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多事之秋 “真是神奇,被叶道穷那样拍了一掌竟然不死。”仪霞查过我的伤势,大有感 慨地说。 “你看上去好失望的样子么。”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现在我这样子不用 化妆都可以去扮演被采补得奄奄一息的那种模样了。 这里是一家绸缎庄的后院。绸缎庄据说是仪霞的师门——郁秀堂的产业。 郁秀堂,武林三个完全由女子组成的门派之一——其余两个分别是凤鸣城和紫 梅苑,凭一套“落红舞”而享誉天下。使用双剑作武器的江湖女子一般即出自那里, 不过事实上你很少能看到她们,因为郁秀堂向来以行事低调,置身于名利纷争之外 而闻名,所以它实力虽不弱,论声势却排在上述三派之末。 “我知道你一定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是不是?”仪霞看着我,眼中透着几分 内疚。 “不。是我自己功夫不好,却偏偏还要学人家出来闯荡江湖,活该挨揍。”我 避开她似乎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淡淡地说。 仪霞笑了起来,“果然还是个大孩子。”她的笑很动人……隐约,有我母亲的 影子。 “你知道叶道穷为什么会识破我们的计划的吗?”她突然神色一正,坐在我的 床沿。“我哪知道?”我没好气地回答。这个女人明知我伤得半死,还在耳边罗嗦 个不停,存心不想让我好好休息嘛。 “与姚梅交欢过的男子虽然精虚气损,但却能享受到人世间莫大的欢娱,所以 他们大多表现得神情痴迷,反应迟钝,但你见到叶道穷时却作出惊惶之态,这无异 于画蛇添足,自露马脚。”仪霞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脸上一热,低声嚅嗫了一句,“我又没真正爽过,哪里知道那么多?” “你说什么?” “噢,我说,全是我不好,是我坏了大事,还拖累了仪姐你,实是罪不可赦, 叶道穷真该一掌劈死我的。”毕竟是同生共死过的,一声“仪姐”我叫得眼不眨心 不跳,顺溜之极。 “对,就是你的不是,再怎么油腔滑调也没用。”仪霞板着声音说,见我一脸 无辜地看着她,眼睛一转,突然冰河解冻般绽出憋了许久的笑容,“但最后关头要 不是你,我们两个都难逃一死,所以……你也算是功过相抵。” “哦……”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说真的,你笑的时候……感觉你似乎并没有你看上去那么老。” 仪霞闻言双手叉腰作泼妇状,“臭小子,你在骂我长得老吗?”“苍天做证,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讨打!”仪霞的手重起轻落,尚未碰到我便惨叫一声: “女侠饶命!”仪霞“噗哧”一笑,彼此间距离又拉近不少。 在接下来气氛融融的交谈中,我了解到了许多东西。 武林在平静数载后风波迭起,最近几个月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 传说中万恶之源——魔神坛的新一代传人现世了。 魔神坛,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两百年前极盛时曾整合了天下魔道妄图一 统武林,白道联盟经过整整三十年的艰苦奋战终于在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之后将 其击溃,但被魔神坛教主侥幸逃脱。尔后每隔几十年便会有一个自称是魔神坛教主 的人现身江湖,他们个个武艺高绝,心狠手辣,每每能在武林中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上一代传人“怒天尊”被当年武当不世天才金世嘉击毙后至今已有五十余年, 正当人们开始乐观地认为邪脉已断时,一位自称“笑苍生”的神秘高手以失传已久 的魔门武功“搜魂爪”将“云狮镖局”总镖头,武榜上排行第十七的绝顶高手郝尽 仁搏杀,并夺去了“云狮镖局”创建以来接的最大的一趟镖——“聚福会”捐献给 青城派用来筹办新一届武林大会的五十万两!虽然五十万两对财大气粗的“聚福会” 来说无关紧要,但“云狮镖局”恐怕非得砸锅卖铁才能凑齐这笔偿金,加上总镖头 已死,所以这个一直在同行中执牛耳的大镖局算是毁于一夕了。 第二件大事与第一件很可能有关。天下邪道本已寂静许久,但最近却蠢蠢欲动 起来,江湖上潜伏多时的邪派高手纷纷露面,种种迹象表明诸多邪派正筹划着组成 联盟,其中多半就是那个“笑苍生”在穿针引线,毕竟,魔神坛在邪派人士心目当 中是颇具威信的。仪霞此次下山便是奉命调查此事,她认为“波陀寺”应该就是邪 派间联系交流的中转站。 第三件大事先前已经提到,经各大派商讨,两年后的新一届武林大会已经决定 由青城派举办!时间定为后年五月初一。大会除了讨论天下大势,制定对付邪道的 方案外,还会推举出新的武林盟主——这恐怕是最关键的一点。武林大会是江湖上 最盛大和重要的聚会,每二十年举行一次,现届武林盟主是武当派。诸门诸派得到 消息后都已开始加紧练兵,因为武林盟主的当选除了掌门的出色表现之外,门派的 综合实力是最重要的。届时大会将会举办规模庞大的各门派弟子之间的武技竞赛, 谁表现最优,谁就掌握了最有份量的筹码。 第四件,也是仪霞最不屑一顾的,百年前被尊称为“圣儒”的风清和所著的武 功秘笈《吸空大法》再度惊现江湖!《吸空大法》是风清和晚年时灵感忽闪而自创 的一门内功心法,据说练成之人将步入一个寻常武者根本无法想象的超然境界,体 会到自然万物的真正本质,简单地说,他将成为古今第一强者!风清和死后此秘笈 几经争夺,最终下落不明。不料如今竟偶然间被一盗墓贼发现,无数武林人士都已 闻风而动,看来又一场血腥残酷的夺宝之战是在所难免了。 谈及我今日不幸的遭遇时,仪霞解释说,她其实也一直在观察“波陀寺”的动 静,并得出了两点结论,第一,那个摩罗大师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异国僧侣,从他轻 易便打通了官府一方的各个关节便可得知他至少拥有大量的钱财,而且寺中那些混 充教众的邪派之人对他也十分恭敬,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和邪派联盟处于互相利 用的关系;第二,净心大师生死不明,现在在寺中的是个西贝货。 “他戴的是人皮面膜,不过手法确实比较高明。”仪霞很有把握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的?” “真是孤陋寡闻,你姐姐我可是此道高手哦。江湖上人称‘千面狐’的便是小 女子我了,信不信我可以随随便便把你变成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你见了保证吓 死。”她面有得色地说。 “‘狐’?你不觉得这个外号很难听吗?” “有什么不好?男人不是最喜欢狐狸精的吗?”她笑嘻嘻地看着我。我知道她 说的是姚梅,但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说实话到现在我对她还一点都恨不起来, 甚至脑中还时不时地掠过她的花容玉体…… 仪霞见我突然沉默下来,眼中闪过捉狭之意,柔声道:“你是不是一直在想她?” “哪有……?”我别过头去。 “你说谎的样子真是很拙劣啊。”仪霞“哼哼”两声,朝我脸上葱指轻点, “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这样子羞不羞啊?” “仪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我赌气地不去看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 “傻瓜……”仪霞把我的脑袋硬生生扳回来,正颜道,“这件事全不怪你。姚 梅精通媚术,你这么个初出茅庐的青头小伙子不被她迷得昏头昏脑才怪呢。” “媚术?” “嗯,就是专门用来勾引迷惑男人的密术,你没觉得姚梅的眼睛里有种不一样 的光泽吗?那就是媚术全面运作的表现。” “哦……,那仪姐你也学过媚术吗?怎么我现在眼睛里全是你的影子呢?” “少贫嘴!”仪霞放开我,又好笑又好气地说,“你这人功夫不行,嘴巴倒挺 甜,骗了不少无知丫头的芳心了吧?” 她这一句说到我两个痛处,令我神色不由一黯。见她一脸关心地看着我,心中 一热,忍不住将我离家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此时我只觉得自己像极了个受尽了委 屈的孩子,而仪霞则是一位微笑着,愿意聆听孩子倾倒满腹牢骚的母亲。 “哦,这么说你现在是想到蛊窑学习毒术?”仪霞听完后若有所思地问。 “是,虽然不太光彩,但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那你也不用跑那么远去学啊。”仪霞笑道,“正好我该回堂里汇报情况了, 你跟我一起去古龙山吧,那里有可以教你的人。” 蛊窑深处有座阁楼,名曰“衍阁”,貌虽普通,但却是窑中禁地。 衍阁四周的花圃里种植着基本上天下所有剧毒草卉,阁底秘室中更是搜罗豢养 了数不清的蛇蝎虫兽,其中无一不是世间少有之毒物。 阁中只住着区区十人,没有任何一个学过武功,但他们在窑中的地位却仅次于 窑主。他们便是著名的“毒阁十老”。可以说他们的存在是蛊窑短短几十年工夫便 一跃成为毒术界翘首的本质原因。 但十八年前,隐然为十老中精神领袖的典斐突然离开蛊窑,并回到中原四处行 医。他本是一代名医,在衍阁中钻研毒术多年后医术更为长进,不多时便博得了 “活死人”的尊号,意思是说死人到了他手里都能活过来。 然而由于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衍阁新研发的毒方破解,且从不隐瞒破解方法, 终于引来了蛊窑高手的刺杀,幸亏郁秀堂前堂主赵文珊舍身相救才幸免于难。后来 武当“鹤云道长”出面警告蛊窑,若再有任何不轨之举,将以全联盟之力灭之,蛊 窑这才罢手。 意识到云游天下毕竟不安全,典斐便在古龙山下搭建了一小屋定居下来。小屋 不大,名头却骇人——“药王殿”。郁秀堂与他向来交谊非浅,所以多年来一直负 责保护典斐的安全,在药王殿附近常驻有门下弟子。仪霞就曾在那里呆过,据她说 与典斐的关系还相当不错,所以由她出面,典斐收我为徒之事问题不大。 “从他那里学习毒术比从师蛊窑可有前途多了。”仪霞有时候真把我当成了孩 子,拍拍我的头说。 “多谢仪姐!日后小弟出人头地了就在古龙山脚再建一座‘仪姐宫’让您搬进 去住。”我诚恳地说。 “算了吧,我可住不惯茅草屋子。”仪霞嘴里这么说,脸上却满是开心。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