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少林寺 长孙郁风从她身后揽了她双肩道:“连城,你听我说,我没有骗你,我是真心 对你的,从前我说过的话也一定算数的。”楚连城哼道:“你说过什么?我不记得 了。”长孙郁风道:“我说过只要有我在你身边,就绝不会让人伤你一手指头。” 楚连城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嘴上却道:“我忘记了。”长孙郁风也不理会,又道: “我还说过,如果我师父为此要杀我的话,我就把头给她,如果她要杀你,我就和 你一起死。”楚连城嘴角含笑,说道:“你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长孙郁风 转过她身子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就是我一定要娶你为妻,要你为我生子。” 楚连城脸红了,呸道:“谁人说要嫁你了,谁说要给你生……生儿子了。” 长孙郁风见她已经消了气了,不禁笑道:“那生女儿也好。”楚连城也不接口, 眼珠转了转道:“你说得好听,若是我和玉奴同时遇险,有性命之忧,你又先救谁 呢?”长孙郁风怔住了,不知该怎样作答。楚连城冷笑道:“自然要先救你的软肋 了对吗?”长孙郁风叹了口气,点头道:“正是。”话音刚落,脸上已重重吃了两 记耳光。他也不急,说道:“玉奴是师公长房夫人的女儿,也是他老人家唯一的后 人了。当年师公遭遇不测,一家人妻离子散,玉奴的母亲,哥哥,妹妹下落不明; 如果她再有什么不测,我岂不是对不起师父这二十多年来的养育教诲之情?你恼也 罢,气也罢,有句话我是一定要告诉你的,她一早就将终身托与我,我如为了你而 置她与不顾,那我可不是人了,所以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保玉奴性命周全。” 楚连城心中又几分气恼,也有几分感动,他虽然说得是实话,但他这般重情重 义也令她颇是赞同。长孙郁风望着她的双眼道:“而你却不同,虽然咱们在一起的 时候并不多,可是在我心里没有人能代替你,如果你因此而丧命,我定会为你报仇, 然后就去陪你。”四目相对,楚连城分明看见他眼中那足以将她溶化的浓情,她忽 然投在他怀中,柔声道:“你这贼小子,就会花言巧语的骗人。”长孙郁风含笑道 :“我就是想骗你也不敢啊!” 二人分了开来,楚连城拿过酒壶便欲倒上一杯,长孙郁风夺过她手中的酒壶道 :“这里的酒这么好喝吗?”说着一仰脖,就着壶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一壶 酒转眼下肚。楚连城上前制止他,长孙郁风笑道:“怎么?心疼了?怕我喝醉了?” 楚连城啐道:“我心疼你做怎么?我怕你不醉。”长孙郁风道:“那咱们倒比比看, 谁先醉倒。”楚连城可不怕他和她斗酒,当即微笑道:“好啊,既然你要比,我便 陪你一杯好了。”长孙郁风笑道:“咱们今天要不醉不归。”说着令人取了碗来。 楚连城酒量甚好,莫说长孙郁风原已有五六分的酒意,就是一口未曾喝过只怕 也不是楚连城的对手,再加上楚连城的软语相劝,几碗酒下肚,这醉意可就有的八 九分。他看着楚连城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说道:“好……好妹子,你……怎的来 这……这里喝酒?”楚连城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长孙郁风振振有词道 :“我……我是男人,你……你……你可是女人。”楚连城道:“我也是男人。” 长孙郁风傻傻地笑道:“你也算……也算男人?”他一伸手将楚连城的头巾扯了下 来。楚连城一头乌黑的头发登时披散开来;她微恼道:“你胡闹什么!”说着站起 来走到一边,背过身去伸臂去挽头发。 然而她却没有看见,在她长发垂下的那一瞬间,长孙郁风的眼神也变了,就象 火一般,虽然他和楚连城两情相悦,直至生死相许,但却从未发现楚连城原来竟是 如此的美丽,这哪里是楚连城,简直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她有些生气,可那种似怒 非怒,似嗔非嗔的模样实在是撩人。长孙郁风只觉酒劲上涌,小腹中腾起一团火, 直冲脑门,他几乎是扑上去抱住的她。楚连城悴不提防,吓了一跳,“啊”的一声 叫了出来,转头时,却正迎上长孙郁风的双唇。她用力去推他,说道:“喂,你做 什么?我……”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给长孙郁风的眼神吓住了。在他的眼中跳动着 两团火焰,他们离的那样近,他呼出的气息火热,好似要将她融化一般。长孙郁风 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然后俯下头在她脸上胡乱亲吻起来,更可怕的是,他的手也 不规矩起来。 楚连城又羞又恼,使劲一挣,从他怀中挣脱,身子一闪,却不自觉的使出的沾 衣十八跌的功夫来,长孙郁风原本便已脚下没根了,给她的力道一带,便重重的跌 在地上。楚连城轻叹道:“你喝醉了,来,我扶你去睡一会。”说着,扶起他向床 边走去。长孙郁风伸手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道:“你这个……个……勾人的小…… 小妖精,你……知……知道……你……你不单是我……我的软肋……软肋,你…… 你还是我的……我的命啊!”楚连城又好气又好恼,心里却着实受用,微笑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好好睡一觉。酒量不行干嘛学人喝酒,还要和我斗酒。” 说着扶他躺下。长孙郁风拉着她的手腕,用力一拽,说道:“这么冷的……的…… 天,你……你……让我一个人……一个人……怎么睡?”说话时已将她拉倒在了床 上。 楚连城给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软语央求道:“你快放开我好不好。”长孙郁 风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衣带一边道:“不好。我今天……今天一定要你…要你陪我。” 楚连城低低道:“那怎么可以。”长孙郁风反问:“有……有什么……不可以?” 他的手却给楚连城腰间的龙吟剑割破了,他甩甩手,低下头去亲吻楚连城,而最让 楚连城害怕的是长孙郁风的手居然已经扯开她的衣襟,露出一抹酥胸来。楚连城在 他身下轻轻挣扎,越是挣扎越是没有力气,终于四肢酸软的倒在他的身下,她心底 深叹,伸手将龙吟剑解了下来。 美酒醉人,美人醉心,长孙郁风醉了,醉眼朦胧中,他看见楚连城的肌肤玉一 般的洁白,又似绸缎一般光滑,他依稀看见她的背上有一个纹身,可他醉的这么厉 害,居然已分不出这个纹身是只凤凰还是别的什么。他自然也不知道在他们阴阳交 流的那一刹那,不知因为那种前所未有过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楚连城的眼中流 下了两行泪来。 云雨过后,长孙郁风和楚连城相拥睡去。不知睡了多久,长孙郁风翻了个身, 口中含含糊糊的叫道:“玉奴,玉奴。”他伸手摸摸楚连城又沉沉睡了。楚连城可 醒了,不觉有些气恼:这个她最喜爱的男人在夺走她的童贞的同时居然还在叫着别 人的名字。她推了推他,长孙郁风没有醒;他的胸膛结实而宽厚,楚连城看见在他 的胸前有一个一寸大小的伤痕,正是那日在温州城为她挡那一枚透骨钉时留下的。 她怔住了,想起了飞燕别居初见时彼此眼中的震惊,温州一役的冒死相救,洗剑河 谷的柔情话语,更想起了那天夜里的忘情。她叹了口气,穿衣下地,心想:你这贼 小子,嘴上说得好听,骗我和你……和你上了床,还要叫着她的名字来提醒我,好, 我这就让你找你的玉奴去,以后再别想碰我一手指头。 次日清晨,陆昭早早就起来了,丁香扶侍他洗漱完毕,他正自犹豫要怎样去叫 醒楚连城时,便听门外人声喧哗,一群人闯进万花楼来。老鸨的声音说道:“诸位 大爷,您们这也忒早了些吧,姑娘们还没起呢。”鬼掌的声音道:“我们要找人。 昨晚丁香陪的那位公子呢?去请他下来。”老鸨还在迟疑。 陆昭向丁香道:“你现在去把楚爷叫起来,不过你要记住一件事——如果你想 活命的话,不论你看见什么都不许声张,否则你们万花楼的人都得死。”他认定长 孙郁风是在楚连城那里过的夜,自己是不能去找她,只有让这个妓女去了。丁香装 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道:“可我……我……”陆昭冷冷道:“还不快去?” 只听楚连城的声音道:“三叔,我在这里。”陆昭看了丁香一眼,开门出来, 只见楼下大厅中鬼掌带十多个鬼域门下在和老鸨纠缠。在他身边另有二男一女三个 白衣人,想必是鬼域的几个护法。楚连城也出来了。她向陆昭点头微笑道:“二世 兄睡得可好?”陆昭神情古怪,点头道:“还好。”他迟疑了一下又道:“郁风呢?” 楚连城似笑非笑道:“他为什么要在这里?”陆昭一愣。楚连城又道:“他昨晚闹 着找玉奴,早就回去了——三叔,五叔,七叔,八姑,你们都来了,咱们走吧。” 说着身子轻轻一纵,已从楼上飘然而下。陆昭也跟着跃下楼来。 楚连城介绍他给几位护法认识。那鬼掌陆昭是见过了,五护法名叫鬼使,素日 里使的是一枝判官笔,专打人穴道,不仅武功已出神入化,而且写得一手好字,最 喜欢喝茶,每当鬼掌摁着楚连城喝完酒,他便将楚连城叫到自己那里,泡壶好茶给 她。鬼使有一个儿子,名叫裘慕鸢,与楚连城年纪相仿,前番奉命和黑白无常去劫 镖与黑无常一同失陷在少林寺。八护法是个女子,名叫鬼灵,所使兵器是一柄短刀, 此人精通医术,虽不如逃到浮鹰岛的邵九山名头响,但也十分了得。 陆昭给他们见了礼,倒是楚连城向他介绍鬼剑时,他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楚连城微笑道:“二世兄不会是想找我七叔比剑吧?”陆昭也微笑:“岂敢岂敢, 这位鬼剑前辈剑法之高天下闻名,单是他老人家教出的贤弟你就已经名动江湖了, 小兄岂敢自不量力。”楚连城笑道:“你不用赞我,上次你不是已经刺了我一剑了 吗?”陆昭笑道:“贤弟客气,我肩上那一剑不也是你刺的吗?只可惜你我是友非 敌,不然我真想和你好好比试一场。”二人大笑,同鬼域众人出了万花楼直奔少林 寺。 妓院老鸨并众妓女龟奴等人给他们这阵式吓得不敢做声,待他们走后方擦了把 汗,问丁香道:“好女儿,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好生吓人。”丁香道:“他们 ……他们是江湖上的人,那个要我陪的年轻公子是他们的头领,怪怕人,昨晚他还 说我若侍候不周便要烧了咱们万花楼呢。”一名妓女道:“他们就不怕官府吗?” 一名龟奴道:“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官府只怕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楚连城等人到了少室山下时,令狐玄黎已率人在此相候了,见了楚连城,他迎 了上去,关切道:“麟儿,你昨晚去了哪里?我……我可为你担了一夜的心。”陆 昭既知楚连城是女人,对令狐玄黎这种表现也就不奇怪了,他看了看楚连城,心想 :你怪郁风三心二意,你自己总得做个决断吧。楚连城淡淡道:“有劳大公子费心 了,我只不过找了个地方喝酒而已,咱们上山吧。”令狐玄黎还想说什么,楚连城 已策马向山上出去。 楚连城等人行至山门,却有知客僧上前拦阻道:“诸位施主请留步,本寺今日 不接待香客。”楚连城微笑道:“我不是香客,我是来找人的。”那知客僧双手合 什道:“阿弥陀佛,方丈大师正在为几位师弟剃度,施主实是不便打扰。”鬼掌哼 道:“小贼秃,你快快进去告诉了因那老贼秃,就说鬼域公子大驾光临,叫他出来 迎接。”那知客僧吃了一惊,打量了打量楚连城却不知该不该通报。楚连城道: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找他吧!”说着便往里闯。 那知客僧才想要拦,楚连城手掌一摆,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将那知客僧拨在 一边,径自率众向内走去。那知客僧情知不是对手,也不敢再拦,只得任由楚连城 等人进了山门。才出不远,便听有人高颂佛号,拦住了楚连城等人的去路,却是一 个中年僧人。这人四十上下的年纪,中等身材,颏下几绺短须,双目炯炯有神,显 然内功修为已到了颇高的境界。这僧人身后另跟了三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僧人。这中 年僧人道:“施主请留步,待方丈大师做完法事之后再行入内。” 楚连城“哈哈”一笑道:“两位世兄,你们瞧,那老和尚果然胆怯了,居然派 出四大金刚来阻止咱们。”令狐玄黎淡淡道:“就是十八罗汉同来,又有何惧?他 们不是还有个八百罗汉阵吗?怎么不一并摆出来呢。”陆昭悠然道:“我倒真想见 识一下。”楚连城道:“你就是一申吗?”那中年僧人一申合什道:“正是贫僧。” 楚连城冷冷道:“你快闪开,少爷可没那么好的耐心陪你在这罗嗦。”说完话,她 一摆手,鬼掌等四护法已挡在楚连城三人前面。 鬼使和颜悦色道:“一申师父,我家公子今日定要拜会方丈大师,你在这里阻 拦也是徒劳无益,依在下之见,不如你去通报一声,便说故人之子来访。”一申细 细打量楚、陆、令狐三人一番,正要说话,从里面又出来一个僧人,那僧人双手合 什道:“阿弥陀佛,师叔,师祖有令,不要阻拦几位施主了,请他们进去吧。”他 又看了鬼灵一眼道:“可是这位女施主就请在寺外相候吧。”楚连城笑道:“众生 平等,为何我八姑不能进?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男也罢,女也好,不过是一 具臭皮囊而已,众位都是得道高僧,不会这点定力也没有,见了女人就动心吧?如 若这样,诸位大可还俗,改投我鬼域门下,那倒欢迎的紧。” 说着“哈哈”大笑,拉了鬼灵的手直闯了进去。令狐玄黎对楚连城所作所为无 不赞同,也笑眯眯的跟在她身后向内走去。陆昭轻轻摇摇头,心想:这丫头当真是 目空一切,张狂的紧,不知在鬼域又是何等尊威。 了因正在佛殿中为几位弟子剃度,楚连城也不打扰,有鬼域门下抬过三张椅子, 楚连城大刺刺的坐了下来,陆昭和令狐玄黎分坐在她的左右,鬼域四护法立在他三 人身后,其余的鬼域属下则在院中肃立。少林众僧年纪轻些的怒目而视,年纪稍长 的强压怒火,垂手站立。那些年纪既长,修为又高的居然视若无睹。了因连眼皮也 没抬一下,依然有条不紊的为弟子们剃度。楚连城不急不燥的坐在那里,笑吟吟的 也不说话,只待了因的剃度仪式完了,她才轻轻咳了一声。鬼掌受意,大声道: “喂,兀那和尚,你剃度也剃度了,现下我们公子亲来要人了,快快放了人来。” 了因双目向楚连城扫了一眼,楚连城身子微微一震,这位老僧双目精光内敛, 功夫自是非同一般,他的目光慈悲中带着正直,更象流水一般,好似要洗净她身上 的杀戮和血腥。她眉头微皱,心底深处父亲血液中的某种东西仿佛被激活了,刹那 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道,在这个老僧面前,她忽然觉得自 己竟是个长期被仇恨和邪恶浸淫的种子,但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大娘惨死的一幕骤 然浮在眼前,而让她更不能容忍的是,眼前这个老僧不但是义父的死对头,而且现 在还在包庇自己的仇人。 了因淡淡道:“楚施主终于来了,老衲久候了。”楚连城笑吟吟道:“是吗? 那可有劳老方丈了。怎么样?老方丈放人吧?”了因合什道:“阿弥陀佛,老衲原 本就是要放人的,只不过是想等施主的到来而已。”楚连城“哦”了一声,了因道 :“老衲受人之托,有几句话要说于施主。”楚连城道:“愿闻其详。”了因道: “施主既是鬼域公子,原应远在天山,但不知缘何来到中原,更要与昆仑为敌?谢 掌门乃是一派宗师,虽拿了贵属下,但不愿以此相胁,只托老衲转告楚施主,若施 主肯归还所掠财物,并亲自上星宿宫中向谢掌门道个歉,从前一切便既往不咎。楚 施主,老衲也有一言相劝,所谓冤家易解不易结,楚施主还是就此罢手吧,如此也 省去多少杀戮之灾。”楚连城“哈”的一声笑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掌门人。原 来方丈是替那老贼做说客的。我不和你多说,你叫岳逐鹿出来见我!不过他是不是 已经走了?”了因道:“不错,岳施主半月前已下山去了。” 楚连城站起身正色道:“那我就不妨告诉你,第一、裘慕鸢和黑无常我是一定 要带走的,第二、我与谢静涵翁婿有不共戴天之仇,早晚有一天我要杀得昆仑派鸡 犬不留。”众僧齐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因道:“施主须知冤冤相报何 时了——”楚连城打断他道:“老方丈,你既已看破红尘,跳出方外,这俗世中的 恩恩怨怨又何必要多管?当日你逼我义父立下誓言,今日又扣着我的人不放,你是 摆明了要为难我们鬼域了?我看今日也不必理会什么岳逐鹿、昆仑派的,就先算算 咱们之间的账如何?” 了因道:“阿弥陀佛,有道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鬼域魔王若不是作恶多端,老 衲又缘何要打伤他?至于贵属下,掠人财物助纣为虐,老衲焉能袖手旁观?”楚连 城哼道:“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自诩为什么名门正派,人各行其道,难道我等没有 墨守成规,就该当遭众人诛杀?江湖上的人谈鬼域而色变,又岂知我鬼域乃世外桃 源,众多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何等悠然。然而我辈中人多半是死里逃生,由中原退 至鬼域,只因所作所为与所谓的公理相悖,有些更是受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迫 害而无路可走的,老和尚,江湖上的恩怨是非原是谁也说不明的,你又何必非要沾 染这俗世中的尘埃呢?” 了因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既是鬼域少主,自当明白一件,逃往鬼域之人 无不是身负无数血案人命的,有滥杀者,有奸淫者,有抢夺者,更有对中原武林虎 视眈眈者。人心本无善恶之分,皆因一念之差,谬之千里,施主正值青春年少如肯 改过自新……”楚连城有些不耐烦了,说道:“我懒得和你费口舌了,老和尚,你 是决计不肯放人了?”了因摇头道:“孺子冥顽不灵可惜可惜啊!岳施主借了本寺 的铜人巷,那两位施主就在巷中,只要楚施主能独自出入,即可将人带走。” 楚连城等人齐声道:“铜人巷?!”要知那少林寺的铜人巷大大的有名,内中 七十二个铜人与真人大小相同,牵到机关后,各自施展少林寺的七十二绝技。寺中 弟子若非武功修为已到了一定的境界断不敢去试试。 当日谢静涵和岳逐鹿同来少林寺,向了因诉说劫镖之事,那时楚连城的名头已 传遍江湖,三人均觉此事只有鬼域的人才能干得出来,也只有鬼域的人有这个胆子 公然和昆仑派为敌。谢静涵不知鬼域魔王为何要为难昆仑派,思前想后,觉得此事 只有请了因出面,一则少林寺名声在外人人敬仰,二则当年鬼域魔王败在了因手下, 被打断双脚筋脉,并立誓了因在日便绝不踏足中原。要想制服鬼域群魔也只有了因 一人。了因虽不喜杀戮,但若鬼域魔王公然复出,必会生出一场血雨腥风,少不得 便应了下来。 二人定下计谋拿住了裘慕鸢和黑无常,方知所料不虚。谢静涵请了因出面调停, 并留下岳逐鹿,自己去了京城。在京城遇见了柳元康和楚连城,并将楚连城打成重 伤。自己也中了楚连城剑上的毒,大费内力的将毒素逼出后,已过了半个多月了。 他既知楚连城是楚江遥的后人,伤好后即刻赶往少林寺与岳逐鹿会合。他私底下告 诉岳逐鹿,这楚连城八成是梦凯,事情可糟糕的很。于是二人定下一计:将裘慕鸢 和黑无常困在铜人巷中,并告诉了因,只要楚连城肯归还财物,上星宿宫去陪礼, 那一切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便请他独闯铜人巷。想那楚连城年少气盛,用话挤兑 他,他必会前往,那楚连城武功虽好,可铜人巷中不但布了机关,那铜人也十分厉 害,管叫他有进无出。 了因知道铜人巷的厉害,却未应允。谢静涵道:“大师慈悲心肠,但那鬼域公 子楚连城却是蛇蝎狠毒,温州一役杀死无数江湖豪杰。若不挫挫他的锐气,他必会 在江湖上兴风作浪,那时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再说此事是楚连城主使,因他而起的 祸端,少不得由他了结。何况这少年武功十分了得,铜人巷也未必就会伤他性命, 不过假铜人之手,给他点教训,好叫他知道天高地厚而已。”了因于温州一役也有 耳闻,思忖半天方才答应。但他却抱着一线希望,若楚连城肯就此做罢,服输认错 也就算了。不料今日一见,这楚连城是个妙龄少女不说,她非但没有丝毫悔意,反 而气势咄咄,了因暗暗摇头,只有依从谢静涵之计了。 楚连城眉头微皱,心想:这坏主意八成是谢老贼出的,哼,铜人巷,不过早就 听说过少林寺的铜人巷如何如何了得,今日正好见识一下。鬼剑道:“好,老夫就 去会会你那七十二个铜人。”了因道:“阿弥陀佛,此事皆由楚施主引起,原因由 楚施主化解,是非因果,缘有定数。”令狐玄黎急道:“麟儿,你不要去,我替你 好了。”陆昭也道:“是啊贤弟,这可凶险的紧。”楚连城心驰神往道:“可也好 玩的紧,我倒想进去瞧瞧,看出得来出不来。”鬼灵道:“麟儿,姑姑相信你能一 口气杀他七八十个高手,可这铜人不比真人好对付,你不可冒此奇险。” 楚连城笑道:“那有什么可怕。八姑,我岂能让咱们鬼域的威名坠在我手?他 有铜人巷,我有龙吟剑啊!”令狐玄黎喜道:“正是,龙吟剑削铁如泥,对付这些 个铜人正好用上。” 了因心中暗想:此女气度悠然,内功已有一定火候,但不知她小小年纪如何练 到此等境界,又不知如何会堕入魔道,为鬼域魔王的帮凶,必是受人蒙蔽,不辨黑 白。而此女眉目间为何有几分熟悉?倒似故人模样,但这人又是谁呢?我佛慈悲, 但愿她能知难而退,日后再来度她。楚连城微笑道:“老和尚,谁来带路啊?” 鬼域四护法齐声道:“公子三思。”鬼掌喝道:“什么独闯铜人巷,分明是老 和尚要害你性命。哼,老贼秃,咱们今日就是硬闯,也要将人带走。”了因道: “阿弥陀佛。本寺乃佛门清静地,容不得各位在此撒野。”十八罗汉齐颂佛号站了 出来。鬼掌怒道:“你那贼秃,想吓唬老夫不成。”了因合什道:“阿弥陀佛,老 衲只想度去楚施主的戾气。楚施主,缘来缘灭,生生死死,皆由天定,施主又何必 执着于这仇恨二字?斯人生乎天地之间,但求光明磊落灵台明净,无愧于心,无愧 于天地,施主误入魔道,但岂不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如此刻放下屠刀,亦 可立地成佛。” 楚连城听他说完,沉思片刻,仰望佛祖金身,说道:“老和尚是修行之人,原 比我等要大悟大彻的多。我只想快意恩仇,不想得道成仙,谢静涵翁婿害我成了无 父无母无兄无姐之人,所以我誓报此仇,为报此仇,哼,挡我者死,我所做的不过 只是要他偿还这一十五年来的旧债而已。我既看不破生死,也看不破因果,我只想 报仇,报仇之后再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不晚。 了因道:“谢掌门乃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岂会害你家人,想必施主是受人蒙蔽 了。”楚连城哼道:“当年岳逐鹿杀人时我亲眼所见。老和尚,我看你受骗了,岳 逐鹿是故意躲开我的,谢老贼已知道我是何人,他故意来找你,不过是借刀杀人, 好假你手除掉我,我肯独闯你的铜人巷不过是想见识见识罢了,也看看我这功夫到 底如何。可我若死在这里,你我两派积怨更深,义父便是自毁誓言,也会给我报仇 的。你看见我带来的人没有?俱是死士,只消我一声令下,大家便玉石俱焚。到那 时,谢静涵至多为你掉几滴眼泪,然后大张其鼓的纠结众多所谓名门正派的人,血 洗鬼域;然后顺理成章的做上武林盟主,称霸江湖。”了因摇头道:“谢掌门谦谦 君子,楚施主以已度人,误会他了。” 楚连城道:“他如是谦谦君子,我也就不用老和尚点化了。你自称要普渡众生, 慈悲为怀,可眼下你生生拆散人家父子,这也是出家人的作为?”了因不解,楚连 城一指鬼使道:“你扣住我五叔的儿子不放,让他们父子不能相见,两下里牵肠挂 肚,你的慈悲心去了哪里?又凭什么来点化我?”她回头向鬼使道:“五叔只管放 心,我定将慕鸢表哥救出来。” 了因叹道:“施主强词夺理,老衲说过,只要施主肯服输认错,老衲这就放人。” 楚连城笑道:“我楚连城长了这么大,还没有人教给我这服输认错怎么写呢。老和 尚不必多说了,前面带路。”她又回头道:“三叔,五叔,七叔,八姑,我去了, 也好叫这班和尚见识咱们鬼域的功夫,不过如果我两个时辰没有出来,你们就放把 火烧了这个少林寺。”四护法齐声道:“遵命。”少林寺众僧却齐道:“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令狐玄黎叫道:“麟儿。”楚连城微笑道:“怕什么,我又死不了,不就是些 个破铜烂铁吗?”她看了陆昭一眼,却没说话,随了因出了大殿,奔向铜人巷。鬼 域众人齐跟了过去,少林众僧不敢怠慢,也随了过去。 所谓铜人巷其实是与寺院相连的一个山洞而已,此刻巷中已燃上了灯,楚连城 迈进巷子,身后的门“咣”的一声关上了。她尚未触动机关,也不知那铜人会在什 么地方出来,这条平静的巷子此刻更是静得令人心悸。楚连城拨剑在手,向前走去。 她嘴上说得轻松,可眼下握剑的手心已冒出了汗珠。她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希望自己能全身而退。忽然,身后一阵风声,她忙不迭的低头闪身躲了开来,但 肋下已重重的挨了一下,痛得她眼泪几乎要流了下来。 巷外,了因等少林众僧个个低眉顺眼,不动声色。鬼域众人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焦急万分;其中最急的当然是令狐玄黎,在楚连城进去的那一瞬间,他的魂也丢了 似的,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的额头上已冒出了汗珠。陆昭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不明白上天是怎样造出楚连城这个人的,她有所有女孩子所羡慕的容貌,也有无 数人望尘莫及的武功,更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心智和自信,她那潇洒自如的态度,全 没将天下人放在眼里,而正是这个没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的人却是弟弟的情人,可 见这一个缘字怎生了得。 长孙郁风从宿酒中醒来时,天已近午,他只觉头痛如裂,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用力摇摇头,翻身坐起,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全身赤裸的躺在客栈的床上,他迷惑 了,他依稀记得陆昭带他去了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楚连城也在那里,她已经不生 气了,自己还和她喝了不少酒。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对了,自己曾和她共 赴巫山,可自己又怎么会在客栈?他用手敲敲脑袋,却发现手中居然握了一方丝帕, 帕子一角还绣着一只小小的凤凰,正是玉奴之物。他大吃一惊,难道说昨晚自己是 和玉奴在一起?不不,他记得清楚,自己是和楚连城在一起的,虽说喝了不少酒, 可还没有到这种地步,但自己又怎么回来和呢?怎么会和玉奴在一起呢?他有些迷 惑了,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昨晚和自己共赴巫山的人究竟是连城吗? 他穿衣下地,手指上的伤在隐隐做痛,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整整衣领,赫然 发现脖子上戴了二十多年的小海螺已不知去向。他一惊,掀起被褥枕头,可是却毫 无踪迹,难道是昨晚失落于烟花柳巷了?他拉开房门叫道:“雅歌,雅歌。”雅歌 闻声赶来扶侍他流漱,长孙郁风道:“我自己来。玉奴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 怎么回来的?”雅歌道:“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小姐在房里呢。至于你什么时候回 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昨晚我们都睡着了,早晨醒来时,天已大亮,小姐却不知去 向,后来……”她看了长孙郁风一眼没敢往下说。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