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洞中矮仙 重睹天日 他不禁吓得魂飞天外!手腕一反,倏然旋身扣去,他身手何等诡捷?登时拿住 毛茸茸手腕的“寸关”穴上,定晴一瞧,只是身高二尺的一只白毛幼猿。那只白色 幼猿怎麽挡得李仲华这“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只痛得吱吱哀叫,两目流出泪 珠。身後站立老人两侧的二猿也吱吱怪叫…… 李仲华心说:“这只幼猿必是前见两猿所生,看它未必心存恶意,只是首次见 得生人好奇而已。”想著,五指一松。那只幼猿痛止,两只怪眼直李仲华直翻,露 出惊惧忿恨之色。 只听得脑後老人起了一种死冰冰的声音,道:“你若动弹了老朽小白一根亳毛, 就一辈休想出得洞去!”李仲华蓦地掉面回身,只见老人双目如电,对自己身上逼 视。 那老人李仲华面带不忿之色,又道:“你可是被老朽骂得不服麽?” 李仲华心中想道:“何止不服而已?”口中却说:“老前辈神目如电,方才是 晚辈先动手的麽?”老人双目一瞪,员中“哼”了声道今不论谁先动手?反正你扣 痛了老朽的小白!” 李仲华闻言不由激发了他那偏激倔强性格,沉声道:“世上就从来没有见过你 这不讲理的人?哼哼……你哪配称深山隐士、世外高人?” 老人一听,目光似乎一怔,哈哈狂笑道:“老朽如若讲理,就不会在此暗无天 日的山洞中,足足枯坐了二十年。”倏又面色一寒,道:“老朽不是深山隐士、世 外高人,那你算得甚麽?” 李仲华不由剑眉高耸,高声答道:“我不过是末学之辈,算得了甚麽?不过, 你倨傲不谦,又为偏溺所扰,轻动无明,焉可称之高人?你在此山洞枯坐二十年, 修心养性,却仍然白费心血。” 他冲口说出这话,本以为老人必为激怒,暗暗蓄势含劲,对抗老人猝然一击! 却见那老人目中神光一敛,双眉下垂,缓缓说道:“不错,老朽二十年心向外骛, 未能灵府空明,了无渣滓,心血白费这点倒被你说中了。” 继又轻笑一声道:“老朽未曾见过你这种无礼貌的人,这座绝壑只有一条通路, 非老朽指点,你就一辈子别想重见天日,除非你身生四翼飞翔而上,你无礼之极, 老朽也懒得多费唇舌了。”说完,双目一闭,不声不语。 不知何时那只幼猿,走在两只白猿一处,挤耳磨肩,状至亲热,两只大猿见老 人不理李仲华,只不停地抓耳腮。 须臾,立在老人左侧一只白猿,忽向李仲华不住比划。 李仲华看了半天,才悟出白猿示意要他向老人跪求,或可指点出困。 他乃心高气傲的人,虽心感白猿,却摇手不允,白猿急得直跳! 李仲华心中一动,老人知得出谷路径,哪有白猿不知之理?忙向白猿连打手式。 只见他们四只手掌倏忽而动,忽上忽下,神情甚是可笑,费尽心机,总算白猿搞明 李仲华心意,不禁咧著大嘴摇摇头,手向老人身後指了指。 李仲华恍然大悟,这出谷途径为人身形挡住,不由心中生出一个主意,轻笑了 声道:“你就是坐上百年,还是不能悟出空生色,色即是空的禅理。” 老人缓缓展开一线眼险,射出冷电似地光芒,冷冰冰地说道:“一个小娃儿, 敢如此大胆出言讥讽老朽?如照老朽二十年前性情,就该毙命掌下……”说至此, 语气转趋和缓道:“你怎知老朽心中的事?哎……深山无岁月,洞中无甲子,屈指 算来也有二十年了,只要老朽能解开胸中疑难,老朽也不会埋首古洞了!”一声凄 侧地长叹,似将这二十年的幽怨、积郁,包含无还。 李仲华看在眼里,暗暗代他难过,心说:“不知他胸中有何疑难?束缚不得自 由行动。”忍不住说道:“只要老前辈指点出路,晚辈定出外代老前辈找出答案, 再来禀知,以解除老前辈束缚。” 老人“哼”了一声,道:“说得容易?这出路就在老朽身後,不解开疑难老朽 不得离坐,老朽不能自破誓言,你还是由原路退回,另谋他法吧。”说罢又闭目垂 睑。李仲华大是急躁,陡地想出了一个蠢主意,暗自蓄气凝势,左掌护胸,右手疾 伸,荡然大喝一声,身形激射而出,扑向老人身上。 眨眼之间,李仲华右手五指已扣住了老人左边肘腕上,向外一拉,欲将老人从 座上拉开。 哪知五指搭在老人左肘腕上,只觉硬如钢铁,滑不留指,一拉之下“唆”地溜 出,指端隐隐酸痛,不由大感凛骇:心想:“自那日在地室中,领悟‘九跃星飞十 三式’妙用,五指著力,能贯穿金石,怎麽他手臂竟比钢铁还要坚硬?” 李仲华为这老人功力深厚,暗暗惊惧。 只见老人仍是闭目不动,巍巍端坐,似乎无事一般? 李仲华还不死心,一掌向老人前胸推去。 要李仲华在不知不觉中打通生死玄关,功力倍增,一掌推出,只见洞中气流激 荡,绵绵不绝向老人身前挤迫而去。 三只白猿吱吱连叫,伏身在地。 老人双目条然电睁,大袖一拂…… 李仲华倏感老人拂出一片无形阴柔劲气,毫不带力,却使自己的身形在不知不 觉中向後退出,李仲华不禁面目变色!脑中不断思维定住身形之策…… 他的身形一分一分地逼後,忧急之色也在他那英俊的面庞上逐渐加深。 他这时己悟出“柔能克刚”道理,但仍不能想制止身形之法,他将师门绝艺及 “九耀星飞十三式”一一在脑中闪电掠过。 忽然他面有喜色!掌力倏收,只觉老人拂出一片阴柔气劲也喜然而止,身形始 才定住。 就此一刹那,他双掌忽又缓缓递出,一手推出“九耀星飞十三式”中一招“菩 提花雨”另一手推出“先天大乙掌”中一招“二兀太极”两股掌力一刚一柔,阴阳 轮生,劲力奇大。 只见老人长发、长须顿时飞扬飘忽,面上突转惊喜之容,两股掌力推在他的身 上,身形摇摇晃动,但听老人呵呵大笑,一个身子原势飞起,贴在洞项之上,隐於 累累金黄枇杷果实中。李仲华眼见老人坐处身後,凹现一个坐姿人形、也是天衣无 缝一片坚石,心正骛疑之时?他那两种不同的掌力相触之下,但听一连串嗡嗡闷雷 响处,那人形坚石立化碎粉,向外飞出,立时现出一条深可两丈的洞径;天光透入, 洞中光明如画,不禁耀目难睁。 这时老人身形倏然飘下,高度仅及李仲华脚前,只见他呵呵笑道:“难得你能 有此功力?你方才推出两掌,是不是叫‘菩提化雨’及‘二兀太极’麽?”李仲华 不胜诧异?张大著双眼发怔,自觉这老人不但功力端的深不可测,而且连招式一见 就能报出名称,不禁点了点头。 矮老人又道:“方才老朽简直不相信释、道两种不同绝学,能在一人身上发生, 老朽生平识人多矣,像这样的事情,绝末目睹耳闻,呵呵,亏得你如此,老朽才能 解出二十年胸中疑难,片刻之後,老朽就要携同三猿,束装就道,端返西域干达沙 葛山了。” 李仲华心内大奇?他二十年疑难,埋首深山古洞,就能在我这二招奇学之中解 开麽?这根本是匪夷所思的话,眼望了矮老人一眼,面现惑容道:“老前辈上下称 讳,可否见告?究竟老前辈胸中疑难为何?亦请一并告知!” 矮老人呵呵大笑道:“老朽之名,中原武林中无人得知,西域中却家喻户晓, 人称‘矮仙’就是,至於释疑之事,有关老朽师门秘密,只有等你去猜好了。”说 著又是一笑,道:“老朽意欲传你一招‘移花接木’绝学,这是老朽二十年无意间 研究出来,有无穷妙用,功能藉他人之矛,攻他人之盾,藉报你助我释疑大德。” 李仲华不禁喜出望外,待要躬身致谢,忽觉一股大力制住! 只听“矮仙”道:“不必多礼,老朽传你口诀後,你就在此洞中耗费两个时辰 领悟,以你的资质,不难全部融会贯通。”说著便将口诀心法传了。 “矮仙”又手指洞项批杷,道:“此石生九叶枇杷,为仙山异种,功能往毒生 肌,补中益气,常人服了,三年之内百病不侵,你可记著来途,他日或有大用。” 说著身,形一晃,全身缩成一尺大小,由李仲华掌开石径中,飞云闪电般穿出。三 猿一见“矮仙”掠去,急得吱吱怪叫,慌不迭的由洞径中爬出。 眼看著三猿身形已杳,天风吹入,洞中顿起吟啸之声,音韵悦耳动听。 李仲华宛如做了一场噩梦,方才情景,似幻似责,只觉“矮仙”太以奇怪?为 何自西域迢迢跑来江南,在这逼仄阴暗的山洞中,枯坐二十年,解开甚麽疑团?连 他身後的堵塞洞径似是人为的禁制,究竟为了甚麽?只怕有生之中,不能解开了。 鼻中一缕缕九叶枇杷清香贯入,忍不住探首摘了九个枇把放入口中,定了定神盘膝 坐下,把“矮仙”传他一套“移花接木”上乘武学心法潜悟。 两个时辰过去,李仲华天与人会,尽悟玄奥,振衣立起,又摘了一串十数个枇 杷,由洞径爬出。 一出洞外,只见存身在万峰之巅,下临百丈峭壁,这时,日已西坠,残霞疏泻, 放眼一瞥,四山笼翠葱郁,漫空俱绿,天风过处,衣袂飘飞,涛嚣生韵,不禁振吭 一声长啸,山谷起应,尽情泄吐胸中郁磊,微微辨明方向,一转身,向脊峦绵接处 飞驰而去…… 踏入金陵城,已是华灯万盏,车水马龙之时,行人肩摩接踵,拥挤不堪,李仲 华插在人群中,向鼓楼西天祥居客栈走去。 走进天祥居,店夥迎入,哈腰笑道:“那位冯姑娘今午离此北上,临行交代小 的传话,倘公子返回,就说她己去涿鹿,祝公子珍重。” 李仲华不由呆任,分明见自己一夜不归,负气离去,便问道:“姑娘离去时神 色如何?” 店夥吞吞吐吐道:“姑娘双目红肿,似是哭过?” 李仲华无言默然,心头不由生出一股歉意,只冯丽芬痴得可怜。 良久,又问道:“店夥,还有甚麽人来找过我没有?” 店夥茫然摇摇头。 李仲华身形如流水行云般晃出门外,直往秦淮河走去。 钩月如眉,清新若洗,清风扑面,烦虑尽除,走至夫子庙,游人如织,如潮水 般涌进挤出,锣鼓喧天,人声嚣杂不堪。 他循著秦淮河振步如飞,画舫弦歌来往不缀,波光邻邻,映著万千灯光明灭。 他不知曼云住在何处?只今晨偶闻“云芳园”三字,他拦住游人,请问地址。那人 只当他是狎客,若会意地笑了笑道:“一直走,第三条巷中,东首第二家就是。” 李仲华不禁两脸排红,谢了一声急步走去。 他飞步跨进大门,迎面就遇见小丫发面有忧容走来。 小丫鬟看清了来人是李仲华後,突然尖叫一声,转身跟路奔进,口中尖嚷道: “有鬼……有鬼!”李仲华不禁茫然,暗道:“这是怎麽一回事?”跟著走去。 穿过二进,只是李婉云盈盈立在天井前,小丫鬟躲在她身後,惊惧异常。李婉 云忽露喜容,道:“李公子,你真没有死?” 李仲华不禁诧奇道:“我不是还活著吗?这话从何说起?” 李婉云急道:“还不是万恶的刁英说的,曼云妹妹闻得你死讯,哭得死去活来, 乘人不备,偷偷服了毒药……” 李仲华大惊道:“现在怎样?” 婉云星目中淌出断线泪珠,哽咽道:“事後被贱妾发觉,急延医施救,现人已 清醒,不过大夫说中毒太深,怕没有几天好活了……” 李仲华闷不做声,拉著婉云衣袖就往曼云房内走去。 室内药香弥漫,曼云两截皓腕露出被外,鬓发钗环零乱,面色白得像一张纸般, 星眸紧闭。 床侧坐著一个老妇,神情不胜忧惶,见了两人进来,立起向李仲华福了一福。 婉云直趋床前,连声叫唤道:“曼云妹妹,李公子没死,他回来啦!” 李仲华执起曼云手腕,温声道;“曼云,你这何苦?” 曼云双目缓缓开启,是李仲华後,那黯淡无彩的双眸,突射出一线光辉,软弱 无力地道:“贱妾死不足惜,只要公子能活著回来,便可安心瞑目了。” 李仲华大为感动,由不住俊目中流下两行眼泪,突然想起手中一串枇杷“矮仙” 说过此物功能怯毒生肌,遂高声叫道:“有救了!曼云,你不能死。”说时忙将手 中枇杷一个一个喂在曼云口中。 九叶批杷果是异种仙品,片刻之後,只见曼云苍白的脸色现出红晕,人也沉沉 睡去。 李仲华见状知是大约无妨了,转身问婉云道:“蔺兄呢?” 婉云道:“他忿恨刁英出言猖狂,大打出手,刁英不敌败逃,他臂伤卧在贱妾 房中。” 李仲华立去见蔺少卿,只见蔺少卿半坐半躺在床上,一见李仲华他就哈哈大笑 道:“方才丫鬟飞报李兄将异果救治曼云姑娘,曼云真个不枉一见倾心,以身殉倩 了。” 李仲华脸上一红,道:“蔺兄伤得怎样?” 蔺少卿哈哈笑道:“这点伤算得了甚麽?刁贼被我一掌打成口喷鲜血,够他卧 床数日了。”遂又问起李仲华追去经过。 李仲华娓娓谈出绝壑古洞的经历,慨谈人心险诈,防不胜防。 蔺少卿大笑道:“若不是刁贼使诈,李兄岂能遇上这等奇缘?蔺某根骨拙钝, 甚麽好处也轮不得我身上。” 李仲华不禁哑然失笑,疾又面色一变,就坐式不动,身形仰射而出,穿窗飞去。 蔺少卿与婉云同时一怔!只听窗外面臆起一声凄厉惨绝嗥叫,不忍摔闻……眨眼, 李仲华挟著一人飞入,放下喝道:“你是否为刁英那贼所遣?你来此有何图谋?刁 贼现在何处?快说!” 那贼双眼凶光毕露,哼声不语。 李仲华笑了笑道:“看你不出还是一条好汉子?只要你再能挺得住,便放你回 去。”说时,手出如风,五指勒嵌在那贼後胸脊骨之上。 那贼只李仲华五指如钩,深陷骨骼,奇痛如割还犹自可.浑身倏感针刺发颤, 这比死还要难过,不禁面色惨变,喉间呃呃出声,颤声道:“我说……我……说……” 李仲华冷笑一声,五指收回道:“我只道你是铜浇铁铸汉子,原来也是虎头蛇 尾的人,快点说出!” 那贼露出毒怨的眼光,强笑了一声道:“刁英现在在六合东归家庄养伤,命我 崔庆福来通知蔺老师,两日後请去归家堡了结恩怨,话尽在此,信不信由你,崔庆 福今晚身受暗算,杀剐听便,只崔庆福不死,哪里遇上哪里算!” 李仲华面露杀机,右掌微微扬起,欲向陆陵颐天灵盖劈下。 崔庆福心神皆飞,料不到这两句话,会招来杀身大祸,追悔已来不及了。忽听 蔺少卿说道:“李兄且饶他一条活命,这等鼠辈,不要污了尊手。” 李仲华闻言右足一挑,挑在崔庆福尾闾骨上,大喝道:“放你一命,活罪难饶。” 喝声中,奋起一脚勾起。哔叫声中,崔庆福随身子往窗外激射出去,只听得“吧咯” 大响,又是一声嗥叫,之後,闻崔庆福哼著颤音,挣扎爬起,拖著沉重脚步离去。 这蔺少卿说道:“这一脚够他受的了,最少三年用不得分毫真力。” 李仲华暗蔺少卿眼光锐利,他这一脚踢在“尾吕”穴上,使崔庆福功力散失, 三年以内不能恃仗凌人。 转面一瞥蔺少卿,只星蔺少卿笑道:“蔺某忝为武当俗家弟子,平时眼高於顶, 得见李兄身手,不禁望尘莫及。” 李仲华赧颜一笑,道:“蔺兄何必自议过甚?再说,使小弟不胜惶恐汗颜了。” 蔺少卿目光仰视在承尘上,微微摇首说道:“料不到‘穿云燕’归南樵也与绿 林巨寇沆溜一气了,昔时蔺某偶归南樵陷外貌侠义,内则险诈无比,先还不信,经 崔贼口中说出,由不得不相信了。” 说著又是一笑,正李仲华道:“为何蔺某阻止李兄杀他,他一回去,必自投死 路,猜想他必奉刁贼之命,来此行刺,不幸遇李兄所擒,逼不得已,只得设辞说是 刁贼约蔺某两日後去归家庄了结恩怨,试归南樵最恨人知道他与黑道勾结,崔庆福 必死无疑!” 李仲华江湖阅历甚浅,不知归南樵是何人?只微微一笑,心说:“这江湖中, 委宣风波险诈,无故寻仇,绵绵无终,崔庆福、刁英这种人,万死不足蔽其辜,有 甚麽可惜?蔺少卿口中所说的‘穿云燕’归南樵,定与‘翻天掌’燕雷是同一类型 的人。”心正忖念之际,蔺少卿拍了一下大腿,叫道:“我们也已落在危境,归南 樵杀死崔庆福後,必遣人将我们杀之灭口,不出明晚,贼人必来此处。”婉痿听後 不禁花容失色。 李仲华看蔺少卿眼中显出一丝惊恐之色,不由愤激冲口说出:“归南樵他自间 比‘金陵二霸’幕阜‘阴家双怪’‘无影飞狼’裘震坤功力高出多少?” 蔺少卿大惊道:“怪不得人言纷纷,前晚‘金陵二霸’被人割下六阳魁首,陈 尸雨花台侧,不料却是李兄所为?” 李仲华不觉失口,赧然道:“蔺兄不可误会,在下哪有此功力?但却是在下三 友所为,如今敝友追踪‘无影飞狼’裘震坤,两夜不归,令人耽心之至。” 蔺少卿意似不信,笑道:“有李兄为蔺某撑腰,大可放心安睡,李兄所说,只 可姑妄信之而已。”李仲华大为焦急,正待辩说,门外人影一闪,盈盈走进何曼云。 只见曼云貌比羞花,瓠犀半露,秋波含情脉脉走来,向李仲华深深一福道; “贱女特来拜谢公子救命大德。” 李仲华不禁手足无措,忙道:“何姑娘,事为在下引起,累你……”说得此处, 不知下文说些甚麽,怔在那里,痴痴望著何曼云。 只听蔺少卿大笑道:“好啦,好啦,只要李兄不负曼云一番痴情,还用得著虚 礼称谢做甚麽?”李仲华更是面红耳热,何曼云嫣然一笑,李仲华不禁为她倾城艳 绝之色,心神一荡。婉云拉著曼云一旁坐下,絮絮不休问话。 李仲华定住心神,转面问蔺少卿道:“蔺兄此刻臂伤觉得如何?” 蔺少卿道:“伤得不重,只觉运转不灵,大约休息一天半日,也就好了。”李 仲华点点头。 曼云在婉云说话时,目光就从未离李仲华身上,见李仲华带之处微现凸起,便 笑问为何。李仲华低首一瞧,恍然忆起自己在绝望中追赶二猿时,拾有四、五颗批 杷揣入怀中“哦”了一声,笑道:“不是你提起,我倒忘怀了。”说著由怀中取出 四、五个黄澄澄儿掌般大批杷,又道:““此物或能助蔺兄霍然伤愈。”随手递了 三个放蔺少卿手中,两个分送婉云、曼云两人。蔺少卿囫囵吞枣,顺嘴流浆,直嚷 好吃。 婉云抿嘴笑道:“方才随著李公子,鼻中只嗅得李公子体内香气透出,原来是 此物,还以为是……” 蔺少卿哈哈接口道:“你还认做李兄身怀香粉胭脂之类,送赠曼云是麽?”李 仲华曼云两人,相顾赧然。 忽听蔺少卿叫道:“夜静更深,我倦欲眠,李兄你回房去吧!” 李仲华不由一怔!无言呆立,心中大感为难。 忽觉衣角牵动,微微转面,只见曼云两道似水秋波,凝视著自己,柔情蜜意, 尽在不言中。 李仲华默然携著曼云皓腕,踱出房外。 庭院小立,月华似水,泻地成银,微风散吹浓郁花香,两人并肩携手呆立在天 井旁,沉浸於清风明月中,良久,才怀著愉悦的心情,进入曼云房中。 天方薄曙,东方浮著淡淡霞彩。 蔺少卿臂伤全愈,坐在大庭中,唤来老鸨,取出一张六万两庄票,替婉云、曼 云赎身。 李仲华盥洗已毕,听蔺少卿说话豪笑,进出房来,只见他剑眉斜飞入鬓,目若 点漆,鼻准悬胆,嘴角挑起一丝笑意,神采俊逸不凡。 蔺少卿对李仲华笑道:“蔺某已在聚宝门内置了一所三进三院大屋,布设齐全, 够我们两人居住的咧!” 李仲华正推谢之际,忽见老鸨慌慌张张走进说道:“两位少爷,门外来了四个 大汉,携著一筐东西,说是奉了归庄主之命求见!” 蔺少卿浓眉一皱,道:“唤他们进来。” 老鸨如风退出,蔺少卿向李仲华笑道:“如何?只是料不到如此快!” 李仲华剑眉一剔,目光露出杀机。 须臾,走进四个黑衣劲装大汉,背後刀稿飘忽,为首一个虎头蓝领,浓眉重枣, 两目神光奕奕“太阳”穴高高隆起,步履凝重,一望即知是内家高手。只见他走近 抱拳微微一拱,道:“在下罗莜峰奉了归庄主之命,求见两位,带来两件礼物,两 位一见就知归庄主之意。”说著,手向後一抬。立时走来一个大汉,将手中一个竹 筐呈一蔺少卿手中。 蔺少卿尚未揭开筐盖,一股血腥臭味直冲入鼻:心中一惊,揭开一看,赫然两 颗刁英、崔庆福首级呈现眼帘,瞪牙切齿,血凝灰渍,神态狰狞怕人。李仲华见状 不由毛骨悚然,目光凝罗莜峰道:“归庄主不愧正人君子,罗老师请上覆归庄主, 就说盛情心谢。” 罗莜峰道:“那是当然,不过李大侠昨晚惩崔庆福随手法,稍嫌过分一点。” 李仲华怒道:“罗老师说话莫非有意要替崔庆福报仇?” 罗莜峰虎目一瞪道:“不错,罗莜峰要为我不才的师弟伸冤。” 蔺少卿跨前一步,道:“罗老师,蔺某绝不拦阻你为师弟伸手,不过这事归庄 主知道麽?” 罗莜峰目光一凛,冷笑道:“此事大可不必让归庄主预闻,罗某落败,立时掉 面就走,绝不找殖!” 蔺少卿哈哈大笑道:“久仰罗老师‘奔雷刀法’艺震江湖,不过蔺某这位拜弟, 却不可小视呢!” 罗莜峰正待变颜喝话,忽觉头顶微风飒然,面前已少了李仲华身形,急忙旋身 一瞧。只是李仲华立在天井对首,手中托著四柄明晃晃钢刀,面露笑容。 罗莜峰急用手往肩头一按,只觉肩头空空,仅留下一截刀鞘,不由骇然色变。 随来三个同党亦发觉失刀,纷纷大喝,扑向李仲华身前。 耳听得“啪啪”几声脆响,扑去的三人立时激射而回,双手护著两颊,目露凶 光,荷荷发怔。蔺少卿看清三人各挨了李仲华阵雨下耳刮,双颊红肿老高,不禁心 中大奇道:“此人身手真个出神入化,闪电之间同时击中三人,确实少有。” 罗莜峰大喝道:“尊驾这种偷袭窃刀,算是甚麽英雄行径?” 李仲华目凝著罗莜峰,微笑道:“练武人耳不聪,目不明,倒不如不练;在下 近在尺尺,拿罗老师宝刀有如探曼取物,试想在下欲制罗老师之命,还不是易如反 掌麽?在下不为己甚,奉劝罗老师还是回去了吧,何必闹得个凶终隙末!” 罗莜峰李仲华两目神光,有如冷电利刃般,刺人心胸,不禁暗中打了两个寒噤, 暗忖:“此人年岁轻轻,哪来这高的功力?看来不是易与之辈,有道是识时务者为 豪杰,何不交代几句场面话,伺机再行报复。” 但一转念到,在人前丢脸太甚,这样退走,传扬出去贻人笑柄,不由心情激荡, 立即大阳道:“你不要欺人大甚,我罗莜峰也不是无名之辈,何不见个真章,使罗 某心服口服!” 李仲华拇指一挑,四柄明晃晃的钢刀,望上震闪飞出,寒光耀目“笃笃”声响, 插在屋檐板上,巍巍抖个不停。在他挑刀之时,人也跟著飞罗莜峰面前飘下。 罗莜峰不觉眼前一花,李仲华已立在他身前,暗惊:“此人好快的身法!”不 觉气馁心怯。只李仲华面寒似水道:“罗老师要怎麽个见真章?在下无不奉陪。” 罗莜峰迟疑须臾,才道:“罗某意欲用‘黑鹰掌力’领教李大侠掌上功夫。” 蔺少卿在旁闻言大急,他知“黑应掌力”为外门绝毒功夫,不但力能抓石成粉, 而且掌心蕴有毒砂,一中人体立即糜烂,穿血攻心,不治身死。 他怎麽也不知罗莜峰练有“黑鹰掌力”此种掌力甚为难练,须将五毒渗入铁砂 中,炒得火红,再用鹰爪力日夕掌击其中,三年方可有成,积一不慎,两劈残废不 说,毒气攻心无药可治,故练武人望而生畏;这一闻及罗莜峰竟有“黑鹰掌力”忙 示意李仲华小心。 李仲华微笑了笑,不以为意,对罗莜峰颔首道:“好,就是这样吧,反正你是 不到黄河心不死。” 罗莜峰鼻中浓哼了声,一提丹田之气,蓄掌凝劲。 这时,阳光已从天井上射入,映李仲华脸上,更显神光焕然。 一片死寂,像一泓死水般略无波澜,罗莜峰随来三个同党退在厢房明窗前,仍 护著双颊,一瞬不瞬。 蔺少卿闪在丈外掠阵,两侧房中曼云、婉云点破窗纸,凝望窗外,各各捏著一 把汗,曼云更是芳心焦急,有如小鹿撞胸。 李仲华察罗莜峰掌心呈紫黑色,知蕴有巨毒,暗中打定一个主意,微向立在厢 房前三人看了一眼。 忽罗莜峰大喝一声,双掌推出一片潮涌的劲风。 只是李仲华轻笑一声,身躯迅快的向右一移上品出左掌,迎罗莜峰打来的掌力, 往左一送,轻飘飘地毫不著力。 罗莜峰见状心笑李仲华找死,只觉自己双掌不由自己地向右一牵,蓦闻三声惨 叫,跟著“哗喇”倒塌之音,急转面望左一瞧。 只见同党三人胸骨全折,鲜血喷飞,倒卧在血泊中,那厢房亦受掌劲波及,门 窗倒塌,落尘如雨,弥漫飞腾。不禁吓得胆飞魂落,倏感李仲华有点邪异,心知再 挨下去,自己性命也不能保,由不得面色惨变,拱手道:“罗某自知不敌,有生之 日再图良晤。”说时,转身一掠,人已向天井之上,激射飞出。 突然,李仲华大喝一声:“下来!”右手一伸,倏然暴长三尺,点足腾起,迅 如电火出手,一把抓产罗莜峰“肩互”穴上,望下坠落。罗莜峰痛得冒出豆大汗珠, 厉声道:“姓李的,你竟如此手狠心辣麽?”李仲华冷冷答道:“李某要制你死命, 还等到现在麽?你们怎样来的,就要怎样走。”说完五指一松。 罗莜峰低首走向三同党尸前,解开丝绦把三具尸体绑在一处,扛在背上昂面向 外走出。 才走出两步,忽从屋面传来阴恻侧的声音:“罗莜峰,站住!”声音虽不大, 却字字刺人耳鼓,阴森森、寒冷、尖锐,大白天里使人不寒而栗。 罗莜峰闻声猛然煞住脚步,面色陡变死灰,全身颤抖不止。 风声飒然,闪电飘落三个奇形异状怪人,二则两後,都是骨瘦如柴,面目森冷; 前者身穿红色长袍,异常耀目,是个五十开外,獐头鼠目,蓄有山羊胡须老者,鼠 目射出冷电寒光。 他身後立著正是幕阜“阴家双怪”。 “阴家双怪”一是李仲华不觉动容,目中神色一敛,双双跃起,从天井电射飞 出,瞬即杳然。 红袍老者见“阴家双怪”不辞而走,大感离奇,鼻中发出一声极冷峭的哼声, 突然朝李仲华阴森森地问道:“幕阜‘阴家双怪’与你相识麽?”刺耳已极。李仲 华一见阴寒、阴冷突然离去,知他们心感自己在玄武湖畔片言义释之德,此刻红袍 老者语气狂傲对他问话,心中微微有气,亦是神情森冷,缓缓答道;“你是何人? 怎敢在我面前说话无礼?” 只见红袍老者发出一声怪笑,陡然在袖底伸出一只形如鸟爪手掌,向前抓来, 来势飞云奔电,绝快无比,带出嘶嘶尖锐风声。 李仲华剑眉一挑,飘忽之间左移五尺,他闪得快,红袍老者五指鬼爪如影随形 也跟著抓到,李仲华不禁心内微惊,人已电似地飘起,堪在指风中擦过。 红袍老者双目猛睁,身形跟著腾起,两手如同鬼魅扑影般,闪电旋风抓来快速 无比 。 满耳尖锐呼啸,凌厉汹涌。 李仲华不禁心头火起,例转身形,陡然向红袍老者压下双掌,一招“雷霆霹雳” 只听得轰然雷响,火花爆出。 红袍老者只觉一片重逾山岳的劲风,罩体压下,两手震得发酸,迅急坠落向外 一闪,脱除劲风罩体之厄,目露惊诧之色。 李仲华人也电闪飘落,冷笑道:“青天白日,魑魅魍魉也敢现形?如非恐惊世 骇俗,那三具尸首就是你的榜样。”说著,手中一罗莜峰身前三具血迹模糊的尸体。 红袍老者“哼”了一声,飞掷一支小瓶,向罗莜峰面前射去,罗莜峰伸手接过, 在瓶中略洒一些药粉在三尸体,片刻化做一团黄水。 只见罗莜峰红袍老者躬身道:“师叔,你老人家另约地点吧,反正他们也逃不 了。” 红袍老者突然“哼”了一声,右手鬼爪向李仲华闪电抓去,眨眼即将抓上。只 听李仲华哈哈一笑“飞猿手法”疾出,老者何等聪灵,鬼爪急撒,全身无风上腾, 仰面一翻,闪电就到了李仲华身後,一只鬼爪疾抓座李仲华胸後。 李仲华一掌扑空,眼中红云一飘,便失去了对方踪迹,全身刺出两步,旋身挥 掌打去。 这时老者却不硬接,双掌一收,倏然倒退两丈,目光闪烁道:“你是何人门下? 怪不得你这麽狂,还有两手惊人功夫。” 李仲华冷笑道:“何止两手而已。”他恨他们无故寻仇,接踵跟来,这样下去, 绵绵无已,何时可了?心中一阵气愤,突双足一点,人笔直激射而起。 大厅高只三丈,眼看即要冲上屋顶,陡然变做头下足上,凌空扑下,满室密布 劲气,四面八方压来。红袍老者双掌急推,只觉手腕猛震,胸头气血逆翻,不禁骇 然,急穿空而出,身子一旋,直由空中升起,从天井电射登上屋顶。 李仲华一落下,大喝一声:“哪里走?”人似离弦之弩般射上屋面,随伸“飞 猿手法”追捉而去。 “嘶嘶”一声裂帛,只见李仲华手中多著一袭红袍,迎风招展,猎猎作响。老 者裸著上体,气得面目变色,怪叫道:“好小辈,我‘擎天手’西门无畏与你势不 两立。”话出,人也腾空而起。 只星西门无畏向城喋巍巍掠越而去。 阳光耀眼,玄武湖绿柳成云,水波浩亲,尽收眼底,李仲华库只执著一件红袍 发怔。但觉一种无名的感慨,涌袭心头,一时之间,百愁千感,无由而来,怅触万 端。 双鱼梦幻曲 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