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人情翻覆 第二十三章 飞来横祸 失梅收回目光,只听周奕流冷冷道:“好一个‘不希望变成仇人’!”失梅轻 轻道:“你又吃醋了。”周奕流道:“我不该吃醋吗?每次我和他交手,你都帮着 他!”失梅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以为你会了解我。”说完了这句话,就 径自跃下屋顶,回到房中。 周奕流跟了进来,点上了灯,道:“我如何不了解你了?”失梅坐在榻边,并 没赶他出去,而是静静地想心事。 周奕流见她神色平和,不似以往的冷淡,知道事情或有转机,心情大好,笑道 :“让我猜一猜?这次你帮着他,是不想让我落下一个欺他有伤的名声?嗯,我也 觉得他是有些不大对劲,他怎么又姓凌了?如何会受伤?” 失梅没有答他,却道:“你的武功好象又进了一层,再过些日子,连我也不是 你的对手了。”周奕流走到她身边,道:“你何必担心?我永远也不会舍得伤你。” 他的声音出奇地温柔,失梅抬起眼来,正和他的目光相对。 当年就是同样的目光,令她深深为之迷醉,今夜它仍有那么无可抵御的魔力吗? 周奕流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湘妹,水可载舟,亦能覆舟。你看,我学的 武功,有在柏苍派中学到的,也有和你学的,还有其他地方学来的。我只要不恃之 为恶,而恃之为善,不也是一件好事吗?”失梅道:“我并非反对你习练别派武功。 你聪明绝顶,能集各家之长,有什么不好?但我本心淡泊,我和你所思所求,或许 大不相同。” 周奕流叹了口气,道:“人每每有不得不为。湘妹,你说过你做芙蓉帮帮主并 非本心所愿,我也是一样。在柏苍派中,若我那大师兄真能为一派表率,我又何苦 去做那个掌门?”失梅讪笑道:“你早有当掌门之心,天随人愿,你不高兴?” 周奕流叹道:“那是我失去你之前的想法。现在想起来,实在是狂妄无知。如 果因为当这个掌门,而最终失去了你,那生命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他那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在空寂的深夜里,听上去格外令人温暖,平日那 个洒脱不羁的周奕流,深沉起来,让人觉得象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海,你无法不相 信他那海一样深的叹息,和海一样深深蕴藏的浓情。 失梅轻轻吁出一口气,道:“你说话总是这么不着边际。”周奕流道:“我说 的是真话。只有失去过,才晓得拥有的可贵。”失梅忍不住微微一笑,那多日不见 的发自内心的会心一笑,如夜里悄悄绽开的花朵,沐浴的是星光,呼吸的是露。 周奕流呼吸微见急促,把她的手轻轻合在自己双掌之间,道:“湘妹,再给我 一次机会,我绝不会再让你伤心失望。”失梅觉得倦意渐渐地向自己围拢过来,她 再没有力气和自己的感情相抗争,她宁愿再冒一次风险,尽管那结局不是甜美如蜜, 就是粉身碎骨。 周奕流这一觉睡得格外酣畅,失梅却一夜辗转未眠。她以异常的敏锐,感觉到 有一场重大的危机正向她迫近。凌江岩的再次出现,连同洛璟一起,把她又带回了 往日的噩梦。 母亲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在她耳边回响,那个神秘的教派,云山教,会随着教主 的死而自动消亡吗?当年母亲殚精竭虑,也未能逃脱云山教的追踪。而青桐山之变, 人人都知道是她谭失梅救出了众人。如果洛氏夫妇的死能归罪到她头上,那么母亲 的死,难道不可以说成是她一手所为? 如果洛璟的行刺和云山教的报复有关的话,那就只是一场滔天巨浪的序幕。正 因为此,失梅需要有一个人在身边支持她,这也是她不再和周奕流多作纠缠的深一 层原因。 失梅摸了摸心口,那里有母亲给她的防身之物,这才略感安心。 就象是在证明的她的预感,第二天一早,她梳洗方毕,就有人送了两柄剑进来。 两柄剑整整齐齐地排在桌上,她当然认得,其中一柄,是辛林枫的佩剑;另一柄, 却是她新赠给凌江岩,昨天晚上,他还持之与周奕流交锋的长剑。 周奕流叩门进来,看见这等情形,诧道:“这是谁送来的?什么意思?”失梅 拿起桌上的一封信,递给了他。周奕流抽出信柬一看,上面只有两行字:“要见剑 主人,速到柳林镇。”落款画着一朵十分怪异的云。 失梅取过一张素笺,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折了起来,从外面叫进伙计,命 他将信送了出去。周奕流看信上的字虽然没有一个不识得,却全然不知所云,有点 奇怪,问道:“为什么不去柳林镇?”失梅道:“人家布好了圈套,你便乖乖钻进 去么?” 周奕流道:“你就不着急?”失梅支颐坐在窗前,道:“我要想一想。” 那晚凌江岩和洛璟离开客栈之后,回到了他们临时栖身的小屋。洛璟愤愤不平, 道:“今晚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让我杀她?你若是惹恼了我,我就先杀了你!” 凌江岩知他是虚言恫吓,默然不语,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洛璟在屋中走来走去,道:“你喜欢她是不是?我第一次去杀她,你就守在一 边,擒下了我。若不是发现我是你表弟,你一定会杀了我。哼,那样倒一了百了, 干脆利索!”凌江岩突然抬头,道:“表弟,你可知舅舅舅母是什么人?” 洛璟正说得起劲,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吓了一跳,道:“什么人?你是什么意 思?”凌江岩道:“你听说过云山教吗?”洛璟道:“什么云山教?那姓谭的也这 么问我,真是莫名其妙!” 凌江岩沉声道:“那是江湖中最神秘邪恶的组织。舅舅舅母从小就把你寄养在 别人家里,也很少来看你,你就从没疑心过?”洛璟把胸一挺,道:“爹爹妈妈一 直待我很好,常常托人给我带东西。只不过因我体弱多病,不能和他们一起在外奔 波,才把我寄养在别人家里。” 凌江岩摇着头道:“他们不是嫌你体弱多病,而是有意不让你接触他们的邪恶 世界。”洛璟跳了起来,指他的鼻子,叫道:“你说我爹爹妈妈是恶人?” 凌江岩毫不避让他的目光,道:“他们是云山教中的‘毒魔二使’。”洛璟怒 叱道:“你胡说!”他在屋中转了半个圈子,又嚷道:“我知道了,这些都是那个 谭失梅告诉你的。她说他们是恶人,她是为民除害,是不是?” 凌江岩叹道:“她根本没有杀他们啊。”洛璟喊道:“我不信!我不信!”凌 江岩按住他的肩头,道:“表弟,我当年就是因为轻信别人的话,而吃了大亏。你 不要被人利用,还惘然不知!” 洛璟挣脱了他的手,问道:“谁会利用我?”凌江岩道:“舅父舅母是死在云 山教内部的争斗之中,和外人没有关系!而云山教要对付谭失梅,才把他们的死归 到她身上!” 洛璟终于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道:“你听到的,和我听到的,到底哪个是 真?”凌江岩听他问出这句话,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当然相信失梅和他说的每 一个字,但世事无常,单凭一面之辞,能确定事情的真伪吗? 他神智一阵迷糊,全身懒洋洋地竟无法再思考下去。当他发现这不是思虑过度, 而是另有其故时,为时已晚。在一团又一团的迷雾里,他觉得自己在不断地向下沉 去,沉向一片迷茫之中,终于完全迷失了自己。 洛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昏迷过去的,但他却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因为他 睁开眼的时候,冷水还在不停地浇下来。 洛璟一跃而起,见面前是一个似乎比他年纪还小,却十分俊秀的少年,手里拎 着一只木桶,指着他前仰后合地大笑不止。 洛璟正要发怒,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那模样更加狼狈,那少年一见, 笑得愈发厉害了。 洛璟悻悻地道:“有什么好笑?”那少年双手叉腰,道:“你这人要睡觉,哪 里不好,躺在这里,害得我一出门就硌到了脚,怎生赔我?” 洛璟奇道:“睡觉?我……”他四下一看,竟已不在原来的小屋,而是一个十 分干净的院落,自己方才就躺在堂屋前面。他“咦”了一声,又道:“我是在哪里?” 那少年叱道:“你当然是在我家里了!看你的样子不象个小贼,怎么深更半夜 闯到别人家里?你是想私了呢?还是到官府?”洛璟被他一连串的话说得有些懵了, 分辩道:“我……我是被人迷倒了,醒来便在这里。”那少年嘲笑道:“你有这么 笨?”洛璟猛地一跺脚,道:“信不信由你!”说罢便向外冲去。 突然间眼前一花,那少年已拦在他面前,一把折扇横了过来,若是他不停步, 撞上去的肯定是他的眼睛。洛璟硬生生凝住脚步,喝道:“你是谁?”那少年“刷” 地一声将折扇打开,上面绘着一片枫林,远山重叠,秋意盎然。扇面上题着四个字 :千山秋色。 那少年轻轻一笑,道:“你问我是谁,我还要问你呢!”洛璟道:“你分明身 有武功,为什么要这般戏弄我?”那少年挥扇轻轻扇了两下,道:“我心情不好, 就想找个人来开开心。”洛璟大怒,在身边一摸,那短剑竟然尚未失去。他不及细 想,拔剑便向那少年刺去。 那少年眼见寒光刺目,“哎哟”一声,向旁避开,笑道:“讲打么?”洛璟可 是动了真怒,剑剑都不离那少年的要害。那少年的身法虽然灵活,但对他这柄淬毒 的短剑却十分忌惮,在剑风之下连连闪避。 这时只听有人叱道:“小贼看刀!”从旁边屋中闪出一条大汉,一把厚背大刀, 挟雷霆之势,向洛璟迎头砍下。刀还未到,劲风已压得洛璟喘不过气来。 洛璟猛地向后一仰,贴着地面平飞出去。那大汉一刀劈空,洛璟却已绕到他背 后,剑随身走,回攻他后心。一个是刀沉势猛,一个是剑轻身灵,那大汉一时竟奈 何不得洛璟. 不知何时,那少年身边已多了一个中年人,低声向那少年道:“公子, 要不我出手擒下这小子?时候长了,只怕惊动了旁人。”那少年微一点头,道: “别伤到他。” 那中年人一抖手,一条软鞭无声无息地抖了出来,向洛璟卷去。 洛璟在激斗之中,忽觉脚踝一紧,一股巨大的拉力向后一拽,他全身失衡, “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那大汉一脚踏住他后背,挥刀喝道:“我劈了你 这小贼!”洛璟把心一横,闭目待死,好一会儿却不见动静。他可不知道,那大汉 正看向那少年,那少年笑了一笑,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 那大汉喝道:“报上名来!龙某刀下没有无名之鬼!”洛璟道:“我姓洛名璟! 要动手就爽快些!”他话音方落,身上压力一轻,他左手一撑,便跃了起来,心中 好生诧异。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