已在颤抖、仿佛呐喊,“你尽可以杀我,象踩死只蚂 蚁一样,然后再找一个人替我……可是你永远也无法明白这为了什么!” “住口!”仿佛是被属下的失控激怒,阴暗中那坛主突然厉叱,声音竟也起了 无法控制的颤抖!“给我住口!——我明白!我甚至比你还要明白!” 一瞬间,众人惊住,面面相觑。连李珉也从狂怒中静了下来,看着阴暗中的坛 主。 坛主仿佛也知自己失言,静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日无喜无怒的语调,冷然道 :“那么,我只有依规矩办事了。把你的令牌,佩剑,所有的一切都交回来……然 后,去黄泉大人那里领罚。”他挥挥手,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对那两名杀手 道:“这个女子没用了,把她拖下去!” 李珉低头看着她,目中有难掩的悲伤和情义。他只看了柳青青一眼,便转过了 头去。可就在这一眼之间,风砂却看到了他眼中难以抑止的深情和绝望。 两位杀手正要拖柳青青出去,一直半昏迷的柳青青突然咬住了其中一个的手, 嘶哑着嗓子厉声道:“李珉,你害死了我全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你这个刽子手!” 她挣扎着,惨笑道:“我要杀你,我要杀你!”她踉踉跄跄冲到了他跟前,血流满 地。 风砂目不忍视,缓缓从小孔上把眼移开。他为她牺牲了一切,可她却把他当成 凶手! “别这样。训练杀手,年年有这样的事情事发生。”阿靖依然淡淡道,“你知 道什么是江湖吗?便是这样的——不止听雪楼如此,想获得力量的那些组织,无一 不如此。” “那个坛主当真铁石心肠,他难道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吗?”有些不平的,风 砂愤愤问。 阿靖缓缓笑了笑,平静地道:“他几年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她看了看风砂, 语气森然:“何况,他若不这么办,更高层的人便会处罚于他。” 这时,只听室内“啊”地一声惨呼,随之而起的是“呀!”的惊呼! 风砂急忙看向室内,一看之下,如遇雷击,失声道:“她死了!” 一向淡然镇定的女子,语音在片刻间竟颤抖的厉害,一把拉住阿靖的袖子,颤 声道:“她死了!” 阿靖脸上,难得有一丝意外的神色,俯下身,看向里面。只见室内景象甚为怪 异,方才冲过去要杀李珉的柳青青已被一剑穿胸而过——但柳青青双手拉住李珉持 剑的右手,似乎是整个人扑上剑锋的。 李珉看着她,目光震惊而狂乱。 “青青,你、你,做什么?”李珉不相信地问,几乎嘶声喊着,丢了剑,用力 抱住她慢慢失去生气的身体。 柳青青染满血污的脸,此刻竟异常的苍白而美丽,她紧紧抓住他的手,缓缓微 笑:“我……我其实一点……也不恨你,真的,我知道……你的难处。你……待我 们一家……很好。” 她喘息着,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中深情无限:“可……我不想你死。 你现在……现在亲手杀了我,就可以……好好活下去……只是……请再也、再也不 要…受他们控制……” 隔着墙壁,风砂茫茫然的站着,目光空空的看向前方。 许久,她茫然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绯衣女子。 仿佛被最后的青青那样意外的举动镇住,面纱后的眼睛里,也有复杂的神色微 微激荡。 风砂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笑着,看着她:“你高兴了么?你们的训练……这就 是你们的训练!”绯衣女子不说话,眉宇间霎时又恢复成漠然无表情,按下机关, 从暗壁中走入室内。 室内所有人齐齐一惊,立刻俯身下跪:“拜见靖姑娘!” 阿靖走入室内,却没有看属下,只是转头看着地上的那个杀手,看着他抱着浑 身是血的恋人,痛哭。那是杀手的泪……即使是听雪楼的领主,眼睛里也微微黯然 了一下,不出声。 蓦然,李珉一声惊呼:“青青!”风砂急步抢过去,一探她的鼻息,面色一变, 抬头看着绯衣女子,颤声道:“她……她死了!”似乎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阿靖仍 然不说话。 风砂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低声喃喃重复道:“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她目中愤怒之色更深,愤然回头冲着阴影中嘶声喊:“是你…你为什么要逼死 了她!” “不错,是我逼死了她。”坛主依旧冷淡地回道,缓步从屋角的阴影中走出, 抬头看着她,漠然的问,“那…你又能怎么样?” 风砂一下子怔住,连退了几步,才发出声音来:“高欢!” 高欢!这个从阴暗之中缓步而出、冷酷而残忍的坛主,正是高欢! 风砂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一步步慢慢往后 退。这一个多月以来,她自己虽不承认,可内心深处依然是下意识地盼望再见到他, 可如今……这一次猝然的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这时,一边的李珉已横抱着柳青青的尸体站了起来。血从恋人的胸膛中直淌下 来,染红了他半边身子。他神色木然的走过来,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人,连眼神 似乎都已痴呆。 “你所爱的人的血…温暖么?”在李珉经过身侧的时候,阿靖忽然淡漠的微笑 着,低低问了一句,眉目间不知是何种神色,只觉有依稀的寒意,锋利如刺。 甚至连听雪楼女领主的话都不曾入耳,李珉漠然的抱着柳青青的尸体,走过阿 靖身侧,根本没有想起她袖中那把沾血千万的绯红色利剑。这个吹花小筑里的杀手, 只是怔怔的、毫不迟疑的走向门边。 他要离去——他居然就这样剑都不拿的、直接要走出吹花小筑! 冷漠的光芒闪过高欢的眼睛,想也不想,作为坛主的他举起了手,手指一弹, 闪着寒芒的暗器破空而出,直取意欲叛离的人的后心——没有人,没有人能够轻易 背离听雪楼! 然而,在掠过绯衣女子身侧、射向李珉时,那枚死亡的暗器,忽然偏离了方向, 夺的一声钉在了门框上。李珉连头都不回,茫然的往前。 “让他走。”手指只是微微动了动,阿靖下令。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着那个 抱着死去恋人的下属、失神的走出门去,淡淡吩咐,“其他人都出去。” 所有下属都退了下去,门合上之后,房中只剩下三个人。 风砂的目光从那一刻起,就没有从高欢脸上移开过。始终说不出一句话,她只 是下意识的一步步往后退,已到了暗道门边。在她退回秘道之前,阿靖目光一动, 反手拉住了她。 “很好。今天,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把话好好地说清楚。”阿靖语气平 静而断然,没有丝毫的悲喜起伏,只是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和同样漠然的得力下属, 淡淡道,“不管怎样,来做个了断吧。” “是。”对于领主的命令,高欢只是漠然的回答了一句,便站在原地,不再试 图离去。 看着眼前忽然变得完全陌生的人,风砂嘴唇颤动着,许久终于挣扎着吐出了一 句话——“高欢,你简直不是人!” 高欢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曾开口。听到了这句话,眼中却反而蓦然有轻松的 神色,嘴角浮出了一丝淡漠笑意,一字字回答:“说的对。”回答了这三个字以后, 他转向阿靖,恭声道:“靖姑娘,话已说清楚了。属下告退。” 他缓缓转身,目光始终没有半丝波动。 “今天的一切,也是七年之前小高所经历过的……你莫要以为,他不懂得李珉 的心情和感受。”始终不动声色的阿靖蓦然开口,淡淡对一边的风砂道,风砂一惊, 抬眼看着高欢,却发现第一次,那个人避开了她的目光。 阿靖的眼睛一直只看着空气,漠无表情:“正因为懂得,所以才无情。” 高欢的双手用力握紧,双肩微微发抖,显然这几句话已直刺入他的心里。 “我带你来听雪楼,就是让你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阿靖注视着风 砂的眼睛,一字字道,“叶姑娘,你和我们不是同一类人,不奢求你能原谅什么… …但是,至少希望你能了解这样的生活,然后,再决定是否恨他。” 风砂虽没开口,可目中已有泪水缓缓溢出。 阿靖轻轻拍拍风砂的肩,面纱后的眼睛却微微波动了一下:“还有什么话,你 们好好说完想说的话——离开这间房间,你们……就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轻轻 叹息了一声,绯衣女子掠入了暗道。 在暗门合上之时,她听到风砂的哭声象水一样荡漾开来。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