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往事如烟 第十二章 芙蓉帮主 失梅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不知道,从前的我,事事争强好胜,一 心只想胜过别人,又好管闲事,处处打抱不平。后来迭遭大变,终于晓得什么叫做 ‘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在于人情反复间’。人心是如此不可测,你所亲近的 人,转眼竟会反过来害你。那欢颜笑语的背后,是一个个的阴谋和陷阱。”她轻声 叹道:“就从我如何当上芙蓉帮帮主说起罢。” “那一年我年方十八,师父遣我将一封信送到芙蓉帮,面呈于帮主,其他的事, 均听于帮主吩咐。我还没有到芙蓉帮,就出事了……” 那一年的春天,似乎格外地寒冷。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失梅的心情却格外 地好。虽然有几分前程未卜的迷惑,但更多的是憧憬和好奇。她本能地预感到,这 次去芙蓉帮,一定会有更新鲜刺激,非比寻常的经历。十八岁的她,虽然较一般人 早熟,但并未经历太多的沧桑。 然而就在半路上,她目睹了一场她绝没有料到的恶斗。如果不是出于好奇,她 也许根本不会陷入到这件事中去。 她是在路上听到隐隐传来的风声的,那象是有人在动手过招,而且从往来风势 判断,双方都不是庸手。她忍不住循声而去,穿过一片树林,赫然发现两个人正在 相斗。那两个人她都不认识,一个是玄衣素裙的中年妇人,另一个是四十余岁,面 目冷峻的中年男子。 失梅乍一露头,便暗叫一声:“不好!”原来两人象约好了一样,在失梅到来 的一刻,同时停住了手脚,由方才的剧斗骤然转为静止。 失梅知道,那两人胶着并非止戈修好,而是进入了更凶险的搏杀。那是纯粹的 内力比拼。只片刻功夫,那妇人脸色越转越红,而那男子额上已有细密的汗珠渗了 出来。 失梅知道两人功力相当,已成两败俱伤之局,心中不忍,再不迟疑,纵身而出, 长袖一挥,向两人中间隔了下去。两人同时退开几步,那男子嗓音嘶哑,道:“于 素花,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俊的手下!”说罢转身而去。 于素花只笑得两声,大口鲜血就吐了出来。失梅听那男子喝出她的名字,吃了 一惊,原来她此番要去拜见的,正是芙蓉帮帮主于素花! 失梅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将内力缓缓送入她体内,这才觉出她内功已散,已是 回天乏术,不禁又是愕然又是伤悲,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于素花得她内力相助,撑住一口气,问道:“你……你的功夫不错啊。你…… 是谁?”失梅道:“晚辈谭失梅,是梅山弟子。”于素花眼中一亮,道:“啊,你 ……你就是谭失梅?那真是太好了。”失梅心下难过,从怀中取出师父的信,道: “这是家师给您的信。” 于素花不住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圆筒,道:“召人来,送我回芙蓉帮。” 失梅伸指一弹,那圆筒升上高空,在空中爆出一朵金色的芙蓉花。 于素花靠在失梅身上,不再说话,似在考虑什么。过了约莫半柱香时分,林外 脚步声杂沓,当先一名女子扑了进来,叫道:“帮主,帮主您怎样了?”于素花喝 道:“还没死!”那女子道:“属下来迟,罪该万死!” 于素花合上双目,略养了一会儿神,道:“梅露你听着!我死之后,帮主之位 就由这位谭失梅姑娘接任。你召集其他四谷谷主,将我的话传下去吧!”在场众人 无不震惊,一时间都看着于素花,不知如何反应。 还是失梅最先打破沉寂,道:“这位梅露姊姊,于帮主身受重伤,还是先送她 回帮调治。她说的话,不必太当真。”于素花瞪着失梅,厉声道:“你说什么?你 师父吩咐你听我的话,是不是?” 失梅一怔,心忖她尚未拆信,怎知师父会有此语?于素花冷笑一声,道:“你 违我之命,就是违师之命!”失梅知她伤重,不忍和她争辩,道:“是。请于帮主 吩咐。”于素花道:“我要你接任帮主之位,你没听见吗?”失梅道:“于帮主, 事关重大,请您慎重!”于素花忽地叹口气,脸上现出疲惫之色,道:“来不及啦。” 她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梅露,你们先退下,我有话和谭姑娘说。”梅露应 道:“是。”率众人退出了林外。 于素花道:“我也不愿这么早就把这副担子放到你肩上。可是或早或晚,这位 子都是你的。我碰上这桩事,也是上天注定,在劫难逃。那陆丹华伤得不比我轻, 恐怕也难逃一死。别人犹可,他那位夫人,定会来找你寻仇,你要小心了。你的武 功足以胜任,但其他的,就只有靠你好自为之了……” 失梅越听越是心惊,虽然于素花的话她只能明白五成,但句句都摆明了的的确 确要让她坐上帮主之位。而且此事好象是早就定下的。她却全然蒙在鼓里,全不知 会有这样一件大事突如其来地降临到她身上。 曾岩问道:“你就这样当上了芙蓉帮帮主?”失梅苦笑了一下,道:“是,江 湖上传言是我救了于帮主,她出于感恩而将帮主之位传给我,其实不是这样的。第 一,我没有救得了于帮主,她最后还是死了。第二,她命我继任帮主,并非是出于 一时感恩。那样的话,未免儿戏。我和她从未谋面,怎会凭一面之交,将她辛苦经 营的江山交到我手上?” 曾岩道:“她让你继任帮主,是早就谋定?”失梅道:“不错,这是她和先师 之间的约定。只不过她当时不知还有另一个更合适的人选。”曾岩奇道:“谁?” 失梅答道:“我的师弟辛林枫。” 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曾岩的意料,他瞪大眼睛,又问了一遍:“谁?”失梅道: “就在我继任帮主不久,辛师弟到了芙蓉帮。他告诉我,他来一共有两件事。第一 件是到母亲的墓前拜祭。”曾岩反问道:“他母亲也是芙蓉帮中人?”失梅叹道: “他的母亲,就是于帮主啊。” 曾岩不住摇头,道:“这越来越离奇了。”失梅道:“这其中是有缘故的。他 幼时父母反目,父亲带着他远走他方,他从小就没见过母亲,也不知母亲是谁。直 到他十五岁那年,父亲病危,才把他送到梅山,托先师照顾。他父母虽然不和,却 和先师都是至交好友。他父亲临终之时,犹衔恨他的母亲,请先师不要将他母亲的 下落告诉他,先师无奈答允了。一晃这么多年,先师始终守着这个秘密。得到于帮 主的死讯,先师以为人既已死,所有恩怨也尽化云烟,才命辛师弟认回母亲。” 曾岩怔怔地听着,道:“这么说来,辛兄弟的身世也十分堪怜。”失梅道: “是啊。我想于帮主若早知亲生儿子的下落,就不必苦心孤诣,将我培养为她的传 人。原来师父一直对我另眼相看,所以我觉得她对我特别苛严。师父派我到芙蓉帮 中,也是为了叫我历练。不想上天弄人,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曾岩道:“不过我 认为辛兄弟也不一定是更好的人选。” 失梅看了他一眼,道:“你和辛师弟的看法倒是一致。我当初也曾提议让位于 他,被他拒绝了。”曾岩应道:“是啊,帮主之位,岂能随便让来让去的?那不成 了更大的玩笑了么?” 失梅轻轻一笑,笑容中却充满苦涩:“师父让他来,也是为了帮我。”曾岩道 :“那是他来的第二件事。”失梅却摇了摇头,道:“不,他来的第二件事,是受 师父所托,向我求婚。”曾岩哑然失笑,道:“他是为自己求婚,还是为师父?” 失梅脸上却半点笑容也没有,道:“他句句都是师父说如何如何,你说是他的意思, 还是师父的意思?”曾岩不禁好笑,原来辛林枫当初是这样求婚的,难怪没有成功。 他忍住了笑,道:“失梅,若是我求你嫁我,定然不会借任何人的名义。” 失梅垂下头,半晌无语。自她和曾岩相识以来,一直以礼自持,然而曾岩对她 的那份异乎寻常的关怀,并非不让她心动。她在他面前不必隐瞒,不必矫饰,那种 平静而安全的感觉,令她历尽沧桑的心灵得以休憩。但她始终不能逾越“知交好友” 的界限,因为她心中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结”,那就是周奕流。 曾岩如一座坚实可靠的大山,而周奕流却似一条多姿多彩的大江。他性格中那 三分豪放,三分恢谐,三分狡智,加上他英俊的面庞,足以令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倾心。 恍惚间,失梅又回到了当年的芙蓉帮那权力相争的漩涡中心。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