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卢光逞凶诛燕皇 顺流过了鄱阳湖後,南宫寒忽然看了四周,除了自己四人所乘一条扁舟之外, 江面之上并无他人,遂轻轻将舵向左拍了几下。 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後,又坐下和李白饮酒作乐。直过了一个时辰,小舟搁了浅, 他才和李白捧著酒甕上了岸去,李白还回头向诗岫二人说道:「宣城到了,下船吧。」 「什麽?宣城?」君聆诗满脸惊色,心想:「我记得宣城离江有数十里啊,怎 地一上岸便说已到宣城?莫非……」立刻想到南宫前辈方才略动了动舵,便猜想这 南宫寒可能也精於奇门五行之术? 两个年轻人忙跟了上去,走了一阵,也没见到城中,转过一片树林之後,眼前 已是一间豪宅,只惊得江闵岫咋舌不已;君聆诗却已料到这南宫家必定是隐密之极, 不过这宅邸却出现的如此突兀,也是为此略有感佩之意。 南宫寒看了两人反应不同,只微微笑了一下,道:「青莲先与两个小伙子到客 厅等会儿,待我去备下些事物了。」李白答应了,便带著江闵岫和君聆诗迳往大厅 而去,南宫寒则转到了後进。 到了南宫家大厅之後,只见左边墙上半是壁画文字、半是山水人物的丹青;右 边墙上半是挂著摺扇、手环等饰物,半是木架,上头放著许多瓷器,看来似乎俱是 价值不菲。 江闵岫细细一看那些个人物画物,不禁轻轻「咦」了一声。君聆诗本来在欣赏 另边摺扇上的细工画笔及诗句,听了江闵岫似有疑问,便走了近去,问道:「江少 爷,什麽地方不对头了?」 江闵岫拉著君聆诗,道:「你瞧瞧那幅图,我看起来好像是李叔叔呀。」「李 叔叔?你是说逍遥剑仙吗?」君聆诗顺著江闵岫所指图画看去,画中人面貌清俊、 目若朗星、身前斜放著一柄木剑、嘴里叨著根草杆儿,约莫是廿岁年纪。他本来没 见过李逍遥,便道:「我没见过逍遥剑仙,真的很像麽?」 江闵岫道:「像!真的很像,只是年纪好像轻了一点。」「那是十八年前画成 的,当然看起来很年轻罗!」忽然一个低腻的女子声音响起,江闵岫和君聆诗不约 而同的朝发声处看去。 只见一个白襟白裙、身被淡绿色外袍的女子从廊内走出,一时倒看不出是多大 年纪,她肤色十分白皙,可以说白得有点像死人,头上只挽了个懒云髻。她看了李 白坐在厅上,连忙迎了上去,笑道:「李伯伯,你总算肯来啦!」 李白仔细一瞧那女子,微笑道:「是皓羽吧?真是女大十八变,要我认不得了。」 那女子道:「女大十八变?李伯伯说我变丑怪了麽?」李白哈哈一笑,道:「瞎扯 来著,咱小皓羽生得清丽可人、秀雅脱俗,怎麽会丑怪?」 江闵岫和君聆诗乍见南宫家人出来,又听他称李白为伯伯,都猜想约是南宫寒 小女儿?李白看了他二人面有尴尬神色,知道平时大户人家的千金应该是不见外客 的,但这南宫家又不比他处了,便向二人道:「不必不好意思了,你们能进到这儿, 还有谁同你们约束礼教来著?」那女子也向二人道:「两位新客人呢!寒伯伯很少 带外人进来的,你们俩个唤个什麽名儿?」 「寒伯伯?」诗岫二人均同时否定了她是南宫寒的女儿,又听她问话,江闵岫 先答道:「江闵岫,山由岫,不是袖子的袖、也不是清秀的秀。」那女子微微一笑, 向君聆诗道:「那你呢?」 君聆诗道:「小子姓君,生来不才,不会做诗,便名聆诗,又想快意一生,是 故表字无忧。敢问姑娘芳名?」那女子道:「你的名字来源真复杂呢。我的名儿? 刚刚李伯伯叫我,你都没有在听的呀?」 江闵岫扯扯君聆诗的衣袖,细声在他耳边道:「好语?莫不是说很爱讲话?」 君聆诗闻言,不禁噗哧一笑。 那女子看了两人窃窃私语,又见君聆诗要笑不敢笑的,道:「你们说什麽笑话 儿?莫不是说我坏话?」君聆诗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姑娘芳名,方才李前辈叫 唤之时,著实没有听仔细了。」 那女子也没生气,道:「那我再说一次,你们听清楚啦,我叫皓羽,皓是皓月 之皓、羽是鸟羽之羽,总之就是洁白的意思。」 江闵岫和君聆诗都点点头。江闵岫又问道:「姑娘说这画是十八年前画的,是 什麽人画的啊?」皓羽道:「寒伯伯说是他自己画的罗。」说著,又指著其他的画, 道:「寒伯伯说这是林天南、这是独孤剑圣、那是木色翁、那是大理圣姑,其实我 一个也没见过,哪知是真是假?」诗岫二人一一看去,也只君聆诗看出一张师父林 天南的画像,其他也认不得了。但两人眼光一转,君聆诗却看到酒剑仙和李白的画 像、江闵岫也见著了外祖父韩医仙与林月如的画像。但二人又均为另一张画所惊疑, 对望一眼之後,齐声向皓羽道:「那张画的却又是谁?」原来他二人看到那张画, 竟然似极了李忆如,但墙上画的人个个都是上代前辈,认得最年轻的林月如也已有 卅六七岁,怎可能李忆如有能与这些人物并列? 皓羽看了一眼,道:「你们不认得她吗?我还道天下人都该知的呢。她是赵灵 儿罗!十六年前画的,是上头最年轻的一人。」 「赵灵儿?」江闵岫马上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想起她是 何人,当下便即问道:「赵灵儿是个什麽人?」皓羽把头一撇,道:「原来你们真 的不知?」江闵岫道:「是真的不知!」皓羽道:「嗯……她是……」话才说了一 半,廊内便传出南宫寒的声音道:「皓羽!不该说的话,不要多口!」皓羽只得吐 吐舌头道:「寒伯伯不准我说,那便不能说啦!」 李白在旁微笑著,对甫入大厅的南宫寒道:「皓羽还不懂事,你怎麽就对她这 麽凶?」说著又向皓羽道:「你寒伯伯口气本来差,你不要难过呀。」 皓羽笑一笑,道:「不会难过的,习惯就好了。」 南宫寒没多理会皓羽的反应,倒向李白说道:「青莲选好要哪一个了吗?」李 白道:「还没呢,有什麽法子可以决定的否?」南宫寒道:「自是有的,我已备好 用具了。」转向君聆诗及江闵岫道:「你们俩和我进来。」诗岫二人不敢大意,唯 唯诺诺的跟著南宫寒进了屋去,李白也在後走进,皓羽却晓得寒伯伯有事要与客人 相商,并没跟入。 四人进了一间书房,两张案上已各置下了文房四宝,南宫寒吩咐二人各自就坐 了,道:「现在我要你们写点东西……」 江闵岫心想:「明明说了不会写诗的,他要强人所难麽?大不了我胡诌一番便 了。」君聆诗想道:「我们来此并非学文,南宫前辈想必非常清楚,就不知他要我 们写些什麽了。」 二人各自心思,南宫寒接著丢了一首古诗给二人,道:「这是前右拾遗张九龄 的作品,感遇十二首之二,你们二人各抄了一份来给我。」诗岫二人对视一眼,均 不解其意,但也都拿起笔来开始抄诗了。南宫寒与李白只在一旁看著。 江闵岫才写了一句「孤鸿海上来」,南宫寒忽然说道:「停!」诗岫心里均是 一震,还以为自己写错什麽了,南宫寒也没理会,对江闵岫道:「你用左手拿笔再 写。」「左手?」江闵岫疑道。 南宫寒道:「没错,左手,快写!」江闵岫不敢违逆,只得乖乖照办了。君聆 诗亦不知其意欲何为,满腹狐疑的抄完了一篇感遇。 两人写完以後,南宫寒看看二人所写,笑了一笑,对李白道:「青莲,结果出 来了,看来我所料不差。」李白走近,道:「我是不晓得你料著了什麽,但你猜事 儿,十之八九都会中的,那可不稀奇了。」说著拿了二人笔墨一瞧,君聆诗的字跃 然纸上、落笔劲足、甚是有神;江闵岫却是瘦骨嶙峋,颇有柳公公权之风。两人的 字都写得相当不错。 李白一见,却不知南宫寒所指为何,问道:「你叫他们写了这张子寿之诗,却 是何用。」南宫寒道:「其实写什麽都没有关系,重点是……」他走去执起江闵岫 的左手,道:「这小子天生是个左撇子!」「左撇子?那是什麽?」江闵岫发问道。 南宫寒道:「便是生来擅用左手之人。平素常人均是右手较左手力大、灵敏, 诸如提笔、持箸等等行为,莫不是以右手行之,然会有少数人却是生来左手较右手 善行,你便是其中之一。只是从小身边的人都教你用右手,便埋没了你这等能耐。」 江闵岫疑道:「喔?会吗?」说著又拿起笔来,左右手各写了几个字,似是差不了 多少。 南宫寒道:「这样子比不出来的。小子,你用左手写几个字试试。」君聆诗听 他对自己说话,反正对这擅用左手一事也是满好奇的,也就提笔用左手写了几字, 结果写出来的字竟然是歪七扭八、惨不忍睹。 君聆诗讪讪的笑了笑,道:「我写了廿年的字,没想到会写的这麽糟。」南宫 寒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著呢。如何?这样你可信了吧?」後头一句话是对著江 闵岫所说。 江闵岫道:「可是我左右二手好像是差不了多少,怎麽说左手比右手好用?」 南宫寒道:「你自小便用惯右手,自然能练得如天生一般,但你左手的灵敏度却是 不会衰退的。」江闵岫道:「喔……这样啊……那我的姐姐,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南宫寒道:「应该不会,你姐弟虽是一胎双生,但却是一男一女,便能看出其实你 二人体质并非尽然相同。至於你二人相貌颇似,本是同父同母,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若是你父母再生第三胎,生得像你或你姐姐,那是很正常的事,毕竟都是相同的遗 传因子。但你父母二人皆非左撇子,你算是突变的。」 江闵岫听得一个头两个大,道:「什麽什麽遗传、突变的,我怎麽没一句听得 懂……」君聆诗摇头晃脑,这种论调他也从来没听见过;李白在旁沏了杯茶喝著, 他早知道这南宫寒说话奇奇怪怪,都是一些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词儿,早就习以为常 了。 南宫寒道:「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自己的左手不会比右手迟钝就是了。」 江闵岫应道:「喔……好。」 李白喝了口茶,问道:「你知道了这些事做什麽用?」南宫寒嘿嘿一笑,道: 「有用得紧!这江少云的儿子,就交给我了吧!」 「退~快退!」郭子仪见军心涣散,只得定议弃了河阳,移师前往缺城。这同 时也意味著,前年方夺回的东京洛阳,好不容易才建设了会儿,这下子又要丢了。 又有什麽办法呢?史思明这家伙的确不是盖的,竟然扮唐军劫杀运粮的车夫, 这麽一来,还有谁敢为朝廷军队送粮?没了粮食,再强的军队都要打败仗。 「真是功亏一篑……」郭子仪戚然北望,好不容易将安庆绪围在邺城,眼见大 事将成、也已成功的截了漳水灌城,胜利已是指日可待,没料到史思明这厮,才来 没几天便用计将唐军九位节度使玩弄於股掌之间,到手的鸭子又给飞了,叫他如何 不气?燕军轻易地被逼入城中,长期无粮的苦痛之下,致令一只耗子能卖四千钱, 惨况比起张巡死守睢阳的情境实是相去不远。 郭子仪眯上双眼,注视著春末水位甚低的黄河。他一挥缰,心道:「还是走吧, 这东京我迟早要夺回的。待灭了燕军,我第一个要杀的便是史思明!」 真正的安庆绪,坐在帅帐之中,正与他的四位弟弟以及孙孝哲、高尚、崔乾佑 等人商议著如何面对前来「救驾」的史思明。 崔乾佑首先开口道:「燕王功劳不小,皇上应该亲临相劳的。」安庆绪与诸弟 均点头赞成。 高尚却道:「燕王与先皇同辈,论交也是皇上的叔叔辈,请恕属下明言,现今 皇上麾下兵力并不及燕王之半、况且被围在邺中半年,多数已成病弱残兵,实难与 燕王争锋。不若利用这次机会,与燕王歃血为盟,以为前後,再图进展唐朝廷。想 必燕王不会拒却的。」这话虽然有点褒宾贬主之意,但安庆绪庸才一个,哪里想到 这麽多?只觉得高尚这番话句句入理,一颗头是点的更用力了。 孙孝哲这时却站了起来,正色道:「谅史思明那厮功劳再大,臣子护主本是应 当,怎可让皇上与一将军歃血?皇上应派一大使前去相劳足矣,连亲临史将军之营 帐也是不该的。他一介武官,至今未来觐见皇上已是不当,怎地要皇上枉自委屈? 况那厮自恃功高,常对皇上不敬,臣对他已是积怒非一,敢此妄言,但请皇上万不 可驾往史将军营帐!」史思明的王位是自封的,不服的人自然不会称他为王。 「你这个混帐,燕王乃忠心老臣,对朕何来不敬?他原本功高,若非有他,朕 那老贼父岂能安定河朔、连下二京?今日你有此言,莫不是想分化我大燕君臣?!」 安庆绪大喝著。 孙孝哲连忙下跪,道:「臣不敢!只是一片赤胆,难以坐视史将军权势日旺, 恐怕压过皇上……」安庆绪又打断他道:「够了,住口!高尚,你派使者到燕王营 帐传朕之令,就说朕欲与燕王歃血为盟。」高尚应了,回道:「燕王答应以後,该 当如何?」安庆绪道:「你们七人带同三百装甲武士,与朕一同前往就是。」 「臣遵旨!」除了孙孝哲以外的六人,一齐大声说道。 越明日,史思明果然满口应下安庆绪的建议,在帅帐设下豪宴等候,却暗暗下 令将安庆绪带来的三百名装甲武士留在帐外,另设酒席款待。安庆绪只满心的期待 史思明的精兵能令大燕国势再兴,完全没注意到孙孝哲一路上再三提醒他格外小心 的戒语。 到了史思明营区,果然只有安庆绪等八人被请入帐中,内里也只有史思明一人, 安庆绪此时也在心里暗笑孙孝哲恁煞多虑,便与史思明依了「宾主之位」就坐,畅 畅饮起酒来。安庆绪等八人均在邺城中被困了半年之久,虽然解围之後立刻解决了 粮食问题,现下才真的是痛快得有美酒可喝、有珍馐可食,酒过三巡之後,连孙孝 哲也没多加提防了。 开宴一个时辰,安庆绪这庸才已是喝得醺醺然,竟然起座向著史思明下跪,道 :「朕不才,没能守住祖宗基业,连丢二京,真是上愧天地、下惭黎庶,今日又得 大王强助,方能退却外敌,实在是无用已极!」在座惟史思明仍保持著清醒,他才 想扶起安庆绪,说几句体谅话儿,没料到却自帐外闯进一人,大骂道:「你确是无 用,连好好两座皇宇之都也均守不住,奈何还有脸面存在於天地之间?我便先送你 归了西罢!」说罢竟然一剑砍掉了安庆绪的脑袋。 这人来得突兀之极,还没人来得及阻止他,安庆绪已然血溅五步,只惊得在座 八人仓皇失色。史思明其实早有这个意思,但斯人擅闯帅帐,也不可轻饶,便向外 喝令道:「来人啊!先给我拿下了!」 外头安庆绪三百装甲武士早已个个被缚,帐外军官听到史思明叫唤,跟著便有 卅馀人抢进帐去,只见了一个道人站在帐口,也没瞧著是何时进来的,只道他是史 将军的幕僚之属。那道人见了军官入帐,也没惊吓神色,反而大喝道:「快将这七 人拿下了!」 这个命令之前史思明是吩咐过的,众军官毫不犹豫地遵令便行,不一会子,七 个醉汉都已就缚、那道人也提著安庆绪的首级,笑吟吟的站在史思明面前。 史思明这会儿完全忘了这道人或许是号危险人物,只惊服其胆识过人,下令道 :「将七人全都斩了!将首级来领赏。」众军官答应著,推了七个人犯并安庆绪尸 身去了。道人随手拉住了身旁军官,将安庆绪首级给了他,道:「这赏给了你吧。」 那军官接著,欢天喜地的也出了帐去。 直到人尽去了,史思明才又就坐,道:「道长请坐,还没请教尊姓大名?」他 看这人进入帅帐杀人如探囊取物,料想是个武林高手,若能结交了,或於大业有所 帮助。况且此人胆识本领看来不知胜过以往安禄山身旁的西山四散多少倍,愈发想 要「高攀」一下了。 那道士也坐了,斟了杯酒饮下,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当了道士便没俗 家名儿,道号卢光的便是。」 史思明笑著敬了一杯,道:「道长今儿来我帐中行凶,弑杀的是我大燕皇帝, 要我怎生处理是好?」卢光冷笑道:「怎生处理?你瞒过别人,须瞒不过我,便贫 道不下手,大王便会放那安庆绪安然离去麽?你心里不是想著:我以弑父之名杀此 贼子,我便替先皇报了仇,再一并将他兄弟剿灭了,大燕国中还有谁实力能及得我? 到时我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是也不是?」 史思明脸色不变,笑道:「道长好眼力。有什麽要求,但说无妨。」卢光哈哈 一笑,道:「大王也好器量。我可助你败唐军、取两京,但事成之後,要借你倾国 之兵入川、上一趟蜀山就是。」 史思明一皱眉,道:「倾国之兵?蜀地四面环山,道长说的可是哪一座仙岭? 又是什麽地方如何难打,要使得倾国之兵尽出?」 卢光道:「此山无名、终年覆雪,人人称其仙山。难打是自然的,山上若有数 十人与我一般武功,你说难不难打?」史思明点点头,道:「那确是难打得紧。道 长可否说知进攻其地的理由?」卢光道:「既要你相帮,原也瞒你不得,我要山上 的一本书。」 那史思明是个聪明人,知武林中人争的物事,非名即利、可都不及争一本绝世 秘笈的多,当下也即了然。但他才待要说句成交,外头又走进了一人,说道:「不 必要你相帮,我们也可以攻破唐廷庸兵,何须再借兵与你上山争个什麽书!」 史思明定睛一看,来人便是史思明军中首席参军的周肇。又仔细一想,自己一 来就打败了九位节度使的联军,正是声势大盛,的确也不一定要借助卢光之力。更 何况出倾国之兵上山,实在於国力是一项极大的负担,一时也踌躇不决。 卢光看出他的心思,道:「大王不必苦恼,卢光便暂住营中,观望大王与唐廷 对决如何?若有不利,随时甘愿效力。」 史思明闻言大喜,也不管周肇还有甚话要说,忙道:「就这麽著!来人呀!替 道长备下上帐!」立刻便有人来领著卢光去了。卢光背对二人,嘿嘿冷笑著,心道 :「凭你二人或许可以打败朝廷军队,但後头还有一个敕里呢!」 待卢光走了之後,周肇也不多提前事,只道:「将军今日杀了安庆绪,是时候 登基了。」史思明哈哈一笑,道:「还不都是你的主意麽?我初时还想著这安庆绪 不称称自己要多少斤两,竟妄想与我歃血为盟,没斩了那使者算是不错,还是你想 了这一条办法,而今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大燕皇帝,就封你做宰相!」 周肇忙退了数步,道:「皇上若体恤了臣,便不要封我什麽官了,臣只愿汗血 沙场,助吾皇再下长安足矣!」 史思明哈哈大笑,道:「成!成!一切都依了你就是!」 隔日,史思明召开军国大会,声明已诛了弑父逆贼安庆绪、及其叛党孙孝哲等 七人,其馀人等并不开罪,仍自重用,大燕一切规模犹照先皇安禄山在日行之,自 行登基为皇,并正式与唐朝宣战。之前乱起之时,对外宣扬要讨伐的贼子是当时的 宰相杨国忠。至此,大燕已是「正式」叛乱了。 时间是乾元二年(公元七五九年)三月廿二日。 到了缺城之後,诸节度使也已纷纷来此会集,一时又已聚合了数万军兵。郭子 仪急忙开会,商议迁军陕川死守。 洛阳附近除了虎牢关,并无甚麽天险可恃,况且敌军自北而来,虎牢关也没什 麽用,一时之间,诸节度使对这个提议都没有反对。 忽然有个人站出来说道:「郭司徒万万不可!我军今之军力未必不及敌军,却 如此冒然要弃了洛阳,城中百姓定然不满。何不聚军於河阳,以背水之势与贼死战?」 河阳在洛阳东北约卅里,据於黄河之北,接通黄河南北二岸的大桥就在其後,如果 能守住这里,便可挡住敌军。而缺城却在洛阳城西五十里,以位置而言,莫说要退 到陕川,便是留在这儿,都等於将洛阳奉送燕军。洛阳才刚夺回一年半,重建的成 果相当不错,要这样就丢了它,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众人向发话之人看去,原来是也算一号智囊的张用济,他能发出如此议论,一 点也不稀奇。 郭子仪静静想了会儿,道:「好!张参军便先带五千骑往河阳,大军随後接应。」 张用济大喜,连忙出帐点军,往守河阳去了。 郭子仪待张用济去远了,道:「好了,我们各自回去整理军备,明天出发跟上 张参军。」诸节度使也都去了。前次战败,原因之一就是没有统帅,毕竟各节度使 职位相同,要谁管谁都不太合理。这会子吃了败仗,诸节度使纷纷听起元勋级的郭 子仪命令,总算有了点大军的雏形,也具备了再和史思明御驾亲率的燕军一决生死 的馀地。 南宫寒抛了一柄无鞘剑给君聆诗,道:「你跟著青莲学剑,就用这把剑。把你 的剑给我。」君聆诗接过一瞧,不仅无鞘,甚至没有开锋呢!不过学剑嘛,有没有 锋就无关紧要了,也真的很安份的将自己的剑递给了南宫寒。 南宫寒拿著君聆诗的剑走到里头,不一会儿又出来了,道:「青莲,你便与这 小子到寒雨楼去吧。至於剑嘛,得等些时日。」李白道:「那好吧。我这小侄儿你 可得好好照顾了。」南宫寒道:「放心吧!他看来也是个人才,我会看著的。这小 子嘛,过些时日我再去接过来。」李白哈哈一笑,便与君聆诗先自去了。见他二人 走远了,南宫寒才对江闵岫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到住的地方去。」江闵岫跟著 南宫寒走,问道:「方才前辈说君兄与李伯伯住寒雨楼,那是什麽地方?我要住的 地方是个什麽名儿?」南宫寒头也没回,道:「这些事无关紧要,不必多问。喏, 到了。」他指著眼前一间小屋,旁边一座亭子,道:「这儿是你要住的御寒亭。」 江闵岫一愕,道:「我们不是才走没几步?怎麽这样就到了?」南宫寒道:「 所以没事你别乱跑,我这宅里怕你出得了房门、见不著窗儿。明儿我再来找你。」 说完便迳自走了。 江闵岫没趣地走进屋里,不禁一扬眉头,外头看起来小小一间房,里头倒真是 挺宽阔的,书桌、茶几、床铺、柜子什麽都有,墙上挂了各式红黄等色的摆设,看 来真的满温暖的,只不过不知为何,自进南宫家以来,还没有见一柄他家里的剑挂 在墙上的。 李白与君聆诗到了寒雨楼,李白便道:「这寒雨楼里有两个隔间,你就住左首 那间便了。」君聆诗应了,过了会儿又问道:「李前辈,这宅里有奇门八卦的布阵, 是不是?」李白一笑,道:「你眼光倒满利的,的确是有,所以你平常就别乱跑啦, 免得寻不著路回来。」 君聆诗又道:「如此说来,李前辈也懂得一点奇门遁甲之术罗?」李白道:「 我会的程度,仅只於在这屋里不迷了道儿罢啦。寒兄会的,可不只这一些,要是摸 透了这个人,怕你会吓死呢。」君聆诗微笑道:「南宫前辈的确博学多才,这点是 很明白的。」李白道:「过些日子,你多少会知道他这人的「恐怖」。走了这些天, 我有些乏啦,得先歇歇。」君聆诗道:「李前辈请。」李白便先自进寒雨楼右首屋 内歇息去了。 君聆诗并不进房,走到了旁边的小亭子里,把南宫寒给的无锋剑细细看过一遍, 也没什麽特异之处。忽然心里想到生平认识以来,第一次超过廿四个时辰没见著人 的林婉儿,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怎麽了?你想心上人啊?」熟悉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君聆诗笑著回头,道: 「皓羽姑娘,怎麽又见著你了?」 皓羽道:「我住在这儿,有时随意逛逛走走,你见著我也是很平常的事儿呀。」 君聆诗道:「可自我进门以来,除你和南宫前辈,也没见著其他的家人,却是怎麽 回事?」皓羽道:「这还不容易,寒伯伯住这地方,平常根本没人来得,他要很多 家人做什麽?也不过就几个仆子罢啦,他们也不能随意入园的。」君聆诗一笑,心 里便即了然。皓羽又续道:「你懂得五行八卦吗?怎麽不待在屋里,却要出来乱走?」 君聆诗道:「是不懂啊,以往只听说过如何了得,也不曾见识过,今儿见了南宫前 辈这屋舍,才真识得厉害。但此处也见得著我要住的寒雨楼,来这儿坐坐想是无妨 的吧?」 皓羽看看眼前卅来丈远的寒雨楼,嘻嘻笑道:「那你现在回去给我瞧瞧?」君 聆诗看她神色,心想:「唉呀!不妙,看来这数十丈中间也有布阵,这会子可怎生 是好。」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我还没坐够呢,不想回去。」皓羽笑著,直直便 往寒雨楼走去,到了楼前,又走回来,也没转个弯。她对君聆诗道:「你这人心眼 生了十几廿个窍儿,必是以为这几十丈就有机关,可你看我直来直往,哪有什麽奇 异来著?呵呵~」君聆诗一愣,晓得是著了她的道儿,心想:「织锦常说我心思太 繁,把简单的事儿想得过份复杂,今儿果给应了。」只得笑了笑,答不上腔。 皓羽见他没回话,却怕了他生气,忙道:「这样罢,我带你在这园子里走走, 教你认路,包你迷不了径儿的。」君聆诗也想到她的心思,也怕她多虑了,笑道: 「那很好呀,只是要劳烦姑娘了。」皓羽笑道:「也没什麽麻不麻烦的,平素我也 没个伴儿,你俩个来了,正好给我解解闷儿。」君聆诗想了会儿,道:「若此,姑 娘知晓江少爷居於何处吗?」皓羽道:「知道啊,这园子里多了个什麽人,到了哪 儿,我和寒伯伯马上就可以知道的。你想去找他吗?」君聆诗道:「是啊,既要认 园子里的路,总不能只我认了,还教江少爷失了径吧?」皓羽笑道:「你很够朋友 呢!好啊,他住在御寒亭,我这就带你去。」说著便当先走了。君聆诗在後跟著。 走了半盏茶时间,便到了御寒亭外,皓羽过去敲了敲门,道:「江闵岫?你在 不在呀?」江闵岫听了有人叫门,忙来开了,见了是君聆诗与皓羽,满脸喜容的迎 了上来。 皓羽看他出来,细细的打量他一番,道:「你长得好漂亮,真像个女孩子。」 江闵岫与君聆诗对视一眼,笑了一笑,问道:「两位怎麽一道儿过来?有事儿?」 皓羽道:「我带你们去游园呀,免得以後错了路,如何呢?」江闵岫笑道:「 有什麽不好!」说著带上了门,问道:「那我们先去哪儿?」皓羽歪著头想了会儿, 道:「去我住的白翮阁吧!」 一边走著,皓羽一边说道:「其实这儿的布阵也很容易,只要记著「每间屋子 都是中心」,这样就得了。」君聆诗仰慕卧龙先生,於这点小事一听便即了然,江 闵岫却道:「不是很懂耶。」 皓羽停在一间屋前堆满各色鸟羽,但仍以白羽居多的房舍前头,道:「这就是 我住的白翮阁。说得明白一点,连著你们住的寒雨楼、御寒亭,这园里共有十二座 房,四面共有四院,合称四院十二楼。十二楼呈十二方位向外放射,只有一个方位 可以出了这个宅子,到四院里去,其馀各是通住其他阁楼。」指著正东道:「以我 的白翮阁为例,正东是寒雨楼、东南东是群玉山、东南南是迎荫阁、正南是会客堂 ~便是你们所进的大厅、西南南是御寒亭、西南西是静竹轩、正西是绛霞馆、西北 西是落叶庭、西北北是霁月楼、正北是宴燕居、东北北是望晨厅、东北东是彩云轩, 十二楼正好是春、夏、秋、冬、天、地、动、静、日出、日落、月起与我的羽翮十 二景;四院则是除会客堂外,另有文贤院、武圣殿、智得府三处了。四院各各相连, 就没有什麽机关了。」 江闵岫与君聆诗只忙不迭记得方位。江闵岫问道:「那其他的阁楼也是一样的 方位?」皓羽道:「那自然不同啦,十二院在中的阁楼一换,其他的阁楼也都变了, 所以一共有十二种方位、一百四十四个位置得记,我初时也常常弄错呢。」诗岫二 人心里只道:「天哪!这园子是怎麽搞的?这样下去,说不定我们有天忘了方位, 会死在这园子里?」 皓羽道:「当初寒伯伯拿了张纸儿,写明了各楼的位置关系,而今我也用不著 了,不如给了你们吧?」说著便直往屋中,取了张不小的纸出来,交给了君聆诗。 果然是十二个圆里,中央各写了十二楼的名称,朝外放射出其他阁楼,而又各自接 著不同的四院之一:御寒亭、彩云轩、静竹轩三处连智得府;迎荫阁、宴燕居、望 晨厅连文贤院;落叶庭、霁月楼、群玉山连武圣殿;寒雨楼、白翮阁、绛霞馆连会 客堂,其馀各楼方位,一时真也记不明白。 江闵岫忽又想起一事,道:「你叫南宫前辈也叫寒伯伯,那你究竟是他什麽人?」 皓羽闻其相问,脸色微微一黯,颇有犹豫之色。 君聆诗见此情景,忙道:「姑娘若不方便相告,也不必说,没有关系的。」江 闵岫也道:「是我多嘴了,你别难过呀……」两人这时均猜测皓羽可能是家有剧变, 南宫寒才将她养了起来的吧? 皓羽勉力一笑,道:「没关系,也没什麽好隐瞒的,寒伯伯不是我什麽人,我 也不是正常的人啊。」「不懂。」江闵岫很直接了当的回了一句。 皓羽道:「嗯~我现在要是说了,只怕寒伯伯要生气,以後再讲好啦?」君聆 诗道:「不能累得姑娘受骂,能说时再说吧。」江闵岫也道:「是呀,不过你要记 得,我很爱听故事的,要说时可不能偏心不讲给我听。」皓羽笑道:「我不会欺负 小弟弟的,放心吧。」 江闵岫一皱眉,道:「小弟弟?你多大年纪啦?怎麽知道一定比我大?」皓羽 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年纪,或许是几千岁了,或许是十八九岁?怎麽说也比 你大上些儿的。」江闵岫道:「几千岁?你唬我呀……」皓羽道:「也算不上是唬 你,等你晓得我是怎麽出现的,或许就知道了。」 江闵岫翻点白眼,道:「好复杂,我看我还是老老实实等你的故事好了。」君 聆诗一笑,道:「别问这个,我们问点别的好了。李前辈说南宫前辈无所不通、无 所不晓,可是竟无扬名於天下,却是什麽原因?」皓羽道:「这个嘛~寒伯伯不喜 欢外在争斗,常常自行游於四方,去哪儿我就不清楚了。他真的很厉害,不论是法 术、武功、诗词、乐器、医卜、星象、还有五行八卦,我还真找不到他不会的东西。」 君聆诗又道:「嗯……看得出来的确是位方外高人。对了,他拿了我的剑去, 你知道他要做什麽吗?」皓羽道:「铸剑罗!你们不是来这儿学武功、取名剑的麽?」 君聆诗道:「我们是来学武取剑的没错,可是这跟我的剑有什麽关系?为什麽要拿 我的剑去铸?」皓羽笑道:「说你聪明呢,还问这种笨问题。你们是李伯伯带来的, 要他拿出剑给你们不是难事,不过呢~他如果给了你们剑,一定是绝世兵刃,他不 会准你们有事没有便拿那种武器出来的。拿了你的剑去,当然是铸得好些罗!依我 看呢,你的剑是材质不错、但当初铸剑师父的功夫太差,寒伯伯看不过去才会这麽 做的。」 江闵岫也问道:「那我的剑呢?怎麽南宫前辈没拿走?」皓羽道:「你的剑不 是青锋剑吗?熟铁所铸的范围之中,没法再更好啦!就算寒伯伯拿走了也没用的。」 江闵岫搔搔头道:「熟铁?我剑是会用,对剑的材料就不通了。」君聆诗笑道:「 不通也没关系,反正有好剑到手,使它就是,我也不晓得我那柄剑是个什麽材质呢。」 江闵岫转向皓羽道:「南宫前辈知道的很多,我看你知道的也不少啊,都是和 他学来的吗?」皓羽道:「呃……也不一定啦,大部份是的,但也有一些事儿,我 比他还早知道。」江闵岫又问:「喔?是什麽事?」皓羽嘻嘻一笑,道:「现下我 不想说呢!不早啦,你们快些回去歇著,明儿寒伯伯和李伯伯就要教你们学武了吧?」 说著轻跃了几下,回到了她的白翮阁去。 君聆诗微笑著,心想:「这姑娘还挺神秘的。」江闵岫嘟著嘴,道:「还真会 吊人胃口啊……」君聆诗道:「江少爷也别生气了,或许有些事儿的确我们现下不 适合知道的,皓羽姑娘也是为了我们好吧。我们也该回去啦,方才皓羽姑娘说御寒 亭在西南南方,江少爷先回去,我拿著这方位图回去抄过一遍,明儿再拿给你可好?」 江闵岫却摇摇手道:「不不~我来抄,我以前还真不知道我的左手也这麽灵活,还 想再试试,抄这玩意儿正好,不然我也不晓得应该写些什麽东西呢。而且我头脑没 你好,多抄一次记得快些。」 君聆诗笑道:「也无妨,那我先回去啦。」交了方位图给江闵岫,便朝正东方 去了。 江闵岫也自走著,轻轻吁了口长气,心想著:「不晓得忆如好不好呢?织锦姑 娘和她这麽不合,真的没问题吗?也不晓得藤儿的身子怎麽样了。璘哥身上有伤, 有酒剑仙前辈和姐姐在一起,应该没关系。姐姐身子弱些,这生长途跋涉不会病吧? 阿崎去了哪儿?真的会找上李叔叔吗……李叔叔可别伤了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