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去伪存真 第三十三章 孤云令出 殷连坷先是一惊,继而转喜,道:“谭帮主风采如昔,可见江湖上的传言,十 之八九不能相信。” 失梅将玉笛移开唇边,平静地道:“江湖上有何传言?”殷连坷呵呵一笑,道 :“都说谭帮主坠入深涧,已经香消玉殒了!”失梅的目光飘向了周影,那双眸中 却并没有怨恨,更谈不上敌意,反而有一丝的怜悯,过了片刻,她才道:“我大难 不死,殷先生怎么反见欢容?”殷连坷嘿嘿一笑,道:“谭帮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们之间,尚有一笔交易未曾做完,谭帮主若是死了,岂不让殷某好梦成空?所以 谭帮主此时现身,实令殷某喜出望外。” 失梅微微一晒,道:“我和你有什么交易?”殷连坷道:“谭帮主不想再重谈 交易?莫非就不把千秋园中这许多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失梅慢慢向在场诸人看去, 目光扫过周影和陶清月时,两人不由自主低下了头。陶晓扇却是满脸的期望,似乎 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失梅身上了。 失梅缓缓道:“你先将他们放了,你要的东西,我自会给你。”殷连坷道: “可是我如何能信得过谭帮主呢?”失梅神色一凛,道:“我谭失梅几时食言背信 过?”殷连坷仰天一笑,道:“好!好!” 他突然放开了陶晓扇,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探手成爪,径抓向失梅的肩头。 原来他见失梅始终倚在树边说话,脸色也较平常灰暗,心中早起了疑心:“若 是传言她跌下深涧不假,那她又岂能毫发无损地出来?莫非她已经受了重伤,否则 又怎会轻易应允我的条件?”此念一生,他立刻决定出手一试。这一抓蓄足了十成 功力,半点也不敢小觑了对手。 眼见将碰到失梅的衣衫,她仍是凝立不动。殷连坷心中疑惑,失梅武功之高, 竟到了可以漠视他全力一击的地步?蓦地里一道剑光从树后飞出,直刺殷连坷的眉 心。殷连坷大吃一惊,这一剑准头之佳,劲气之厉,实是他平生罕见,出剑时机, 更是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他那一刻犹豫,劲力将收未收,将发未敢发之时。他急 变爪为掌,“嘭”地一掌击向树身,倒跃而回。但心口已是极为不适,仿佛被人当 胸猛击了一拳。 旁人只见到寒光闪了一闪,殷连坷竟无功而返,只道是失梅出剑将他逼退,惊 呼喝采声同时响起。殷连坷紧盯着树后,思索片刻,觉得这一剑稳健迅捷,料敌之 先,已臻上乘境界,只是其上附着的杀气并不甚浓,不然他的额上此刻已多出第三 只眼了。 他又是诧异又是愤怒,道:“阁下既有此等身手,为什么躲在树后,不肯见人?” 他这么一激,树后果然闪出一个少年,站在失梅身边。陶晓扇一见,更是欢喜,叫 道:“凌大哥,原来你们都没事!”却全没看到自己父亲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 凌江岩就象是没有听到陶晓扇的话,只看着殷连坷,道:“谭帮主的话你没有 听到吗?你是爽爽快快做这笔交易,还是非要在武功上见个高低?” 殷连坷点点头,道:“原来是你。不过我倒想向谭帮主请教几招,若是输了, 我便甘心情愿退出千秋园。若是侥幸得胜,还望谭帮主将敝教的‘孤云令’赐还!” 失梅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凌江岩却冷笑道:“对付你这等无名小卒,何用谭帮主 出手?你不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却一昧使鬼蜮伎俩,显见得没有半点真才实学!” 殷连坷心中大怒,冷冷地道:“那我就来领教一下凌公子的真才实学吧!” 说罢也不待凌江岩答话,身形一展,再度扑上。凌江岩恐他伤到失梅,剑光一 吐,银芒闪处,已封住了他的来势。殷连坷见其剑势一泻千里,守得密不透风,无 论自己如何变幻身法,也休想插得进空去,只得退了一步。 凌江岩一剑抢到上风,再一剑击出。两招间如行云流水,浑然一体,衔接得不 露半点痕迹。殷连坷见这一招宛若轻灵无物,明明看得见剑锋一点点逼近,却全然 把握不住剑来的速度和落点。他大骇之下,足尖一点,又向后跃开。 凌江岩再一剑如影随形,剑势和殷连坷的去势吻合得半分不差。殷连坷眼前只 见那点点剑芒,无论向哪边躲闪,都逃不过剑气的追袭,而且只要行动慢上半拍, 就是追魂夺命之灾。 这三剑如神来之笔,竟逼得殷连坷没有一丝回手的余地。 周影喃喃道:“佛光普照,万流归宗,立地成佛……不可能……不可能……” 只有他一个人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凌江岩这三剑看来轻易,却包含了武学的至理。 他怎么可能使得出这三招来?短短十余天内,他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精、气、神 都从原来的平平常常骤然提升到了全新的境界。他是从哪里得来如此惊世骇俗的武 功? 旁人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根本称不上势均力敌的交锋,却有几个黑影慢慢 向失梅接近。 殷连坷冷汗顺着脖领淌了下来,他哪里想到三招之内,自己的生死就操在了对 方的手里,他明显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再刚强的人也忍不住战栗。却是失梅的一声 轻叱把他从濒死的边缘救了回来:“且住!殷先生,你看这是何物?” 随着她的叱声,凌江岩也蓦然止剑,殷连坷觉得身上压力一轻,这才抬头看去, 见失梅手中多了一只锦囊,上面绣有云纹,样式甚是奇特。殷连坷看得分明,急忙 喝道:“且慢!” 失梅淡淡一笑,道:“殷先生果然眼光犀利,看得出我目前功力不足。但你的 手下若再迫近一步,我毁掉此物还是绰绰有余的!”殷连坷忙道:“谭帮主有话好 说!” 凌江岩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殷连坷的调虎离山之计,幸好没有酿成大错,忙跃 回失梅身边。 失梅道:“殷先生可否命人先放了千秋园的人,施药解毒?”殷连坷目不转睛 地看着她手中锦囊,显然那才是他最为关心的物事:“我若放过千秋园,谭帮主可 是将此物赐还?”失梅道:“殷先生既见到了东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殷连坷点了点头,挥了挥手,命手下分头前去行事。 失梅微现疲倦之色,凌江岩轻轻扶住了她,道:“方才是我不好,累你受惊。 不过你又何必要救他们?”失梅轻叹一声,却没有回答。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陶晓扇才转来道:“失梅姊姊,我们园中的人,都已经 无恙了。”她看着失梅,还想说什么,殷连坷却插了进来,道:“谭帮主,现在该 你兑现诺言了。” 失梅提起精神,将锦囊在手中拈了一拈,轻轻抛了出去。殷连坷正要伸手去接, 突然间一个黑影斜刺里窜了出来,一把将锦囊抄在手中。 殷连坷连遭挫败,惊怒交迸,一掌向那黑影击去。他这一掌势如雷霆,将那黑 影全身都笼罩在掌风之下,那黑影却浑若不知地飘然闪开,身法飘逸,显然没将他 这一击看在眼里。殷连坷更是惊骇,稍一迟疑,只见那人伸手扯下了头上假发,露 出一头如银的白发。 殷连坷一见他此举,竟是怔住了。那人又拉下脸上面具,却是一个满面皱纹的 老者。 殷连坷呆了半晌,忽然向那老者行了一礼,道:“参见陈长老!”那陈长老冷 冷一笑,道:“殷连坷,梅教主一死,你就搜罗党羽,另立新教,自称起教主来了, 又千方百计寻找这‘孤云令’,好名正言顺地坐上教主之位,是也不是?” 殷连坷脸上阴晴不定,道:“原来陈长老跟踪在下非止一日,却不知另外四位 长老何在?”陈长老冷笑道:“你眼中杀机已现,若是陈某一人来此,你莫不是敢 将我灭口不成?”殷连坷垂首道:“在下不敢。” 陈长老冷笑数声,道:“你这半年弄得也太不成话,我们几个老家伙一商量, 觉得也该出来管管了。第一件事,就是收回这‘孤云令’!” 他说着打开锦囊,取出一块圆形的玉牌,玉牌正面雕成云纹,盘绕回旋,甚是 怪异。失梅只觉心口一痛,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晕眩。在那深涧之中,锦囊被水所 湿,她终于知道母亲交在她手中的是什么东西了。母亲一再嘱咐她只有迫不得已的 时候,才能将此物交与云山教的人,但这一块小小令牌,真地能化解所有的危机吗? 陈长老将玉牌托在手中,看了片刻,道:“第二件事,就是要确立新教主。” 殷连坷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更是不敢轻举妄动,道:“若是‘孤云令’中没有留 下任何文字呢?” 陈长老瞟了他一眼,用拇指抵住云纹中央,微一用力,“嗒”地一声,那玉牌 竟分为两片。陈长老从中取了一个卷得极小的纸卷来,道:“本教为防教主猝然身 亡,后继无人,所以教主向例在此令中留下下任教主的姓名,我想梅教主也不会例 外吧。” 殷连坷脸如土色,如果教主不是他,那么这些长老们的第三件事,恐怕就是商 量如何处置他了。 陈长老小心地展开纸卷,待看清纸上之字,脸色却是一变。殷连坷见他神色有 异,心中不禁一喜,急问道:“纸上所书何人?”陈长老一字一顿地念道:“将本 教第一百二十六任教主之位,传与吾女彭坪湘,即现芙蓉帮帮主谭失梅。” 他一直和殷连坷低声说话,且背向失梅和千秋园诸人,令他们听不到对话,也 看不到他的举动。可是这最后一句,他却有意提高了声音。失梅闻言一震,转头向 他看去。 陈长老也望向失梅,竭力遏制着心中的惊讶。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失梅竟 和以前的梅莞茹极其相象。但这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也太让他震惊了,因为江湖 上一直传说是失梅杀死了梅莞茹,救出各大派的掌门。但她们竟是母女…… 失梅心中也是一片混乱:“怪不得母亲临终时将此物交给我,却不让我打开看。 只说若有朝一日‘云山教’逼上门来,万不得已之时,才可取出示人。原来她…… 她是知道我绝不肯做什么邪教教主,才不和我明说……” 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连凌江岩的那一声大叫,都象是在极远极远的 云端里。苦苦挣扎在红尘中,背负着一个又一个不愿背负的重担,她真地累了,累 得只想沉睡…… 那种感觉就象回到了冰寒的涧底…… ---------- 转自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