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阉贼该死! 夜色中,飞马奔驰,转眼就远远看到了财神府。 那金色的牌楼,高耸入云,夜色中已失去白天的光辉。 萨美拉突然紧勒马缰,奔马停住,只见一人,手执鞭子,屹立于牌楼之下,头 戴狐皮帽,身穿豹皮褂,正是木尔真。 小王飘然下马,抱拳道:“木大哥……” 木尔真道:“我知道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把你请来。” 小王道:“只要大哥召请,不用方法,我也会来的。” 木尔真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小王道:“只要大哥能听我几句话,又何在乎一死。” 木尔真大笑道:“好,你随我来。” 转身就向财神府走去。 小王默默在后跟着,目光四扫,夜色中四周一片宁静,但是在这宁静的背后, 却感到一股肃杀之气,暗中无数的埋伏,小王几乎都可以用敏锐的触角,感觉得出 来。 走进财神府,直奔后院左厢,虽偶见一二名高手,也是漠不相顾,小王一路小 心翼翼地跟随着,本是旧地,许多不该想起的事,突然都想起来了。 他好想到梅园之中,去凭吊梅影的墓,看看墓上又长了多少青草?他也想看看 金判官,自他散功后,变得怎么样了,有一点他非常惭愧,狗子答应为他恢复功力, 自己却并没有为此事尽一份心,实在有愧于心。 就在纷乱的杂念下,已走进了左厢房,他记得,这本是狗子住的地方…… “有什么话,你说吧!”木尔真转过身来,神色冷凛驰问。 小王低声道:“木大哥,你能不能离开财神府,与那太监断绝交往?” 木尔真道:“你要我去哪儿?” 小王道:“大哥今日的处境,我能体谅,所以我想推荐你结识太子,这岂不比 依附一个失势的太监来得好?” “好建议,哈哈哈……”门口突然响起刺耳的笑声:“果然不愧是老夫的手下!” 笑声入耳,小王就知道是魏公公,他早已有了准备,突然转身,右手已经挥起。 就在这刹那,木尔真的鞭梢也同时挥出,缠住了他的手腕,使得小王的骰子竟 然无法出手。 小王这才大吃一惊,转身道:“木大哥。” 魏公公冷笑道:“叫大爷也没用,老夫稍等就要你知道背叛我的人,会有什么 下场。” 上前运指如飞,点了小王三处穴道,接着道:“把他押入石牢,天亮请郭恢立 刻动手。” “是。”木尔真拖着小王的手就往外走。 小王边走边道:“木大哥,你难道不考虑小弟刚才的忠告?” “我要给你个忠告。”木尔真冷笑道:“你快祷告吧! 快到路的尽头了。“ 小王轻轻一叹,叹息中有无限的悲痛。 这刹那,他的心灵反而平静无波,觉得对木尔真已尽了朋友之义。 地下石牢,他曾经住过一次,那阴暗潮湿的泥土,那灰白坚硬的石壁,并不陌 生。 而就在这里,他铸下一次终生的悔恨,出手误杀了艾梅影。这许多回忆,仿佛 已经遥远得不可追忆,现在,梅影的影子又鲜活起来…… 因为第一次住进石牢时,只是一片黑暗,而现在却有一支明亮的火把插在墙上, 梅影的影像仿佛在火把中走了出来。 石牢的门倏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小王从幻想中回到现实,转目注视之下,进来的人竟是金判官。 这使他大感意外。 只见金判官进来道:“财神爷,这种时候,你不该冒险进来的。” 小王微微一笑,道:“虽然不该来,但是我并不后悔,因为来了才使我心安。” 金判官低沉地道:“你可知道即将来到的命运?” 小王道:“我知道。” 金判官道:“时间不多,让我先解开你的穴道,先救你出去。” 小王一怔,道:“你已经恢复了功力?” 金判官道:“我自己研究采集了一些草药,加上自己潜心修练,只能恢复二成, 听狗子说,你为我到关外找人与药草,要恢复我的功力?” 小王摇摇头,歉然道:“我没有,不过你能在这时候还帮我的忙,我将来一定 会设法报答你的。” 金判官神色一变,狗子原来在说谎。 小王诚挚地道:“我说的实话,没有刺伤你吧?” 金判官叹息道:“你现在还敢对我说实话,表示你还够朋友。” 小王欣然道:“我从来不骗朋友,狗子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的。” 金判官道:“我的事将来再说,现在先救你出去。” 小王道:“不必。” “不必?”金判官一怔,急急道:“难道你想死?” 小王道:“你快走吧!我不会死的,要剥我的皮并不容易。” 金判官一呆! 小王低声道:“老实告诉你,我的穴道并未受制,手上还有骰子,谁要进来, 谁就倒楣,你快走吧!” 金判官愕然望了小王一眼,这才感到小王并不是糊涂蛋,立刻低声道:“那你 多保重。” 说完转身迅速退出了石牢。 铁门再度沉重地关上,但这一次小王并不惊惶,却静静等候着送别人进鬼门关。 木尔真急匆匆地从石牢中走出来,却碰到了萨美拉,见她神色焦急地迎上来, 当下板起脸道:“你还不去休息?” “大哥。”萨美拉牵住木尔真的手,道:“小王呢?你答应过不使他受伤害的。” 木尔真道:“他现在好好的被关在石牢里,并没有受到伤害,以后你不必再过 问了。” 萨美拉道:“小王是我请来的,我当然要问,你们准备怎么处置他?” 木尔真不胜其烦,道:“那是魏公公的事,听大哥的话,回房睡觉,任何事明 天再说。” 萨美拉低声道:“好,不过小王哥对你还是念念不忘,答应过我绝不伤害你, 希望你也要履行答应我的诺言,不要伤害他。” 说完转身回房去。 木尔真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自己妹妹还是那么天真,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不伤害别人,难道要伤害自己? 不过萨美拉的话却像刺一般,刺进了心灵,想到小王那份至死不渝的友情,也 禁不住有一份内疚。 当他正要找制人皮面具高手郭恢,经过大厅时,倏听到了争执声,不由拐弯进 入大厅一看,只见一名神色苍白的美艳女子正对着魏公公道:“这计划还需要修正, 最好暂时停止行动。” 魏公公道:“不,计划是你提的,老夫也满意,你何以又反对起来?不管怎么 说,目前已非做不可。” 那姿态不凡的女子道:“不,我既要求停止,必需停止。” 魏公公沉声道:“你要明白,这儿是老夫当家,一切由我做主。” 木尔真见双方气氛僵持,急急走过去道:“魏公公,她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魏公公冷冷道:“她就是老夫提过的拜月教主,居然要阻止咱们剥小王的皮。” 木尔真一听火就冒起来了,冷冷道:“计划已定,谁要反对,就是我木尔真的 敌人。” 魏公公道:“你去办你的事,不要耽误,这儿由老夫来处理。” “是。”木尔真转身就走。 却见月姬尖叱一声,道:“站住。” 木尔真愕然转身,却见白影一晃,月姬娇容如铁道:“假如你们不接受本教主 的建议,休怪我要翻脸动手。” 魏公公磔磔笑道:“这儿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话声未落,月姬已身动如风,掌势出了手。 由于木尔真站得近,她的掌力先击向木尔真。 木尔真已有警觉,长鞭也同时飞出。 他的鞭势不能说不快,哪知鞭梢刚出,突然感到一阵冷寒之劲,从四面八方涌 至,自己这一鞭好像撩在云雾里,什么都碰不到。 这是哪门子的武功?木尔真的心里大吃一惊。 要知道以他的武功,跟拜月教主相比,自然差了一大截,哪里会是对手。 眼见就会伤在拜月教主的玄阴神功之下,魏公公突然身形划出,左手一挥,挡 住了月姬的掌力,右手拉住木尔真的衣服,把木尔真摔出一丈有余,喝道:“你去 办事,我来对付。” 阴柔与阳刚的掌力,相互激荡四溢,惊得木尔真夺门向走。 石牢的门再度开启。 进来的赫然是金狮哈托与黑豹,两人竟抬着一张长形床榻进来,木床上竟躺着 一个人。 端坐在石牢中的小王长身而起,凝神一看,原来竟是一个用泥塑造的假人。 两人把床榻放在中央,把泥人立在床头,外面又是一人大咧咧地进来,身后还 跟着两名童子。 这人一身白衣,面目严肃,一对鹰目,神光如电,正是在江湖上以善制人皮面 具闻名,号称“剥皮阎王”的郭恢。 那两名童子每人手上捧着一只大瓷盘,左边的瓷盘是小刀钳子等应用物品,右 边的却是一只瓷罐,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小王看这副架势摆场,知道好戏上场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等的就是魏公公, 实行一次奇袭。 但在这重要时刻,怎么不见魏公公呢? 他不可能不来的。 只见郭恢挥手道:“让病人躺下来。” 小王微微一笑道:“我没有病。” 郭恢道:“没病才要躺下来。” 小王目光一扫,道:“现在就要剥我的皮?” 郭恢一闪,道:“不错,你好好合作,包你没有痛苦,我的手法是一等一的。” 小王道:“可以,但是我先要见魏公公。” 郭恢皱了皱眉头,道:“魏老人呢?” 金狮道:“可能在大厅中,不过他好像交代过,不必等他。” 郭恢道:“既然交代过,你们还呆着干嘛?还不扶他躺下!” 话里的意思,不听话就用强迫的方式,因为他们知道小王的穴道被制,已失去 了功力。 金狮与黑豹正要上前,小王的手倏然接连挥出,三丝白光,瞬眼不见,金狮与 黑豹两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双手捂着颈子,咯咯直响,就是发不出声音。 两名童子吓呆了。 金狮与黑豹倒下去,身躯在地上还在抽搐,接着又是咕咚一声,郭恢竟也倒了 下来。 他做梦也想不到,小王的身手并没有受制,临死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两名童子这时才知道师父也死了,呆呆站着,浑身颤抖,两条腿在弹琵琶。 小王看了他们一眼,道:“我不会杀你们,但你们要听话。” 两名童子拚命点头。 小王立刻走到石牢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立刻做了决定,守株待兔。 魏公公迟早会来查看的,只要进这道门,也就是他寿终正寝的时候。 但是他什么时候来呢? 小王与两名童子略作布置,就静静地等候着。 木尔真通知了郭恢及金狮等人到石牢去准备作业,自己仍到大厅外偷窥一下。 由于厅中掌风激荡,魏公公与月姬搏斗得激烈无比,早已惊动了不少高手,在 厅外采取警戒措施。 大厅的面积虽然不小,可是在两名绝世高手力拚下,连落叶都吹不进去。更不 要说是人想进去了。 木尔真眼见这场架有得拚,立刻就向石牢走去,因为制作人皮面具是件大事, 这关系着以后整个翻身的计划。 他刚走过二进院,却有人在喊道:“木老大。” “谁?”木尔真停身凝视,只见屋角露出半截身子,招招手,竟是金判官。 在财神府他无异是魏公公的亲信,隐隐是第二号龙头,尤其他平日谦虚寡言, 木尔真对他是特别恭敬的,所以立刻走过去道:“金老大,什么事?” 金判官等他走近,道,“我有件重要消息要告诉你。” 木尔真见他郑重其事,不由大感好奇,道:“什么消息?” 金判官道:“关于王财神的事。” 木尔真道:“哦?” 金判官目光左右一扫,低声道:“你附耳过来,这件事千万泄露不得。” 木尔真附过耳去,金判官勾着木尔真的肩膀,暗藏的一柄匕首已完全送进木尔 真的胸膛之中了。 木尔真疼极挣扎脱身,厉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人已跪地,金判官走过去冷冷道:“因为王财神不愿杀你,所以我一定要杀 你,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你……” 木尔真刚说了一个字,金判官已举足踩在木尔真胸口的刀柄上,木尔真一哼, 在地上寂然不动,他临死也想不到金判官竟是小王的朋友。 大厅中的搏击仍在继续着。 拜月教主月姬的玄阴真气配合她一套独特的“拜月掌法”,加上诡谲无伦的 “月影轻功”,亡命一般向魏公公攻击。 魏公公却正好相反,他身形凝立不动,纯阳童子功所发出的九阳掌力似乎正好 是玄阴真气的克星,使得月姬疯狂猛扑,变成了无用的狂跳,冰寒的掌力一碰上九 阳掌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魏公公掌法看似朴拙,却占尽了上风,他看着犹像泼妇一样的月姬,口中道: “月教主,你胜不了老夫的,现在何不停手?” 月姬又隐隐喘息,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魏公公道:“你以为你还能离开此地?嘿嘿!只是老夫不明白,你为何半途弃 诺毁约,要来阻止老夫办事?” 月姬接连攻出三掌,道:“因为我中了毒观音的毒,要活命,你若杀了小王, 等于杀了我一样。” 魏公公突然掌式一圈,滑开三尺,道:“原来是这回事,暂且住手。” 月姬收掌道:“你答应了?” 魏公公叹息道:“老夫此刻就是答应你,也没有用。” 月姬一愕,问道:“为什么?” 魏公公望望外面天色,道:“按照估计,郭恢的手术恐怕已经完成,小王一定 死于刀下。” 月姬听了这话,混身轻抖,几乎瘫痪倒地。 假如小王真的死了,打下去又有何用? 魏公公阴沉地一笑道:“老夫自有办法救你,你何不在此休息一下,等候老夫 回来。” 月姬怔怔道:“你怎么救我?” 魏公公哈哈笑道:“我带一个活生生的小王出来,让你带回去交差如何?” 月姬怔了一怔,立刻明白了。 假如小王真的死了,而将他的面具变出一个真假不分的小王,带回去的确可以 唬一唬毒观音,先换回解药再说。 在没指望中,这不失为是一个办法。 她只有屈服。 魏公公立刻走出大厅,临走时还交代外面的人,要他们好好侍候拜月教主。 他也急于去看看石牢中的情形,因为能否败部复活,重掌权势,就完全靠这一 步棋。 魏公公急匆匆地向后走,经过二进院,鼻中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心中不由一 惊,放慢脚步,靠着嗅觉,目光四下搜索起来。 这里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步一步走近屋角,血腥味道更浓,突然,他发现了木尔真依靠着墙脚坐着, 胸前还插着一把匕首,只能看到刀柄。 魏公公一震! 他下意识第一个判断,就是有敌潜入,竟把木尔真杀了,莫非是为了救小王而 来? 他的身形突然飞起,扑向地牢的入口处。 石牢的通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人会轻易到这儿来。 远远望去,关小王的那间石牢,火光照出牢外,但是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息。 魏公公自见到木尔真的尸体,心中已存有警惕,此刻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以他往昔专门侦伺别人行动的习性,倏然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 因为他突然又闻到一股血腥味,只不过太轻微。 他本是头老狐狸,略一判断,发觉情形不对劲。 第一,动手术不会没声音,假如成功了,此刻一定可以听到郭恢的谈话声,若 尚在进行,也会有些刀钳的声音发出来,现在完全是一片死寂,等于是反常。 第二,剥小王的皮,一定会流大量的血,血腥味不可能淡,淡了绝对不是好征 兆。 魏公公绝对没想到小王以运气移穴的方法逃过了穴道受制,而由木尔真之死, 联想到一定有强敌潜入,救了小王。 现在问题是要不要过去看一看,那间石牢中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他老奸巨滑,略一思索,觉得实在不必冒这个险,府中高手如云,何必亲身去 踩那布好的陷阱? 他突然如风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地牢的出口,却发现金判官静静地站在那 儿。 双方面都有点意外,金判官心中更是大吃一惊。 魏公公道:“你怎么在这儿?” 金判官还是一贯的卑微谨慎,垂首道: “属下有紧急大事,特来禀告公公。” 魏公公道:“什么事?” 金判官道:“属下发现木酋长的尸体,特来禀奏。” 魏公公道:“我已知道。” 金判官暗暗一凛,不再说话,他不知道魏公公知道了多久? 魏公公道:“你暂且守着出口,老夫立刻到前面去调入过来。” 金判官故作惊讶地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魏公公道:“等其他人员来了后,你就进去查看。” 说完就向前厅走去。 金判官道:“是。”内心却感到迷惑。 是他发现了小王?还是已杀了小王?他无法肯定,因为魏公公有许多事,本来 就神秘莫测。 他只能守着地牢入口,等待财神府的其他高手。 没片刻,十余条人影飞奔而来,红判官、白判官齐都到了。 这些人个个神色紧张,手执刀器,红判官首先道:“金老大,公公要咱们来支 援你,全力守住入口,任何人非奉公公命令,不得出入。” 金判官平静地道:“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红判官道:“请你进去查查情况,公公立等消息,老大,究竟里面出了什么事?” 金判官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进去查看后,立刻会出来告诉你的。” 红判官道:“老大,你千万要小心。” 白判官道:“要不要多去几个人帮你?” 金判官道:“公公既指明我一个人去,就用不着人多了。” 他心里对魏公公这样的安排,也有点感到意外。 小王一直在石牢,户静静地守株待兔,等候魏公公出现。 石牢中已经过了一番布置。 三个死人都架在床边,让他们站着,两名童子在后面设法推扶着,免得倒下去。 任何人猛一走进石牢,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还以为三个人正在观看,因为外 面进来的人,只能看到背影。 小王自己却闪在门边,只要地道略有动静,他就要躲在最有利的位置,挥手格 杀。 他等待了好久,终于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进来的人,好像只有一个,莫非就是魏公公? 他立刻退到墙角,掠身而起,双足左右分开,踩在角落两边,支持着体重,手 中已捏住一粒骰子,口中却轻喝道:“两位小弟,你们不得轻举妄动。” 两名童子的身躯又轻轻的颤抖起来,他们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小王的真力已全部运在手腕与指间。 脚步声倏在石牢外停住,并没有进来。 而小王居高临下,又是死角,看不到门外,心中忖道:“怎么还不进来?莫非 看出了破绽了?” 正在暗自疑心,门外却有人说话了:“财神爷,我是金判官。” 的确是金判官的声音,小王一怔,飞身落地,道:“怎么是你?你又进来干嘛?” 金光一闪,金判官已走了进来,目光一闪道:“魏公公已经来过了。” 小王一呆,道:“来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金判官也是一怔,道:“你们没有照过面?” 小王道:“没有,我一直在等他踏入陷阱。” 金判官皱了皱眉头, 目光瞟了一瞟,道:“他们都死了?” 小王道:“只有两个孩子,我答应不杀他们。” 金判官道:“你布置得虽好,但绝对骗不过那头老狐狸的。” 小王失声道:“难道他已看出了破绽?” 金判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出地牢时,叫我来查看一下。” 小王沉思了一下,道:“我明白了,就是太静了,引起他的怀疑,果然是头狐 狸。” 金判官道:“此刻地道出口已有十四名高手守着,而老狐狸还等我出去回报,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我又该如何报告?” 小王知道这一计策完全失败,而且自己反而变成了笼中之鸟,想飞也飞不了。 他倏然发觉,自己与魏公公斗智,像个大傻蛋。 魏公公回到大厅,月姬立刻像竖起毛的老虎,站了起来,沉声道:“小王呢?” 魏公公道:“他还没有死。” 月姬暗暗吐出一口气,目光却在魏公公脸上搜索:“可是发生了变故?” 魏公公道:“不错,你稍安勿躁,立刻会有报告。” 月姬立刻闭上了嘴巴,她看得出财神府中的实力,小王陷在龙潭虎穴之中,还 能变出什么把戏?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魏公公却把厅外的高手一一传召进来,声言有敌潜入,下令严密戒备。 待他处理完毕,金判官已走进大厅,道:“启禀公公,地牢中的确发生了大事, 郭恢与金狮黑豹,全都死了。” 魏公公脸色一变,道:“那小子呢?” 金判官道:“属下不敢进去看,所以没进牢查看,依照感觉,他似乎还没有离 去。” 魏公公道:“你代老夫四处巡视一下,看看警戒上有没有死角?” 金判官垂首道:“是。” 等金判官一走,魏公公才对月姬道:“老夫昔日聘你入关,就想仰仗教主神功, 不知教主还愿不愿意继续合作?” 月姬对他的前倨后恭,有点意外,想起自己一条命还在毒观音掌握之中,不知 道怎么回答。 魏公公道:“假如教主愿意合作,老夫就让你带走小王,使你能先取到解药, 然后再与老夫合作如何?” 月姬听了此言,精神不由一振,但又摸不透魏公公的诚意,故意冷冷道:“请 问要如何合作?” 魏公公放低语声,说出一套应变计划,听得月姬连连点头,道:“好,我立刻 去办。” 在石牢中的小王已准备突围了,他对两名童子道:“我想带你们一起出去,你 们愿不愿意?” 两名童子拚命点头。 对着三个死人,他们早已吓坏了,巴不得早点离开。 小王道:“那就准备走吧!但你们要记住一点,这里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都 不能说。” 两名童子又点头如捣蒜。 小王叹道:“这是你们的不幸,出去后好好另投名师,还是有很好的前程。” 两名童子又连连点头。 小王转身正要走,突然见石牢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却是被毒观音看得紧紧的月姬。 小王大吃一惊,衣袖一翻,双指之间已捏着一粒骰子。 月姬道:“你不必吃惊,我是来救你的。” 小王一怔。 月姬道:“现在地牢口扼守的高手不下十余人,只凭你一人,只怕未必出得去。” 小王道:“你怎么发起慈悲来了?” 月姬道:“因为毒观音对我下了很厉害的蛊毒,我不能不救你,明白了吗?” 小王微微一笑,道:“你有把握闯得出去?” 月姬毫无表情道:“闯不出去也要闯,假如闯不出去,不但你完蛋,我也没命。” 这倒是实话,小王道:“既然如此,先请。” 月姬转身道:“随我来。” 小王谨慎小心地跟在后面,两名童子也跟在小王后面,出了地牢向出口走去。 短短的通道转过一个弯就到了,走上石阶,推动石板就能重睹天日。 小王心里渐渐紧张,眼神紧紧盯住月姬。 月姬按动暗钮,头顶上的石板倏然开启,月姬突然摸腰,一柄软剑已在手中, 剑势一挥,人如白鹤冲天而起,口中喝道:“赶紧随我来。” 小王不敢怠慢,也跟着掠出外面。 但见寒光耀眼,三柄刀二支剑夹着暴叱,劈面袭至,月姬剑光回洒,挡住了这 片疾袭出招的高手,娇喝道:“快走。” 她的剑势,夹着一股阴寒的剑气,竟使得那些高手连退三尺。 小王自然不再客气,他本是识途老马,辨清方向,飞身而起,向墙外掠去。 出了财神府,运足功力狂掠,才走到半途,身后风声微扬, 白影一闪,月姬 已追了上来。 小王终于说了:“多谢。” 月姬道:“你不必谢我,我只为了我自己,只希望毒观音不要失信。” 小王道:“不会的,只是希望你我解开这个结以后,大家不再是仇敌,而是朋 友。” 月姬道:“我会立刻离开此地,寻找我那几个弟子,返回漠北。” 小王叹息一声,道:“难得教主能够悟通尘俗,在下不但佩眼你的决心,也佩 服你的武功,刚才若是我一个人,绝对无法脱身。” 月姬淡淡道:“若非与那太监激战了五十几招,我早已解决了这些打手。放眼 中原,能做我对手的,不会超过三五人。” 小王道:“你与魏公公动过手?” 月姬反问道:“你不信?” 小王道:“信,但不知你对这老太监的评价如何?” 月姬道:“只怕你的骰子伤不了他半根汗毛。” 小王道:“你自己又如何?” 月姬道:“我至少可以与他激战五百招。” 小王道:“以你看天同宫主又如何?” 月姬一哼,道:“你何不去问她,不过她要胜魏太监,只怕未必有把握。” 小王沉思了。 他本觉得要杀魏公公并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此刻看月姬不像唬人,不由得背 脊发冷。 终于回到那偏僻的客栈。 首先看到的是艳红与毒观音兴奋欢愉的神色。 艳红迎小王坐下道:“你终于回来了,咱们到现在都没有睡,在为你担心。” 窗外天色已是三更,小王呐呐不知说什么话,他只觉得一股友情的温暖,流遍 全身,心中有份说不出的歉意。 毒观音笑道:“本事大、功夫高有什么用,还是我这一招高。” 她是针对天同宫主有感而发,小王只有苦笑,他最怕几个女人在一起就互别苗 头,搞得心神不宁。 月姬却道:“我把人带回来了,解药呢?” 毒观音还有点迟疑,小王对毒观音道:“没有教主拚命相救,我确实还走不出 财神府,你就给她解药吧!冤家宜解不宜结。” 毒观音这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交给月姬道:“希望恩怨一笔勾消,你带 去服下,就会呕吐,把吐出来的东西以土掩埋,免得贻害别人。” 月姬接过解药,走出屋外,飞身而逝。 艳红道:“决去见宫主,报个平安就休息吧!” 门口传来银铃般的话声:“不用了,恭喜王哥脱险。” 天同宫主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殷瘦竹。 但是她的表情却是淡淡的,虽有一份欣喜,却并不热烈,望着毒观音道:“还 是韦姑娘妙算,但狗子还没回来,只怕事情还会有变化。” 小王一怔,问道:“狗子去了何处?” 天同宫主道:“我要他跟在你后面,随时传递消息……” 话方说到这里,狗子突然匆匆走入屋中,道:“我回来了,我们要立刻离开这 里。” 小王一怔道:“为什么?” 狗子沉重地道:“强敌即将到此,锐锋难挡,能避则避。” 毒观音格格笑道:“有宫主在这里,咱们怕谁啊!还不是来一个杀一个。” 语气之中,一听就知道酸味十足,在“将”天同宫主的军。 天同宫主微微一笑,道:“本宫可以承担风险。狗子,究竟来了多少高手?” 狗子叹道:“宫主,多少并不重要,只是来的这个人,咱们不能打,动上手一 定吃亏。” 天同宫主黛眉一挑,道:“哦?财神府竞有这种高手?莫非那老太监等不及后 天,亲自来了?” 狗子道:“那倒不是,而那人的身手也不高,但一照面,小王一定不肯动手, 这岂不是挨打的局面,只有避开才是上策。” 小王振衣而起,道:“你说的是木大哥?” 狗子道:“是他妹妹萨美拉。” 小王惊诧万分道:“这怎么可能?” 狗子欲言又止,终于叹道:“因为木尔真死了,她是为她大哥报仇来的,亲率 回骑二百余人马,你会跟她动手吗?” 小王脸色大变,道:“木大哥怎么死的?” 狗子道:“这点我就不清楚了,宫主,依我之见,离开这儿再说吧!” 毒观音道:“假如只有地来,何必怕成这样子,咱们这儿,谁也没杀她胞兄, 能善言开导就罢,否则一样叫她来得去不得。” 狗子急道:“这件事哪能容易解释清楚的,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话声方落,隐隐就传来一阵阵马蹄声,如雷声般接近。 小王立刻窜出门外,但见院外四周,火光烛天,隐隐听到有人在咋呼喝叫不相 干的人避开,否则玉石俱焚。 院外接着响起鸡飞狗叫,喧闹哭叫之声,四周的火光也迅速形成包围之势,狗 子叹道:“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等着挨打吧!” 毒观音冷笑道:“我可不甘心挨打,谁敢进院子一步,我就要他好看。” 话声方落,墙上就冒起人影,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回族武士,有的手执弓箭,有 的手执火把,翻墙而落,依墙而立,箭上弦、刀出鞘,齐都指着小王这边的人,紧 张的情势,已达一触即发的局面。 而萨美拉手执弯刀,站在墙上,厉叱道:“杀我大哥的人是谁?站出来!” 小王忙上前了几步,道:“你不要冲动,这里任何人都没有离开过,绝不会杀 害木大哥。” 萨美拉脸色悲痛而疯狂,舞着弯刀,道:“小王哥,你不必袒护他们,否则连 你也一齐射杀。” 小王大声道:“你讲不讲理?” 萨美拉厉声道:“你亲口说过不伤害我大哥,还说我不讲理?” “杀!杀!”四周的回族武士哄叫如雷。 小王有口难言,急急道:“萨美拉,我跟你到财神府查明真相,不要引起杀戮。” 萨美拉已听不进小王的话,唯一的大哥不但是她家族的象征,也是她精神的依 靠,如今死了,悲痛已使她失去理智,失去了温柔,复仇的怒火已充实了她的胸膛。 只见她弯刀一挥,厉喝道: “射!通通杀!全部给我烧光。” 弓弦响处,箭如骤雨,立刻向小王及天同宫主袭至。 接着墙上又冒出一批回族武士,他们以箭头点着火把,不但向人身上射,也向 屋子射。 情势变化得太快! 快得使人没有时间去思考,小王空白又急又气,却已没法劝阻,挥动双拳,挡 开如雨箭势,眼见火光四起,客栈前后陷入一片大火之中,也无暇顾及。 毒观音师徒及艳红自然也忙着挡开箭雨,但箭矢接连不断的从四面八方射来, 而且其中还有火箭,也有点手忙脚乱起来了。 那些回族武士似乎知道这些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近攻肉搏绝对不是对手, 所以都以弓箭攻击。 最糟的是大家都知道小王与萨美拉的关系,小王不发狠,每个人都有顾忌,因 此变成了挨打的局面。 这正应了狗子的警告。 可是天同宫主及殷瘦竹的反应就不一样了。 他们对小王与回族间,复杂纠缠的关系,了解得并不深刻,而从未碰上这种受 人欺凌的场面。 在回族武士发出三排箭后,眼见四周一片火海,殷瘦竹再也忍耐不住了,但他 还是一边挥舞着青竹旱烟筒,一边向天同官主请示:“宫主,属下已忍无可忍了。” 天同宫主的手势如穿花蝴蝶,东抓一支箭,西抓一支箭,不但以箭拨射,有时 还甩射回去。 每当她提箭反甩时,四围一定有惨叫之声响起,对付这些阵仗,看来她并不吃 力,游刃有余,不过萨美拉带来的回族武士太多,声势太大,精神上有点影响罢了。 此刻一听殷瘦竹的话,随口道:“好,以牙还牙,杀!” 她早已憋了一肚子怨气,只是见小王没出击,强自在压制,眼见没完没了,哪 顾得这么多。 有了天同宫主的命令,殷瘦竹再也不顾一切,一声长啸,人已冲霄而起,像出 柙的猛虎,向墙头上的萨美拉扑去。 几百回族武士,杀之不尽,所以他采取了杀贼先杀王的对策,青竹旱烟杆化作 一道青虹,射向萨美拉。 萨美拉身边的护卫勇士,弯刀交叉急急挡住,而她的弯刀也同时挥出。 叱喝声中,这三柄刀竟被一股大力荡得一沉,却见这位西方魔使身形借烟杆在 刀上一点之力,又升起三尺,青虹散作青雨,向三人当头罩去。 这一招“虹化春雨”施展得妙到颠毫,毒辣到了极点。 不要说这些武功并不高的回回,就是换了魏公公,也要避其锐锋。 三声惨叫,几乎同时响起。 萨美拉首先仆倒墙下,另两名武士也同时跌落墙外。 眼见龙头丧命,四周的武士不禁一呆。 这刹那,天同宫主已经叱道:“你们若再不退,本宫主就要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小王眼见这一幕,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其实他也抽不出身去阻止,此刻忙道: “宫主,放了他们,千万不要滥杀无辜!” 殷魔使已杀心大起,身形飞跃,青竹旱烟管点处,人影在惨叫声中接连倒下, 他口中也大喝道:“还不滚!真想都死在这儿不成?” 这些回族武士都被殷瘦竹的威势所震慑了,他们立刻纷纷翻墙而退。 小王却掠到萨美拉的尸体边,半跪地上,俯头一看,只见萨美拉已经气绝,一 头乌发中鲜血汩汩流出来,原来头顶脑门已碎,脸已完全变形。 屋子的火势仍在燃烧,若无这片火海、几具尸体,小王几疑是场噩梦。 他呆呆跪着,一动不动,望着已死去的萨美拉,神色沮丧而忧重,既没有落泪, 也没有痛哭,似乎灵魂已脱窍而出,与萨美拉同时飞上苍穹。 那些回族武士已走得一千二净,毒观音、艳红、狗子、天同宫主都已围了过来, 见小王这种神态,要想劝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自然知道小王心里的情结与悲痛,却不知道小王心中的那份无奈的哀伤, 已到了极点。 木尔真死了,死因仍如迷雾。 珍珍死了,是误伤在毒观音手中,现在萨美拉也香消玉殒,却出于逼不得已的 自卫。 往昔的友情、道义、爱情,在这一刹那,俱已化作烟云,这难道就是苍天安排 下的孽缘? 人世何其残酷,现实何其悲惨,这些又能责怪谁? 艳红忍不住上前低声道:“小王,起来吧!找个地点,把她安葬好,也了却一 件事。” 小王抬头望了望艳红,默然双手托起萨美拉的尸体,向院外走去。 火势渐渐熄灭,客栈所有的房屋已化为一片灰烬,外面有不少人悚栗在阴暗之 处,伸头四处探望着。 他们是客栈中的老板伙计,还有的是居宿的旅客,对刚才一幕,心有余悸。 天同宫主与殷瘦竹却在暗自摇头,因为今夜连睡觉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当曙光初现时,旷野中已堆起一座土坟。 小王取了一块大石放在墓前,作为墓碑,以树枝作笔,刻下了“爱妻萨美拉之 墓”七个字。 每个人都含着一份深挚的感情。这块墓碑不但矗在地上,也矗在他的心中,变 成永不磨灭的记忆。 他还采集了一些野花,堆在碑上,替代了三炷香火。 归去吧!萨美拉,等有一天,我会把你移葬回玉门关外的故乡,与青山绿水为 伴。 满天朝霞下,他静静伫立着,作无声的祷告,可是他脸上的神采,却已渐渐恢 复了正常。 水有源头,事有因果,小王知道,一切都由魏公公而起,魏公公一日不死,所 有麻烦纠缠,就一日不止。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