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去伪存真 第三十一章 功亏一篑 他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舒展开来,迎上前去道:“小师妹,我正四下派人寻你 不着,你回来那可是太好了!”何茯玉脸上却半点笑容也没有,冷冷地道:“周师 兄真的是这么以为么?”她那冰冷的态度立刻引起了周围众人的不满和议论。要知 道何茯玉和周奕流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而且指证楚焕之时,她还是最主要的证人。 怎么这一趟转来,两个人都象变成了陌生人?就算周奕流什么地方得罪了何茯玉, 作为一派掌门,何茯玉也应有起码的尊重吧?只有知道何茯玉怀疑周奕流有杀师嫌 疑的人,才看出些端倪。莫不是她找到了什么真凭实据,才贸然发难? 周奕流只淡淡一笑,道:“师妹此话怎讲?”何茯玉面如寒霜,走了进来,向 坐在上首的几位长者道:“各位师伯师叔,弟子有一件事,要请各位做主。”那几 人均是柏苍派的长辈,除了待罪之身的符化易没有在场之外,最长的乃是常瑞然, 下面的依次是葛时近、莫可陆、白妙宁夫妇、阮玖真等等。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常瑞然便道:“侄女有何要事,非在此时言讲?”何 茯玉肃然道:“我若今日不讲,便再也没机会讲了!”常瑞然深知事关重大,正色 道:“今日乃是周师侄正式接掌本派之日,何师侄出言还须慎重!” 何茯玉的目光慢慢扫过堂内,最后停在周奕流脸上,道:“周师兄可有胆量容 小妹把话说完?”周奕流神色丝毫不惊,淡然道:“常师伯,何师妹绝非不知轻重 之人,她既有要事,何妨听她一言?”常瑞然等的便是他这句话,要知道周奕流虽 未正式当上掌门,却已是公认的柏苍派之首,他的一举一动,当然举足轻重。当下 常瑞然点了点头,道:“侄女请讲。” 何茯玉躬身一礼,道:“弟子有新的证据,证明当初杀害先父的,并不是大师 兄楚焕,而是另有其人!”这句话一出口,立刻引起了一片骚动,绝大多数不知真 相的,都觉得此言不可思议。怎么当初证据确凿的一件事,却又翻转了过来?那楚 焕死得岂不是冤枉? 何茯玉并不理会周围的议论,朗声道:“多亏先父在天之灵佑护,我才找到了 这唯一留下的证据。凶手不是旁人,正是今日要登上掌门之位的周奕流!”此言一 出,更是令人震惊,四下里突然一片寂静,象是有什么猛地扼住了每个人的咽喉, 使他们除了张大了口,却吐不出半个字来。所有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到周奕流身上, 如果那是灼热的阳光,已足以令一个人化成灰烬! 周奕流却十分平静,就象眼前的一切和他根本没有关系,停了一停,才道: “周某的生死荣辱,早已不放在心上。师妹若真能证明我有罪,我自当自刎以谢, 好维护柏苍派的清誉。” 何茯玉向他看去,见他神色平和,没有半分火气,真的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 上的样子。她心中忽生恻隐之心,忖道:“我这一路北上,听人说他因为失梅姊姊 之死,形神交瘁,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竟是真的?难道不是他要害死失梅姊 姊么?” 她这么微一迟疑,耳边就听得师叔莫若巾道:“侄女的证据却在何处?单凭推 测,如何能够作数?” 何茯玉一咬牙,回身指着堂上所供的金铃玉塔,高声道:“这座金铃玉塔就是 证据!”众人无不惊讶,本以为她会从身上取出什么证物,孰料她指证的,竟是这 座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历尽劫波的玉塔! 何茯玉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道:“大伙儿都知道,这座玉塔,乃是周师兄从 北方找回来的。他曾在路上遭人劫杀,被我遇上。擒获贼人后,他独自一人先行携 玉塔返回。从路程计算,他至少应比我提前一日到达静修庄。也就是说,在寿宴的 前一天晚上,他就已经回来了!” 周奕流只是默默听着,并不出言反驳。何茯玉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他夜入 静修庄,以为无人看见,却遇上了一个人,那就是一直守候在他房中的贺师姐!” 贺盈星脸上一下失去了血色,道:“没有……我……我没有看到他……”何茯 玉凛然道:“师姐可敢在先父灵前,当着列位祖先的面发誓吗?”贺盈星的脸色更 白,她根本想不到争执的焦点会转到她身上。 周奕流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何师妹何不将你的推测先行说完?至于贺师妹 是否看到了我,尽可押后再到师父灵前对质。”何茯玉面带冷笑,道:“好!你夜 入静修庄,去见先父……” 忽然葛时近打断了何茯玉的话,道:“他为什么要夜里悄悄地去见掌门师兄? 他找回金铃玉塔,乃是大功一件,怎么会不敢光明正大地见人?“何茯玉道:” 这是因为他知道若当众将金铃玉塔奉还先父,先父也不会授他掌门之位。“周奕流 不动声色,道:”这是本派祖师传下的规矩,师父纵不喜我,也不会违背本派之例, 不知师妹的结论从何得出?“ 何茯玉道:“那关系到你的身世,周师兄一定要我说吗?”周奕流心中一惊: “她怎么也知道了?”随即道:“我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抚养长大。师恩深重, 时刻感念在怀。师父纵然对我责骂斥责,做弟子的又怎敢有半点异心?” 何茯玉冷笑道:“周师兄的话说得真是漂亮。可是你下手害我爹爹之时,可曾 念半点养育之恩,师徒之情?”周奕流眉头微皱,道:“师妹竟对我有如此深的误 会,让我百口莫辩。”他柔中带刚,态度虽然温和,却咬定不认杀人之事。 何茯玉道:“当年从本派盗走金铃玉塔的,就是周师兄你的生身父亲。所以先 父才耿耿于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掌门之位传给你!” 在一片嘈杂声中,周奕流略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一个人的身世如何,本不 由他自己选择。当初我得知自己有这样的生身父亲,也深以为耻。但我周奕流在柏 苍派这二十余年,行得正,做得直,没做过半点令师门蒙羞之事,大家也都是看见 的。我倒要请问师妹,我有何配不上掌门之处?”何茯玉沉吟片刻,道:“没有。 可是先父却不这么想。所以你必须杀了他,才有当上掌门的机会。“ 周奕流道:“师妹非要如此推论,只好请大伙儿公论了。”何茯玉道:“小妹 对周师兄一向心存敬慕,如何又希望师兄真是凶手了?若非找到证物,我也不会如 此肯定。”她转头向常瑞然道:“请常师伯仔细看一下那座金铃玉塔,塔底座上是 否缺了一角?”常瑞然迟疑一下,起身捧起了玉塔,细细验看,随后道:“不错。” 何茯玉从怀中取出一方白绢帕,小心地展了开来,道:“这一块碎片,却是在 先父房中发现的!”那一块碎片只有小指尖大小,又是颜色纯白,托在白绢帕之上, 几乎不为人所见。 常瑞然接了过去,对了一阵,然后道:“不错,这便是玉塔所缺的一角。”何 茯玉眼中微见湿润,道:“我直至发现此物,才敢确认,那晚除了大师兄楚焕,肯 定还有一个携玉塔之人到过先父房中。而且还和先父发生过争执,玉塔才会跌在地 上,失落一角。而在那之前,玉塔正是在周师兄手中。” 周奕流默然不语,贺盈星却突然道:“焉知玉塔不是在别处跌破,碎片恰被师 妹拾得呢?”何茯玉凛然道:“小妹绝不会拿先父之死来开玩笑,更不会随便栽赃 陷害别人!” 周奕流忽然问道:“师妹是何时在师父房中发现此碎片的?”何茯玉道:“昨 晚方才发现,要不然我不会等到此时再说。”周奕流苦笑一声,道:“师妹你若想 做掌门,便直说好了。愚兄心灰意冷,若不是各位同门一力推举,我根本不会站在 这里。”何茯玉脸色骤变,厉声道:“周师兄你此言何意?” 周奕流徐徐道:“玉塔在千秋园已跌破了一角,当时我曾将跌下的玉角收在身 边,准备将来找个能工巧匠,将其修补完好。不料突遭意外……令我意志消沉,心 神恍惚,全然忘了此事。我回到静修庄非止一日,师父生前的卧房我去过,各位祖 师的灵前我也拜祭过,这庄中大大小小的地方,我逗留的次数也不少了,若不是师 妹提起,我真不知这残片是落在从南至北数千里的路上,还是就在这静修庄中?” 他那低沉而略带哀伤的语调,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同情。众人纷纷点头,觉得 他这一番解释极是合理。 何茯玉脸色阴郁,双目中却射出更为坚定的目光:“这个容易,只要请符师叔 出来。当日是他从你手中接过玉塔,只有他知道玉塔有否缺损!”周奕流淡然道: “师妹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我自然奉陪到底。”何茯玉拱手道:“各位师伯师叔, 不如大伙一齐到各位祖师灵前,辩个明白。” 常瑞然向众人一一看去,除了周奕流不置可否,贺盈星神色紧张之外,大都流 露出赞同之色。常瑞然道:“好,就依侄女所言!” 静修庄中的祠堂从来就是个阴森可怖的地方,除了十二代掌门的灵位之外,还 有许多灵牌在黯淡的灯光下时隐时现,仿佛无数个魂灵在漠视着人间的一切。 每当新掌门即位,或有其他关乎门派大事的情由,众人才会聚集到这里。但进 入祠堂的都是德高望重的派中长辈或相关之人,余下的便在外面等候。 今日这件事实在令人震惊,也关系到柏苍派的每一个人,所以祠堂外面黑压压 的一片,都在静等祠堂中的消息。 众人依序执香上供,最末的何茯玉上过香后,常瑞然便道:“各位祖师,弟子 们有难决之事,故此惊扰列祖列宗,先行告罪。” 说罢深施一礼,才转过身来,道:“符师弟,有件事要向你请教,还望师弟据 实作答。”符化易低垂着头,道:“待罪之身,怎敢欺瞒?”常瑞然道:“那日寿 宴之上,周师侄交与你的金铃玉塔,可有缺损?” 祠堂中的空气几乎凝滞了,每个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却不闻符化易的声音。 过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符化易才低沉地道:“当时乱作一团,谁还有心情 去细察玉塔?”莫若巾道:“师兄可是说并没留意到玉塔上有缺损?”符化易点了 点头,道:“确是不曾留意。”常瑞然道:“多谢师弟,师弟请回罢。” 符化易出去之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了贺盈星的身上。贺盈星不由 自主地颤抖起来,谁都能看得出她心中的畏惧。 何茯玉冷冷地道:“贺师姐,你可敢在各位祖师灵前发誓,保证所说的句句是 真?”贺盈星慢慢跪了下来,道:“列位祖师在上,弟子贺盈星,若有半句谎言, 叫我短寿夭折,不得好死。” 何茯玉道:“那么师姐在先父被害的那天晚上,没有看到周师兄么?”贺盈星 双手合什,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她忍不住向周奕流看了一眼,见他目光柔和,似 乎在轻轻摇头。 她紧咬下唇,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心中剧烈交战,彷徨难定:“我若是说出 真相,岂不是毁了他?我若是不说,又如何对得起师父?师父啊师父,周师兄乃是 难得一遇的人材,你何故却不喜他?难道您不知道,只有他才能光大柏苍一派吗?” 她又看了周奕流一眼,突然间下定了决心:“纵然我短寿夭折,只要他平安喜 乐,我又有何求?” 她终于开了口,道:“那晚我一直守在周师兄房中,盼他回来。可是一直不曾 见他,直至第二天,他才匆匆赶回。”听到这句话,好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何茯 玉却又惊又怒,喝道:“师姐!” 贺盈星颤抖着说完这段话,再也坚持不住,随着何茯玉的声音,突然身子一歪, 扑倒在地上。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