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魔高一丈 豆油燈是不是太亮了點? 探頭探腦的王小乙覺得它有些刺眼,更覺得懷裡揣著一個重重的秤鉈. 桌對面 一碗玉米碴子粥,冒著熱氣。柳金定在灶房裡炒菜。 王小乙仰天長嘆:天啊,一夜夫妻百日恩,她縱然是個妖怪,我怎麼能害她? 灶房裡鍋鏟碰著鍋子在響。霍霍霍霍。 王小乙頭髮都豎了起來,好像又聽到了磨刀聲。我不狠下心來的話,只怕先下 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要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妖精斷不了吃人啊。 他把手往懷裡一伸,一眼又望見屋裡整整齊齊,光光亮亮,炕,桌,櫥,箱, 衣,被,燈……,手便象給鎖住了,又禁不住仰天長嘆一聲,淚水溢出了眼眶。 人妖殊途,精怪老婆妖媳婦兒,我倆注定是到不了頭的。 王小乙把手一掙,繃壞了一粒絆扣,急急忙忙解開紙包,將裡面雪白的藥末兒 撒下了玉米碴子粥。 門簾一打,柳金定端著王小乙愛吃的香菇炒小雞進來。「小乙,天下雪了,喝 兩盅暖暖胃吧,可別又喝多了。」 王小乙嗯了一聲,別過了臉。 柳金定略為詫異地看看他,半晌,嘆了一口氣,心事重重地端起粥碗。 「別喝!」一個低沈似雷的聲音傳來。 王小乙就覺得眼前一條黑影從窗外閃進,「光噹」粥碗砸在了地上,「呼啦」 自己被提到了半空。 「奸……妖黨!」王小乙認得,暗叫一聲:完了! 「師兄,你把他放下!」柳金定急急對來人道。 「咕」,王小乙掉在炕下牆角,看見來人武高武大,面黑掛霜,一隻獨眼, 精光暴射。 「師妹,這小子在你碗裡下了藥。」獨眼漢子恨恨道。 柳金定一看地下,玉米碴子粥在地下翻著白沫,滋滋有聲。 她身子一震,指著王小乙顫聲道:「你居然要害我?」 「你是妖怪。」王小乙說著,使勁往後縮. 「妖你娘的鬼!」獨眼漢子喝了一 聲,舉起油錘似的拳頭. 我老婆是妖,你是鬼!王小乙心裡道。 柳金定踉踉蹌蹌跌坐在炕沿,兩隻手捂著胸口,淚珠兒在眼眶裡晶瑩欲滴地轉 著圈。 「小乙,我對你好不好?」 王小乙抖了一下,衣襟也濕了。「對我好。可你是妖……怪……」 「那你對我好不好?」 「我把寶貝媳婦兒含在口裡又怕化了,」王小乙一下嚎啕出來,「可你不是人 啊!」 獨眼漢罵了一聲,上前就是一個大耳光。「瞎了眼的東西……」 「師兄!」柳金定喝了一聲,對王小乙道:「小乙,這是我未出嫁前的師兄殷 揚,你先不要想歪了……」 啊明白了,王小乙胡亂點著頭,原來師兄殷揚是老鷹變的妖精,師妹柳金定是 個柳樹精。 「……至於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訴你。你只要明白,我是你的心肝寶貝媳婦兒, 你是我知心疼人的丈夫,我是要跟你過一輩子的……」 王小乙淚如泉湧,似乎放心: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如今的妖怪 也講點人情? 「師妹,你還護著他!」獨眼漢子殷揚大聲道:「當初你嫁他就不對。你一根 指頭就能戳翻他,這種人也配做你丈夫?!」 「師兄,我明白你的心。可我要的是安安靜靜的平常夫妻的日子。」 「可他居然幫著法海、靜虛子那幫禿驢雜毛來害你……」 柳金定把手一擺,「師兄,他也是被嚇的……」 「不管怎麼樣,你差點被他害了!」殷揚獨眼裡冒著火,跺腳大叫。 「噓——」柳金定噓了一聲。 屋瓦上「嗽嗽嗽」,是雪花靜落的微響。 柳金定一縱身,從房梁上取下兩口柳葉刀來。殷揚「唰」的一聲,從背後拔出 一口雁翎刀。 三口刀明晃晃的,耀得王小乙睜不開眼,突然他福至心靈,開口叫道:「神仙 救我!」 只聽屋瓦一碎,一道青光一閃而收。一個清越的聲音道:「柳金定,殷揚,你 們兩個妖孽,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 「靜虛子!」柳金定嬌叱一聲:「你休得挑拔離間我們夫妻,有本事下來斗上 一斗!」 說罷,她縱身一躍,到了院中,雙刀一擺,亮了一個門戶。 屋頂瓦片「咯咯」響了幾響,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飄落院中。 「柳金定,你殺了我師弟,以為能殺得了我嗎?」 雪花飄旋在婷婷玉立的柳金定頭頂和身畔,融入刀光不見。 「靜虛子,我知道兩個法海也不及你這個師兄,可你既然找上門來,我豈能怕 你!」 殷揚操刀欲出,柳金定叫住了他。「師兄,你守住我丈夫,讓我來斗一斗這牛 鼻子。」 「哈哈,」靜虛子一笑,手中長劍青光吞吐不定。「柳金定,你也太狂了,叫 獨眼鷹守住你老公,養肥了好過年打牙祭吧。」 「放屁!」 「嘖嘖,」靜虛子把頭搖了一搖,「可憐的王小乙,不知道自己老婆吃了多少 人啊。」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柳金定一聲嬌叱,雙刀一旋,捲起滿天雪花。 王小乙從擋在門口的殷揚腿縫間看出去,只見夜色下的院子裡哪有人影,又哪 分得出是雪花還是劍氣刀光,只有鏗鏘之聲不絕於耳,一股旋風在自家院裡轉個不 停。 神仙鬥法,小鬼遭殃。王小乙不敢多看,瞟一眼,縮得更靠裡. 他以往見過「 打死牛」王猛子在縣城裡跟賣把式的試手,一招一式明明白白,哪見過這樣的法力 大比拼啊。 閉上眼,又覺得劍氣刀光在眼前盤旋,一男一女兩條影子,飛來飛去在眼前打 晃。 巧手王啊巧手王,你眼睛夠尖夠利,可這種事兒還是躲得越遠越好。 如果神仙輸了,我往後的日子更不好過了;可……如果神仙贏了,我便真的沒 老婆了……漂亮俊俏的老婆媳婦兒,為什麼偏偏要是個妖怪呢…… 王小乙淚流滿面,心煩意亂,魂飛魄散,身子愈加發冷,渾身跟發瘧疾似地打 起擺子來。 昏天黑地間,聽見柳金定喘著氣道:「師兄,你把屍體收拾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神仙也要被洗涮乾淨給吃了。王小乙渾身火一樣燙,亂 七八糟地想:我的妖精老婆可真有本事…… 「哎呀,小乙病了!」柳金定驚叫一聲。 王小乙心裡明白,冷笑一聲:哼,我又中了你的妖術了。 -------- 凤凰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