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夷汉血盟 老三老四见他放声大哭,心下大感奇怪,齐道:“你惨甚么?” 段思冰哭道:“你们看看,我和你们长得如此酷似,明明是你们的亲生兄弟, 不辞万里辛劳,关山迢递,来到点苍山寻找你们,谁知你们两个胡涂虫不但不认我, 反而要加害亲生兄弟……我好……好惨啊。”老三老四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又 都看了看段思冰,一时分辨不出这少年与自己兄弟俩倒是像不像。老三沉吟半晌, 说道:“我……我也不认得你是不是我们的兄弟,我只问你,为甚么你的头发是黑 的,我们的头发是白的?”老四在一旁怂恿道:“对,对,问个清楚才是。”段 思冰心下暗笑,忍住伤痛,道:“我在这数十年中,去天竺学得了‘返老还童神功 ’,能够须发不白,青春永驻,本想赶到点苍山来传授给两个亲生兄弟……”老 四不再怀疑,抢了上来,左掌贴在段思冰“灵台穴”,嚷道:“好兄弟,你当真会 得那个‘返老还童神功’么?我给你治伤,你赶快传给我,不要传给老三。”潜运 内功,输入段思冰体内。老三忽然嘿嘿冷笑数声。段思冰正在受用老四内力,作 声不得,只道被老三看出了破绽,却听老三道:“老五本来便是你打伤的,治好了 他又有甚么功劳?老五,三哥对你好,从来不伤害自己亲兄弟,你先将‘返老还童 神功’传给我吧。”老四心中一凉,暗道:“啊哟,不错,老五是被我打伤的, 他多半不会领我治伤之情。”一面运功,一面寻思,想寻个计谋学得那“返老还童 神功”。 段思冰见几句话便将二老哄住,二人果然相信自己便是他们“失散了数十年 的老五”,心道:“先骗住他们,也要打听雪儿下落。”又听老四忽然高兴起来大 笑道:“哈哈哈,老五,四哥虽然打伤了你,但四哥多给你输入二十年的内功,将 功补过,好兄弟,将‘返老还童神功’也传给我吧!”他口中说话,手里可不含糊, 一股内息果然由段思冰“灵台穴”输入。 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四撤了右掌。段思冰觉得伤势不但全愈,而且浑身精神焕 发,似有无穷精力便要炸裂出来,暗想这老四果然将二十年内功传给了自己,自己 却骗了二老,颇感内疚。这时夜幕降临,四周暗了下来。老三道:“咱们进洞去 吧。”三人进了山洞,老四嘀咕道:“老三,这些灰孙子怎么还不送饭来吃,饿死 我了。”老三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啊,知道了,老四,你记起来了么?昨天 阿坤亲自上山来,说今天有甚么厉害的对头要上玉局峰去,请咱们去助拳……” 老四陡然想起,喝骂道:“糟了,糟了,老五,都是你把我们害了。”段思冰见洞 中漆黑一团,二人却不点灯,听得老四此言,奇道:“我害了你们?”老四道: “正是。我们答应了阿坤去助拳,到了祭天台下,看见你的剑,老三认出那剑是一 个相识之人的,知会了我一声,我点了你的穴道,把你抓起,跟老三便回来了。老 三啊,我瞧那些灰孙子肯定叫人家一个一个地打趴下了,再也送不了饭来啦。” 老三嘻嘻笑道:“昨天的那只鸡我多吃了两块鸡屁股,现在一点都不饿。”老四怒 道:“原来你骗我,我问鸡屁股哪儿去了,你说这鸡不长屁股,名字就叫‘没屁股 鸡’。”呼的一掌拍了过去。托托两声,二人已拆了两招。段思冰心想:“这 两人稀里胡涂的,这一拼不知又要拼到甚么时候,总得赶快阻住他们。”朗声道: “谁再打闹,我便不传他‘返老还童神功’。”老三、老四闻言大惊,暗想学不 到“返老还童神功”,可是吃大亏的事,双双收掌不发,齐声道:“老五你搞错了, 我们没有打闹,是在互相挠痒痒。”各自到石板上坐了下来。段思冰道:“昨天 有位小姑娘,乃是我……我收来的女弟子,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老四叹了口 气,道:“别提了,那丫头鬼精灵着,早已逃啦。”段思冰道:“她已得我‘返老 还童神功’的真传,也算是你们的师侄,今后见到,不得无礼。”老三、老四喏喏 应了。外面忽有人道:“三太师叔,四太师叔,师侄孙孟锋送饭来了。”老四 骂道:“灰孙子,还记得老子么?简直饿死我了。”奔到洞口,但见师侄孙双颊高 高肿起,说道:“这般没有出息,叫人打得一张脸像猪嘴一般翘起。”孟锋放下 食盒,暗道:“这两个老东西疯疯癫癫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人送饭送衣,紧要 关头又躲得影子都没了。”但嘴上不敢无礼,装得毕恭毕敬地道:“禀四太师叔, 今日对头太过厉害,把所有点苍派弟子都打伤了。徒侄孙能上得山来,还是受伤较 轻的。”老三在洞中骂道:“混帐王八蛋,人家找上门来,你就不会说是武林中 赫赫有名的老三、老四的师侄孙么?我和老四威震武林,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来太岁 头上动土?”孟锋不敢顶嘴,心中却想:“这两个老东西整日价乌龟一般呆在这 马龙峰,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这二人虽是点苍派长辈,但因行事异端,点苍 派弟子心中对二人却是极不尊重,只当他二人孩童一般哄着。老四想到自己本是 去助拳的,抓了“老五”后却跟老三跑了回来,有些对这些晚辈弟子不住,他不肯 认错,含含糊糊地道:“正是,老三说的对,灰孙子,下次再有人上玉局峰,你们 说是老三老四的师侄孙,记住了么?滚吧!”孟锋知道这二老无可理喻,应了声 “是”,转身要走,却听老三道:“回来!”又不知这老怪物要发甚么牢骚,急忙 奔回,诚惶诚恐道:“三太师叔有何吩咐?”老三道:“你五太师叔回山来了, 明儿多带点饭菜上山。”孟锋心中暗道:“两个老东西已闹得不可开交,哪里又钻 出一个老东西来?”不敢多问,只道:“师侄孙听到了。”转身下山去了。段思 冰这才明白老三、老四二人竟是点苍派中辈分极高的前辈,便道:“老三、老四, 点苍派的弟子虽不成器,咱们也不能让这些……这些灰孙子白白给人家欺负了。” 老四连连赞道:“对对对,咱们也去欺负欺负人家才是。”段思冰摇摇头, 说道:“那些人欺负这些……灰孙子,不是冲着咱们三兄弟来的么?竟敢瞧不起我 们威震武林的……的……”他一时想不出怎么称呼,说了几个“的”字,竟自接不 下去。老四接口说道:“‘老氏三雄’。”段思冰心中暗道:“原来二人果然 便是姓‘老’,一个排行第三,一个排行第四,怪不得叫老三,老四。”他先前只 道二位老者在山中日子长了,彼此称呼兄弟排行成了习惯,方不计得名姓了。这时 方才知晓个中原委,便道:“我们‘老氏三雄’,倘若如此善罢甘休,岂不叫武林 中人耻笑么?三哥,四哥,兄弟自个倒还罢了,却真替你们咽不下这口气。”他自 知二老武功高强,双双出马,却也未必会输在耶律隆绪一干属下手中,所以出言相 激,想藉二老之力去营救高芳、杨兰馨二人。这一激果然有用。老三道:“照啊! 老四、老五,咱们赶快吃了东西下山,讨个公道去。”老四不答,沉吟了半晌,却 道:“老三,老五之言是不错。但我看这伙人这般有恃无恐,只怕背后有人撑腰。 既是朝着咱们‘老氏三雄’而来,会不会是他们……”老三唉哟一声惊叫,道: “是了,是了,咱们还是不要去的好。那些灰孙子,他们愿宰哪一个就宰哪一个好 了。 老五,别提了。吃饭,吃饭!“段思冰听二老口气,似乎另有二位武功更高 强之人曾与二人有过一段恩怨,不敢再提,听得”啪“的一声,老四把食盒放在地 上,打开了食盒,忙走了过去,伸手抓饭。老四道:”老五,拿筷子。“他和三 哥在暗中相处惯了,目力异于常人,能在暗中视物,却没想到别人可没有那般目力。 段思冰摇头道:”我看不见。“老四将盘中的三四碟小菜各弄了一点在一碗白饭 上,把筷子和饭碗递给段思冰,道:”老五,四哥吃点菜,把饭都给你吃了。“段 思冰伸手接过碗筷,吃了起来。老三哼了一声,寻思道:”老四倒会讨好老五, 有机会我也得向老五套套近乎,莫叫他将‘返老还童神功’传给了老四而不传我, 可是大糟特糟之事。“自古至今,人们总想甚么延年益寿,青春永驻,便是精明强 干如秦皇汉武,也因此而相信那些海客方士荒诞不经的胡说八道,倾尽大量财力物 力去做徒劳无功的求索仙药灵丹的胡涂事。这二老生性天真,直如孩童一般,哪里 还辨得出甚么”返老还童神功“真假?三人吃了晚饭,将碗筷收入食盒。老三道 :”老五,老四的狗屁石床冷冰冰、臭哄哄的,你过来,睡我的石床上,我打坐一 夜,困了跟老四挤一挤便是。“老四怒道:”我的石床冷冰冰、臭哄哄的,你干嘛 又要跟我挤?“老三道:”只有我老三睡了上去,石床才会变得热乎乎、香喷喷的。 “ 也不待老四答应,倒头便睡下了。段思冰也躺在石床上睡下。一觉直到天亮, 只见老三愣愣地望着他,手里拿着《黄庭剑经》,说道:“老五,这剑经是从哪儿 来的?”段思冰知道若是照实说了,把戏立时揭穿,便道:“那日我在修炼返老还 童神功时,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头子跑到我身边。那老头掏出了这本剑经,对我道:” 老前辈,你这“返老还童神功”厉害得紧呀,赶快传给我,我给您老人家这本 《黄庭剑经》。‘我一时高兴……“老四陡然从老三身后翻起,大叫道:”不好 玩,不好玩,人人都返老还童了,不好玩啦。“ 段思冰装作深以为然的样子,道:“我也是这般想的,便对老头道:”小朋友, 这“返老还童神功”,修炼之人若然内功修为不到,练到第三层时,奇经八脉一一 断裂,必然毙命。我另有一套厉害的功夫,叫做“笑笑功”,使出来更是威震天下, 传给你好么?‘那老头闻言大喜,又拿出那把紫薇软剑,都交给了我。我一时高兴, 便传了他一路’笑笑功‘。“老四琢磨了半天,不解地道:”’笑笑功‘?这是 甚么功夫?我怎的从未听人说起过?“但想到”笑笑“二字,寻思这功夫一定好玩 得很,便道:”好兄弟,将那’笑笑功‘也传给我吧!“老三叫道:”别打岔。 “埋头想了半天,道:”老五,给你剑经宝剑的人是个九十多岁的小朋友,不 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穷酸么?“段思冰佯怒道:”我连人的年岁都分辨不出了么? “老四见老三惹得”老五“发怒,喜道:”老五,咱们不要理睬老三,赶快 传我‘笑笑功’去吧。“将段思冰推推搡搡弄到了草坪上。段思冰无奈,只好盘 坐于地,胡诌道:”笑笑奇功,触类旁通。盘膝坐地,如沐春风。动也不动,不动 也动。 学此功法,不用内功。“老四一本正经地边念着”笑笑功“口诀,边按诀行动, 喃喃问道:”甚么动也不动,不动也动?学此功法,不用内功?当真邪门。“段 思冰正色道:”此乃我独创‘笑笑功’第一层,若资质非凡者,须下三三九天功夫 方可练成。若然资质平庸,唉,只怕是终身无望。“老四吓了一跳,急忙站起, 问道:”那你这‘笑笑功’共有几层,需多少时光全部练成?“ 段思冰嘿嘿笑道:“全部练成,谈何容易?”屈起手指算了半晌,道:“本功 共分九层,纵然资质奇佳,也需九九八十一天方可小成,若想大成,更非七百二十 九天不可。”老四一听需化两年时间,连连咋舌叫道:“我不练了,我不练了。 好兄弟,赶快传我那‘返老还童神功’吧!“段思冰沉思良久,又念道:” 返老还童,盖世奇功。水火相济,朦朦胧胧。手脚并用,稀稀松松。高山流水,知 音难逢。百会章门,黑发老……“忽听得老三叫道:”老五且慢,等三哥到来再传 不迟。“ 早已抢出洞来,盘坐在地,凝神听段思冰的“返老还童神功”法门。段思冰 心下大笑不已,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续道:“百会章门,黑发老翁。一见仇人, 气往上冲……”老四听得胡里胡涂,虽然对这“神功”功诀一字不解,心中却对这 “老五”异常信任,不知受骗,反而问道:“老五且慢。你一句一句地解一解再往 下说。 甚么‘水火相济,朦朦胧胧’,甚么又是‘手脚并用,稀稀松松’?“忽然 林中有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人笑声虽轻,但老三内功惊人,早已听到, 又恐怕站起身来,会”走火入魔“,便道:”老五,林中有人,你替我们收拾了。 “段思冰内功不及他,并未听到人声,奔了过去,朗声道:”尊驾何方神圣,不 知此地是‘老氏三雄’隐居之所么?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他料想来人若是 武功胜过自己,二老一见自己功夫粗浅,便知受骗,索性将二老抬出来吹捧一番, 想法子引来人向二老动手。东首一棵大树微微一颤,一人边禁不住笑,边飞掠下 来。 段思冰见那人竟是独孤雪,急追了过去。此地距二老练功草坪已有数十丈。 段思冰却知若是在此说话,二老必然听得清清楚楚,当下高声叫道:“大胆鼠辈, 还不快快停下,我饶你不死!”独孤雪听他说话,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向东边 奔了几步,故意叫道:“唉哟,你好厉害的功夫,姑娘不奉陪了。”愈走离草坪愈 远。 段思冰紧跟上去。二人又奔出半里地,估摸二老再也听不到了,段思冰才道 :“雪儿,你怎么来了?”独孤雪停下步来,扁着小嘴道:“我见你被那两个怪老 头掳了来,心里担心死了,找了一夜,终于找到这里来。段郎,你在陪他们练甚么 ‘返老还童,盖世奇功’……”忽然听得老四的声音叫道:“老五,你又在传人 家‘返老还童神功’了,还不快滚回来。” 一句话说完,只听得林中劈劈啪啪一阵乱响,已钻出两人来,正是老三老四俩 兄弟。段思冰情知自己和独孤雪决计逃不了,便道:“老三,老四,认不出来了 么?这位便是我的徒弟。”老三老四凑上前来,仔细打量了独孤雪一番,赞道: “老五好眼力,竟然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做徒弟。”独孤雪见二老天真烂 漫,福了一福,道:“师侄雪儿拜见两位师伯。”老四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自 家人,哪倒不要紧的,咱们赶快回去修炼那‘返老还童神功’吧。”老四慢慢走 回到草坪,眉头紧皱,双手胡乱比划了几下,终是不解甚么是“一见仇人,气往上 冲”这种“精深武学”,便道:“老五,你倒花花心思,好好给咱们讲解讲解这‘ 返老还童神功’。”段思冰情知若是讲解,立时便泄了底,额头早已急出冷汗, 却是一言不发。独孤雪瞧在眼里,忽然有了一计,大声叫道:“哎哟,师父,不 得了,我的内伤发作了。” 双手捂住肚子,叫痛不止。老三心想,这个师侄伤势早不发作,晚不发作, 偏偏在这要传授“返老还童神功”之时发作,真是气煞人了,回头扫了独孤雪一眼, 说道:“不要紧的,你坐下来,我给你治治便好了。”独孤雪叫道:“不行的, 不行的。”双脚乱跺,潜运内功,额头上立时滚烫无比,热汗直流。段思冰道: “老三老四,对不住,我这个女弟子练的是‘笑笑功’,而今内伤发作,只有我可 以用独门内功治得好她。你们且先试着练一练‘返老还童神功’,我寻个地方替弟 子治好伤后,再来指导你们练功。”拉起独孤雪,拔步便向东走。老四大叫道: “老五,你滚回来!”拔步如飞,立时掠到段思冰身前,拦住了二人去路。独孤雪 只道他觑破了自己和段思冰的脱身之计,惊骇得连叫疼也忘了,望着老四,倒是无 计可施。老四眼珠一转,说道:“老五啊,你跟这个女弟子到哪里去疗伤,也不 知要疗到甚么时候。这么着吧,你们到洞里去,我和老三在草坪上练功,有甚么不 解之处,便可立时问个清清楚楚。”段思冰无奈,装作恍然大悟道:“啊,老四 真聪明,为何不早说?老四,我运功替人疗伤之时,不能听到旁人说话干扰,不然 便会走火入魔。你和老三跑远一点,替我护法,见到甚么鬼鬼祟祟的人,便赶快赶 走了。”老四心想,若是“老五”走火入魔,可再没人能教自己“返老还童神功” 了,便朝老三道:“老三,咱们替老五护法去。”二人走了开去,口中兀自念 叨着甚么“高山流水,知音难逢”。段思冰牵着独孤雪进了洞室,说道:“我们 只有和他两人闹得一刻是一刻了。”独孤雪笑道:“师父,你把一套‘返老还童, 盖世奇功’都传了他们,他们不就放你走了么?”段思冰叹了口气,道:“你这个 不听话的徒弟,却是‘麻雀堕地,自投罗网’。”独孤雪站在大石板上,道: “便是和你多呆得一刻,我心中也是欢喜无比。”段思冰坐在她身旁,轻声道: “雪儿,你来这里,再也脱不了身,也不后悔么?”独孤雪靠了过去,偎依在他怀 中,说道:“咱们便在这山洞里住到老死那一天,再也不管甚么世事纷争,岂不甚 好?”段思冰想起一事,哈哈大笑不止。独孤雪奇道:“你笑甚么?”段思冰笑 道:“要是咱们生了个儿子,整天跟老三老四呆在一起,岂不要真的学成了个‘老 五’么?” 独孤雪撅嘴道:“谁说要生个儿子了,我偏要生个女儿。”段思冰深情地望 着她,说道:“好,你说生个女儿,咱们便生个女儿。”看着她俏颊生春,不禁低 头吻了过去。独孤雪也不避让,让他吻了一会,又道:“我给你生个儿子,我们 再生个女儿,好么?”段思冰面颊紧贴着她,“唔”了一声,向她樱唇吻去。刹那 间二人只觉心头甜蜜无比,浑如宇宙间仅有自己与对方存在。二人互相抱紧了,紧 紧吻着,心中再无半分杂念。忽听得有人在洞口“咦”了一声,大叫道:“奇怪, 奇怪,老三你快来看,老五给他徒儿疗伤的功夫可奇怪了。”却是老四在周围跑了 一圈,不见有人,对那“返老还童神功”愈是觉得难以索解,愈是心痒难搔,忍不 住独自奔了回来。那老四轻功高明,段、独孤二人丝毫不知,双双沉浸在甜蜜的 爱意之中,甫听得有人大叫,急忙放开对方,脸颊窘红得像熟透的柿子一般。老 四见二人分开之后,呆呆地望着自己,分别伸出左右双掌在二人眼前一探,不见二 人有何反应,心道“不好”,大声叫道:“老三,你快来。大事不好,老五走火入 魔了。” 老三应声道:“走火入魔了?”已由洞口窜了进来,讶然道:“二人面颊发 红,神情冻凝,不错,正是‘大肠经’、‘胃经’内息不通,走火入魔所致,老四, 赶快动手。”段思冰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大叫道:“好险,好险。”老四诧 道:“你‘大肠经’、‘胃经’诸穴不通,为何又好了?”段思冰怒道:“都是你 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害得我‘走火入魔’,好在我内功深湛,这才没事。哼,不 传你们‘返老还童神功’了。”老三一听苗头不对,连忙哀求道:“好兄弟,是 老四害了你,老三可没害你,不传给他了,只传给三哥便是。”段思冰怒气未消, 大声道:“不传了,不传了,谁也不传了。”老三从怀中掏出《黄庭剑经》,塞给 段思冰,说道:“老五,你是气不过我拿了你的剑经么?我还给你便是。”独孤 雪见到《黄庭剑经》,心道:“原来如此。”向二老道:“两位师伯,我师父走火 入魔,暂时不能传功。但我的伤已经治好了,这本《黄庭剑经》上的武功,我师父 早已传授与我,我先教你们练着。过几天我师父伤好了,再传‘返老还童神功’不 迟。” 二老欢天喜地,心想歇几天便多了一套“黄庭剑法”作利息,确是划算之至。 老四道:“老三,你昨儿拿了那本《黄庭剑经》,便如黄鼠狼抓了刺猬,无处下嘴, 练得乱七八糟的,今天可有人教你了。”老三怒道:“甚么黄鼠狼抓了刺猬,前天 我们折招时我一把抓住了你,你是刺猬么?人家又还没教,你怎知我练的不对呢? 你才是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段思冰道:”我虽然走火入魔,不能传功, 但可以在一旁看着弟子教你们《黄庭剑法》,若是错了,也好立时指正。“老三 由石板底下抓出紫薇软剑,递给独孤雪,跟老四胡搅蛮缠着先出去了。独孤雪研 习”黄庭剑法“十余年,确是已有一定造诣。那”黄庭剑法“乃玄门奇术,剑招精 妙之处因人因时而宜,愈练领悟愈多,初觉粗浅,渐渐入门,只感同一路剑招,却 愈来愈是精深博大。独孤雪将剑招一一向二老解说了,二老年纪虽大,但因沉溺武 学,悟性却是不减少年,学了一个上午,津津有味地练了起来。段思冰在旁无事, 也拾了根树枝跟着学剑。到得中午歇息之时,孟锋送了午饭来,二老说山洞又来 了一位”师侄“,叫他晚上送四人饭菜,并带三把长剑上来。孟锋但觉这两个太师 叔神经兮兮,不知在捣甚么鬼,不敢多问,下山去了。三人跟着独孤雪又练了一 下午剑法。到了晚上,另换了一个点苍派弟子送来饭菜,果然将三把长剑也带来了。 四人吃罢晚饭,段思冰正寻思独孤雪是个女子,不便歇息,老四已道:”老五, 我和老三睡一张床,你和你这女弟子睡一张床吧,我可不跟她睡。“独孤雪俏脸 一红,怒道:”胡说甚么?“举掌欲向老四拍去,忽然想起这二老迷武成痴,心中 全无男女之别,情知老四不是故意出言辱她,心中却感到尴尬异常。老四不知她 为何发怒,喃喃道:”女人就是奇怪,难道你一晚不睡么?“不再看她,倒头便睡。 老三嘿嘿笑道:“老四真是个大傻瓜,老五走火入魔,人家想着不愿挤得师父 伤势发作。”也自睡了。段思冰和独孤雪无奈,只好分头睡下,抵足而眠。二人 虽然未除衣袜,但闻着对方身体气息,一颗心却是砰砰跳个不停,各自羞红了脸。 二人不敢再交一言,过了半晌,均自朦朦胧胧睡着了。此后六七天中,独孤雪和 段思冰便如被软禁一般,白日传授“黄庭剑法”,晚上再无他事。 二人同榻而眠,却始终相持以礼。二老为人处事天真烂漫,稀里胡涂,于武学 确实有独到见解,二人将生平所学与“黄庭剑法”交相辉映参磋,大有所悟。二老 绝不藏私,每有心得,必相互告之,不但段思冰学会了不少“黄庭剑法”,竟连独 孤雪这个传功“师父”,于这路剑法体会亦另有了新的进境。这一日,独孤雪讲 解到一招“雷电八震扬玉旌”,二老各自习练去了,心下寻思:“这两老纠缠不休, 难不成我和段郎便在此处陪他们一辈子?”心中实有不甘,叫过段思冰入洞,说道 :“段郎,咱们怎生想个法子离开这里?”段思冰忖道:“二老武功高强,若是 寻个机会逃离,以我和雪儿轻功造诣,须臾间便被追回来了。”他也不是惯用智计 之人,一时之间,哪里想得出妙策奇方来?独孤雪见情郎冥思苦想,心中不忍, 便道:“不用多想了,要是真没法子离开,咱们便在这里住一辈子吧。”段思冰叹 道:“高姑娘和杨姑娘也不知救出来了没有。耶律隆绪这般厉害,我只是担心我爹 爹……”独孤雪听到“我爹爹”,想起父亲那日拂袖而去,怕是恩断情绝,再无相 见之日,心中一酸,流下泪来。二人心意相通,段思冰早已知她所想,便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雪儿,不必多想,我想你爹爹总会有想通的那一天的。”他轻 扶着情人肩膀,但觉她微微发颤,问道:“雪儿,你生病了么?”话意中关心之切, 溢于言表。独孤雪只是一时忧伤,心神激荡,听得他如此关心,心中感动,蓦地 里闪出一个念头,大声叫道:“哎哟,段郎,我中毒了?” 段思冰大惑不解, 忽见独孤雪向他霎了霎眼,心中明白,故意朝着草坪方向大叫道:“雪儿,你忍一 忍,这可怎生是好?救命啊,救命啊!”二老内功深湛,于二人言语,早已听得 清清楚楚。段思冰第二声“救命”出口,二老已一前一后闯进洞来,陡见独孤雪不 住叫疼,捂着肚子在石板上打滚,急忙问道:“怎么了?”独孤雪道:“上午… …上午,送来的饭里有毒……毒……“老三惊惧交加,大声骂道:”这些灰孙 子,当真不安好心。“忙盘膝运气,走了一个小周天,神情古怪地道:”咦,怎么 我没有中毒?难道只有一碗饭中有毒么?“ 段思冰心下暗笑,佯作沉吟半晌,说道:“老三,老四,我们三人内功深湛, 那毒物毒不了我们,我这弟子雪儿功力尚浅,便毒性发作了,她是你们的师侄,总 不能见死不救吧!”老四骂道:“他奶奶的,女娃儿的事便是多。老五,你赶快 把她逐出师门,她也不是我们的师侄了,死活跟我们全没半分干系。”独孤雪急 忙抓住段思冰左手,狠狠捏了两下,道:“师父,你老人家定要救我啊!……求求 ……”段思冰喟然长叹道:“老三,老四,雪儿中的是点苍派奇毒‘七步倒’,中 毒后若是立时走动,血流加快,则七步之内必然丧命;若是不走动,尚可支撑得个 把时辰。唉,雪儿资质奇佳,乃是个难得之才,何况她传你们的一路《黄庭剑法》 还未传完……”老四听到“黄庭剑法”,大急道:“是啊。老三,你下山去找哪 些灰孙子要了解药来。”老三喃喃道:“‘七步倒’,没听说过。老四,当年师父 说过点苍派有‘七步倒’这种毒药么?”段思冰道:“你有所不知,点苍派的那 些灰孙子恼怒咱们不帮他们抵抗外敌,害得他们受了伤,故意在这数日内研制出这 ‘七步倒’奇毒来毒我们。从前是决计没有的了。老四,那些灰孙子下此毒手,一 定早有预谋,老三一个人去,岂是他们的对手?要求解药,只有你和老三一齐到玉 局峰把那些灰孙子一个个打趴下了,他们才肯乖乖交出解药来。”老四也不去想 这数日段思冰一直跟自己呆在这里,纵是点苍派研制出甚么奇毒,他又从哪里得知? 只觉“老五”言之有理,便朝老三道:“老三,只有个把时辰,咱们速去玉局 峰苍龙堂找阿坤这臭小子讨解药去。”老三应了一声,二人掠出洞口,迳奔山下去 了。 独孤雪见二人去得远了,翻起身来,“咯咯”笑个不止,说道:“师父,你 老人家说谎可真是说得天衣无缝呀,我这个徒儿,总得捡个时间好好学学这段家的 ‘绝学’。”段思冰笑道:“倒多亏得你这个鬼计多端的徒儿了。”拉起独孤雪, 正色道:“时机稍纵即逝,咱们快些下山。”二人沿着山道徒步下峰,行得甚缓。 段思冰忧道:“如此速度,只怕老三老四赶了回来,立时便将我们捉了回去。” 独孤雪寻思道:“个把时辰,我们确是走不出多远。有了,段郎,二老不是往玉局 峰苍龙堂去了么?咱们潜伏在二老身后,只消不让他们察觉……”段思冰会意道: “咱们悄悄躲在苍龙堂,二老便算绞尽脑汁,也决计想不到。偌大个点苍山,他们 能将它掀翻过来不成?此计果然大妙。”二人打定主意,疾向北行,但见山道逶 迤,林木掩映之中,隐隐可辨得峰下有两道白影闪电般纵掠北去,正是二老。二人 轻功与二老相去甚远,这时又是间距遥遥,全力施为,奔下山来,仍是远远落在二 老之后。但他二人也不欲赶上二老,便自任其自然罢了。奔了小半个时辰,却见 绿林间露出一角屋檐来。段思冰心念一动,说道:“雪儿,咱们尾随于二老身后, 若是二老到了苍龙堂,折回来撞上我们可怎么办?前方再行里许便是苍龙堂了,我 看咱们也不必前去,瞧来这座大院也是点苍派的,用作藏身之所,二老一样找不到。” 独孤雪也觉得甚是。二人纵上围墙,但见墙内是个占地大半亩的四合院子, 红墙绿瓦,正是点苍派弟子宿舍。此际正值午时,点苍派弟子都到苍龙堂练武去了, 院中空空荡荡,阒无声息。独孤雪喜道:“原来这里白天没有人,岂不甚好?” 二人翻了下去,行不数丈,推开南边屋子的大门,见是柴房,钻了进去。段思 冰插上门闩,道:“二老甚无耐性,找寻半天找不到我们,一定回马龙峰去了。到 得酉时,咱们再出此间。”独孤雪见他身材高大,额头被门上的蜘蛛网粘住了,伸 手替他拂去蛛网,道:“你说甚么,我都依你。”这柴房久已废弃,东西屋角各 堆了些干柴,灰土遍地,蛛网百结。独孤雪将东首干柴一根根拣了过来,翻起较为 洁净的一面铺在地上,垫成了一张“木制地毯”,道:“段郎,坐下来吧!”段思 冰坐了下来,二人默默以对,不敢交言,只怕院中来了点苍派弟子。忽听得隔壁 沙沙声响,二人心道:“隔壁难道有人?”却听一人道:“师兄,这里再无旁人, 你叫我来此,有甚么话说?”段思冰听这人口音,似乎是那日在凤羽郡客栈见过的。 那师兄道:“七师弟,你我情同手足,我才肯冒此奇险,将你叫来此地,你可明 白?” 这人话音,段思冰听得清清楚楚,却是那日凤羽郡客栈中领头的点苍派高手 “翻云剑”赵一平。 又听先前那人道:“师兄待我高一峰的恩德,一峰没齿难忘。”那赵一平道: “如此便好。”过了半晌,才缓缓道:“我领你来此,便是等那叶公子属下金箭武 士的‘武帅’萧述坡到来。”高一峰吃了一惊,说道:“赵师兄前日吃了小亏,约 那萧述坡在此决斗么?高一峰誓死相助师兄,绝无反悔。”赵一平笑道:“七师弟, 你错了。”高一峰奇道:“不是么?” 赵一平道:“当然不是。”段思冰和独孤雪对望了一眼,都在寻思:“这赵 一平约耶律隆绪属下来此到底有甚么事?”赵一平缓缓道:“七师弟,那叶公子真 名不叫叶贳,他复姓耶律,双名隆绪,乃是当今大辽国皇太子。”高一峰骇然惊道 :“甚么?他……他是大辽国皇太子?”赵一平道:“正是。‘叶’者,‘耶’也 ;贳为‘世贝’,乃世间奇珍之意。隆绪太子英明果敢,文韬武略,无不精通。他 素有大志,网罗了不少武林高手,咱们何不见机行事,图谋了这一场功名富贵。” 高一峰道:“我……我向来不贪恋奢华。”语中似乎有些惊恐之意。赵一平 冷冷道:“照你说来,是师兄的不是了。”高一峰忙道:“一峰不敢,乞师兄恕罪。” 赵一平道:“田师兄无德无能,一副病殃殃的身子,偏要执掌门户。你说我点 苍派在他手中,能够发扬光大么?”高一峰犹豫道:“这……这,田师兄执掌门户, 乃是师父遗命。” 赵一平叹了口气,道:“七师弟,本派自五师弟以下,便是我们四位师兄代师 收徒,你们入门入得晚,并不知门户中秘奥。当年师父受了重伤,脑子胡涂了,才 将掌门之位传给了田师兄这个痨病鬼……唉……”高一峰问道:“师兄叹甚么气?” 赵一平道:“为兄回想当日门户惨状,实是心有余悸。”高一峰入得师门, 从未听四位师兄提起过点苍派门户大事,这时一听,大惑不解问道:“甚么惨状?” 赵一平道:“咱们与隆绪太子结怨的经过,七师弟还记得么?”高一峰听他把话题 岔开了开去,也不敢多问,只道:“那日在凤羽郡客栈中,师兄见那个乞丐般的少 年和他同伴受了叶……隆绪太子欺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实乃我侠义道的英 雄本色!”赵一平嘿嘿冷笑道:“师弟,你不必赞我,这点自知之明,师兄还是有 的。 英雄本色,英雄本色……“喃喃念了半晌,似是在仔细咀嚼这四字滋味。段 思冰听二人提起自己,屏住呼吸,静静听下去。却听赵一平忽道:”为那少年, 倒是不假。师弟可曾看清那少年手中的一柄宝剑么?“高一峰道:”那柄宝剑,没 有甚么稀奇呀。“赵一平长叹一声,道:”二十余年前,便是这柄宝剑破了点苍派 赫赫有名的‘九大剑客’,连那隐居马龙峰,学武成痴的三师叔、四师叔也在这剑 下吃了亏。咱们的师父,便是‘点苍九剑’之首,当时已是点苍派掌门。当时点苍 派颜面扫地,却也无计可施。孰料便在当夜,本派的一个厉害对头竟上得山来,乘 着师父等九人受创之机,再次挑战,竟将名震天南的‘点苍九剑’一一用内家功夫 震死。 本派许多绝世神功,因此失传。本派就此一蹶不振,二十余年来,在武林中再 无复往日雄风。这种种因由,皆是拜此剑所赐。“段、独孤二人知晓他们说的仗 剑上点苍之人,便是”剑圣“西门无泪,不意西门无泪竟和点苍派有这么一段恩怨, 宁神听了下去。只听高一峰道:”师父等人惨死,咱们这二十年来怎的不去报仇? “ 赵一平冷笑道:“那两个魔头俱是武功绝高之辈,连师父这样的武学名家以九 敌一都已惨败,咱们去报仇,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高一峰道:“三师叔 和四师叔武功深湛,便不肯教我们习练那些精深武学么?”赵一平冷冷道:“这两 个老家伙疯疯癫癫,除了自己学武功,甚么事都不理会。前日我尚不知隆绪太子身 份,贸然挑战,本指望这两个老家伙相助一臂之力,定然大有胜算。不料自始至终, 都不见这两个老家伙的影子。若非隆绪太子宅心仁厚,手下留情,点苍一派,只怕 已在江湖上除名。”高一峰心中一凛,道:“的是如此。赵师兄,那咱们与隆绪 太子已然和好,又干那少年甚么事?”赵一平道:“我赵一平宁做真小人,不做伪 君子,便将这事告诉你。那日我们在客栈中见得那少年亮剑,为兄一眼便认出了那 宝剑乃是昔年本派对头所使的‘紫薇软剑’。七师弟,你想想,那人能够一剑破点 苍,剑术何等高超?为兄心中寻思这少年若非那对头子侄便是弟子。这对头既将宝 剑传给少年,恐怕是早已谢世。而这少年身上除了紫薇软剑,定然还有记载那对头 绝世剑法的剑谱剑经之类秘笈……”段思冰暗道:“这赵一平心机果然恶毒,原 来是想夺走我的宝剑、剑经,若非亲耳听得,当真只道他是个侠义中人。唉,人心 难测啊。”正感慨之际,又听赵一平续道:“依当日情势,为兄只道那少年定要被 隆绪太子抓走,因而约定第二天在玉局峰祭天台决战。孰料事情节外生枝,那少年 居然被人救走。好在隆绪太子不计前愆,肯相助我们。嘿嘿,七师弟,咱们虽然得 不到甚么绝世剑谱,但是有了隆绪太子之助,只怕中兴点苍一派的大业重任,便要 落在你我身上了。”那高一峰不解地道:“隆绪太子远在大辽,正所谓鞭长莫及, 本派之事,人家岂能插手?”赵一平冷笑道:“七师弟,你道隆绪太子万里迢迢来 到大理,只是光想游山玩水么?太子自有法子相助。”正在这时,院中有人咳嗽 了三声。赵一平啪啪啪拍了三掌,掌声清脆入耳。院中那人朗声吟道:“逢时独为 贵,历代非无才。”赵一平接口吟道:“隗君何有幸,遂起黄金台。”嘎呀一声, 似乎是打开了木门。赵一平道:“武帅,隆绪太子还没来么?”院中那人正是金箭 武士的首领“武帅”萧述坡。但听得萧述坡道:“此间甚不安全,太子殿下已在 左近一个僻静之所等候赵大侠。”赵一平道:“这是在下七师弟高一峰。”萧述坡 道:“高大侠一十八路‘万花剑法’可是厉害得紧呀。”高一峰道:“微末之技, 何敢克当萧大人赏评?”萧述坡道:“由此而望东南行去,五里外有个山洞,太子 殿下便在彼相候,咱们走吧!”踢踢哒哒一阵乱响,三人已出门而去。待得三人 去远,段思冰方舒了一口气,说道:“雪儿,耶律隆绪集众大会,定然另有不利于 大理的奸谋,咱们怎么办?”独孤雪笑道:“我听你的。”段思冰犹豫不决,道 :“咱们若是跟上去,让他们察觉了,以你我武功,只怕不能全身而退。”独孤雪 知他心意,便道:“段郎,能跟你在一起,纵是死了,我也在所甘愿。”言既至此, 二人再不举棋不定,出了柴房,迳奔东南而去。二人行的是回头路,自是甚快,不 多时已紧跟上在前方十余丈处的萧述坡三人。三人一路疾行,丝毫并未察觉有异。 行了柱香时光,来到马龙峰峰腰,但见萧述坡三人由一棵古榕树的树洞中钻了进 去。 那棵古榕约有丈来粗细,贴长于山壁之前,不知何时被雷电轰击出一个三四尺 宽的树洞,无意之中,谁也看不出竟是一个天然石洞的洞口。独孤雪止住脚步, 拉着段思冰伏在离洞口八、九丈处的草丛之中,低声道:“段郎,咱们可不能入洞。” 段思冰道:“咱们伏在此处,地势高出树洞五丈有余,他们看不见我们,他们 若出了洞口,我们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心生一计,又道:“雪儿,你给我打一只 鸟儿下来。”独孤雪嘻笑道:“思冰太子智斗隆绪太子,却有些甚么惊人手段。” 夹起一粒小石子,看见上空一群麻雀飞过,使开“弹指神通”,小石子脱手而出, 击中两只麻雀。麻雀堕地,独孤雪拾在掌心,却见麻雀只是翅膀被击折了,并未死 去。 段思冰道:“好厉害的‘弹指神通’,雪儿,你再施绝技,将这麻雀弹落在 那树洞洞口。” 独孤雪笑道:“人家绿林好汉夜晚行事,使的是‘投石问路’,段郎却来个‘ 投雀问路’,高明啊高明!”右手食指微屈,潜运内功,将麻雀向那树洞弹了开去。 这一记“弹指神”劲道使得恰到好处,麻雀甫至树顶,弹力顿消,呼的一下堕 了下去。却见树洞中迅速闪出一个身穿赭红僧袍的番人。那番人左手一掠,接过 了麻雀,看清掌中物事,冷哼一声,五指并拢,将那麻雀捏碎了,摊手一扔,落地 已是一团肉浆。独孤雪怒道:“这人好残忍!”段思冰道:“此人内功深湛,咱 们少说话。”却见那番人已回去了。约摸等了半个时辰,不见树洞中有何异动, 段思冰正自焦急,忽听一人叫道:“好哇,老五,你在这里玩甚么玩意,也不叫我 跟你一起玩,老三还说你和你的女徒儿一起偷偷跑掉了。”段思冰回过头来,却 见身后丈外已多了两人,正是“老氏双雄”。段思冰心道:“要坏事。”便道: “老四,咱们正商量着比赛轻功呢。”老三瞅了独孤雪一眼,说道:“比甚么轻 功,咦,你的女弟子怎么没吃解药便好了。”独孤雪道:“你们下峰去后,师父教 了我一路‘化毒神拳’,我练了几遍,毒便没了。”老四满脸不高兴,怒道: “老五,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要教女徒儿新功夫,却骗了我和老三下去,故意不 让我们学,是不是?”段思冰讷讷道:“这个,这个……”独孤雪见他窘迫,心 念一动,道:“其实那‘化毒神拳’只能将毒性延迟三五个时辰而已,并未真的化 解,师侄还是死定了。”她料想点苍派既无甚么“七步倒”,自也不会有解药了。 不料她话意甫落,老三已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来,嘻嘻笑道:“那些灰孙子当真 不肯给,说甚么压根儿不知甚么‘七步倒’。我看他们是欠揍,叫老四动手,把他 们希里哗啦饱饱揍了一顿,程一鸣那小家伙拿出这瓶药来,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 道:”两位师叔,这便是“七步倒”的解药。‘老四一气之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喝道:“为甚么先前说是没有解药?’那小子左手捂脸,哭丧着道:”这……这 “七步倒” 是本派奇毒,解药更是比它毒上十倍。若……若是中了“七步倒”,服下解药 立即怯毒生效。若是没……没中“七步倒”,服下这解药后毒气攻心,必然……必 然无救。我等知道两位师叔素来……素来那个好动……‘“我一把夺过解药,喝 道:” 你这小子怕师叔贪吃,服了这解药真会毒气攻心,是不是?臭小子,你倒是好 心眼啊!‘那臭小子连连道:“弟子奉两位师叔如亲生父兄,瞧……瞧两位师叔气 色,也不似中了甚么毒药……’我和老四不再理会这些灰孙子,怕你这个小丫头没 命了,急忙奔回山洞,却不见了你们两人的影子。”独孤雪接过小瓶,只见上面 贴了一张红纸条,上书三个大篆字体,却“人参粉”三字,料是程一鸣受逼不过, 欺二老不识篆书,给了他们这一瓶“人参粉”充作解药,心道:“人参是补品,服 下去也不会有事。”说道:“师侄谢过三师伯、四师伯救命之恩。”将瓶塞打开, 把一瓶“人参粉”都吞了下去。她本想借着二老说道没有解药,再度支开二老,谁 知点苍派交给了二老这瓶“人参粉”。不用水干咽下去,滋味可不好受,但又不敢 戳穿,当真是自作自受。老四嚷着道:“老五,你们趴在地上学‘母鸡下蛋’么?” 独孤雪俏脸一红,道:“你再胡说,我们可不理你了。”老四道:“我不说了,我 不说了,老五,你甚么时候教我练‘化毒神拳’?”老三也跟着嚷道:“对,不 能只教你的女弟子不教我们。”段思冰心道:“这二老一来,咱们倒可以唱一出 好戏。”便指了指八九丈外的树洞洞口,道:“老三、老四,我和雪儿在这里,在 玩一个很好玩的把戏。那个树洞,看到了么?”老三道:“看到了,甚么好玩的 把戏,大家一起玩吧。”老四道:“那个树洞有甚么稀奇,不过里面有个大山洞罢 了,我和老三小时候便在里面拉过屎。”独孤雪姑娘家素有洁癖,听他之言,连 连捂鼻道:“臭死啦,臭死啦。”段思冰道:“你们伏下来,好好盯着树洞。” 二老伏了下来,老四道:“到底有甚么好玩?”段思冰指了指树洞,道:“现在呢, 山洞里进去了十几只王八,我和雪儿在这里等着,打算来一个‘瓮中捉鳖’。”老 三神色古怪地瞧了半晌,奇道:“那里有没有水源,哪来的大王八?老五再撒谎, 我们可不理你了。”独孤雪道:“两位师伯,点苍派的那些灰孙子是被谁打伤的?” 老四抢着道:“他们不肯给解药,当然被我和老三狠狠揍了一顿。”独孤雪道 :“胡说八道!我说的是六、七天前的事。”老四素来是事不关己,回头便丢, 想了一会,想不出来。问老三道:“老三,他们被谁打伤过?”老三摇头道:“记 不得了。” 独孤雪眼珠一转,说道:“你们揍那些灰孙子,痛快不痛快啊?” 老四兴高采烈地道:“痛快!痛快极了!我这么一招‘脾神常在字魂停’摔倒一个, 又是这么一招‘胆神龙曜字威明’给那个一拳……”边说边比划,似乎便在揍人一 般。老三叫道:“我说你使错了,‘胆神龙曜字威明’应该给他一剑,我也使这么 一招刺了个灰孙子,你瞧见了么?”独孤雪故作高兴地叫道:“真好玩,真有趣!” 赞了两句,忽然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二老急忙问道:“你叹甚么气?女… …雪儿,老五招惹你了么?我们给你揍他一顿出出气。” 老四性急,一把拎起段思冰衣领,当真要给他一拳。独孤雪急道:“你快放 下段郎,我告诉你!”老四松开段思冰衣领,奇道:“段郎?段郎是谁?”独孤雪 这几日与二老相处呆在一起之时,总是把段思冰叫作“师父”,二老也只知道这少 年乃是他们的“五弟”,从未听说过“段思冰”三字。好在独孤雪聪明灵变,立 时便有应付之计,只听她道:“段郎……段郎就是我师父了。”老三叫道:“你师 父?老五怎么会叫段郎?”独孤雪道:“喏喏喏,早时我师父的头发像你们一样都 是雪白的,后来他学成‘返老还童神功’,功成之日,白头发都断了,黑头发长了 出来,我便叫他‘断郎’。甚么时候,两位师伯的白头发都断了,我也叫你们两位 老人家‘断郎’,好不好?”老三道:“好、好、好!老五,你快些传我们‘返老 还童神功’,我们也要做‘断郎’。”段思冰道:“你们想做‘段郎’,便得终 生听从雪儿之命。”他一语双关,话甫出口,便向独孤雪望去。独孤雪双颊飞红, 低声道:“我也听你的话。”二老齐声叫道:“我们终生听从雪儿之命,我们要 学‘返老还童神功’,做‘断郎’。”独孤雪心想这时可不是害羞的时候,定了 定神,道:“两位师伯吃过甘蔗么?”二老听她愈扯愈远,也不知她有甚么意图, 但为了能做“断郎”,学成“返老还童神功”,岂敢不答?忙道:“吃过,吃过。” 老四道:“第一次吃过甘蔗是我五岁,老三四岁的时候。那时师父买了三节甘 蔗给我们,我说我小,大的疼小的,应该我吃两节,他吃一节。老三偏不依,硬说 是大的多吃,小的少吃,才是天经地义。最后没法子,师父把甘蔗从中间斩断,每 人分了一节半。”独孤雪道:“雪儿问问你们,你们嚼过的甘蔗渣,还去吃么?” 老三怒道:“甘蔗渣有甚么好吃的?谁要给我吃甘蔗渣,我一招‘中池内神服赤珠 ’,长剑刺他一个透心凉。”独孤雪拍掌赞道:“正是,正是,英雄好汉便是这样 作为。” 老四站起身来,东张西望在四周寻了半天。段思冰奇道:“老四,你找甚么?” 老四的嘴角垂涎数寸,道:“你们有甘蔗,藏了起来是不是?好兄弟,你给我 拿出来吧。”段思冰见他信以为真,不由忍俊不禁。独孤雪道:“两位师伯说揍 那些灰孙子真好玩,却不知道那些灰孙子早被人揍过了。这被人揍过的灰孙子,不 是像那被人嚼过的甘蔗渣一样么?”老三大怒道:“是谁这么欺负人,先把那些 灰孙子揍了一顿?”独孤雪在嘴唇旁竖起右手中指,“嘘”了一声,道:“那些先 揍了灰孙子的人,便都躲藏在这树洞后的山洞里面。我和段郎看见了他们如此胡作 非为,好比给你们吃了甘蔗渣,气愤不过,故意伏在这里等他们出来。”老四乐 得手舞足蹈,大声道:“这山洞只有一个洞口,这些坏蛋跑不了啦。哦,这便是‘ 瓦罐里捉王八’,把他们一个一个捞出来么?”独孤雪道:“一个一个捞出来, 倒也不必。你和三师伯只须守在树洞旁边,这些‘王八’出来一个提一个,出来两 个捉一双。那树洞像个瓶口般,容不得他们有三个人一起挤出来……”老三拍掌 道:“妙极,妙极!”哪里还听独孤雪说下去,拉着老四的手,早朝树洞冲去了。 独孤雪叫道:“两位师伯,且慢!”拉起段思冰,随后跟去。二老早已冲到 洞口。老四探头往里一望,说道:“老三,这些王八呆在里面,怎的是黑古隆冬的, 只怕是闷死了。咱们冲进去瞧瞧!”竟不停步,直往洞中去了。老三叫道:“看死 王八,等等我一起去。”如箭般追了进去。独孤雪来到洞口,秀眉紧蹙,听得洞 中劈劈啪啪一阵响声,二老已与耶律隆绪一伙动上手。 段思冰道:“耶律隆绪人多势众,且又鬼计多端,二老莫要吃了人家暗算。” 独孤雪听得洞中呼号连连,却并非二老发出,喜道:“二老还没有吃亏,咱 们赶快进洞相助。”踏步前去。段思冰紧随她身后。那洞当初入口便有丈宽,想 是后来山洪暴发,泥石流动,将洞口掩了,仅留下树洞。洞中宽阔,地上坦荡如砥, 也无乱石坑凹。奔了三五丈,前方向右转了一角,隐约可见火光,向着火光走了十 来丈,只见已到此洞尽头。这时尽头洞室之中石缝间插了八九枝牛油巨烛,火焰熊 熊,二老正与人拚斗一处。与二老拚斗的五六人却是正宗大理摆夷土著。只听得 “嘭” 的一声,一个土著中了老三一掌,身形飞撞到石壁上。立在东首的赵一平急 叫道:“三师叔,四师叔,是自己人,快住手!”老四一掌逼开一个大理土著,骂 道:“你这臭小子,引来了这几个大王八将我们的甘蔗吃了,还有甚么脸在这里放 屁?” 众人听他说甚么“王八”、“甘蔗”,均是愕然。西首墙角一个二十多岁的 大理少年朝身边的两个中年汉子道:“俄均牟其大叔,德窝所伯父,这两个老头跟 隆绪太子是一伙的,咱们上当了,抄家伙。”飕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雪亮宝 刀。 那宝刀乃是与大理南边相邻的蒲甘国精钢制成,端的锋锐无匹。这蒲甘国即后 世的缅甸,此种锋利宝刃,后世便叫做“缅刀”。旁边那两个汉子一人五十上下, 满脸虬髯,目若铜铃,便是少年口中的“德窝所伯父”,另一人四十五六岁模样, 头发弯卷,染成了靛蓝色,双耳垂了两个铜环,自是那“俄均牟其大叔”了。二人 听得少年之言,一人由地上抄起一根熟铜棍,一人由腰间拉出两块铁板,啪的一合, 拼做个生刺扁球,仅在当中留一个护手,正是那人的独门兵器,唤作“刺猬刃”。 那年长者德窝所不会汉语,大吼一声,熟铜棍向耶律隆绪扫去。萧述坡纵到 太子身前,右掌一伸,将熟铜棍按在地上,大声向那少年土著道:“希母遮那大, 你误会了,快叫德窝所那大住手。”“那大”乃是摆夷土语,乃是“部族头人”之 意。 独孤雪见状,已知耶律隆绪约了大理三十七部中几个那大在此商议反对结盟之 事,此时自己四人闯进,摆夷那大已生疑心,便指了指那红袍番人,大声道:“德 杰大师,赶快出手捉住俄均牟其那大,不要让他跑了。”那番人见她朝自己指指 戳戳,大为震怒,出手向她袭来。摆夷头人俄均牟其见番人出手,只道是要攻向自 己,抢上前将刺猬刃向番人双掌击去。耶律隆绪此番仅带了红袍番人与萧述坡二 人前来赴会,一见独孤雪挑拔离间,暗道:“且先抓住这丫头再说。”伸掌向独孤 雪探去。段思冰见状大惊,喝道:“大胆!”抽出紫薇软剑,使开新学“黄庭剑 法”中的一招“眉号华盖覆明珠”,攻敌必救,削向敌人头顶。这一着“围魏救赵” 果然厉害,但那耶律隆绪前时见过他的武功,只觉低微之至,平平无奇,便也 不回身,只把左手探出,抓向紫薇软剑剑锋。段思冰在这六七日中,新学了这路 “黄庭剑法”,又得了老四二十年的内功,武功早已今非昔比,见耶律隆绪左手伸 来,长剑一绞,便要将敌人手指削断。耶律隆绪“咦”了一声,急忙撤手。紫薇软 剑长驱直入,幸得耶律隆绪头低得快,堪堪避过,几缕头发随风飘散,却也是险到 极至。 独孤雪拍掌笑道:“隆绪太子,常言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和段 郎相别了八九天,怎可不寻思一番段郎到底有多大进境。“耶律隆绪闪到壁角,以 防有人偷袭,双掌护胸,说道:”易兄武功大进,可喜可贺呀!“虽然身处逆局, 仍不失气度风范。段思冰道:”耶律兄此来大理,欲于我段氏不利,在下本有结 交之心,也只有先行收起。未尽地主之谊,尚请见谅。“耶律隆绪从来不知他真实 身分,不禁诧异地道:”甚么,你……你?易兄,你姓段!“独孤雪”噗哧“一 声笑了出来,说道:”段郎名叫段思冰,乃是大理国皇帝段素顺长子,那日隆绪太 子忙着捉拿高姑娘和杨姑娘,让我轻易救走段郎,当真是拾了芝麻,丢了西瓜啦。 “耶律隆绪心下暗悔,脸上兀自春风满面,漫不在意地道:”今日段兄自投罗网, 却不一样么?咱们两人都是太子,不妨多亲近亲近。“一招”鸟衔红巾“,扑了过 去。 少年那大希母遮忽见隆绪太子向到来的一对青年男女动手,情知生了误会, 大声道:“德窝所伯父,俄均牟其大叔,快快住手。”德窝所与俄均牟其向来听从 希母遮之言,闻言立即闪开。红袍番人真德杰和萧述坡也不追去,各自向后跃开。 萧述坡情知此时鲁莽不得,便向赵一平道:“赵大侠,你是刻意投诚,还是另有 甚么阴谋诡计?惹恼了隆绪太子,大辽铁骑一发,立时便将点苍山夷为平地。”耶 律隆绪手绾兵符,一声令下,千军万马立时发动,却也全无虚言恫吓。赵一平知 他见二老是自己师叔,疑心于己,便道:“武帅有所不知,在下这两位师叔素来疯 疯癫癫,行事无状,定是受了那对少年男女挑拔,来此胡闹。”高一峰在他身后, 听他如此叙说两位师叔,不由皱起眉头。二老这时又打倒了两个大理土著。老四 一听赵一平之言,大怒道:“混帐王八蛋,敢说师叔‘疯疯癫癫,行事无状’,老 子非得教训教训你。”抽出身来,长剑一招“紫烟上下三素云”,划向赵一平胸口。 赵一平大惊之下,眼见来剑奇快,急忙一个“懒驴打滚”,在地上翻了个身,才躲 开来剑。老四怒道:“臭小子还敢闪,再接一招。”又是一招“方圆一寸命门中”, 剑尖刺向正要站起的赵一平肚脐“神阙穴”。旁边的高一峰叫道:“四师叔,弟子 得罪了!”抽出长剑,架向老四长剑。耶律隆绪在段思冰和独孤雪的合力夹击之 下,接了数招,自知不敌,朗声道:“各位那大,今日我们不是敌人对手,不必强 逞英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家先想法子脱身吧。”一掌逼开独孤雪,朝洞口 便奔。段、独孤二人如何肯舍,拔剑追上,又交手两招,耶律隆绪边战边退,飕的 一声,窜出洞口去了。耶律隆绪轻功较段思冰、独孤雪为高,出得山洞,当真是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早将二人抛开六、七丈。蓦地里前方一棵桫椤树上掠下 一个四十余岁的粗壮汉子,那汉子两鬓霜白,将手中物事一把向耶律隆绪砸去。 耶律隆绪大吃一惊,急忙向右跃开,待那汉子身形落地,才看清汉子手中物事, 竟是一只铁犁头,那汉子在犁头里加了一道柄,右手握住那道护柄,便算是兵器了。 耶律隆绪暗道:“这农夫必是段思冰同党无异。”一记“扫堂腿”,右腿旋 风扫落叶般横扫过去。那农夫笑道:“哈哈,隆绪太子,瞧瞧是你的腿硬,还是在 下的犁头硬。”更不闪避,铁犁直击下去。耶律隆绪见那铁犁势不可当,连连退 了数步,却见那农夫并不追击,不禁问道:“尊驾是谁?”那农夫笑吟吟地看着他, 摇头不答。蓦地里飕的一声,耶律隆绪情知不妙,正转念间,地上经年败叶间闪 出一物,将他绊倒在地。呼的一声,一人又由旁侧一棵大树纵下,那人双手一扯, 绊倒耶律隆绪的物事翻卷过来,将他紧紧裹住,却是一张渔网。段思冰正要奔过 去,前边山壁转角处忽然闪出一个黄衫僧人。段思冰只道是耶律隆绪同党,一剑刺 了过去。那黄衫僧人手臂竖直,向右一扫,右臂平挡在紫薇软剑剑脊之上。段思冰 只觉一股真力将剑脊牢牢吸住,竟是刺不下去。独孤雪落后一步,冲上前来,见 段郎不敌,长剑便向黄衫僧人脑袋削落。黄衫僧人左臂伸出,食中二指屈起,弹在 剑脊上,“嗡”的一声,宛若龙吟。那黄衫僧人左臂却就势一翻,也平挡在长剑剑 脊之上,独孤雪运劲抽剑,却再也抽不出来。眼见得二人长剑一抽一送,俱是无法 运动半分。那僧人忽然一声长笑,飘然退开五六尺。段思冰与独孤雪陡觉那般黏 住长剑的力道消逝得无影无踪,再也把握不住身形,一个前扑,一个后跌,二人身 体相撞,才化开了前冲后退之力。独孤雪奇道:“这是甚么功夫?”段思冰武学见 识更不如她,哪里回答得了?当下摇了摇头。却听一人朗声笑道:“哈哈,元德 大师,这‘兜罗绵手’的盖世绝学,居然用来对付犬子,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林中忽然步出十数人来。段思冰大声叫道:“爹爹!”只见那十数人中除了父亲 段素顺,四大家臣中的武、褚、朱三个相识之人外,另有一个农夫与一个五十来岁 面慈目善的王者,两个六十来岁的黄衫老僧和两个二十来岁的青衫僧人。段素顺 道:“ 冰儿,你这几日跑到哪里去了?“他说话之际,扫了独孤雪一眼,早已猜度出 儿子这几日定是处在温柔乡里,乐不思归了。独孤雪知道段素顺用意,脸上一红, 忙道:”段皇爷,山洞里还有人。“段素顺挥手示意,那五个僧人一齐奔了过去, 守在树洞旁。只听得里面”哎哟、哎哟“一阵号叫,老四道:”打你们屁股,看 你们还敢不敢说我‘疯疯癫癫,行事无状’。“一人叫道:”前辈,那话是这姓赵 的说的,可不干我的事。“老三呸了一声,道:”他要说,你们便不阻止他,一样 该打。“二人又劈劈拍拍打了起来。那两个黄衫老僧守在洞旁,忽见一个红袍番 人窜出洞来,二人各出一掌,两股强大内劲合在一处,竟将那番人震得晕了过去。 左首老僧右手抓起番人,远远向段思冰等立身之地扔了过来。洞中一人叫道:” 真大师,你没事么?“一人奔了出来,正是萧述坡。右首老僧右手疾伸,一招”无 花折枝“,封住了萧述坡前胸”天宗穴“。段素顺回头见武维扬手里拖着一张 渔网,网中那人兀自挣扎不停,心念一动,说道:”武兄弟对待贵宾怎可如此无礼? “右手抓过鱼网,扯开网口,网中人急急忙忙钻了出来。段素顺道:”不知是 隆绪太子,段某多有得罪,尚请海涵。“耶律隆绪心中恼怒,口上却淡淡道:”‘ 天龙寺’的高僧可真是厉害!“段素顺与他虽是初次谋面,暗中斗智却已多次了, 当下道:”隆绪太子手下高人太多,段某应付不开,不得已才请了‘天龙寺’段家 前辈相助。“那天龙寺在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岳峰之北,正式寺名叫作崇圣寺,但 大理百姓叫惯了,都称之为天龙寺,背负苍山,面临洱水,极占形胜。段思平未开 国之时,大理段氏便已是滇中世家,段氏先辈,每多在天龙寺中出家。直至大理二 十二朝终,大理做皇帝的,也有七人在天龙寺中出家。因此这天龙寺,与大理段氏 渊源素深。此次耶律隆绪携吐蕃九德杰、四金箭武士来大理,段素顺自知不能求助 于臣下,便去天龙寺相请寺中”元“字辈硕果仅存的三位高僧帮助。三高僧知道事 关段氏河山大业,义不容辞,领了两名少年弟子,慨然以赴。段素顺道:”段某 且替隆绪太子引见引见几位天龙寺前辈。“指着与段思冰交手的老僧道:”这位元 德大师,便是现今天龙寺住持方丈。“元德双掌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见过隆 绪太子。“那树洞旁俟候的两个老僧见洞中吵吵嚷嚷,却无人出来,皆感诧异, 走了回来。左首老僧道:”老衲元真,不劳素顺引见。“右首老僧道:”老衲元业。 “回头向两个少年僧人道:”宏法、宏济,快来见过隆绪太子。“两个少年僧 人道:”见过隆绪太子。“耶律隆绪哼了一声,道:”这几位大师,在下只怕是 早已见过了。“元真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太子殿下与老衲等,确是见过了。 “耶律隆绪又哼了一声,冷冷道:”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便是大理段氏的家风么? “一直没说话的那王者忽道:”隆绪太子远来大理,也不见得很是光明正大吧? 你在此离间三十七部与我段氏,极力破坏夷汉结盟,却又是何居心?本王与你父亲, 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有朝一日见到他倒要问一问。“耶律隆绪道:”尊驾可是 大理国雍王段子珍?“那王者道:”不错!“耶律隆绪仰天长笑,说道:”隆绪南 来,竟得大理国保国大元帅、三军都统长段王爷带领天龙寺诸位神僧偷袭暗算,也 不枉了。段王爷,咱们有机会当在一起喝几杯酒,交个朋友。“段子珍道:”只 要隆绪太子回到大辽之后安分守己,不再与敝国为难,段子珍自当携礼前来拜访。 “日前段素顺与皇叔段子珍聚首商议,均觉明火执杖与耶律隆绪交手,甚是不 便,知晓大辽虎视眈眈,只消有一个借口,便可兴兵宣战。大理小国,如何又挡得 住那北国百万雄师?后来段子珍率领天龙寺五僧装扮成蒙面怪客,探得耶律隆绪等 人藏身之所,于是乘夜闯入,夺回了高杨二女,并将耶律绪手下吐蕃九德杰伤了八 人,四金箭武士伤了三人,终是念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句老话,未伤人命。耶律 隆绪一见众僧身手,已然辨认了出来。朱两书朝段思冰道:”太子殿下,咱们 四大家臣,渔、樵、读三位你都算是见过了,这位便是耕者傅中奇。“指了指手拿 铁犁的农夫。段思冰道:”原来是傅二叔。“傅中奇点了点头,忽道:”咦,山 洞里还有人?“拿着铁犁,奔到洞口,只听一人道:”老四,咱们把这些巨烛弄灭 了再踢,好不好?“另一人道:”不好,不好,弄灭了怎么看得见?“砰的一声, 甚么东西被撞了一下,旋即另有人道:”师叔,你解开我的穴道,我给你想个更好 玩的玩意。“先前那人骂道:”想你奶奶,你这臭小子骂我和老四甚么‘疯疯癫癫, 行事无状’,老子行事无状,先多将你踢两下再说。“段思冰和独孤雪跟在傅中 奇身后,听得洞中言语,齐声道:”你们在干什么?“老三叫道:”老五快来,我 们踢球踢得正好玩呢。“段思冰道:”你们出来,好不好?“老四叫道:”不好, 不好,你要进来一块踢便赶快进来,婆婆妈妈的说甚么?“砰砰两声巨响后,赵一 平惨叫两声。独孤雪心想:”这两个老顽童别将那姓赵的踢死了才是。“转念之 间,已有了将二老引出来的妙计,当下道:”段郎,踢球有甚么好玩的,不理他们 了,我们玩‘牵象鼻子’去。“段思冰朝洞中大声道:”是啊,咱们好久没玩了。 ‘牵象鼻子’才叫好玩呢。“二人说罢,双脚踩地,弄得啪啪作响。突然听得老 三” 咦“了一声,说道:”老四,‘牵象鼻子’是甚么玩意?“老四道:”没听说 过。 “老三大声叫道:”老五,雪儿,你们别走,我们出来,教我们玩‘牵象鼻 子’去。“二老轻功当真了得,”去“字出口,只听得飕飕两声,两人已由洞中窜 出。 老三走在前头,大声嚷道:“雪儿,好雪儿,快告诉我,‘牵象鼻子’怎么玩? “独孤雪故意看了他的鼻子一眼,捂面大笑起来。老三惶然不解,只道自己 身上沾了甚么脏物,扭头看了看,看见后背前身均无异物,愕然道:”你笑甚么? “段思冰伸手指了指自己鼻尖,笑道:”老三,你不是被雪儿牵出来了么?“老 三这才明白”牵象鼻子“之意,喃喃骂道:”老五这个女弟子不是甚么好东西。老 五,我替你把她逐出门墙,另外给你收上三五千个好徒弟。“老四乐得哈哈大笑, 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才拍掌道:”老三果然是一头大笨象。笨透了,笨透了… … 你也不想想,老五这女徒儿天天和他睡觉,把她逐出了师门,却让你臭哄哄的 老三陪他睡么?“他这一言本也无意嘲笑段、独孤二人,只是一时想不到这个老三 怎么” 笨极了“,随便硬塞来说明老三”笨极了“的理由。但众人一听,均是大惊失 色,心想:”这老头怎的如此胡说八道!“ 段思冰胀红了脸,说道:”老四, 你再胡说,我不传你‘返老还童神功’了?“老四心中便如一张白纸,全无甚么世 俗礼念,不由奇道:”我说的不对么?老五要是不愿意听,我便不说了。“独孤雪 垂下了头,低声道:”你再说,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老四本想独孤雪没有本 事割得自己舌头,但转念又想:”老五听这女徒儿的话,不要真的不肯传我‘返老 还童神功’,可是大糟特糟之事。“便闭住嘴,不再说话。老三围住段思冰,仿 佛从不认识一般,仔仔细细将他从到脚打量一番,转头向老四道:”老四,我瞧雪 儿看上他,定是因为老五练过‘返老还童神功’,看起来年轻得紧。咱们赶快叫老 五传我们‘返老还童神功’,明儿不准也有哪个漂亮女娃儿看上了咱们。“ 老 四点头道:”老三说的对。老五,咱们上山传功去。“二老左右齐上,分别抓住段 思冰两只手臂,运起轻功,向山上奔去。独孤雪大声叫道:”放下段郎,放下段 郎。 “眼眶中蕴满了泪花,彷徨之际,竟是想不出任何法子来阻止二老。段素顺 不明所以,急道:”两位前辈请留下犬子。“情急之下,右手伸出,”嗤“的一声,” 一阳指“真力射向老三胸口。老三左手抓着段思冰,右掌竖起,呼的一掌,内 劲发出,将那”一阳指“化了开去。宏法、宏济双双扑上,挥拳击向二老。老三、 老四武功高出二僧何止十倍?一人拂起右袖,一人拂起左袖,横扫过去,将二僧逼 开。 二老脚下却不停留,一边出招,一边向山上行去。 他们见段素顺等人站在东南,便朝西南疾冲。段思冰叫道:“老三、老四, 你们松手,我立时传你们‘返老还童神功’。”老四摇头道:“不好玩,这里这么 多人,人人都学了就不好玩了。”元真、元业两个老僧对望了一眼,双双掠了过 去,挡在二老前方。二老见这两个老僧阻住去路,也像对付宏法宏济一般卷袖拂 去。元真笑道:“居士好厉害的‘铁袖功’。”双掌一错,一记“如来神掌”拍了 出去。元业道:“老衲这一招是招杀手,居士小心了。”一记“风云怒卷”,右掌 攻向老四。“嘭嘭”两声巨响,四掌相交。老三大叫“上当、上当”,老四狂喷 出一口鲜血。原来二老以为元真、元业不过如宏法、宏济一般武功,轻敌大意,在 这一招之下,都受了重伤。元业道:“两位居士请松手吧!”二老与两僧拼斗之 际,兀未松开段思冰,一听元业之言,两人对望了一眼,心意想通,都松了手。老 四道:“老三,这两个和尚古怪得很,咱们先上山去,过几天再来打他个屁滚尿流。” 老三点点头,又朝段思冰道:“老五,你万万不可将‘返老还童神功’传给 两个老和尚了。”他兄弟二人见两僧出手,便以为两僧与他们意图相同,都想学到 那子虚乌有的“返老还童神功”。元真道:“两位居士请自便吧!”老三领头朝 峰上奔去,边奔边嚷道:“老和尚,你别走,回头看我打你个屁滚尿流。”老四跟 在他身后,大声道:“打个屁滚尿流不过瘾,最好把他当球踢的好。”众人见二老 武功如此之高,却全无半分武学名家气度,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元真元 业自知若论真功夫,自己二人尚不及二老,暗自在心中道声:“惭愧!”扶起段思 冰,向段素顺等人行来。段思冰被二老挟了半天,气血淤阻,运了口气,待内息 畅通了,才向父亲道:“爹爹,洞中还有人。”傅中奇走了回来,说道:“里面 共一十二人,都已给人点了穴道。”元德是“一阳指”名家,当下走进洞中,将 众人穴道解了。洞中众人鱼贯而出,三位那大走在前面。三人见了段素顺和段子珍, 都是认识的,不由心感惭愧。希母遮跪在地上,道:“希母遮叩见皇上。希母遮胡 涂行事,险些酿成大错,请皇上体罚。”段素顺走上前去,扶起了他,说道:“朕 不怪你。”希母遮道:“微臣年少无知,一时受奸人蒙蔽,说动伴溪落恐部那大 德窝所伯父、褒恶部那大俄均牟其大叔,与辽国太子耶律隆绪在此密谋反对夷汉血 盟……皇上宽大为怀,微臣却已知罪了。”段素顺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希母遮那大快快起来!”希母遮见段素顺真的全无怪罪之意,这才站了起来。段 素顺探得三部那大在此与耶律隆绪密谋,这才率众前来,一路之上,早将应付之策 在脑海之中翻来覆去想得周全了。他见德窝所与俄均牟其尚有恐惧之色,便上前道 :“德窝所那大、俄均牟其那大,我段氏在大理为君,对各部兄弟都如自己亲生兄 弟一般,明日便是结盟大会,走,咱们先赶回大理,喝他个痛快。”德窝所与俄 均牟其心中感动,泣道:“皇上……我们伴溪落恐部、褒恶部、铁容甸部共同立誓, 只要段家在大理做一天皇帝,咱们三部便一天尽忠朝廷。”段素顺由怀中掏出一 封书信,向耶律隆绪道:“隆绪太子,你的一干手下,都在前面峰下等着你呢。这 封信函,是我给你父皇的私函,莫要丢了。”耶律隆绪朗声笑道:“大丈夫能屈 能伸,天下大事,也不是仅靠一着成败而决定。段皇爷,耶律隆绪自会卷土重来。” 接过书信,向萧述坡和那红袍番人道:“我们走!”他自知段素顺所谓众属下 等他云云,定是大理君臣与天龙诸僧将那些属下捉住了扔在那里。他这一役虽是惨 败,心中却不服输。段素顺前时听得那怪老头说儿子和独孤雪睡在一起,心想终 是少年人把持不住,便道:“冰儿,夷汉血盟之后,爹爹便替你主持大婚。”段 思冰道:“我还没有问问她呢。”段素顺笑而不语,心道:“你二人早已生米煮成 了熟饭,还问甚么?”他又寻思儿子日后继承大统,这个皇后却是如此名不正、言 不顺,倒真是遗人笑柄。段思冰走到独孤雪身旁,低声道:“雪儿,我爹爹说道, 夷汉血盟之后便替我们完婚,你欢喜么?”独孤雪羞红了面颊,呸了一声,道: “谁要嫁给你了?”话音中实有无限欢喜,无限激动。段素顺指着赵一平与高一 峰,说道:“两书、中奇,这两个点苍派的叛徒,你们押去苍龙堂,自有田掌门料 理。” 耕、读二人应了,押着人走了。段素顺吩咐已毕,元德道:“素顺,妖氛已 一扫尽空,老衲先领着两位师弟,两位师侄回天龙寺了。”段素顺双掌合什,道: “此次全仰仗天龙寺之力,素顺不便答谢。”目送五僧迳回中岳峰天龙寺去了,才 领着一干臣属与儿子、未来儿媳到峰下取了马匹,向大理行去。回到大理皇宫, 段素顺道:“冰儿,上次父皇吩咐你去沐浴后见你母后,你却顽皮得紧,跟独孤姑 娘悄悄溜到点苍山去了。你母后自从知道你已回到大理,这数日间翘首以盼、魂牵 梦萦的便是你啊。你速去沐浴,然后来保德殿见过你母后,莫要再走了。”段思冰 向独孤雪伸伸舌头,应声去了。区公公领着他,边行边道:“上次那位姑娘给老 奴一下,若不是得皇爷用一阳指打通经脉,只怕是经受不住了。”段思冰笑道: “若是宫中无此武学高手,雪儿也不会下如此重手了。”沐浴之后,另换了一袭青 衫,作个书生模样,往镜中一照,全身焕然一新,眉目间气宇轩昂,确是不凡。 甫至保德殿门口,夜幕已降,华灯初上,隐隐见父亲坐在北首一张桌旁正与一女子 说话,那女子一身碧衫,头缀珠钗,颇显华贵气象。段思冰也不知宫中规矩,大声 道:“爹爹,孩儿来了。”迈步入室。段素顺见儿子进来,向碧衫女子道:“阿 英,你瞧瞧是谁来了?”那碧衫女子听得段思冰说话声,早已是一震,回过头来, 离座步出,叫道:“冰儿,真的是你回来了么?”段思冰见那女子约莫五十来岁, 头发却已全然霜白,双目红肿,形容憔悴,知是慈母恋儿所致,大声哭道:“娘, 冰儿在这里。”扑到母亲怀中,母子相拥,双双痛哭失声。皇后双手抚摸着儿子 脑袋、身体,似乎生怕这个从天而降的爱子又飞走了。过了半晌,段素顺笑道: “冰儿是‘巴山蜀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你母子久别重逢,本当高兴才是。” 这个“久别”之久,却也真是太长了,长得等的人心都碎了。皇后放开爱子, 仔细端详了爱子脸庞半天,从桌上抓起一物,道:“皇上,原来冰儿比臣妾想像的 还要长得高大。”段素顺笑道:“母亲眼中的孩儿总是长不大的,母亲心中的孩儿 更是长不大了。”皇后展开手中之物,却是一套灰布衣衫,皇后本是农家女,识 得针指,这二十余年时时惦记心中爱子,便年年自缝了一套衣衫,只盼着有一天亲 自让爱子穿上。段素顺道:“冰儿,这是你母后今年为你织的衣衫,你接过去吧。 这二十三年中,她每年都给你织了一套衣衫,总也有一箱了吧。“段思冰由 母亲手中接过衣衫,捧在怀里,热泪涟涟,前朝孟郊的那首”慈母吟“犹如一道明 澈见底的溪流般在他的心口缓缓流过:”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 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他心中却在想:“我母亲这手中之线,游子却不得穿。归来太迟,却委屈了慈 母手缝之苦。”段素顺笑道:“今后冰儿不再远游,你们母子慢慢叙旧吧。” 段思冰将灰布衣衫放在桌上,眼光移向东首,却见一个白衫女子正笑吟吟地瞧着他, 那女子二十来岁年纪,眉目间瞧来甚是眼熟,却不敢上前相见,不由怔了怔。那女 子笑道:“段郎,是我呀,你瞧得呆了么?”段思冰听得话音,这才信得这个清 水出芙蓉般的美女便是独孤雪,他以往每次见到独孤雪,独孤雪均作男子打扮,脑 海中想了起来,不由大感诧异,直道:“雪儿,原来……原来你长的这般美!”便 向独孤雪奔去。独孤雪笑道:“你跟伯母二十多年没见了,还是你们先叙天伦之 乐吧。”段思冰一听此言,顿觉失态,搀着母亲在西首坐下,母子俩互说二十余年 思念之情。第二日四月初九,正是“夷汉血盟”正日,巳时甫过,三十七部那 大均带着侍从进了金銮殿。段素顺吩咐儿子在起草盟书参与立盟的众大臣身旁坐下。 到得午时,皇宫门口“轰轰轰轰”三十七声炮响,区公公立在丹墀上,手执 拂尘,高声道:“奉天承运,文兴武盛,大理明正三年四月初九日,圣皇段氏暨大 理三十七部盟誓大典于京师圣慈宫金銮殿立行。”三十七部那大及众朝臣齐起身 道:“皇上万岁万万岁。”段素顺拂手道:“众卿平身。”众人落座,德窝所 站起身来,说道:“自从段氏龙兴大理,我三十七部年年风调雨顺,处处物阜民丰, 今日众家那大进京面圣。咱们摆夷人也不会闹甚么虚文,皇上吩咐下来,立个盟书, 喝过血酒便了。”大理人甚是率直,此言一出,三十七部那大纷纷出口赞成。段 素顺天南为帝,禀承祖宗遗训,也不把礼节看得如何重要,知道统治这些朴实无华 的蛮夷之民,愈是爽直愈好,当下吩咐文渊阁大学士宗争利恩捧出拟定的盟书,念 了起来。那宗争利恩乃是摆夷大才子,将盟书用大理文、汉文各念了一遍。其文 曰:“明政三年,岁次辛未,宣谕阕奉承眷旨;统率戎行委顺,皆沐恩抚安边塞。 是以剪出逆众镇长奇宗,求州首领代连弄、兔覆、磨乃等三邑;统置逆众镇, 以二月八日回军,至三月七日到石城,更讨杆贼郎羽分、阿房、田洞,舍集州七部 娉伽诺十二将弄略等,于四月九日所罗沙一遍,兼颁赐职赏,故乃与盟约誓,务存 长久,上对众圣鉴知,下揆一德而歃血。三军都统长、皇叔布燮:段子珍都监 三军礼乐夹长、附马布燮:段彦贞彦贲敝宇览:杨连永、杨永彦侍内官久赞: 段子惠、李善督夹:王清志贴侍内官赞卫:杨定存理摸阢道:杨定福阢拮 :袁永智、苏晟兴。“ 另附三十七部部名,即:因远部、休腊部、习峨部、屈中部、溪处甸部、伴 溪落恐部、铁容甸部、官桂思陀部、王弄部、强现三部、师宗部、弥勒部、褒恶部、 维摩部、罗雄部、纳垢部、落温部、磨弥部、仁德部、夜苴部、步雄部、落蒙部、 弥沙部、阳城堡部、罗部、干矢部、罗婺部、华竹部、供农碌券部、掌鸠法块部。 注:大理考古掘出石碑原文,其‘政’字与前字‘正’有别,因系史家所言, 姑且各行其是蒙古人骁勇善战,却又野蛮暴力,往往久攻一城不克,城破之日,必 令军士大肆屠城。前人有云“十室九空”,蒙古兵屠城之地,却是“千无一存”。 金庸先生名著《射雕英雄传》中成吉思汗攻克撒麻尔罕城之后,下令屠城,亏 得郭靖拼死求赦一节即可见一斑。成吉思汗之孙、拖雷四子忽必烈率军入侵大理, 蒙古兵残杀百姓,烧毁房室,使大理人民及大理文化受到史无前例的浩劫,诸多历 史资料从此湮没无闻。后世史家获三十七部名仅于上述,不全,此仍冠以“三十七 部” 名之。 本书誊录历史文件或古籍之时,因现代汉语中已将古代若干生僻字废弃,作者 遂以形近或音近字替代。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