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人情翻覆 第二十一章 若即若离 闻讯来到芙蓉帮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周奕流。 周奕流的到来令失梅措手不及,帮中大小事务不断,客人川流不息,叫她应接 不暇,她如何还有空来想怎么面对这个旧日爱侣,今日冤家。 周奕流却显得十分耐心,当失梅终于姗姗而来时,他并没有因过长的等待而愠 怒,十分平静地与失梅按江湖礼节厮见。失梅命人退下,厅内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还是周奕流先打破了沉寂,开口道:“湘妹,看起来你是一切复原了。”失梅 道:“恭喜你,终于成为柏苍派的代掌门了。”周奕流自嘲地笑了一下,道:“那 算不得什么。只有你一切复原,才是我最高兴的事情。”失梅冷冷道:“那是拜你 所赐。” 周奕流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有诸多不是,但那一切都是为了你。”失梅 道:“你害死我师父,也是为了我么?” 周奕流一下子跳了起来,道:“什么?令师……”失梅道:“我师父死了!是 被人用‘飞琼’剑所杀!”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那剑一直在你手里!” 周奕流惊得张大了口,道:“那……那剑和笛子早就被你取去了啊!”失梅面 如寒霜,问道:“何时?何地?”周奕流道:“就是你……是金铃玉塔被盗的那个 晚上。” 这一回轮到失梅惊讶了,那晚的情形又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难道是盗走金铃 玉塔的陶晓扇顺手牵羊吗?她愣了半晌,才喃喃道:“不……不会是她……”周奕 流道:“怪不得我半路上遇到辛林枫,他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样子。”失梅惊道: “你伤了他?”周奕流摇摇头:“我怎敢伤他?他是我未婚妻子的师弟啊。” 失梅面色一冷,道:“未婚妻子这四个字,请你再也休提。”周奕流脸色一下 子变得煞白,道:“你说什么?湘妹……”他嘴唇轻颤,似乎便要发作,但终于按 捺了下去,道:“湘妹,你听我说。我如果并不在乎你,就根本不会把那姓曾的放 在心上。你说我野心勃勃,我承认。你会喜欢一个窝窝囊囊,没有半点雄心壮志的 男人吗?你说我对那姓曾的手段卑鄙,我也承认,那全是因为我对你的一片痴心。 湘妹,我确实不是一个事事求全的君子。但当你离我而去的时候,我的确在心 痛。 有你的地方,才有阳光和欢笑。“ 失梅默默地听着,一语不发。周奕流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令师刚刚去世。 我是真的不知道,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失梅缓缓道:“其实我也一直不信你会是杀害先师的凶手。”周奕流脸色稍霁, 轻拍胸口,道:“是么?你一直都是最了解我的人。可你真把我吓得不轻。” 失梅冷眼旁观,见周奕流确实不似作伪,而且从情理推断,他也不会是真凶。 但是谁盗走了“飞琼”剑和玉笛,又用玉笛诈开机关,仗剑杀人?那凶手的目 的是什么? 失梅暂时抛开纷乱的思绪,转而问道:“柏苍派中百废待兴,你怎么有空到这 里来?”周奕流见她态度已有所缓和,便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失梅道: “请讲。”周奕流看了看她的脸色,道:“旧话重提,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去千秋园。” 失梅淡淡一笑,道:“找不回金铃玉塔,你就永远是个代掌门?”周奕流表情 郑重,道:“别人或许不知道,湘妹你却是晓得的,金铃玉塔对我意味着什么。” 失梅轻轻道:“千秋园我一定会去,但却不一定要和你一起去。” 周奕流断然道:“不,你一定会和我一起去!”失梅眉尖轻蹙,道:“为什么?” 周奕流道:“我不愿背一个杀人疑凶的罪名。我一定要弄明白,是谁盗走了‘ 飞琼’剑和玉笛。”失梅没有说话,但她心中也存在着同样的疑团:如果是陶晓扇 盗走了剑笛,又持剑上梅山杀人,她的目的何在?她又如何能诈开机关? 凌江岩看着心事重重的失梅,问道:“出了什么事?”失梅答道:“周奕流来 了。”凌江岩奇道:“他来干什么?”失梅道:“他要我和他一起去千秋园。” 凌江岩沉默了,失梅却又说了下去:“他说在陶晓扇盗走金铃玉塔的那个晚上, ‘飞琼’剑和玉笛也被取走,他还以为是物归原主了。我现在只有这一条线索,能 查出杀害我师父的真凶。” 凌江岩问道:“所以你答应了他?”失梅缓缓点头,道:“明日我就要动身。 凌大哥,你如果愿意,就留在这里继续将养。“凌江岩心中说不出的失望,他 想说,周奕流不过是借机接近你,以重修旧好,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一字。他觉得, 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对失梅说什么了。 第二日失梅果然和周奕流一起离开了芙蓉庄,前往千秋园。据说千秋园是位于 无瑕山中,但具体方位,却无人能说得清楚。两人出了芙蓉庄,取道向南,但没走 出多远,就遇上了辛林枫。 辛林枫看起来是特地选了一段僻静的道路,坐在路边等他们的,膝上横着他的 剑。 失梅纵马到他面前,翻身下马,叫了一声:“师弟!”周奕流随后过来,默不 作声地站到失梅身后。辛林枫站起身来,道:“大师姐你好!”眼睛却直盯着周奕 流。 失梅道:“他不是凶手。”辛林枫冷笑道:“我知道你会护着他!”失梅怫然 道:“我何必骗你?他若是凶手,我第一个放不过他!但师弟你想想,谁知道梅山 的确切位置,谁又能骗得苓姑打开机关?” 辛林枫怒道:“不是他,那便是你!或是你们两人共谋!”失梅嘴唇微微颤抖, 叫道:“师弟!”周奕流踏上一步,道:“湘妹,这种浑人,和他计较做什么?他 只知道随便抓一个人来抵数,根本不想找出杀害令师的真凶!” 辛林枫一步上前,伸手抓向周奕流的脖领,喝道:“你说什么?”周奕流一闪 身,就避了开去,道:“辛林枫,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辛林枫攥紧拳头,道 :“赌什么?” 周奕流微微冷笑,道:“你若能找到我杀害令师的真凭实据,我就俯首认罪, 听凭你的处置。你如果找不到,哼哼……”他向失梅看了一眼,道,“我要你向我 磕头陪罪!” 辛林枫伸手一指,道:“你拿了我大师姐的剑和笛子,然后用剑杀了我师父, 这‘飞琼’剑难道不是证据吗?”失梅脸色苍白,道:“师弟,在我遇上你之前, 剑和笛子就已不在他手里了,那盗剑之人,才最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辛林枫道 :“反正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周流立刻反唇相讥:“反正我说什么,你就不 相信什么!” 失梅抬眼看着辛林枫,语调平静得象一潭水:“师弟,我不会轻信任何人的话。 我也不会让凶手自在逍遥,令师父含恨九泉。“辛林枫恨恨道:”你今日是不 会帮我杀他了?“失梅道:”不错!“ 辛林枫一跺脚,道:“大师姐,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和他在一起的!”说罢一 转身,径自去了。 周奕流苦笑道:“你这个师弟,对我的成见太深了。”失梅淡淡道:“你应当 知道,一个人如果干了一件不光彩的事,让别人撞上了,那他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 都很难改变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周奕流听得心中一寒,他当然知道辛林枫是因 上次他用凌江岩胁迫失梅而对他耿耿于怀的,他并不在乎辛林枫怎么想,他却在乎 失梅。 默然片刻,他忽然道:“湘妹,你还恨我?”失梅失笑道:“恨你?我会恨你 吗?”周奕流咀嚼她话中之意,一时间却无法捉摸。如果失梅的“不恨”意味着淡 然,那是一种比“恨”更可怕的惩罚。那说明她已经把他当成了全不相干的外人, 无所谓恨,更无所谓爱。 周奕流一愣之间,失梅已上了马,扬鞭前行。周应流连忙跟了上去,偷偷察看 她的脸色,无喜亦无怒,仿佛又恢复了初相识时那冷若冰霜的状态。饶是周奕流聪 明大胆,智计百出,也感无从下手。此时的失梅,经生历死之后,再不是当初那个 他可以轻易把握的稚龄少女了。 一路之上,周奕流对失梅百般呵护,什么都抢在头里做得妥妥贴贴,但失梅始 终淡然如水,就象全然没有看到他的殷勤。无事之时,她宁可凭窗独坐,也不和周 奕流说上一句话。周奕流在窗外反复徘徊,却始终不敢进去。 一个在屋内愁思切切,一个在屋外如热锅上的蚂蚁,偶尔有人看见,都不知是 怎么回事。 其实失梅心中柔肠百转,所受的煎熬并不在周奕流之下。她生恐自己只要露出 半点心软的迹象,便就此踏入温柔陷阱,万劫不复。她对周奕流远非表面上的冷漠, 因为他已成为她生命里不可替代的影子,无论是爱是恨,都已不能彻底抹去。但她 却不能把握周奕流的深浅,那是一个太成熟、太世故的人,他的甜言蜜语未必是真 情实感,他的满怀焦虑多半是逢场作戏。失梅不知道是应随着自己的感情去接近他, 还是听从理智远离这个危险的人物。 周奕流可不知道失梅内心的交战。他只知道一件事,他要得到失梅!他不否认 见到失梅之初,是被她的美丽所眩惑,之后她当上芙蓉帮帮主,立刻使他意识到她 会是他一个绝好的帮手。他毫不掩饰地追求她,那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兴奋, 正是他的大胆令失梅另眼相看。可是正当他以为已经完全俘获了失梅的心,赢得美 人归时,竟然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在那之后,他才发现他曾拥有的是多么 美好的东西。那不是外表的美丽,和煊赫的权力,那是一颗尚未被世俗污染的水晶 心。在他成长的环境中,充斥了太多太多世俗的丑恶,令他渐渐习惯了用一种扭曲 的眼光去看周围,等他明白他究竟爱失梅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直到那件意外的发生。 辛林枫离开了周奕流和失梅,却向李家庄行去。他要找到二师姐映梅,让她来 主持这个公道。可就在他觉得腹中饥饿,走进一家小店打尖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用 去李家庄了,因为他看到了映梅。 还是那一身淡绿色的衫裙,还是那天真无邪的清秀面容,却和从前有了天壤之 别。是以往那澄澈清亮的眼睛,变成了今日那笼着淡淡愁烟的双眸?是昔日那活泼 俏皮的烂漫笑容,变成了如今含在嘴角的无限慈和? 辛林枫一看到她,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动。因为他看到的确切来说是两个人。王 映梅,和她怀中抱着的婴儿。 辛林枫的震惊之大,使他完全忽略了周围的情形。周围人的眼光纷纷投到他身 上,有好奇,有不解,有鄙夷,也有戒备。他却全然没有看到,而是径直走过去, 叫了一声:“二师姐!” 映梅愕然抬头,随后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和善地道:“你认错人了罢?我 不认识你。”辛林枫更是惊诧,道:“二师姐,你怎么了?你……你不是象大师姐 一样,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映梅皱眉道:“快走开!别在这里罗嗦!” 辛林枫正待说话,突觉背后风声凌厉,一左一右,竟有两个人同时袭到。辛林 枫还不及反应,两胁下同时中招,眼前登时一黑,只听到映梅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 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