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雪谷迷航 第七章 旧知新识 外面的人反应也是快极,一察觉被发现,就欲从屋顶上溜走。失梅出来若晚得 半步,就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 但那人的身法虽快,却仍比不上失梅的迅捷。一追一逃之间,两人的距离越拉 越近。那人知道无法逃脱,足尖一旋,蓦地转过身来,与失梅正面相对。 失梅随即止步,见那却是一个陌生的少年,当即问道:“你是谁?”那少年见 了失梅,反是一脸愕然,听了她的话,脸上的不解之色更浓。 幸而曾岩及时赶到,叫道:“失梅,别动手!”又转向那少年道:“陶兄弟, 这就是我妹妹失梅。” 那少年正是陶晓扇,闻言愕然之色转为笑容,道:“曾兄,这位真是你的妹妹?” 曾岩见他笑得古怪,脸上一红,道:“陶兄弟真是好眼力,我们并非亲兄妹。”失 梅微笑道:“曾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陶晓扇道:“原来如此。”他几步上前,一伸手挽住了失梅的手,笑道:“姊 姊,你真不认识我?”曾岩见他如此轻薄,不禁脸上带出怒色,正要上前喝止。失 梅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吟吟地道:“妹妹,咱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曾岩闻言大吃一惊,道:“陶兄弟,你……你是……”陶晓扇“嘻嘻”一笑, 道:“我这身装扮骗得过别人,就是骗不过姊姊。”失梅问道:“你在哪里见过我, 是不是?” 陶晓扇闻言一怔,向失梅脸上细细端详,过了一会,又望向曾岩。曾岩面带苦 笑,神情甚是无奈。陶晓扇甚是聪明,知道其中定有什么不对,道:“是啦,我曾 见过一个人,和姊姊你长得好象。”失梅笑道:“连名字也象,是不是?” 曾岩心中暗叹,连他都看出陶晓扇多半与失梅相识,何况是那般玲珑剔透的失 梅?他一直都有一种预感,一旦失梅记起她的真实身份,他就会失去她。所以他深 深恐惧这一刻的来临,但为了失梅,他又不能拒绝事实的揭破。这种矛盾的心理, 始终缠绕着他,无法摆脱,也无从把握。 陶晓扇在两人期盼的目光中,忽地格格一笑,道:“我不知道!我与那位姊姊 也是一面之缘,虽然投缘,还没等我请教她的姓名,就不见了。”她脸上一片天真 烂漫,让人无法也不忍揭破她的谎言。曾岩不由得暗佩服她的聪明,心忖若失梅若 与她斗起心机,还不知谁胜谁负。 失梅转而问道:“方才你在窗外,看到了什么?”陶晓扇道:“真是好笑,那 么一座不值钱的石塔,却收藏得那么严密,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她言语中没 有半点破绽。失梅与曾岩对望一眼,均感无从下手。 陶晓扇一扬眉,道:“曾大哥,失梅姊姊,这座庄子的主人专做那等丧尽天良 的坏事,咱们今日就毁了这个贼穴如何?” 此刻庄中已四处火起,也不知陶晓扇究竟带了多少人来。几个人分头行动。失 梅和曾岩帮忙将庄中所困的女子一一救出,赠与银两,让她们各自回家。而陶晓扇 则去寻找卫雯等人算帐。 一直忙到天亮,好端端一座庄院,已是处处瓦砾,庄丁们被驱赶到一处,却独 独不见了卫雯、袁无奇等首脑人物。连何茯玉也不知去向。 陶晓扇甚是气恼,向失梅道:“姊姊,这干人怎么处置?”失梅道:“为恶重 的,废了武功逐走,没什么恶行的,就让他们自行去罢。”陶晓扇道:“姊姊就是 心肠软。”但仍吩咐手下依失梅的话去做。 失梅低声对曾岩道:“这位陶姑娘手下颇有能人,绝不是个简单人物。”曾岩 道:“可是她却很服你。不单是她,那个卫雯对你也俯首贴耳。”失梅喃喃道: “我从前真是那么厉害的人物?” 众人忙了一天,当夜就将庄中略加收拾,在尚完好的房屋中暂住。 失梅选的,仍是那绿竹荫荫的小院。月光不知人事改,夜来依旧照竹影,它怎 么知道它所照亮的究竟是善是恶,是正是非? 虽略感困乏,失梅仍是思绪万千,难以成眠。她坐在窗前,对着竹影发了好一 会儿愣,才缓缓起身,取了那支竹笛,推门出屋。就在绿竹之畔,月光之下,幽幽 地吹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做了,仿佛那已是重复过 千百回,而不需任何思考的事情。笛声呜咽,如泣如诉,把她带回了一个宁静幽远 的世界,她也渐渐沉浸于那平和安详之中。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哀伤却蓦地从心底升 起,就象是往日的阴影,化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狞笑着,想生生将她吞噬! 失梅一惊之下,笛离唇边,身子不由自主地连晃了两下,连忙伸手扶住了一棵 竹子。阴影消去,然而笛音却并未在她耳边消失,相反却久久萦绕,象是有另一个 人在呼唤她,那是谁,那是谁?明明是呼之欲出的人,却偏偏徘徊在她的记忆之外。 “失梅!” 还是曾岩的一声呼唤将她惊醒,把她拉回到现实的世界中来。 失梅的失神让曾岩深深为之心疼,他看着月光下她苍白的面孔,生怕再次惊吓 到她,轻轻道:“不知你还能吹这么好听的笛子。”失梅惊魂初定,勉强一笑,道 :“是啊,我也不知道。” 曾岩沉默片刻,问道:“你又想起了什么?”失梅摇摇头,道:“没有。”曾 岩道:“夜里天凉,累了一天,还是早些歇息才是。”失梅点点头,道:“曾大哥, 你也去休息罢。” 曾岩望着她走进屋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外表那么完美的失梅,心中却藏 了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隐痛。在她的目光里,在她的笛声中,无不诉说着一个并不 快乐的过去。曾岩多希望自己能令她快乐,令她象陶晓扇那样充满生机,充满活力。 他看着她进了屋,这才转身离去,行不多远,就被一个人拦住了,那人正是陶 晓扇。 陶晓扇带着他走到一座亭子中,在石凳上坐下。曾岩在她对面坐了,道:“我 正想找你。”陶晓扇道:“是为了失梅姊姊吗?”曾岩点点头,道:“你从前和她 熟识,对不对?”陶晓扇道:“你当真不知她是谁?”曾岩摇了摇头,只是望着她, 等待谜团的揭破。 陶晓扇却道:“你纵然真不知道她是谁,也应该猜得到啊?”曾岩依然缓缓摇 头,陶晓扇道:“给你个提示,她使剑,又吹得好笛,还猜不到?”看曾岩仍是一 副不解的样子,不禁大失所望,重重地叹了一声,道:“你没有听说过‘剑笛双侠 ’?”曾岩老老实实地道:“没有。”陶晓扇见他不似作伪,便道:“那好,你先 告诉我,你是怎么遇上她的。” 曾岩见她始终不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只得从头开始,将自己如何在荒山雪谷 遇到失梅,周奕流如何深夜来寻,如何发生冲突,自己如何受伤,失梅如何细心服 侍,自己如何触动灵感,为失梅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等等一一说了。 陶晓扇听得极为专注,隔了半晌,才叹道:“原来她失去了记忆,她的名字竟 然是你起的!事情怎么……怎么会巧到这等程度?”曾岩听她声音中不乏叹惋,问 道:“怎么?” 陶晓扇轻轻顿足,道:“你知不知道,你给她起的名字,正是她的本名。她本 是‘剑笛双侠’中的‘白衣’谭失梅!”曾岩喃喃念着“剑笛双侠”和谭失梅的名 字,恍然若失,心中苦涩,涩然道:“‘剑笛双侠’?那一定是两个人,另一个… …一定是周奕流了。” 陶晓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不乏同情:“不是。‘剑笛双侠’是一对姊 妹花。她们本是师姊妹,因其剑法出神入化,又素喜以笛声相招,所以人送外号‘ 剑笛双侠’。姊姊爱穿白衣,人称‘白衣’谭失梅;妹妹爱著绿衫,人称‘绿衫’ 王映梅。她二人三年前出道,武功高强,貌美如花,又好打抱不平,很快名声就传 遍了武林,多少少年想一睹芳颜。可惜不久两人都名花有主,令不少人失望呢。” 说着向曾岩看去,脸上的同情之色更浓。 曾岩避开她的目光,沉声道:“我早知以她的人品武功,必非寻常之辈。”陶 晓扇续道:“她姊妹二人都出自‘梅山派’,据说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后来,王 映梅许给了李家庄庄主的独子李剑云;而谭失梅,则和柏苍派的周奕流定了亲。” 曾岩竭力不去想周奕流的影子,问道:“李家庄?是鄱阳湖畔的李家庄?”陶晓扇 道:“天下李家庄无数,但武林中人提到李家庄,必是指鄱阳湖畔的李家庄,将近 两年前,李家庄出了一桩大事,你可知道?” 曾岩略感尴尬,道:“我远离江湖已五年有余,这些事都不知道。”陶晓扇 “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以你的武功品貌,我不会没听过你的名字。我还以 为你是有意化名,却又猜不准你是谁。”曾岩心中一跳,陶晓扇无意中竟说中了他 的一个隐秘,他急忙掩饰过去,道:“你当然猜不到,江湖上根本没我这一号人物。 李家庄出了什么大事?” 陶晓扇并没察觉他一瞬的异样,道:“李家庄庄主李隽永、王银初夫妇,是武 林中公认的神仙眷侣,他们的独生儿子娶亲,江湖上的许多名人都到场道贺,那是 武林中最热闹隆重的一场婚礼。”曾岩道:“原来王映梅嫁得那么早。” 陶晓扇长叹一声,道:“她根本就没嫁出去。”曾岩一脸的疑问,陶晓扇道: “就在婚礼当天的早上,才发现新郎被人杀了!”曾岩惊呼一声,道:“什么?” 陶晓扇叹道:“红颜命薄,大抵就是如此了。”曾岩道:“那……那凶手找到了没 有?” 陶晓扇道:“事情最奇的就在这里。凶手没有找到,却有人指认失梅姊姊就是 凶手!”曾岩更加吃惊,断然道:“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陶晓扇反问道: “为什么不可能?”曾岩道:“她怎会加害师妹未来的夫婿?” 陶晓扇道:“师妹出嫁,她是理所当然的贺客。而她虽在前几天就到了李家庄 中,却在婚礼前一日不告而别,更没在婚礼上出现。”曾岩道:“这也不能作为杀 人的证据啊?”陶晓扇道:“可是李家庄中,有一种传说。”曾岩问道:“什么传 说?”陶晓扇低声道:“说是失梅姊姊对李剑云有意,而李剑云不允,致使她一怒 而去,半夜又悄悄潜回,杀人泄愤。” 曾岩又惊又怒,骂道:“无耻!这么荒谬的谎言,居然有人说得出!”陶晓扇 道:“可是失梅姊姊不说,谁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曾岩问道:“后来怎样?可 有人相信那流言?” 陶晓扇答道:“为了这桩案子,不少人留了下来,要助李家庄缉拿原凶。过了 一日,失梅姊姊忽然出现,与她同行的还有周奕流。周奕流那时在江湖上也已小有 名气,是柏苍派的后起之秀。是他证实失梅姊姊自李家庄离开后,一直和他在一起, 不可能是凶手。而且李家庄也拿不出更多的证据,证明失梅姊姊杀了人,此案就成 了悬案。” “王映梅自此留在李家庄,绝足江湖。而失梅姊姊和周奕流的关系却成为人们 议论的话题,不久,就传出他们将结连理的消息。” 曾岩听她缓缓道来,随着谜团的逐渐揭开,却又生出了一个更大的谜团。失梅 为什么会突然离庄而去,恐怕只有当事人才会明了了。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