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王中计 急掠十里,果然看到界石,上面写着孟家村。百余人家,宛如野镇,村头一处 庄院,横匾高悬,果然是“孟庄”二字。 庄门敞开着,有些庄稼汉及村妇进进出出。 小王不管三七二十一,背着老娘就冲了进去,一直进了正厅,才把老娘轻轻放 落在一张木椅上。 有个老头子匆匆进来,讶然望着小王问道:“小哥,你背着这位老太太,是找 谁啊?” 小王歉然道:“我找孟大娘治我娘的病。” “喔!喔!你等一等。”老头子倒顶随和的,转身就往里走。 没片刻,一位胖嘟嘟的中年黑衣妇人走了出来,她长着一张鹅蛋脸,模样倒顶 出色,对小王道:“你老娘是怎么啦?” 小王欠身道:“烦请大娘看看,听说好像是中了邪,听说大娘法术无边,所以 急急登门求治。” 孟大娘点点头,道:“巫门之术,不值一提,不过你既这么诚意,我就看看。” 她走近王母身边,伸手撑开老太太垂覆的眼帘仔细看了一看,眉头不由轻轻皱 了起来。 小王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孟大娘语气沉重的道:“的确是遭人施法作祟,而且我知道这‘摄神拾魄法’ 的出处。” 小王听得入神,道:“哦?” 孟大娘道:“若我推测不错,有人以布偶摄你娘的魂魄,再以盂罐锢禁,两个 时辰作法一次,如今三魂六魄已去其二,此法出于漠北的拜月教。小哥儿,你莫非 得罪了她们?” 听完这番话,小王不得不佩服这位孟大娘了,叹道:“我跟她们的确有点小过 节。请问大娘,能不能治?” 孟大娘道:“能,但我不敢治。” 小王惊诧地道:“为什么不敢治?” 孟大娘坐落旁边竹椅上,道:“我若破了她们的法,她们立刻会有感应,而且 会立刻追踪到此地来,老实说,我得罪不起她们。” 小王沉声道:“我负责保护大娘。” 孟大娘道:“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 小王一呆!这当然不可能, 自己与娘也不可能在孟庄住下来。 孟大娘叹道:“小哥儿,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何不找她们把过节解开,不就行 了。” 小王苦笑着摇摇头,道:“大娘真的不肯救救我娘。” “我肯。可是……”孟大娘沉思半晌道:“可是,她们找上门来,我又怎么办?” 这真是难倒了小王,他想了半天,始终找不出一个妥当的办法。 孟大娘叹道:“但要我见死不救,我也心有不忍,小哥儿,我还有一个办法, 不知可不可行?” 小王精神一振道:“大娘快说。” 孟大娘道:“看你一表人才,又有孝心,我倒希望你能长期留下来,做我的女 婿,反正我庄子里也不愁多两个人吃饭,这样咱们就变成亲家,你娘与你名正言顺 地住在这里,你也可以随时保护我,你看行不行?” 小王发呆了,不知如何回答。 急急前来求医,却变成了“求亲”,这话从何说起? 孟大娘似乎误会了小王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我只有一个女儿,长得虽说 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美人坯子,绝不会丑得嫁不出去,要不要我去找她出来,让 你先相亲?” 小王忙摇手道:“不必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盂大娘笑道:“假如你为你娘着想,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在我这儿,不用愁吃, 不用愁穿,更不用干活儿,一定可以让她好好享福,其实我这片庄子,将来还不都 是你的。” 小王有点哭笑不得,他知道孟大娘是想歪了,忙道:“人娘,除此之外,难道 没有更好的办法?” 孟大娘道:“你有吗?” 小王愣住发呆。孟大娘道:“假如你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也算是咱们一见投缘,若换了别人,我说不会治,不就少了许多麻烦。” 话已经说到了底,小王左想右想,一咬牙,毅然道:“好,我答应你。” 孟大娘欣然笑道:“小哥儿,答应了还有条件。” 小王一怔,道:“什么条件?” 孟大娘道:“我先施法把你娘救醒,你要立刻禀明她,而且今夜就成亲。” 小王道:“为什么这么急?” 孟大娘道:“若不立刻办好这桩喜事,我还怕你溜呢。” 小王一肚子苦水,为了老娘,只有点头答应。 孟大娘这才道:“你扶着你娘跟我来。” 这是一间上房,布置得颇为雅洁。孟大娘叫小王把老太太扶躺在床上, 自己 立刻忙着摆香案、化符水,仗剑作法。 夜色之中,只见她面对窗外,念念有词,又舞又蹈,接着连连火化三道符,用 一碗净水,和着符灰,叫小王灌进老娘的嘴里。 说也奇怪,老娘的肚子咕噜噜直响,接着吐出一口气,人也清醒了过来。 只见她翻身坐起,茫然叫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王忙到床边叫道:“娘,我带你来这儿治病,你真的好了?” 王母低头看看自己,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道:“我不是好好的,哪有什么病。” 小王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孟大娘放下了桃木剑,也走过来道:“亲家母,你醒来觉得精神如何?” “亲家母?”王母怔怔望着孟大娘,疑惑地问,她觉得素不相识,哪儿有“亲”? 孟大娘笑笑,道:“亲家母,你儿子已是我女婿,咱们已是一家人啦!” 老太太愕然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希望从儿子的话中来印证对不对。 小王垂首道: “刚才为了治娘的病,我只有答应这门亲事,希望娘原谅。” 王母正色道:“终身大事,岂可儿戏,你告诉娘,真的喜欢她吗?别害了别人 家的姑娘,又害了自己。” 孟大娘吃吃笑道:“亲家母放心,令郎既答应了,当然会喜欢的,否则怎会禀 报你老人家,求你作主呢?” 王母叹息道:“孩子大了,只要他自己喜欢,我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孩子, 你表示你的意见啊!” 小王看看老母虚弱的神态,暗暗一叹,垂首道; “我喜欢。” 可是在心里,他却暗暗祷告,艳红姐、韦姑娘,你们千万要原谅我,我这样做 是不得已的。 王母见儿子这样的回答,叹息道:“只要你喜欢,娘也替你高兴,你总算要成 家了。” 孟大娘道:“我与令郎说好的,今夜就成亲,待我到前面布置一下,再来请亲 家去喝杯喜酒。” 说完,扭身就走,王母一怔道:“这么急?” 小王道:“娘,她是怕得罪了拜月邪教,没人保护她,又怕我跟娘一起溜,所 以才逼我急着成亲。” 王母连连道:“荒唐!荒唐!天下哪有这种荒唐的事。” 小王头垂得更低,道: “为了把娘救醒过来,我只能答应。娘你歇着吧!反 正要娶妻生子,孩儿也认命了。” 王母道:“你既这么想得开,做娘的自然没话可说,小过,既认了命,就要认 到底,成亲之后,我不准你有反悔之心,事关姑娘家的名节,无论好坏,你都要忍 耐到底,这是牧人的道理,也是我一生秉持的祖训,你要记住了。” 小王垂首道:“孩儿敬领娘的教诲。” “好,等大娘的通知,就成亲吧!” 盂大娘的手脚还真快,顷刻之间,已在前面张灯结彩,红烛高燃。虽然没有吹 鼓手,没有亲朋好友的热闹场面,前厅中仍洋溢着喜气。 新娘子身披彩袍,头戴凤冠,覆着红布,被牵入礼堂。 王母早由老仆扶进大厅,与孟大娘端正坐于堂前,等着接受新人的参拜。 厅中三五名家人,权充贺客,两旁站着看热闹,小王也穿着一身喜服,站在堂 前。 老仆此刻又权充司仪,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小王此刻心中的感觉,只 有麻木二个字可以来形容。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荒唐过。连对方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居然就跟人家成 亲,娶了一个老婆,这实在荒谬绝顶了。 他耳朵里已听不到司仪在喊什么,就像傀儡一样,让人摆布着,只知道跪下磕 头又站起来,又磕头,折腾了半天,才被几名丫头仆人拥进了洞房。 喝过了交杯酒,让喜娘道了喜退出。小王反而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反而是新娘 拨开红布,突然吹熄了烛火,幽幽道:“相公,奴家知道这段姻缘来得突然,你或 许适应不过来,所以奴家吹熄了灯火,免得彼此害羞,你不反对吧!” 屋中没有了灯火,顿时一片黑暗,只是小王练就一双夜眼,有没有灯火,根本 没有多大关系,他反问道:“娘子,你能适应这种情况吗?” 新娘子道,“父母之命不可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一时不适应,也会 慢慢适应,相公,你说是不是?” 小王无话可说。他呆呆坐着,只想拖延时间,逃避现实。 新娘子又道:“相公,奴家的头盖还没掀起呢?你难道……” 话中之意,已在催促,而且自己先把凤冠取了下来。 小王想了想,觉得应该看看对方长得什么模样,反正生米已成熟皈,溜也溜不 掉,于是上前伸手取下新娘子头上的红布。 房中虽然黑暗,但是小王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红布掀了下来,小王顿时大吃一 惊,足足退了三步,惊讶道:“是你!”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新娘竟是早已见过面的,而且还是遍寻不着的拜月教 主月姬。 他更想不到这个经过,从庙中碰到老妪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一些荒谬的经过,由于急着治好老娘的病,没有仔细审思,现在豁然开朗,小 王气得几乎吐血。他刚提起真气,还没出手,只听得月姬银铃般的一声娇笑,玉指 已经伸出,闪电般地点了小王的昏穴。 这一指来得太快,快得几乎不可思议,小王连反抗的准备也没有,就这么倒了 下去。 菊儿抓了药急匆匆地赶回来,却见师父与艳红怔怔地站在庙中。目光一转,失 声道:“财神爷与老太太怎么不见了?” 艳红道: “我们也离开了一会儿,岂知回来就看不到人……” 毒观音泫然欲泣道:“都是我不好,一时任性……他是不是因为这缘故避开我 们?” 艳红安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她不是这种人,何况他娘有病,不能移动, 一定又碰上了什么事情。” 菊儿道:“他带着一个病人走不远的,我们四处找一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艳红道: “我与你师父已经在附近找过了,却没什么发现。现在咱们千万别 慌张,暂且等个人,只要他回来,一定可以找到小王哥的。” 她口中劝慰别人别慌,自己脸上却有忧色,但始终保持着一份镇定。 菊儿怔怔道,“是谁?” 艳红道:“就是狗子。” 狗子是侦伺的高手,他特殊追踪的技巧,是无与伦比的。 小王醒来的时候,才发觉已在马车上,自己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对 面坐着月姬,左边坐着云仙,右边坐着霞烟。 马行甚急,车板颠簸激烈,可是月姬手上却端着一碗汤面伸出来,却平稳得如 同坐在家里一般,没有泼出一滴汤水。 “你大概也饿了,刚才停车买了一碗面,让你充点饥。” 小王并没有去接,瞪着月姬道:“我娘呢?” 他并不忧虑自己的生死,却担心老娘的安危。 月姬淡淡道:“你娘仍在孟家庄休养,由孟大娘侍候着,你可以放心。咱们拜 月教不会乱杀无辜的。” 小王默然片刻道:“现在你们带我去哪儿?” 月姬道:“你吃了这碗面,我会告诉你。” 小王冷笑道,“你摆下了圈套,费了这么多心机,不是为了杀我吗?既要杀我, 何在乎我吃不吃东西?” 月姬笑道:“囚犯上刑场也要饱食一顿,何况你这位财神,身价何止千万,就 算要杀你,在未杀你之前,我也得好好服侍你啊!” 小王想了一想,接过那碗面倏然丢在车外,冷冷道:“我吃完了,现在你可以 告诉我,究竟要去哪儿?” 月姬神色变了变,她从未碰到小王这种无礼的人,然而她还是忍了下来,冷冷 道:“我要带你到财神府。” 小王怔了一怔,道:“这么老远,你风尘仆仆相送,有什么目的?” 月姬道:“因为有人在那边等你。” “谁?” “魏公公。” 小王心头一震!但是他还是不明白,于是沉声道:“魏公公要的,不过是我一 条命,你拿我的人头去见,岂不少了许多事?” 月姬微笑道:“那不一样?” 小王问道:“怎么不一样?” 月姬道:“死人哪有活人值钱。” 小王叹息道:“跟你在一起,实在无趣得很。” “无趣?” “听说贵教远隔尘俗,过着神仙般的生活,怎么开口是钱,闭口也是钱,岂非 俗气而无趣。” 月姬笑道:“本教要在中原扩展,许多事都需要钱,何况魏公公已出了五十万 两银子,我若不把你活生生的交给他,岂不砸了拜月教的招牌。” 小王不再说话了,闭起双目,似乎想睡觉。月姬却又道:“说实在,我也对你 可惜,可是我已给了你一次机会,你却没有接受。” 小王微启双目, 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月姬笑道:“你不信?” 小王忍不住问道:“什么机会?我怎么不知道?” 月姬道:“假如昨夜你掀起我的盖头,不是那种神态,你我岂不已成了夫妻, 不至于到现在这种生死相仇的地步?” 小王一哼,道:“无耻。” 月姬的脸色又变了一变,道:“难道我的容貌武功,不如你那两个同伴?”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小王说完这两句话,又闭上眼睛,似乎决心懒得再 理。 当生命在别人手中时,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多说又有何益。 月姬气得脸上铁青,冷冷道:“你既然如此不通情理,这次到了财神府,就永 沉地狱,再难超生。” 天下难道还有比死更大的事?小王心里阴笑,却不理不睬。 旁边的云仙却开口道:“教主,魏公公这次难道还有什么计划?” 月姬道:“那个老太监当宫当久了,满肚子是草包,哪有什么计划,为了那五 十万两银子,计划还不是本教想出来的。” 云仙笑道:“师父一向神机妙算,能不能讲出来,也让徒儿们解解闷。” 月姬望了小王一眼,道:“也好——” 刚说到这里,突听到健马一声惊嘶,赶车弟子连声娇叱,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车行甚急,骤然停住,车里的人都从坐位上弹了起来,脑袋几乎撞在车顶上。 云仙娇喝道:“什么事?难道你们……” 她头探出车窗,嘴巴倏然闭住,脸色也变了。 路旁有三个人,其中有个长得像竹竿一般的瘦子,右手拉住了马辔头,健马长 嘶跳跃,他却像铁铸一般,动也不动。 另外一个矮小如童子,但脸上却长着胡子,竟已骑在马背上,道旁另站着一个 人,秋水为容,玉脂为肌,青衣飘飘,竞是个美得沉鱼落雁的大姑娘。 云仙的头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嘴唇已有些发白。 月姬道:“外面有人?” 云仙点点头。 月姬黛眉一挑,道:“什么人?” 云仙道:“是天同宫主到了。” 小王睁目道:“想不到冤家都聚在一起了。” 月姬的脸色骤变,她倏向霞烟招招手,附耳轻轻地叮嘱了两句话,倏然在怀中 摸出一样东西塞在小王的手里。 小王一呆! 因为他清楚地可以感觉到,月姬塞过来的,竟是两粒骰子。 他明白她的意思,恐怕对付不了天同宫主,所以要他来对付。 小王不由暗暗苦笑, 自己气海穴没解开,一丝真力都聚不起来,有了骰子又 有何用? 月姬已推开车门走下车去,她转到车旁,向那美得迷人的天同宫主施了一礼, 道:“天同宫主,久仰大名,何幸能见玉容。” 天同宫主冷冷道:“你就是拜月教主月姬?” “是,我是月姬。” 天同宫主又道:“听说中原的王财神在你车上?” 月姬道:“不错,但拜月教与天同宫同处漠北,素无过节,不知宫主拦下我的 坐车,有何指教?” 天同宫主道:“王财神杀我宫人,你把他放出来,就可以走。” 月姬笑道:“本教要带他到财神府领死,宫主与我都是一样想法,何不一起走 一趟。” 天同宫主冷冷道:“我不想去,只要姓王的。” 她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表情,似乎根本没有把月姬放在眼中。 月姬道:“我若不答应呢?” 矮魔使冷笑道:“那就先杀你,再杀小王。” 他身形倏向月姬扑去,寒光一闪,刀光如练,已劈向月姬。 月姬一声怒叱,玉掌回圈向他劈出。 天同宫主喝道:“你去对付那姓王的,这女人交给本宫。” 眼见刀光及掌影已经接触,矮老儿身形倏然飞起,像燕子突然升空,竟越过月 姬头顶,飘落车后。 月姬也顾不了矮魔使,因为天同宫主身形如行云流水一般逼近。根本没见她举 步,人已到了面前,这像是久绝武林的“缩地身法”。 月姬心中一震! 从天同宫主的身法,她已感到天同宫主的武功的确超乎想像,自己绝不是对手。 她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向后退。 矮魔使掠到车后,就见小王静静坐在车上,云仙与霞烟两名女弟子却已不见了。 他冷冷对小王道:“你还是逃不了的。” 小王微微一笑。 他实在并非对矮魔使笑,而是因为他目光飘向远处,倏然看到了一条狗。那条 狗很特别,竟举起前爪划了个叉叉。 这世上除了狗子外,绝不会有第两条这么特别的狗。 所以小王至少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天同宫的人一定是他找来的,用意一定想阻止拜月教主的行程。 第二,狗子在附近,艳红与毒观音师徒一定也在附近,自己的处境并不孤单绝 望。 这么一想,心头勇气陡增。 矮魔使见他既不下车,又脸呈笑容,仿佛并未把他放在眼里,不由怒气更盛, 厉声道:“好,一命换一命,我同伴死得不冤。” 身形飞起,手中寒光四射的短刀,化作一道长虹,向小王刺去。 小王倏然叹息道:“侏儒,你何必来送死!” 他的手倏然挥出。 白光一闪,矮老儿一声短促的惨叫,已凌空侧翻了出去。 突然短刀落地,人也倒在地上,咽喉上像血箭旗花,喷洒一地。 阳光如火,天地肃杀,道路上一片死寂。 步步进逼的天同宫主当然看到了这情形,立刻脸罩秋霜,神色惊怒。 而月姬当然也看到了,嘻嘻笑道:“小王的骰子,果然是天下无敌,挥手无情 的声名,不是假的,宫主若一定要他下车,就请自己去请吧!” 说完人已退出十丈之外。 天同宫主身形一转,不再理会月姬,竟也到了车后。 她要看看车上的小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现在她看到了,不但惊讶,而且有点不敢相信。 静静坐着的小王,年龄与自己差不多,而且也没有穷凶极恶的模样。他虽然有 点冷漠,可是端正的五官,淡淡的笑容,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天同宫主第一次被男人震慑住了。 她冷冷道:“是王财神?” “是。” 天同宫主道:“好歹毒的暗器。” 小王道:“我手毒心不毒,若要杀他,上次他就跟胖子作伴上阴间了,所以希 望姑娘你也不要逼我。” 天同宫主脸色一寒,冷笑道:“你的嘴巴比手更利。” 小王一怔,道:“怎么说?” 天同宫主道,“明明是你杀了我的宫人,却还说我来逼你,莫非我的宫人该死?” 小王道:“你手下并不该死,而我的朋友也不该死,他既要杀我朋友,我只能 杀他。” 天同宫主道:“你是狗子的朋友?” “是。”小王回答得坚定面爽直:“他不但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唯一共过生死 的朋友,谁要他死,就等于要我死,所以生死存亡之间,我没有选择。杀人终胜过 于被杀,你说是不是?” 天同宫主道,“但是你知不知道,狗子是本宫的部下?他偷偷逃出来,我们找 他回去,难道也错了?” 小王微微一笑道:“他是人,可以不回去,而且他也没签下卖身契,对不对?” 天同宫主怒叱道:“你强词夺理。” 小王道,“我没有,狗子也跟我了一段时间,他随时可以走,但他却不走,所 以你只要待人以德,何怕别人走?” 天同宫主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小王叹道:“你还是走吧,老实说,你杀不了我的,我倒随时可以出手。” 天同宫主怒叱一声道:“我就试试你的骰子。” 她身形一晃,就到了小王的面前,突然尖叫了一声,凌空翻了回去。 因为在她身动的刹那,小王的手再一次挥动,第二粒骰子已经出于。 地上留下一滴滴鲜血,天同宫主叫道: “你记住。瘦魔使,走。” 刹那之间,二人变成了两点黑影,消失在原野之中。 一阵掌声倏然响起,只见月姬摇着莲花步走近,道:“好,好,好毒的骰子, 挥手无情,名不虚传。” 小王冷冷道:“若你的弟子刚才能将我的穴道全部解开,她就跑不了。” 月姬笑道:“若将你穴道全都解开,她跑不了,你却要跑了。” 云仙与霞烟从车底下钻了出来,云仙上车又点了小王手臂的穴道,仍旧坐在他 旁边,道:“财神爷到底是财神爷,荫被众生,请教主上车吧!前面的姐妹们,继 续赶路。” 月姬上了车,车轮辚辚而动。 小王从窗口中远远望着车外,已失去了狗子的影子。他不禁暗暗纳闷,沉默了 片刻,倏对月姬道:“你要把我送给魏公公,只是为了那五十万两银子?” 月姬道:“不错。” 小王道:“假如我愿意付出五十万两银子,你肯不肯放了我?” 月姬笑道:“你有这么多钱?” 小王微笑道:“财神爷岂会没有钱?” 月姬道:“但我看你并不像有钱的人。” 小王道:“老实说,等我杀了魏公公,我就把财神府全部送给你。” 月姬摇摇头。 小王道:“你不肯?” 月姬道:“不是我不肯,是魏公公不肯。” 小王不由想起刚才天同宫主没到之前,月姬所提到的计划,不由叹道:“我死 了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月姬道:“你想听?” 小王道:“假如你不介意一个死人听听,你就说吧!” 月姬道:“你是否觉得魏公公现在丢官失势,自身都难保,我依附他很不智?” 小王道:“你能想到这一点,还不算太笨。” 月姬道:“可惜你不知道,我有一个非常巧妙的计划,不但能使魏公公败部复 活,而且还可以坐上皇帝老儿的龙椅。 他坐上了龙椅,我们拜月教在中原扩展,无异有了十拿九稳的靠山。“ 小王冷笑道:“这好像是天方夜谭。” 月姬道:“这并非是神话,而一切关键都在你身上。” 小王怔了一怔,道:“我?” 月姬道:“不错。” 小王道:“我有这么大的魔力?” 月姬笑道:“当然,这就是你活着要比死去值钱的道理。 否则,我又何必千里迢迢,带着你这个麻烦的包袱。“ 小王不由暗暗动疑了,道:“你究竟有什么计划?” “很简单,到了财神府,魏公公已请了一位制造人皮面具的高手,把你这张面 皮剥下来,大功就告成了一半。” 小王道c “剥了我的脸皮有什么用?” 月姬笑道:“套在别人的头上啊!你虽然死了,但另一个小王仍活在世界上, 当朝太子已失去了钩子与驼子二名侍卫,一定需要人手,而你又在为他效力,此去 求见,太子爷一定会犒赏你的功劳,重用你,那末,要杀太子与皇帝,岂不是举手 之劳。魏公公立刻可以坐上皇位,而你母亲仍旧有个儿子,能享天伦之乐,对任何 一方面来说,都是天衣无缝,有益无害的。你说对不对?” 小王听得心头大震! 这的确是任何人识不破的阴谋计划。谁能发现活着的小王不是真正的小王呢? 原来她不杀自己老娘,也是一步棋,将来带着娘进宫,谁也不会怀疑这伪装自 己的人是真是假。 好歹毒的主意,他默然想到老娘以后的处境,不设法逃走都不行。可是狗子呢? 艳红与毒观音呢? 没有别人的帮忙,靠自己绝对没有机会。 月姬见小王神色黯淡,默默不言,格格笑道:“你佩不佩服本教主的妙计?” 小王道:“佩服,佩服,可是……” 月姬道:“可是什么?” 小王道:“只怕你到不了财神府。” 月姬怔了一怔,道:“你是说还会有人阻拦我们?” 小王道:“是,而且来的人功力一定不会比天同官主低。” 月姬神色一震,道:“是你的朋友Y ” 小王在用心机了,装出苦笑道:“我朋友太少,仇人却太多,所以来的人一定 是要杀我的人。” 月姬微笑道:“那就不用怕了,你的仇敌,未必能知道我们的行踪。” 小王道:“难说,天同宫也不知道,又怎么能找得到?” 月姬一呆。 云仙却笑道:“那也不用怕,有你财神爷在这儿,谁又敢怎样。” 小王道:“话是不错,可是你们有没有足够的骰子?” 云仙怔了一怔,不由望着教主月姬。 月姬也皱了皱眉头,道:“这三粒骰子本是你身上的,我的确没有准备。” 小王叹道:“我的肚子也饿了,没骰子加上没吃饱,再有强敌光临,我就是神 仙,也没有办法。” 月姬道:“这还不容易,仙儿,告诉御车的弟子,到了前面镇上,立刻落店歇 脚,设法多买些骰子。” “是。赶车的姐妹们,到站落店。”仙儿扬起了嗓子传话。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