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鼎盛时期的洛阳城内,剑客商贩、走卒官兵,络绎不绝。 熙熙攘攘的街上满是形形色色的人们,卖艺人豪迈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声不绝 于耳……经过了一个与往常一样寒冷的冬季,整个洛阳似乎都在春暖花开时渐渐苏 醒,展现出其中原有名帝都的强大活力。 最热闹的要属烟雨楼——洛阳最有名的妓院,这里的姑娘不仅貌美如花、温柔 可人,更为出名的是她们的才艺,琴棋书画,几乎样样皆通,样样皆精。 烟雨楼内二楼的头牌厢房,原应是春暖日丽、享受阳光的大好日子,此刻却窗 门紧闭、帷幕低垂。 一声声若有似无的蚀人心骨的低吟从房中传出,那呻吟声似乎充斥着压抑的痛 苦,但又似到达极乐顶峰的欢呼,呻吟声还断断续续地掺杂几声低沉的男性笑声和 话语,再白痴的人也可以想象,里面正在上演怎样的春宫好戏。 守候在门外的陆惟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心里估算着里面“完事”的时间。 如果他的主子精力充沛又心情大好,再晒一、二个小时的太阳,是完全可能的 事。 春季的阳光真好,至少不会再象冬季那么寒入心脾。 走到栏杆前,他垂首怔怔俯视一株在院中迎着阳光怒放的迎春花。那花瓣是如 此的纤细柔美,却勇敢地承迎阳光的滋润,柔美中掺杂着坚强,多么矛盾的特质! 阳光照在他清秀俊逸的脸庞上,也照在他微微纠结的眉心上,那纯净清洌的双 眸,淡淡地映出一层忧郁的光辉,微白的脸色、紧抿的薄薄双唇,令他的神情显得 格外严肃和沉默。 一袭朴素青布衣衫下的身形挺拔而单薄,一柄宝剑斜斜地跨在腰际,剑上刻着 四个字:逍遥山庄。 白云出自深谷,泉水滴自石隙。 鱼儿欲本流入海,只是,大海现在何处? 当日的救命之恩,使他今日成为他最忠心的护卫——生死相随。即使在他寻欢 作乐的时候,他也不敢稍稍离开半步,惟恐出任何差池。 十年前冬季,在那冷冷寒风中他对他的宣告,他无时无刻不敢或忘。 记住我的名字,东方逍,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他的命,是他的! 陆惟下意识地抓紧栏杆,纠紧的指节微微泛白。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东方公子,现在还早,不用这么急着走嘛!”娇滴滴地声音从房中传出。 陆惟一下子挺直身子,看来主子完事了。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一位白衣胜雪的高大男子跨出房门,明亮锐利的眼眸灿若朗星,闪烁着飞扬的 神采,令他英俊的脸庞倍加夺目,三分洒脱、七分狂傲,王者气势浑然天成。 若陆惟看似一块赏心悦目的美玉,那么他则是道令人目眩的阳光,不可逼视。 “东方公子”。一双如白藕般的玉臂轻轻挽住了东方逍的手,烟雨楼的头牌美 女轻拉住东方逍,含怨带嗔道“什么时候再来看奴家呀?” 好不容易,才让整个洛阳城姑娘都私心倾慕的逍遥山庄的少庄主——东方逍成 为她的入幕之宾,她可不想他们只有一夜露水之情。 东方逍微微一笑,擒住美人的下巴,在她娇艳的唇瓣轻印下一吻。“只要你识 趣,我自然会再来。”随即轻轻一挣,便走了出去。 纵横花丛间,片叶不沾身,向来是他的宗旨。 加上如此大好春光,若不及时行乐一番,岂不辜负老天爷的美意?只有那个呆 子,才会一动不动对着一株花赏春! “少庄主,我们该回去了。”如往常般,陆惟像影子般站立在东方逍身旁,东 方逍比他高出半个头,身形上也比他更为壯硕。 一股浓重的脂粉味与女人的香气从东方逍身上传来,令他的眉心又深皱了几分。 走出烟雨楼外,接过陆惟牵来的白马,东方逍足尖一点,飞身上马,陆惟也随 之上马。 沉默、严肃几乎是他永远的表情,东方逍经常如此暗思,唇边不禁轻抿一丝若 有似无的戏谑笑意,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表情的流露,就像影子一样沉默 淡然,无形地令人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陆惟?”调皮地微笑着,东方逍边骑马边盯着他的脸问。 “我当然是。”面对着他的嬉皮笑脸,他照样严肃的回应。 “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连一个女人也没有?” “对属下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护少庄主的安全。” 这样的对话到最后往往是这一句话回答:属下的使命就是保护少庄主的安全。 扬一扬眉,东方逍已不对他的回答抱任何希望。 自从一年前,他精心策划了一个恶作剧,将一个浑身脱的精光的美女在半夜三 更塞入他床上,本以为这下肯定能破除他那“柳下惠”似的个性,然而结果却是, 那美女——实际上是烟雨楼的姑娘被他当刺客一剑刺伤,害得他偷鸡不成,赔了大 把的伤药费后,他便认定:他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柳下惠”兼彻 底无药可救的笨蛋和傻子。 十年前救他的初衷,原是要一个能陪他一起玩、一起笑、一起闹的伴儿,而不 是只会叨念着要保护他,整天跟着他,像影子一样的无聊又无趣的陆惟。 不过十年来,漫长岁月似指弹一瞬间。有时扪心自问,他亦是已习惯了他的陪 伴。好象他注定就是他的影子一样。 春日夕阳的余辉下,淡淡的霞光衬着两位骑在马上的英俊挺拔的年轻人,两个 人的身形,一左一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他正如那耀眼的阳光,而他,就是他身旁沉默淡然的影子,一对无比协和的组 合。 光与影,是如此矛盾而又如此亲密。无光哪来影?无影又怎能衬出光的存在? 一跨入逍遥山庄,山庄的总管王管事便迎了上来,对东方逍道:“少庄主,庄 主正有事找您。” “爹现在何处?”东方逍将马交给迎上前来的小廝. “庄主在‘卧龙堂’。” 头发已花白的王管事恭谦地回答,他是逍遥山庄的家奴,自祖父一辈起便在逍遥山 庄做事。不仅跟着庄主东方峰出生入死,更是看着东方逍、东方遥两兄妹长大,他 的身份不仅仅是仆人那么简单。就连东方峰对他,亦要客气三分。 “多谢王伯。”东方逍与陆惟径自穿过回廊,匆匆朝主客厅——卧云堂走去。 逍遥山庄的建筑是中原山庄中最为出色的。因东方峰酷爱苏州园林艺术,特地 仿照沉园的格局兴建,亭台楼榭、假山水池遥相呼应,一派江南水乡的风情。 走入陈设精美的卧云堂,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背手肃立,似在沉思着些什 么。 “爹” “参见庄主。”东方逍与陆惟同时道。 东方峰转过身来,不悦道:“这一天你到哪里去了?” 原来是兴师问罪,东方逍笑道:“不过是去‘追风山庄’找风二公子切搓武艺 罢了。”他向来就是有这种本事,说谎不打草稿,且脸不红心不跳。 “是吗?陆惟?”深知自己儿子顽劣的个性,他反问一旁默立的陆惟道。 “诚如少庄主所言。”陆惟只是垂着头,不敢看东方峰锐利的眼光。 看他这个样子,东方逍不禁在心里叹息,他真是不能说谎,一说谎就不敢看别 人的眼睛,完了,这下逃不过他精明的老爹。 果然——东方峰冷冷一哼。“你小子又说谎,八成又去了烟花柳巷。” 东方逍不慌不忙道:“爹,我昨天三招打败了‘华山派’的大弟子,难道不该 犒赏一下自己?圣人有训,要‘劳逸结合’,方不失人生乐趣。” 四大山庄——逍遥、追风、铁箭、试萧在当今江湖成鼎足之势不是没有道理。 不仅仅是因为各有所绝学、武艺精妙,更因为四大山庄几乎掌控着整个中原的经济 命脉,几乎每个州府都有四大山庄的旗号,从钱庄、当铺到客栈、酒楼……遍地开 花。倒更显出传统武学派流如华山、崆峒、衡山都一已是强弩之末,欲振乏力。 “算了。”面对眼前玉树临风般出色的儿子,想发怒也难,东方峰递过一把黑 色权杖。“你看。” 东方逍伸手接过,权杖上刻着四个字铁箭山庄,面色一凝。“是盟主令,发生 了什么大事?” 东方峰道:“昨天‘铁沙帮’帮主一家十四口皆遭人灭门,盟主下令要四大山 庄联手,每庄派一个人去彻查此事。” “此事居然要同时出动四大山庄的人?”东方逍扬了扬眉,道。 “传闻是无影盟所为。若真是‘无影盟’所为,那便非同小可,‘铁沙帮’录 属‘铁箭山庄’门下,‘无影盟’摆明了就是跟整个武林过不去。”东方峰道。 无影盟是众所周知的拿人钱财,替人灭口的杀手组织,一旦被它找上门,能安 然脱身的……几乎没有。这也就是无影盟这几年迅速崛起的重要原因/ 它神秘、莫 测、来去无踪,从不与武林人士交往,几乎是谈之人人色变的诡异杀手组织。 “好吧,孩儿马上动身。”东方逍将权杖交给陆惟,后者将它仔细收好。他从 来不放任何东西在身上,只要陆惟在身边,就会帮他打点一切。 东方峰拍拍东方逍的肩膀,道“‘无影盟’不比华山派,凡事小心。” 东方逍收敛了一脸无所谓的笑容,道:“孩儿谨记,爹请小心。” 东方峰看了一眼沉默的陆惟,道:“陆惟,记住我所说的话。” “是。”陆惟垂手而立,严肃道:“属下一定会保护少主的安全。” 又来了!东方逍突然觉得自己的老爹倒适合像“无影盟”一样,弄个杀手组织, 至少会教出一大帮忠心护主的家奴。 正当东方逍与陆惟跨出卧云堂之际,突然,一个悄生生的少女拦在东方逍面前。 她上着浅红罗衫,下套白百褶裙,腰间系一条鹅黄腰带,美丽清新、活泼俏丽。 “大哥,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遥儿,别闹!”东方峰轻声斥道:“你大哥要去办正经事。” “爹。”东方峰的另一个掌上明珠东方遥拉住他的手臂,撒娇道:“我一个人 在家实在闷的慌,你又和大哥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您老就发发慈悲,这次让我跟大 哥出去闯一闯,好不好?” “小妹。”东方逍笑道:“这次不行,下次大哥再带你去好不好?你若觉得闷, 可以去‘铁箭山庄’找莫大小姐聊天。” 东方遥不悦地嘟起嘴。“铁箭山庄的门槛都快被我踏平了!在说莫馨言一点也 不会武功,每天不是弹琴就是绣花,无趣透了!” 她真是不明白,作为武林盟主的女儿——莫鑫言居然一点都不会武功! “这才像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东方峰皱眉道:“看看你,让你学弹琴就学 一架坏一架,让你学绣花你就装肚子痛,每天舞刀弄枪的,像什么样子!” “爹!”东方遥笑着扯了一下东方峰的落腮胡子。“你真的要我做那种一步三 摇的娇小姐?当初谁让陆惟一天到晚盯着我练武功?” 东方峰不禁莞尔。“小丫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爹是怕你找不到婆家。” 东方逍微微一笑,看了陆惟一眼。“这有和难,爹既然那么欣赏陆惟,何不把 小妹许他?” 谁也没察觉,一直沉默的陆惟脸色一白,脸上的忧郁更深了。 “他!”东方遥杏眼圆瞪,道:“我不要!” “为什么?”东方逍道:“陆惟不好吗?小时候是谁一天到晚缠着要他讲故事?” 东方遥跺了跺脚。“反正我不要!”陆惟没什么不好的,但他一直把他当哥哥, 嫁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而且陆惟太沉闷,跟他在一起只会躺她更闷,她倒宁愿 去找莫馨言,毕竟她人美,又温柔。 陆惟暗暗舒了口气。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明天就出发吧!”东方峰摆摆手道。 走出卧云堂,穿过树影婆娑的九曲回廊,回到“逍园”——东方逍自成一格的 小院,陆惟独默默地在卧房打点行装。 卧房分成里外两间,东方逍在里间,他就在外间。从早到晚,他都与他形影不 离。 “陆惟,过来帮我搓背。”东方逍清郎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陆惟连忙走入了里间,屋内热气腾腾,东方逍正闭目躺在宽大的半人高的木桶 内,水雾中男性赤裸的强健身躯若隐若现。 陆惟习惯性地拿起搁在屏风上的汗巾,默默地用力揉搓起东方逍光洁的背部。 “你洗了吗?”东方逍闭目享受他的服务,通体有说不出的舒爽。 “还没有。” “一起洗吧。我也来帮你搓背。” “少庄主……”陆惟有写受宠若惊,“这不行……属下会逾矩的。” “为什么不行?我们都是男人。”东方逍一把抓住陆惟的手,童心大起,将陆 惟硬生生拉进木桶中。 陆惟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拉了进去。水花四溅,浑身衣裳瞬间湿透,还呛了好 几口水。 东方逍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不禁大笑了起来。 陆惟抬起头挫败地看着他开心的笑容,水珠不断从头上往下滴。他真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主子! 水桶虽然十分宽大,但有了陆惟的加入,两个人仍不可避免地紧贴在一起。 几络湿发黏在他前额,清秀的脸庞带着一抹恼羞的红晕,纯净的双眸敢怒不敢 圆地无声指控着他这个为所欲为的主人。褪去了一脸沉默严肃的表情,此刻的他竟 俊美得如此让人心动! 东方逍的笑声戛然而止,一种异样的情绪自心中翻腾。他的眼光不禁移到陆惟 白皙的颈部,宽松的衣襟因刚才的拉扯而露出了他赤裸的胸膛…… “少庄主?”陆惟不安地动了一下身子,此时的东方逍怎么了?为什么用这中 眼光看他?就像要一口将他吞下肚似的。 该死!见鬼了! 东方逍咬牙竭力压抑已然勃发的欲望,他是中了什么邪?对着个男人居然也会 产生欲念,尤其是这个男人,竟是他相处了已经十年的陆惟! “少庄主……”他大腿外侧抵着的一件硬物是什么?好像很硬,也很烫。 “不想洗就赶快给我出去!”收敛调皮的笑容,东方逍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脸色格外可怕。 “你没事吧,少庄主?”陆惟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 “快滚。”几乎是怒吼。 陆惟脸色一白,连忙跳出木桶,飞快地走出里间。浑身湿湿地待在外面,没有 一点换件干净衣服将自己弄得舒服点的心思。 虽然东方逍也经常对他不假辞色,但从未像这样用如此恶劣的口气对他说话。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陆惟心里不禁有点隐隐发慌。 一会儿,婢女进来将洗澡桶抬了出去,他又听见东方逍在里间悉悉卒卒的换衣 服声。过了半晌,终于寂静无声。 他又沉默站了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掀开门帘,走入里间。 房内点着一支火焰黯然的蜡烛,映着精致上好的锦被绣帐,大概是今天已将精 力发泄够了,东方逍在床榻上沉沉睡去,一只古铜色的手臂露在锦被之外。 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啊,将他袒露在被外的手轻轻地放入被内。 默默看他沉睡的脸庞良久,褪去了白天迫人的狂傲与洒脱,沐浴在柔和烛光下 的英俊线条,是如此地令人心动。 夜幕深深如许,多少难以启齿的心事,尽皆被藏! 蹑手蹑脚地退回外间,陆惟湿渌渌地倒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烛光摇曳,窗外淡 月斜影,风声呼呼,听着他隐隐传来的沉稳均匀呼吸,不禁一夜无眠。 -------- 凤凰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