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旧友聚首会大理 「臭小子,你真非逼得我再打你一次吗?」酒剑仙的右手虽然被江闵湘死命捉 著,口里仍然在大声嚷嚷。看这情形,就知道段钰璘伤势未复,一醒来又赶著上路 了。酒剑仙也早就喊了几百次相同的话,若非有江闵湘在,只怕以段钰璘的脾气, 酒剑仙不把他打个半死,他是不会停步的。 江闵湘手上虽然阻著酒剑仙,也转头向段钰璘说道:「璘哥啊,你别惹前辈生 气了,便歇歇再走吧,你身子顾不好,回了大理岂不是要你在大理的长辈、朋友们 担心吗?」 听了这句话,段钰璘略停了步伐,似乎是觉得江闵湘言之有理。但酒剑仙和江 闵湘还没多趁势讲几句话,他已回头说道:「你们有够烦的,真要我不得不说。前 辈,若是卢光现在回到仙剑派了,而山上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你身上有伤,你会 如何?湘儿,若是你家里人正遭大敌,连三叔也不是对手,你怎麽办?」他说完这 些话,又开始向南走去了。 江闵湘与酒剑仙相对愕然。答案很明显,如果段钰璘的假设情况成真,恐怕他 二人也会丝毫不顾自身安危、有伤与否,而会先和同门、家人一同赴难才是。这麽 说来,他们也没有权利再要求段钰璘停步了,如果大理对他而言,就像蜀山仙剑派 之於酒剑仙、白河村江家之於江闵湘一样的话…… 酒剑仙忽然赶上几步,又将手搭在段钰璘的肩头。这一搭是摆明了不让他走, 段钰璘如何能甩脱?只是回头,以非常嫌恶的眼神注视著酒剑仙。 酒剑仙也没生气,反是若有所悟的说道:「小子,看你这麽坚持,我帮你好啦!」 段钰璘不屑的道:「你能帮我飞回去不成!」那是一种讥嘲的口气,赶路嘛~本来 靠的就是自己的脚,他也不相信这老道士能怎麽帮自己,不多来阻止就是帮啦~江 闵湘只怕段钰璘这句话又触怒了老前辈,才想出口调解,没料到酒剑仙却哈哈大笑 道:「没错!我就是能帮你飞回去!」这句话却著实令段钰璘和江闵湘给愣住了。 酒剑仙看他二人模样,轻叹口气道:「蜀山派仙法「飞仙术」,想去哪儿就能 去,但老夫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救人会救到人家受了伤才赶到,老夫面子上可挂 不太住。原本是想让你在路上养好了伤,顺便教你几手功夫,可你竟然拿了本派安 危来压我,老夫也无话可说,只好帮你一帮了。」 「前辈,你真的能飞?」江闵湘满不可思议的道。 酒剑仙听了江闵湘所问,又看段钰璘也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儿,笑道:「武林 中异事还多著呢,你们见识尚浅,没什麽好惊讶的。还是信不过老夫?」江闵湘生 怕得罪了前辈,忙道:「不~我……」酒剑仙笑道:「小姑娘不必紧张,人能飞嘛 ~本来就不可思议,我学会这项法术之前,也觉得我师父是在唬我呢。话说回来, 人能凌空御剑也是一样的怪异,可是见多就习以为常了不是吗?」 段钰璘听他言语,心想:「没错!当初见著师父之前,我也觉得阿奴姐姐说人 能御剑,著实是件怪事。可现下连我自己都能御剑了,那世上还有什麽不可能的? 蜀山仙剑派还真是……」想到这儿,不自禁多看了酒剑仙一眼。 他这一眼哪逃得过酒剑仙的注意力?酒剑仙嘻嘻笑道:「臭小子心里想著,蜀 山仙剑派武学博大精深,其实若要师祖教我几手,我未尝不可学学。是也不是?」 给人家一语道破心事,段钰璘移开目光,不置一语。 倒是江闵湘见了段钰璘态度有所软化,忙道:「璘哥,那你就先和前辈多学一 点,再回大理不迟呀!反正前辈会飞,浪费的时间马上可以补回来的。」酒剑仙看 江闵湘一直铺台阶给他的徒孙下,也没说话,只是嘻嘻笑著。 段钰璘深吸口气,道:「前辈真肯教我?」酒剑仙正色道:「老夫说话从不反 悔,只是我救你不成,算欠你一次,要还也只还你一次,若要我教你武功,那算一 次;要我以飞仙术带你回大理,又算一次。你自己挑吧。」段钰璘闻言,眉头微微 一皱,忽然心里想起一事,道:「好!我和你学武!」 江闵湘认识他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酒剑仙识人甚广,同时都料到他脸色的 变化是所为何来,江闵湘心想:「璘哥果然聪明!这样可真是一举两得!」酒剑仙 却向他说道:「小子的头脑不差,但却算错了一件事儿~任你聪明绝顶,那飞仙术 却不是一年半载便能习成的仙法呀~」 段钰璘脸色登时黯了,伸手指著南方道:「那麽,还是请你老人家带我回大理 就好。」 江闵湘听了酒剑仙的话,只是讶然不已;又见段钰璘执意先返大理,只想请求 酒剑仙多「还」一次人情。但她还没开口,酒剑仙已先说道:「老夫虽然不晓得你 何故欲急返大理,但你念念不忘己之根本,这点老夫很欣赏……两个都闭上眼罢!」 段钰璘只想快回大理,自然马上照办;江闵湘也想,待到了目的地再求前辈不迟, 也闭上了眼。 两人只觉得一阵风声在耳旁大肆呼啸著,不自觉的张开了眼,却已立在一间陌 生的草庐之前了。 酒剑仙看看四周,道:「忘了说一件事,飞仙术只能到自己曾去过、有印象的 地方,很不好意思,老夫没到过大理城中。」段钰璘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儿,似乎面 对著一个乱开玩笑的小孩童;江闵湘问道:「前辈,那麽~这儿是哪里?」酒剑仙 道:「这里啊,是圣姑住的地方,离大理不过六七里路,不算远吧?」段钰璘脸色 才刚转无奈为喜,身後一个苍老、发颤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呀?怎麽到了老婆 子的屋前?」 三人回头一看,一位老得看不出有多大年纪的佝偻老太婆,颤巍巍的倚在门旁。 酒剑仙首先迎上,笑道:「路姐~你老人家好!」 老太婆睁大了眼瞧瞧酒剑仙,道:「是阿络啊?真没想到我还能活著看到你啊。」 酒剑仙笑道:「哈~堂堂大理圣姑,怎麽可能这麽容易就死?」老太婆笑道:「我 还道你师兄一去,这辈子没人会再叫我圣姑了呢。你身後那两个娃儿又是谁呀?」 段钰璘仔细回想著,圣姑这个名词,听阿奴姐姐提过,不就是她的师父吗?便 向圣姑一拱手,道:「阿奴姐姐曾养过我十年,段钰璘见过圣姑。」 江闵湘虽然不知道这圣姑是何许人也,但见段钰璘对她如是恭敬,也深深一揖, 道:「我是白河村江家闵湘,也见过圣姑了。」 圣姑呵呵一笑,道:「好久没人来拜访,一来就是三个。你们俩也不必叫我圣 姑,叫声婆婆就行了。阿络,你今儿怎麽有空来找我啦?」 酒剑仙指著段钰璘,道:「这个小伙子急著回大理,我救他只救了一半,算欠 他一次,所以就带他回来罗。」 圣姑看著段钰璘,道:「阿奴和我提过你。但你送封信,怎麽一去十年?」段 钰璘眯著眼,注视著灵山峰峦间露出的阳光,道:「路上遭到拦劫,信被换过,我 当初也不知道信里的内容,便这般在馀杭县一待十年……阿奴姐姐还好吧?」至於 信怎麽被换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其实还有很多事是他不清楚的。 圣姑道:「阿奴很好,但大理就未必好。你离开这麽久了,还是快回去吧。」 段钰璘点点头,答道:「是。」 圣姑又道:「你身上有伤,但我现下也帮不了你啦,毕竟数十年功力都给人了, 你回到大理,找阿娇帮你治会快一些。」段钰璘点了点头,又向酒剑仙道:「前辈, 多谢你送我一程。」转身就要离去。 酒剑仙忽然说道:「小伙子,卢光现下不会上蜀山,但若他真去了,我会找到 一柄名剑再去对付他。」段钰璘闻言,不禁心头微喜,快步上灵山、往大理去了。 江闵湘看段钰璘走了,忙向圣姑和酒剑仙道:「前辈、婆婆,我也和他一道去 大理,先走一步了。」说著忙跟上了段钰璘. 圣姑看两人去远了,问道:「你只欠 他一次吧?」酒剑仙点头道:「是只有一次。」圣姑微笑著,进了草庐里去。 林婉儿悄悄到了敕里房中,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 敕里看了她一眼,道:「你一个女孩儿,就这样到我房里来,不太好吧?」林 婉儿若无其事的与他对桌坐下,道:「真的要怕了你,我也不会回来了。」敕里微 笑著,道:「好吧,你想问什麽?但是我先告诉你,有些问题,我是不会回答的。」 林婉儿道:「我想这些问题你不会不回。第一,卢光那臭牛鼻子去了哪儿?」 敕里道:「这点我真的不知道。」 林婉儿点点头,道:「没关系,这无关紧要。第二,你明知道这府里的安庆绪 是个假货,为什麽还……」敕里笑了一笑,道:「这说来就话长了,你若有别的问 题,我先回答,再回头来说它好吗?」 林婉儿道:「可以。第三,藤儿身亡的原因,几乎可以断定和她身上那张旧信 笺有绝对关系。也能猜出来,那张信笺原本应在卢光那臭牛鼻子手上,怎会到了藤 儿那边暂且不论,我想知道你是怎麽弄的,竟然可以让姓段的毫不疑心,在馀杭一 待十年?我看他也不是个傻瓜呀。」敕里心里一震,想道:「要讲述这经过,与喀 鲁就脱不了干系,这姑娘精明得紧,要是她问起我喀鲁去了哪儿,扯谎虽然容易, 却不是我的作风。」便道:「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时候还没到。」林婉儿道:「 这是你的自由,你若安心什麽都不讲,我原也强你不来。就这些个问题,你可以说 说,你为什麽会乖乖待在这儿?」 敕里长长吐了口气,道:「这渊源有点长。当初那个胡人胖子攻下长安之後, 我已经和卢光计划要借其兵而下大理、蜀山,也早就拖住了逍遥剑仙,令他安安稳 稳的待在馀杭。谁知郭子仪那厮竟然反攻成功,长安又回到了大唐手中,我和卢光 当机立断,转而投效大唐。但是在我们正式倒戈之前,之前降唐的严庄竟然派了一 个人伪称是安庆绪,留了我二人在这府里。他还以为我是边陲族群、卢光多年在蜀 山上,对中原情事不知呢!那个安庆绪竟然还是「将军」,我们早就知道安禄山即 位为皇了,真是把我们当傻子~但我也不想点破,这样反而好,我留居幕後,随时 都可以改变方针。但现下不一样了,当初换过段公子的信,只不过要拖住逍遥剑仙, 可三个月前,却不得不将段公子引来京中。」 林婉儿思索了一阵,道:「为什麽?他们在馀杭待得好好的不是吗?」敕里道 :「说起来也不是什麽大事,因为真正的安庆绪,被郭子仪、李光弼这些人围在邺, 我看他是快不行了,将来大燕的命运,必定操在史思明手上。而史思明这厮,或许 可以胜过唐军,我的计划是要利用唐军,当然不能坐视,只好让卢光前去白河村引 来段公子,这样的话,一方面他们成为人质,逍遥剑仙不敢轻举妄动,我就可以放 心助唐军反攻;另一方面呢,如果段公子肯合作,其实以他的年纪、身手,上战场 多杀几个敌人,未尝不可扬名於天下、宦达於朝廷,如此一来,逍遥剑仙的徒弟是 我南绍「援军」的将领,他不见得一定就会相助大理对抗我南绍大军,是不是呢? 只不过现在段公子离开了,这一箭双雕之计便落了空。」 林婉儿道:「你很怕李逍遥吗?为什麽所有计划都放在他身上?」这句话有点 试探与藐视的味道,敕里自尊心原本极重,这时却没生气,反是十分郑重的说道: 「我自信无论是武功、见识、智慧都不会输给他,但我南绍的士兵却不会这麽想。 「逍遥剑仙」四字的名头,在苗疆已和女娲并驾,比在中原高出太多。想他一人之 力,再厉害也不过就是武艺绝伦,哪能当得成群结队的士兵?要对付数百数千士兵, 累也累死了他~但我的目标是攻下大理,联合唐军是迫不得已,不然如此旷日费时 的行为,我敕里也不会去做。若是攻城之时,连主力军队的南绍兵都被逍遥剑仙的 名头吓得掉头就跑,身为援军的唐军,岂有理由再打下去?大理城中多了一个逍遥 剑仙,於我敕里无妨,可对於南绍军兵,其影响力恐除了女娲之外,无人能及了。」 林婉儿凝视著他,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想得很深远。」敕里毫不闪躲了接 下了她的视线,道:「姑娘也很了不起,够胆量、够智慧,小小年纪便能如此,小 王也很佩服。」林婉儿摇摇头,道:「我如果够智慧,就应该有能把李姑娘带离这 儿。我自认不如你,也就不必冒险了。」敕里道:「我指的就是这个,若是不知轻 重的人,或者就会想要逃跑,姑娘很有自知之明,所谓「过犹不及」,不明白自己 的份量,只镇日价轻狂妄想的人,才是真无能。」 林婉儿笑了,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行,但若等无忧回来了,我相信你想 留也留不住我们。」敕里疑道:「无忧?是指当日带回酒剑仙与李太白的公子吧? 姑娘对他很有信心?」林婉儿正色道:「没错!他姓君,名聆诗,你记清楚了,不 论你想做什麽,他不会轻易让你得逞的。」敕里笑道:「喔?是吗?那倒很有趣, 改日我便来会会他。」他心想,这个姑娘不像会乱打诳语之人,但当天那男子看来 也不过廿出头的年纪,真有能耐打败自己?不会的,说什麽也不信。林婉儿站起身。 出房之前,回头说道:「我再说一次,他现在或许不如你,但他回来之时,你会知 道什麽叫做「宿敌」,他是无忧。」说完,人也走了。 敕里静静坐著,嘴角微微带笑,心想:「君聆诗~无忧吗?好名字。「宿敌」 ……我敕里艺成以来,生平尚无敌手,不能武胜、亦可智取,但他引起了我的兴趣, 便等著他、会会他,也没有什麽不可以的。」 林婉儿回到房中,却见李忆如在里头。她一看林婉儿回来了,迎上笑道:「织 锦姐姐的脚好了吗?去哪儿了?」林婉儿舒舒右脚,的确是好的差不多了,便道: 「你快回去睡觉吧,我的脚好了,明儿带你去学骑马。」李忆如大喜,道:「真的 麽?你可不能骗我!」林婉儿道:「自然不骗你,快去睡吧。」 直送了李忆如出房,关上门後,林婉儿才深深吐了口气,想道:「无忧啊~这 个敌人真的很可怕,现在我挤兑了他,要你回来後才会会他,想必他现下也不会派 人找你们麻烦了。等你回来,能不能敌得过他,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江闵岫端坐在南宫寒面前,看著他磨剑,已经坐到脚都发酸了。才想起来舒舒 筋骨,南宫寒忽然说道:「你最擅长的武功是什麽?」 江闵岫听他问话,一惊之下,也忘了要站,马上回道:「我学过拳掌,也学了 用剑,觉得是用剑习惯些。」 南宫寒点点头,将磨石放在地上,又道:「你知道用剑最大的缺点在哪儿?」 江闵岫一愕,道:「缺点?用剑有缺点?我不知道,三叔也没教过……」南宫寒站 起身来,道:「你舞一次剑给我看,随便几招就成。」江闵岫应声好,也站了起来, 待腿上酸麻的感觉消去之後,抽出青锋剑,随手秀了一招「风吹叶动」,这一招只 轻轻抖动手腕,动作极快,剑尖便摇摇晃晃,看来颇为灵巧,专以剑尖刺击。持剑 的仍是右手。 一招使过,接著便是「秋风扫叶」,手腕虽止、剑尖还没抖完,江闵岫已将手 臂向外一拉,身子顺时钟转了一圈,利用离心力增加速度,剑气狠狠地将地面的落 叶扫得狂飞乱舞。 南宫寒看他使了两招,摇摇手道:「够了。」 江闵岫收了剑,想了一阵,道:「用剑哪儿来的缺点呢?个人出招时所产生的 破绽应该不能算吧?」南宫寒道:「是不能算。我说有缺点,当然不是诳你。我问 你,方才你的左手在做什麽?」江闵岫一愣,看看自己的左掌,道:「这……应该 是握著剑诀吧……用剑不都是这样的吗?」 南宫寒道:「没错,用剑都是这样,所以我才说用剑有缺点。克服了这个缺点 的门派,迄今也只有一个而已。」江闵岫一转念,道:「是蜀山仙剑派?他们的御 剑术!」南宫寒道:「你还是不懂我所说的缺点是什麽。仙剑派是将这个缺点发挥 得最淋漓尽致的一派,御剑术其实也不过尔尔,仗的也就是历代高人所创下的精妙 剑法及绝顶轻功来使敌人眼花撩乱而已。但说起来,近来已有人能将御剑术与掌法 齐使,要打败他们也真的不容易了。」 江闵岫又想了一下,道:「那我就不知道了,除非你说的是苏州林家堡。」南 宫寒叹口气,摇摇头道:「我说的就是林家堡,但是为什麽?我要的是为什麽,不 是答案而已。」 江闵岫搔搔头,道:「我真的不知道。」看南宫寒又深叹了口气,忽然灵机一 动,道:「啊!你是说左手不能制敌、也没有守御的能力!林家堡有气剑指,所以 克服了这个缺点。」南宫寒叹了第三口气,道:「还算教得动。没错,所以我就是 指这个。那你说说,应该怎麽办?」江闵岫这就愣了,道:「我没学过御剑术、也 没学过气剑指,我哪里知道怎麽办?」又是心念转了几转,道:「啊~有了!」抽 出剑来,又随手出了几招,右手使著剑、左手一边出掌,可是这般使了几招,却觉 得缚手缚脚,总觉得自己的拳掌和剑要打的是同一个方向,还得顾虑到别砍到自己 的手,实在是太麻烦了。 南宫寒看他使了几下,道:「别试了,你一边使剑、一边用掌,这样别伤了自 己就很万幸了。你跟我来。」说著提起了方才磨了许久的长剑,领著江闵岫朝正北 行去。 江闵岫跟在南宫寒後头,心想:「落叶庭的正北……好像是武圣殿?」走了会 儿,果然眼前一间大房舍,南宫寒推开大门,只愕得江闵岫惊羡不已。 此处正是武圣殿,但见殿上四壁挂满刀、剑、棍、弓、槌、拐、棒、斧、大刀、 枪、鞭、杖等等,足足数百种不同的兵器,便是最好的兵器店也没有这麽齐全。又 见有四只蓝色长盒列在殿正中,又有四张桌子摆在殿中四斜正位,桌上都放著剑架, 上头均架著一柄剑。 南宫寒迳往正中,开了最左侧的盒子,取出一柄奇形兵刃来,这种武器以前江 闵岫从没见过。 南宫寒将武器递到江闵岫手里,道:「曾听过有人使双剑,也不过就是刺来斫 去,没什麽了不起。今日我给你这柄「长曾弥虎彻」,再加上你天生的左撇子,你 可以变成中原武技最奇诡的人。」 江闵岫接过了,只见这柄兵刃甚长,连柄总是四尺有馀了,最奇怪的是柄就长 尺馀,从没见过柄这麽长的刃器,刀刃还略向後弯。又听南宫寒说它的名字是什麽 「长曾弥虎彻」,更是闻所未闻,不禁十分惊异。 南宫寒道:「出来吧。再回落叶庭去。」江闵岫愣愣的出了武圣殿,跟著南宫 寒又回到落叶庭。 两人回到庭中,南宫寒又向江闵岫道:「你把那柄刀抽出来给我。」江闵岫照 办了。南宫寒接过以後,说道:「我晓得你从没见过这种兵刃,我现下便说与你听 ……」顿了会儿,问道:「你知道的刀刃中,最利的是哪一种?」江闵岫想了想, 道:「应该是剃头刀吧?」南宫寒道:「没错,就是剃头刀。那麽为什麽最利的刀 刃不能用来对敌?」江闵岫道:「因为太小、太轻、刃太薄了。这点三叔教过。」 南宫寒道:「完全正确~」说著将手上的「长曾弥虎彻」一挥,竟然硬生生将他方 才放在地上的磨刀石一劈两半,连火星也没冒出几点,而且地面一分也没伤到,显 得他落力甚准。 江闵岫愕得哑口无言。南宫寒嘿嘿一笑,道:「这种兵刃,你可以叫它做「倭 刀」,结合了剃刀之利、长剑之重,是东瀛倭国最引以为傲的兵器。这柄「虎彻刀」, 更是倭国中卅三名刀之一,要是用来对付一般的中原刀剑,必当无往不利。」江闵 岫道:「倭国?这我是听说过……」 「其实呢,你不必知道也没有关系。」南宫寒将虎彻刀又递回江闵岫手里,道 :「你只要变强就好了。」江闵岫听了这句话,眼神亮了一下,心想:「没错!我 想这麽多做什麽?最重要的,只要我能变强就好了!」不待南宫寒再说什麽,自己 便向他跪下了,足足磕了九个头,说道:「徒弟见过师父!」 南宫寒道:「好!你是我第一个要以刀剑齐使传功的徒弟。现下我便教你右手 使长剑、左手用倭刀的入门第一式~「暮雪双飞」~」 李白倒了杯酒给君聆诗,又在他眼前置下了文房四宝,说道:「你要不要试试? 我想看看你能学得我几成功夫。」君聆诗接过饮了,对著白纸发了会儿呆,提笔写 下:「昨日流星划长空,不见青云戏天际;狂风呼呼阻逸兴,暴雷鸣鸣碍游意;山 里虎啸震江川,云中龙吟隐日晞;邀得明月与吾影,千古犹存诗仙气。」 李白一见,慨然说道:「小兄弟的笔下功夫已然不差,要进步的空间却自不小, 多多磨练定有成就。不过……你怎麽知道我九华剑的剑诀名称?」君聆诗呼了口长 气,道:「要我写诗真是好难……剑诀名称?我不知道啊,随手写的……李前辈的 剑诀,莫不是「流星、青云、风雷、虎啸、龙吟」吧?」顿了会儿,又哂笑道:「 哈~不可能嘛,哪有这麽准的……」李白静静凝视著君聆诗,道:「还有「诗仙剑」 ……就这六个。」「啊……?」君聆诗这也愣了,讪讪笑道:「我真的不知道,胡 诌到的,李前辈别介意……」 李白不置一语,只嘴角微微带笑,道:「来吧,别浪费时间!看好了,这是九 华剑第一诀,「流星剑诀」!」说著,他的剑又不知何时到了手中,已然翩翩舞起 剑来,口中还一边念著:「流星疾疾,戏剑晃晃;光耀天际,暗然大地;不遮烈日 炀炀,不蔽皓月光光;虚以为主,实以为宾;宾以制胜,主以保身~」 君聆诗细细看著、静静听著,把李白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记进了脑里。他 从小习武学文,其实从来没有专心过,因为他没有志。而今他真的遇到值得他一崇 的高人了,也心系於滞留在京的林婉儿,他的神情认真了、致意了。并不是说他本 来的师父林天南不值得他崇拜、学习,但是於一个好文、次兼尚武的人而言,堪可 号称「天下第一才子」的李白就在他面前,授剑兼以教文,真的让他不认真也不行 了。君聆诗天性聪颖异常,再加上前头一首诗,正好写出了李白六剑诀的名称,李 白遇到这麽一个好弟子,也竭尽了全力来传授毕生所有。就算短短的一刻也好,这 一对天才师徒,一个已经殚精竭虑、一个致力以学,双方面的成长都是不可计量的。 段钰璘急急奔向大理,返乡的喜悦之情早已令他忘却了身体上的伤痛。只苦了 後头的江闵湘,原本武功就已不及,在这种不熟悉的地形,要尽意奔驰更是不可能 了。好在远远已经瞧见大理城墙,也不怕迷了道儿。 段钰璘先到了大理城外,看守的士兵已经有七八人团团将他围住,每一个人都 将兵刃对著他。带头的队长已然大声喝问:「你是什麽人?来大理做什麽?」段钰 璘这会儿可有点伤脑筋了,要怎麽证明是自己呢?十年过去,别说是他的长相,或 许满多人连有他这个人都忘了啊~正在烦恼之际,却有一个穿著汉服的人走了过来, 表情十分惊喜的叫道:「璘?你是不是璘?!」 仔细看了那人一眼,段钰璘也十分欣喜,道:「思潜?是我啊!我回来了!鱼 呢?若儿呢?知晨呢?你们都过得很好吗?」 那人向看守城门的队长道:「厉队长,是自己人,放他进来吧。」那队长见既 有族人认得此人,也就不加拦阻,散开士兵让段钰璘进去了。 段钰璘和那人相拥了会儿,那人一边拍著段钰璘的背,一边笑著说道:「哈哈! 你还活著就好~看著若儿帮你守活寡,看得我都好不忍心啊!」两人分开之後,段 钰璘疑然道:「活寡?算算她也廿岁了,她真的还……」那人道:「我还会诳你不 成?这儿还没出嫁的姑娘,除了阿奴姐,就数她年纪最大,你真不回来,我看她也 要同阿奴姐一般不嫁啦。」 段钰璘讪讪笑了,道:「我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废话少说,她和鱼在哪儿? 先带我看看去!」那人拍拍他的左肩,道:「好!咱们走!」没想到才一拍下去, 正好一手掌打在段钰璘的伤口上,只痛得他张口哑然。那人也觉得这一拍感觉不太 对,好像衣衫里还有什麽布料裹著,便扯开了段钰璘的衣衫,只见他半身都包了纱 布,才道:「哇!什麽人把你伤成这样?还是你去了中原十年,没学武功?」说著, 一边又把纱布都拆下了,道:「这些劳什子也没用,待会儿让若儿帮你治就好了。」 他纱布才拆了一半,忽然身後传来「啊」的一声惊呼,那人回头一看,一个年 轻的汉族姑娘被挡在城门外,看著自己拆纱布,眼里满是惊异之色。他拍拍段钰璘 道:「璘,你认识那姑娘吗?」 段钰璘心里一怔,才道:「我赶著要回来,都给忘了……她是……算是我的妹 子吧。」「妹子?呵呵~」那人诡异的笑了,道:「好吧,既是你认识的人……」 转头又向城门喊道:「厉队长,别拦她了,让她进来吧。」他的职权似乎比城门兵 的队长还大,他一喊下去,就像命令一样,那位厉队长马上又散了众士兵,放过江 闵湘入城。 江闵湘忙忙赶到了段钰璘身旁,道:「璘哥身上的伤还没好,怎麽就将他身上 的纱布解了呢?」说著又自怀里取出新纱卷及剪子,打算再替段钰璘包扎一次。 段钰璘和那人却同声说道:「不必麻烦啦!」两人心有灵犀,相对笑了一笑, 段钰璘接续道:「苗族有些人会疗伤的法术,神奇的很,待会儿你见了就知道。」 那人也接著把段钰璘身上剩下的纱布都拆下了。「疗伤?这……」江闵湘不豫了, 她不是不相信段钰璘的话,只是听起来著实有点不可思议。 段钰璘道:「别浪费时间了,他们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那人道:「在大 杂社吧,最近盖将军和凯特将军都让他们在那儿练功的。」说著便当先走了。段钰 璘喜容满脸的与他并肩而行;江闵湘无可奈何,只能在後头静静跟著。 大杂社离城门并不甚远,一会儿到了之後,里头的人显然不少,那人向段钰璘 道:「你等等,我去找他们出来,我们外头说话。」说著便转身进屋里去找人了。 那人进去以後,江闵湘才道:「璘哥,那是你小时候的朋友?我看起来他好像 大你几岁吧?他是汉人?」段钰璘道:「是啊,他大我四岁,也是汉人,名字叫尹 思潜。他进去带另两个人出来,也都是十年前和我玩得最熟的。」江闵湘沈默了会 儿,似乎还想问些什麽,但段钰璘只顾著观望尹思潜出来了没,并没有注意。 总算江闵湘鼓足勇气想发问了,但一个字都还没出口,尹思潜已领著一男一女 出来了,男的与尹思潜一般身形、肤色黝黑,看来相当健壮;女子身後垂著两条辫 子,有一双澄明清澈的大眼睛,虽然长相并不是非常突出,她的眼睛却相当吸引人。 两人都是一身白苗族战士的装束。 尹思潜站在段钰璘和两人中间,道:「鱼、若儿,还认得他吗?」两人细眼一 瞧,虽然十年来长相变异相当的大,但他的眼神总是不变的,永远这麽的深沈、这 麽的盪迷,这点令两人十分肯定的同声叫道:「璘!」 段钰璘笑了,一种江闵湘从来不曾见过的笑容,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令人觉得 光彩夺目。若儿扑上来一把抱住他,不知是哭是笑的说道:「你回来了!你终於回 来了!你好好的站在这儿,你没有死!」或许她是喜极而泣。 段钰璘轻轻把她推开几寸,笑道:「别抱这麽紧,我的伤口还会痛。是啊~我 回来啦,我没有死,我回来陪你们了,我说过我会回来的。」一旁的鱼静静看著,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但不知为何,却又恻恻的扬起嘴角,这个动作并 没有人注意到。 若儿隔著衣衫摸索到他身上的剑疮,微微笑了一下。煞时之间,江闵湘觉得她 的手上好像发出了一点橙色的光线?跟著便听段钰璘说道:「动作真快,你法术也 大进了啊!是盖将军教的吧?」若儿道:「那当然罗!不然除了她和阿奴姐,还有 谁这麽行,能教我「元灵归心术」的?而且~阿奴姐除了你,根本没有收徒弟。」 段钰璘闻言默然,过了半响才道:「阿奴姐呢?你们带我去看看她。」「这……」 若儿回头看了尹思潜和鱼一眼,才向段钰璘道:「我们老地方说话。」段钰璘点点 头。鱼看了看江闵湘,道:「璘,这是哪位?」段钰璘略一思索,道:「嗯……不 算外人,带她一起去也没关系。」鱼转头,道:「你说了算。」便向他们的「老地 方」去了。 段钰璘看看尹思潜,他无奈的笑了笑,与段钰璘咬著耳朵,道:「还是老样子, 朋友是真的,情敌也是真的,怕他也不会给你什麽好脸色看吧。」段钰璘再看看若 儿,耸了耸肩,道:「算了,我们也走吧。」 才过了短短的四天,天才师徒已经将九华剑六大剑诀教习完了两项。同样的时 间里,江闵岫却才刚刚学完「暮雪双飞式」,南宫寒所传授,没有名目的武技的入 门第一式。 李白与君聆诗静静的坐在亭子里,现在是他们的休息时间。 李白斟了杯酒,道:「小兄弟,你真的不担心林姑娘吗?我瞧你学得好专心, 似乎浑然忘了你是为何而学。」君聆诗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前辈觉得呢? 我有办法不担心吗?」李白道:「我不知道你是天性如此、还是刻意做作,但是爱 侣身在敌窟,你还这般潇洒自如,看起来一点是都不担心她的样子。」 「是吗……」君聆诗接过了李白递来的酒杯,没有喝它,说道:「或许这麽说, 前辈会明白一点……我从来没这麽认真的学习任何事,我也不晓得自己认真了,会 有什麽成果。」李白杯到唇边,又放了下来,道:「小兄弟,其实有很多事都不必 太认真……或许这句话你听过许多次了,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啊~为了一个 女人才肯认真,你觉得值得吗?」君聆诗一扬眉头,道:「前辈,这句话我是听过 许多次,我也总用同一句话回答……「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当英雄,气短又有何妨?」」 李白畅然一笑,道:「这样啊~哈哈~要是我年轻时也同你一般气度,或许我 正在快意山林,而不会受诛连、被流放什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姑娘啊…… 真的很死硬脾气,她留在长安,我都觉得很危险啊。」「喔?会吗?」君聆诗望著 远方,道:「应该说是你们不了解她吧?」李白道:「那小兄弟不妨分析一下,她 现下处境如何呢?」 「呵呵~好啊~」君聆诗面转向西北,那是长安的方向,说道:「李姑娘当时 被打晕了,有没有受伤暂且不论,但织锦此时绝不会轻易与她和好,因为他们两人 吵得愈厉害,外边的人就愈容易掉以轻心。再者,敌人并非同一个群体,她一定会 以言语分化他们,一旦有内斗,脱身自然容易得多,而且我和她的马都在,这一对 牲口速度不差,基本上对於她俩人的帮助应该不小。第三,初步判断呢,当初叫出 前辈那一招「行云流水」之人,绝非泛泛之辈,所以他应该不会被一个假的安庆绪 所欺瞒,想来是故作不知罢了,就此可以看出,他是唐军的人。」「怎麽说?」李 白终於有了疑问。 君聆诗不疾不徐的道:「很简单,如果他是燕军的间谍,燕军怎麽会弄出一个 假的安庆绪?以他的智慧、行事,唐军也绝不知道他是间谍,又怎会隐瞒事实,而 令他的上司是一个假燕皇,且官位只是个将军的燕皇呢?所以我想,他是唐军的人, 而唐军怕他倒戈,所以假假真真,外头一边打仗,一边还弄得好像长安仍在燕的管 署之下。只不过那人既然见识如此广博,这些也不过是班门弄斧、欺子不知礼罢了。 他如果是唐军的人,一定有求於唐,所以才一时忍气,乖乖蜷伏等待时机吧?」 李白道:「嗯~亦即是说,那人其实有心入唐,但朝廷并不知道他有这个意思, 还以为他是站在叛军那方的……有点复杂,但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要先说, 这一切都只是臆测罢了,要是你的判断错误,可能现在林姑娘便身有大难,是不是?」 君聆诗长长吐了口气,道:「没错,都是臆测的……不过,没关系。」李白道:「 喔?没关系?这又怎麽说?」君聆诗微微笑著,像笑给他的情人看一样,道:「她 一定能逢凶化吉,我对她有信心。不过呢,她也一定在等我,所以,我才要专心的 学,早一天去找她。至於那个莫名的高人……如果他真是唐军的人,我倒有办法对 付他。」 李白看著他的笑容,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儿女情仇嘛~他是过来人了。可是 听到他有办法对付那个莫名之人,倒引起了莫大的兴趣,忙问道:「你有办法?不 妨说来听听。」 因为李白的「九华剑」其实根本就没有成名於江湖,会使的只有他一人,知道 这剑法的人,绝对是寥寥无几,更諻论是见识过了。但那人竟然一口喊出他的剑法 名称,其见识之广博,当时可真吓出了李白一身冷汗,虽然不知他武功造诣如何, 但心里评估著能对付他的人,竟只有南宫寒一人而已!而现在眼前这个廿出头的小 伙子,却说自己有办法对付他?当然令李白非常的想一探究竟。 君聆诗缓缓站起身,伸手一摸腰间,只摸了个空,他的摺扇还在林婉儿身边, 只得作势伸了个懒腰,道:「前辈等著看吧~上戏了自然是人人见得著!」他眼前 的酒杯,也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