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特训开始 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些声音,那声音一开始微不可闻,渐 渐地,它一丝丝、一线线地汇合了起来,洄绕在周围,像母亲温柔的手,抚摸着婴 儿沉睡的脸庞。 渐渐地,我那冰冷的,安静地萎缩在一个角落的意识开始跟着波动起来,然后 ……我被一种莫明的感动包围了。 听出来了!这声音,正是那天籁一般的笛声!那旋律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了我灵 魂中央,以至于我已经无法凭自己的意愿去想起它了。 笛声中,我隐约看到了舞飞扬的俏脸,但仔细去看,似乎又不是她了,有点像 仪霞,又有着宋思依的影子…… 我要去见她!这个念头像从石头爆出来似的,一下子填满了整个空间。然后, 我再次感觉到了疼痛,那种根本无法仔细去体验的疼痛…… 我不会死了!我心中升上了一种明悟。 原来一切就是那么简单! 典斐静静地看着药池里的那具称不上是“人”的躯体,仿佛也感觉到了些什么。 其实,自始至终,都不过是一场赌博,一场关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命运的赌博。 所谓的改造人体,以他典斐的手段完全可以一步一步逐个部位地进行,那样虽 然效果差了许多,也不乏危险,但至少能保证性命无忧。然而,典斐心中却始终有 个死结。照青火的叙述,他体内的神秘气团必是女娲石无疑了。离开了东海的极寒 之处,女娲石所封印的蚩尤魂魄——如果还存在的话——随时都有可能脱印而出, 虽然这个可能性是如此渺小,但其所对应的后果又严重到实在无法忽视这一可能。 开始改造的那天,典斐心里明白,此时杀死卢青火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了,但 是看着他坚定而富有朝气的眼睛,典斐最终还是选择由老天来决定一切。 整个过程中典斐尽到了他最大的努力。所用的药材和辅料无一不是几十年来他 珍藏的旷世之宝,但是他也明白,即使这样,青火存活的几率也不会超过一成。因 为只有他才了解,自己所采用的方法有多么疯狂,多么狂暴。 “看样子……你终于成功了。”典斐站起身,朝密室的小门走去,“那么我也 会遵守我的承诺,让你拥有世上最强健的躯体……” 屋外,婷儿正坐在河边无聊地看着练武场中追逐打闹的姐妹们,一根可怜的野 草在她片刻不得安闲的双手的蹂躏下已经卷曲得不成样子。见典斐走了出来,婷儿 先是朝他撅撅嘴,然后很没礼貌地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不会死了。”典斐淡淡地说。 “真的?”婷儿满脸怀疑。 “对于病情,爷爷的预测什么时候出过差错?”典斐瞪了婷儿一眼。 “那就好了……”婷儿如释重负般拍拍心口,“我也该回山上了,在这儿整整 待了一个月,师傅肯定挂念死我了。” “在你心里就你师傅最要紧了。”典斐虽然一大把年纪了,听了婷儿的话还是 满肚子不是滋味,说起话来也多了股怪怪的味道。 “要不是怕回去了无法向絮儿师妹和仪姐交待,我才懒得闷在这儿呢。”婷儿 皱了皱她可爱的小鼻子,起身便朝她的屋子走去,经过典斐时却突然在他脸上亲了 一口,这才娇笑着跑了开去。 典斐仿佛早知道她会这样,笑着摇摇头,望着婷儿的背影的眼里蕴满了溺爱。 陆乘峰赶到来福客栈的时候,那里已经挤满了武林人。 “原来是中华门陆大公子大驾光临啊,”符大海迎上来道,“陆门主之死着实 让人悲痛,无奈我俗务缠身,无法亲往吊唁,还望大公子莫要怪罪。” “符会主言重了,丧事办得匆忙,来不及给各位江湖上的朋友的发函,说来也 是我们兄弟的疏忽。”陆乘峰回礼道,指着身后一个大个子,“这是郭梁,是与我 同生共死过的好兄弟。” “嘿嘿,现在我是陆兄弟的跟班。”几日不见,郭梁身形似乎更壮硕了几分, “符会主好啊。” “听说郭少侠以一人之力拒退黑狼团百名杀手,着实英勇无比啊。” “呵呵,我都一把年纪了,少侠这个称呼我可担当不起。”郭梁不好意思地说。 “符会主消息当真灵通啊。”陆乘峰笑道,心中却是大凛,古堡中的事并没有 多少人知晓,这个符大海又从哪里听来的? “呃,郭少侠身后这位是?……” “哦,称子,出来见见大家吧。” “是。”郭梁身后蹁跹婀娜地走出一个宫装女子,行动间如弱柳扶风,说不尽 的柔媚娇俏,只因身体娇小,刚才竟全被郭梁挡住了。 “我叫称子,请诸位多多关照。”女子声似莺鸣,轻婉动人,可惜脸上白粉施 得多了些,五官反倒不明了了,但即使这样,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楚楚之态,连 符大海这等城府极深的人都免不了为之意动神摇。 “称子来自扶桑国,是中华门的客人。”陆乘峰简短地介绍道。称子幽幽地看 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符大海若有所悟冲陆乘峰笑笑,将他们迎向大厅,“进去说,进去说。” 厅中大部分人都与中华门有些交情,见他们进来纷纷上前招呼。陆乘峰谦和有 礼,应对得体,看得众多前辈频频颔首,心中无不赞叹中华门后继有人。 “陆公子来得正好,咱们临时联盟虽非长久设立,但盟主一位终归是空缺不得。 陆公子翩翩俊才,武德兼备,担此重任再适合不过了,不知陆公子意下如何?”符 大海此言一出,全场皆惊,当即有人喊道:“陆公子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资历不 足,还不如南宫大侠担当为好。”“这联盟是符会主提议的,自然应该由符会主做 盟主。”“他妈的,老子几天前就想过这个点子了,照你这说法岂不是由我当最好?” 一时间大厅内纷争四起,愈闹愈乱。 陆乘峰见状笑了笑,正想顺势说出托词,只见符大海怒喝一声,“大家都忘了 进入联盟所为何事了吗?魔道中人正对秘笈虎视眈眈,大家却在这里为了一个虚衔 而争吵不休,让人家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喝声中饱含真气,场中之人只觉得像 被他在耳边喊了一通,顿时静了下来。 一直冷眼旁观的南宫淳出声道:“我也赞成符兄弟的建议。陆公子身份比较特 殊,若由他担任盟主,也可避免大家因心中不服而有伤和气。所谓资历不够更是无 关紧要,临时联盟又不是什么为某人某派牟利的组织,盟主更多只是名义上的需要。 再说了,资历不正是从无生有,慢慢培养出来的嘛。” 符大海哈哈大笑道:“南宫兄原来也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时只听门前屏风处传来一句声音,“装模作样!”南宫淳大吃一惊,双目一 寒,转首望去,只见一个长髯魁梧的粗犷汉子施施然走进来,以南宫淳的功力竟然 丝毫没发觉他的接近。 “谁?”符大海心中泛起警兆,眼前此人一举一动皆无懈可击,浑身散发着一 股极度危险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在他的记忆里,只在两个人身上感受过。 “这么多人围着一本破书,倒也有趣。”大汉扫视一周,竟有大半人被他气势 所摄,禁不住避开眼光。 “他……很像是卢兄弟地道里说的那个人啊。”郭梁低着头在陆乘峰耳边说道, 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到底是谁?来此作甚?”南宫淳冷冷地问,脚步轻移,与符大海形成包夹 之势。大汉哂然一笑,单手一挥,厅内顿时烛火全熄,黑暗一片…… 数日后,一个消息飓风般传遍了江湖的各个角落:《吸空大法》下卷被一个无 名虬髯大汉当着近百名武林精英的面抢走!武榜第二十四的符大海一掌落败!武榜 第十六的南宫淳被三招逼退! 《吸空大法》下卷被劫后不久,狂剑客当众承认上卷其实早已被盗十数日,并 放言若再有人来骚扰于他,格杀勿论! 三天后,侠盗萧霄的尸体在一乡间酒馆中被人发现,从现场的痕迹上看他甚至 没有撑过十个回合,凶手的武艺之高已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萧霄之死似乎打开了武林动荡的序幕,江湖表面上的平静已经一去不返,无数 暗藏已久的计划和阴谋纷纷展开,许多原本默默无闻的英雄也应运而起。而一个迄 今仍对这局势无足轻重的年轻人则刚开始他人生最重要的阶段…… 我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浑身又酸又痛,但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却是一 种那么轻松美妙的感受,梦中地狱般的遭遇仿佛是非常遥远的事了。 我挣扎着坐起身,惊异地发现我的皮肤变得幼嫩如初生的婴儿,白皙而富有弹 性。整个人瘦了一圈,以往引以自豪的肌肉全没了,身体平平滑滑的,看上去异常 柔弱,但却体现出另一种均匀而流畅的美感,虽然我很不喜欢。 这是怎么回事?典斐终于良心发现而放过我了吗?但是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下榻欲起,不料腿上使不出力气,一跤跌在地上。典斐闻得异响走了进来,见状 也不言语,轻轻将我扶起。 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异色,我心想难道自己半昏半醒间听到的那番话都是错觉? 但若说现在算是改造完毕,那这结果也太过可笑了。 典斐察言观色,料得我的想法,道:“最危险的一步我们已经度过了,但离你 一拳裂石的目标还相差很远。此刻你的身体刚重生不久,一切都还停留在最原始的 状态,所以力量反而不及常人,但事实上你经过这两个月的脱胎换骨,已经成为这 个世界上拥有最完美体格的人了。” “最完美的体格?”我傻傻地看着手臂上光滑细嫩的皮肤,莫非典老头所说的 完美,指的是……漂亮? “你现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无穷的活力,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们完 全没有后天上的限制!换句话说,它们最终会成长成什么状态全由你自己决定,从 古至今只有你才有资格向人类体能的极限挑战!” “是吗?听起来好夸张啊。”我一脸茫然,半信半疑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重新开始锻炼身体吗?” “不是锻炼,是特训!”典斐笑道,“而且必须得超负荷才行。” “超负荷?那是什么东西?”斐似的表情和那天他剖尸时的一模一样,直觉告 诉我——大事不妙! “你先好好休息。”典斐说罢便欲离去。我犹豫半晌,终于在他出门前问道: “你……那时……是打算杀死我吗?” “……”,典斐停下脚步,侧过脑袋用眼睛余光看着我,“不管怎么样,你现 在最好能建立这样一个信念,从今往后,最终能决定你生死的只是你自己!” 经过了几天的修整,身体的酸痛感已经消失,但我仍然没什么力道。那天典斐 过来说散散步对我有好处,言罢也不待我同意便硬拖着我走出竹屋。 久违的阳光透出几分夏天将至的讯息。我步履蹒跚地搭着典斐的肩慢慢走着, 双腿的感觉确实和以往大不相同,虽然迈起步子很吃力,但内心深处却升起一种尽 情奔跑的欲望,仿佛身体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不知不觉走到一座桥头,典斐突然掏出一根银针在我手臂上刺了几下,我顿时 感觉双臂麻木如废,正想开口,典斐用力将我推往低矮的护栏,一声惊叫中我“扑 通”坠入河心。 这条河是山溪所汇而成,河水冰冷刺骨,我双手无法动弹,纵然水性再好一时 也反应不过来,咕咕灌了几大口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稳下身子。 “师父,你这是干吗?”我惊问道。 “特训从今天正式开始!首先要恢复你的腿部力量,在日落前你都不准上岸, 不然竹竿伺候!”说完典斐拿来一本医术坐在桥头看起来,丝毫不理我的严正抗议。 我几次游往岸边都被他安排在岸边的人用长长的竹竿赶了回去,这些郁秀堂的 女人看不出来还真是狠心,无奈下我只好留在水里拼命踩水。没有双手保持平衡, 这个动作更吃力了许多,过了没一会儿便没力气了,只好央求典斐放我上去,可这 个老头儿根本不理我,我心中暗恨,哪里还管什么特训不特训的,干脆在水上平躺 着身子随波逐流,那些女人竿子不够长,倒也打不到我。 典斐见青火越漂越远,淡淡一笑,继续看书。没过多少时候果然听得一声惨叫, 只见他仰着身子飞快地游了回来,虽然只是用脚,速度竟然奇快。 “师父救我!”声音杀猪般难听。 典斐笑道:“我前几年外出采药的时候在南方密林中的一个沼泽里发现一种牙 利如刃的凶猛小鱼,专吃掉进沼泽的动物,连人也不例外。我将其取名为‘食人鱼 ’,并带了几条回来饲养。本来它们只在湖中活动,谁叫你偷懒引它们出来的?” “我以后不敢了!师父救命啊!再不让我上来我就要被它们吃光了。”青火感 觉背部似乎被咬得只剩骨头了。 “放心,以你现在皮肤的坚韧程度它们是咬不进去的,只不过应该很疼便是了。” 典斐想了想,补充道,“你可以一直往上游游,到了水流湍急的地方它们就不会跟 上来了。” “不早说!”青火低骂了一声,全力逆游而去。 “卢公子游得真快啊,像鱼一样。”竹儿拿着竹竿望着他的身影道,刚才就数 她捅得最凶——她已经好久没像今天玩得那么开心了。 “以后他能干的事情还多着呢。”典斐呵呵笑道,语气中透着年轻人般的兴奋。 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游到汇流处,食人鱼果然不再追赶,只是在它们最后所能 停留的地方等着我。 我感觉真的快虚脱了,但后方有饥肠辘辘的凶鱼虎视眈眈,旁侧有整天无所事 事的恶女持竿相峙,我除了在急流中残喘挣扎外还能做什么? …… 当典斐终于将我捞上来的时候,我心神一松,昏睡了过去。当我再次醒来,发 觉自己又泡在了药池里,药水色泽碧绿,又腥又臭,难闻之极。 “以后你睡觉的时间全部要用来泡药,这种药水是我精心调配的,能够在最短 的时间内将疲劳的肉体重新恢复至最佳状态。”典斐冷冷地说,“今天的训练是最 轻松的,以后每天的强度都会不断增大,而且你的寝食标准全部要由我制定,你必 须无条件遵守……今天的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了,如果你真的想变得更强的话。” 说完立了会儿,转身走了。 我默默躺在药池里,细细体验着腰腿部那种奇异的肿胀酥痒的感觉,良久舒服 地叹了口气,自语道:“那样的苦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