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六回 无尘天蛇难抗天命 「赵……赵姑娘?」众人听到阿奴的话,不禁惊喜莫名。 在这种非常时期,连视万千军兵如无物的李逍遥、以及独歼三魔兽的林月如都 倒下了,能够激励大理士气的,除了女娲,再无其他。 但阿奴却紧接著道:「我还没说完!但那人应该不是灵儿姐姐。」 「这麽矛盾?为什麽?」撒丝关切的问著。一方面是想知道赵灵儿究竟有什麽 不对头,另一方面也是怕阿奴真的有什麽毛病,现下是在胡言乱语。 阿奴摇摇头,道:「你们记得吗?你们都曾经问过我,为什麽这麽肯定灵儿姐 姐死了?」 盖罗娇道:「不是因为那场大雪吗?这种异象一定是代表出了什麽大事。」阿 奴道:「是大事、有异象没错,但我们却未曾看过她的遗体,是不是?」众人这都 糊涂了,撒丝问道:「活著也是你说的,死了也是你说的,到底是怎样了?」 阿奴深叹口气,道:「其实证明灵儿姐姐已经死去的最有力证据,就是逍遥哥 了。」 盖罗娇问道:「这又和逍遥剑仙有什麽关系?」 阿奴道:「当时那种情境……天蛇杖掉了下来,但灵儿姐姐却不见了,我真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可是只要看到逍遥哥那种样子,也可以说一切都很明白,灵 儿姐姐一定是死了。」 撒丝道:「李大侠有什麽样子?」 阿奴道:「以前你们问我,就算说了你们也不会懂……其实说起来很容易解释, 逍遥哥是那麽重情,一点都不怕困难的人,但是灵儿姐姐不见了,他却连找都不找, 以他对灵儿姐姐的感情,除非他肯定灵儿姐姐有死无生,否则怎麽会直接折回中原 去呢?」 众人闻言,又是为之一愕。 的确是很浅显明白的道理,但是如果不了解李逍遥这个人的行为模式,却也永 远无法体会。 赵灵儿真的死了吗?这一点,大理城中任何人都不敢乱说。 但李逍遥的行动,在阿奴眼中,却无疑是替这个问题下了最好的注解。 「她走了,一定是走了。」从李逍遥在雪地中漫步远去的身影,阿奴看到了如 是言语。 李逍遥曾经对灵儿下过誓,「我李逍遥这辈子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这句话,或许在某些人来说根本没什麽意义,但对於李逍遥和赵灵儿这对苦命鸳鸯 而言,却是无比珍贵。 凯特首先理解了其中道理,问道:「少主,既然赵姑娘已死,那你又说遇见赵 姑娘?这和李大侠重伤有关吗?」 阿奴又露出了惑然之色,道:「对……遇见灵儿姐姐,然後……」她又深吸口 气,续道:「逍遥哥当然很兴奋、也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但他还是向灵儿姐姐冲 了过去。我站在原地看著,和他们相距大概……不知道是五丈、还是十丈,我记不 清了。」 唐钰满脸感慨的神色,似乎对於李逍遥能重会妻子觉得无比欣慰。 却听阿奴续道:「可是~逍遥哥到了灵儿姐姐面前,身子却马上倒地!」 「倒……下?」唐钰想起李逍遥从阿奴背上滚下来的情境,叫道:「这不可能! 难道赵姑娘竟会伤了李大侠?!」 阿奴对著唐钰涩然一笑,似乎在称赞他的反应之快,当下又是只是点了点头, 道:「对,连著两件的不可思议。死了的灵儿姐姐,又回来了,这是第一件;回来 的灵儿姐姐,却在逍遥哥胸前捅了一刀,这是第二件。」 大家都愣住了,看看阿奴的样子,那决不是胡言乱语。 撒丝和盖罗娇呆立当场,浑然不知所以。 鱼冷哼一声,便走了出去。 唐钰看了凯特一眼,便跟著走了。 凯特却是一阵思索计较,缓步行出房门。 阿奴似乎觉得有点疲软,眼皮一閤,又睡著了。 证明了一个问题的答案,李逍遥是怎麽被伤的? 但这个答案却令人出乎意料之外,反而招来了更多的问题。而那些已经发生, 却令人难以置信的问题,其实可以用四个字来表示…… 这。不。可。能! 现在,不妨来说说十八年前的故事。 李逍遥、赵灵儿、阿奴是怎麽打败杨教主的,以後再提,先说杨教主与水魔兽 结合後的成果。 杨教主身为拜月教主兼南绍的大祭司,其灵力与法力当然非同小可,正在李逍 遥等三人庆祝胜利的同时,水魔兽那死灰色的身体,却渐渐的变回了绿色。 赵灵儿首先发现这项剧变,大呼了一声:「糟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然而在她声未散尽、李奴二人还没回过神来的同时,水魔兽的身躯已经轰然扬 起,撞毁了他们三人所站立的池桥。 原来如八岐大蛇般的水魔兽,又加上了一个头~赫然是杨教主的头!李逍遥和 赵灵儿也不禁为之一愕。 阿奴呢?阿奴跑哪儿去了? 她不是逃了,只是水魔兽撞毁池桥的同时,位置竟然那麽的刚好,杨教主所属 的那个头,竟还保留著一对手臂,一把便将阿奴抓在掌中。 一个巴掌可以抓住阿奴,这也代表了,新生的水魔兽,体积是如何的庞大。那 麽庞大的水魔兽,很快的不只是那桥墩,整个南绍皇宫都被它所蹂躏,只剩下了惨 不忍睹的残垣败瓦。它的出现再次引发洪水,南绍城中刹时汪洋也似。苍天也被影 响了,狂风暴雨不停洒了下来,轰隆大震的雷声直在耳边作响。赵灵儿很快的施起 「凌虚渡空」的法术,身子乘风御云般浮在空中;李逍遥只望了一眼水魔兽手中的 阿奴,想也不想便祭出仙风云体术,以当初在神木林中的飞跃之姿,不断踏著碎石 往水魔兽跃去,手掌,握在无尘剑柄上。 距离愈来愈近了,水魔兽却仍然没有反应,李逍遥觑准了角度,深吸口气,在 最接近水魔兽的大石上奋力一纵,同时无尘剑狠狠划下,杨教主的「手臂」登时多 了一道口子,擒著阿奴的手掌,力量也松了。 这一切似乎相当理所当然,而且水魔兽的反应变慢了,不若十年前的它那麽难 对付,彷佛杨教主的法力对水魔兽并没有太大作用力,只是让它变得更丑? 其实不然~有一点李逍遥心里相当清楚,他用来对付水魔兽的剑,已经不一样 了。 十年前用七星剑,奋力砍个三四下,还能将水魔兽斩下一个头来,有没有用暂 且不论,至少效果很明显。 但现在用的是什麽?是无尘剑! 伏魔七星剑~固然是中原有名的一流兵器,但是比起在中原默默无闻的无尘剑, 它却要失色了!无尘剑~它足以让七星剑上镶的七色宝珠,全都无光。 但~好到这麽夸张、除了好,几乎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的武器、五大神器中最 强的利刃,这柄无尘剑,在李逍遥全力一击之下,竟然只能在它~在水魔兽的手臂 上砍出一道只堪见血的口子? 李逍遥这一击,令阿奴得脱魔掌,却也证明了一件事~世上任何兵刃,都伤不 了水魔兽了。 杨教主丑陋的脸似乎在冷笑,受伤的手臂浸到水中,再度举起之後,已经完全 看不出它有任何的伤痕。 但是李逍遥暂时也管不了这麽多,阿奴掉下去了,下面是什麽?是洪水! 阿奴不会泅水! 李逍遥回首一望赵灵儿,赵灵儿也正看著他。两人似乎已经明白对方要说的是 什麽,一句话也没有,李逍遥跟著跳入汹涌波涛之中,赵灵儿则将天蛇杖横摆身前。 右手掌紧握天蛇杖,左掌中却赫然是五灵珠。 她知道不能拖,这阵洪水中一定死了很多还不知所以然的黑苗族人,她要用最 强的法术,一举歼灭这该死的畜牲。 「我奉天神之令,解五灵之封,还诸大地~武神压阵,六神齐出!」赵灵儿心 中祷告、口中高吟,左手一把将五灵珠掷出,右手高举天蛇杖,六颗灵珠,同时发 出无比耀眼的光芒。 包括似乎神智未失的杨教主,水魔兽的九个头都看著李逍遥下水,完全不予阻 止,这时却一起转过来了,十八只眼睛似乎略略为此圣光所刺,而稍微闭上了点。 就在它们重新张开的同时,赵灵儿周身,多了六个人。 一个混身筋肉暴张、一脸虬髯,却是个大光头,背上扛著一座「山」,他当然 是土神。 一个头发像鸟、眼像鸟、脖子像鸟、还有鸟喙!手上拿著一支大铁钉和铁锤, 无庸置疑,他是雷神。 一个浑身素白,衣服白,人也白,白白的头发比身子还长,一见他就是一股寒 意袭上身来,他是雪妖。 一个穿得最正常,兜衣和纱裙隐约露出了玲珑有致的身裁,纤纤素手上则拿著 一柄大扇子,他是风神。 一个像猴儿般的人,只腰间围著一条破布,有著一头火红的头发,屁股还伸出 了一条尾巴。他是火神。 一个手上一柄斩魔刀、一身羽铠一看就知道是天界神物,雄武的脸上有著一双 精光四射的眼睛,神威凛凛地「浮」在赵灵儿身旁。女娲的守护神「武神」。土、 雷、水、风、火五神被释放出来,似乎马上就想要四散奔逃,但一见赵灵儿与武神, 全都又乖乖的聚在他们身旁。 庞大的水魔兽远远的与他们对峙著,它引发的洪水已经浸没了它半个身子。此 时,发号施令的并不是赵灵儿,武神轻轻举起斩魔刀,缓缓的指向水魔兽,接著, 五道不同颜色的光芒,一齐向水魔兽冲去。 水魔兽的八个头同时大吼,「拜月教主」的「双手」一挺,撼天爪便与这道疾 来的光束撞个正著。 赵灵儿在後看著,她晓得这记撼天爪是拜月教主最具攻击力的咒术,而五神齐 出也是有著无法再次营造的力量与气势,这一拼的结果,将代表五神与新生的水魔 兽,究竟是孰强孰弱。 「什麽!?」赵灵儿轻轻一声惊呼,五神共进的五色光柱竟然遭到击溃,五神 被打散,而憾天爪的阴气仍然朝自己的方向袭来。 赵灵儿很快的举起天蛇杖,准备做出防御姿态,但比她更快的,一柄大刀在她 身前直对著撼天爪气劈下,劈散了那股阴气,武神的身子也微微一震。 五灵解封,再加上武神的斩魔刀,却只能与水魔兽打平? 武神低嘶了一声「杀」,飞身上前,举起斩魔刀,便向「杨教主」当头劈下。 同时,五神纷纷聚到了水魔兽身旁,开始与它搏斗。 但有趣的是,五神还来不及施用他们最擅长的五象法术,却只能粗劣地用他们 的手脚,分别击打著水魔兽在他们眼前的头。五神齐出~这麽强的力量都胜不过水 魔兽,似乎让五神气愤、红了眼,开始不顾死活的乱打一通。 长长的颈子,丑恶的长相,水魔兽的八个头绝对都不讨喜,五神一人只能应付 一个头,最强的武神也只堪堪顶住了化身成水魔兽主体的杨教主。 赵灵儿远远地看著,握著天蛇杖的手微微的发著抖,下面的洪水,波涛已经打 湿了她的裤脚,而且似乎还有高涨之势。 赵灵儿很快的再朝上拉远了自己与洪水的距离。 这麽多的水,到底是哪儿来的?水中的水魔兽,怎麽样才打得死? 望了一眼脚下的浪潮,南绍城中已如一片汪洋,李逍遥和阿奴还没浮出水面。 这样汹涌的滔滔大浪,李逍遥真的应付得来吗? 「女儿,你在犹豫吗?」 「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 「……娘?」 「……就我所知,没有。」 「……」 「女儿,你还有太多的不舍,是不是?」 「……」 「不想抛下他们,却不能坐视千万百姓黔首受难?」 「……」 「一切都由得你罢……」 「……」 李逍遥纵是与水打了近二十年的交道,在这种怒海狂涛之中,要救人也不是那 麽的容易。 阿奴对水生疏的程度,几乎是一落水就直直往下沈,连挣扎都没有。 李逍遥跳下水的速度,已经跟得很快了,但他还是花了数十秒才在阵阵大潮中 找到阿奴,将她带上水面。数十秒,当然是很短的,但在溺水者而言,似乎已经过 不完了。 不只是溺水者,李逍遥自己也是一样,他很急,急著要找到阿奴,急著出水助 赵灵儿战水魔兽。他非常了解水魔兽的厉害。 在那波涛之中,阿奴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哪儿浪高、哪儿水涌,她的身子就飘 向哪那儿,完全是一副等死的状态。 水不断的灌进她身上所有的孔窍,填得她的肚子十分胀气,但此时的她一点办 法也没有。水就是这麽的厉害,只要水性不好,任是有通天的本领,在水中也是无 法发挥十分其一的。 李逍遥自己也不好受,浪激天高,视线中尽是一片白花花的浪潮,能找到阿奴 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游到她身边,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水中还有很多载浮载沈的黑苗族人,但生性善良、好舍生为义的李逍遥却一点 都不想救他们~而且,也没有那个闲功夫。 本来大浪不应该如此汹涌,乃是因为五灵珠解封所释出的五神加上圣灵珠中的 武神,也只能与水魔兽九头之六打平,水魔兽其馀的三个头看赵灵儿并无动作,便 更加的催动魔力,让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洪水愈来愈是泛滥。 正当李逍遥不知如何是好,他腰间的无尘剑,以及阿奴身上的玄冥宝刀、冥蛇 杖却生出了感应。 双冥鬼器长久被封印於女娲陵寝,就是因为女娲馀灵与无尘剑的神气将其镇住, 它们所禁锢的怨灵与妖鬼才无法脱出。为阿奴所配用之後,又因阿奴时常对著它们 施以赎魂咒与灵血咒,使它们仍然无法发挥它们的「特长」~使持用者发疯杀人、 施咒的特长。 此时的阿奴,自然已经不再有施咒於双冥鬼器、加封它们的能耐,它们也几乎 已经要获得自由。 但无尘剑还在~它是天剑、是灵剑,与双冥鬼器「相处」了这麽久,它感受到 了双冥鬼器那蠢蠢欲动的情态,当下倏然脱出剑鞘,灵气一盪,登时爆出一个直径 约有一丈的气团,激开了四周洪水,拖著李逍遥直冲往阿奴身旁。 李逍遥的背靠在这个气团的边缘,随其之所之,满脸愕色~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了!这把剑~它不准血染其锋,那也罢了,竟连水沾上它,都不要!它还会自己选 择主人、选择去处,它根本就是一个活的生命体,它真的不属於任何人! 无尘!好一柄无尘!须臾之间,已经排开了滚滚大浪,将溺水过久而成昏迷状 态的阿奴纳入气团之中。其实它要纳的不是阿奴,是玄冥宝刀和冥蛇杖,但它们既 然在阿奴身上,无尘剑自然也将阿奴收了进来。 玄冥宝刀的碧玉、以及冥蛇杖上头的千年蛇王胆,自阿奴入水後愈来愈剧的脉 动,终於也静止了下来。 无尘剑似乎也知道目前的情况,再次镇住玄冥宝刀和冥蛇杖後,它将气团引到 洪水水势较弱的地方,又归入李逍遥腰间剑鞘中。 李逍遥早已抱紧了阿奴,再次入水的同时,感觉到水流并不那麽剧烈,生长於 馀杭这个渔港,他的水性绝对是一等一的好,他抱著阿奴,应付此处的水流还绰绰 有馀,心里仍然挂念著灵儿,於是,李逍遥很快地带著阿奴上高处没水的地方。 但他带著阿奴出水後,似乎是迟了一点。 一团耀眼的蓝色光球排开了围在水魔兽周身的六位神灵,直接击中了杨教主的 胸口。 李逍遥才刚出水,只看到那光球直向水魔兽冲去,他心里大骇,张口发出的声 音,却是咿咿呀呀,连自己要说什麽都不知道。 一阵万丈昊光直映天际,在它照耀之下,任何人都睁不开眼。 光芒散去之後,所能见到的,只有洪水退下,惨不忍睹的南绍城。水魔兽与光 球,还有赵灵儿,已经不知所踪。 李逍遥面无表情,阿奴依然昏迷不醒。 但那耀目的光线,其实李逍遥是见过的,十年前,巫后,就是他的岳母,以几 乎相同的方法,令水魔兽成为了一堆腐肉。 而现在? 阳光穿透层云,再次洒上大地,似乎生意盎然。 阿奴也苏醒了,只见李逍遥伫立身前,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便问:「逍 遥哥?水魔兽怎麽了?灵儿姐姐呢?」 李逍遥没有回话,眼光却射向东北方的天空。 一点身子都没缩,李逍遥急纵而出,直朝东北而去。 有样东西掉了下来! 阿奴尚不知其所以与所以然,只晓得要快点跟上。 「你要是敢死……你要是敢就这样走了……我一定……一定……」一定怎样都 还没想到,已经出了南绍城,一个山巅上,自天上所落下那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著。 这里,是灵山顶。 李逍遥已经到了,那东西也就在他的眼前。 当场愣住。 那东西所发出的光辉,来自於阳光映照其上的水珠反射。而那炫目的光线中, 却只有著一个模糊的人影……说是模糊,其实也相当清晰,不晓得是不是已经有点 神智不清,总之就是觉得蒙蒙胧胧。 「娘娘……?」李逍遥轻声唤道。 那身影回头,涩涩地一笑,似乎说了一句:「抱歉。」 李逍遥一怔,人影已经不见。 那声音、那模样,虽然很像,但不是巫后…… 她比巫后的更教李逍遥感觉熟悉、感觉亲切。 「你……说……说什麽抱歉!你知道我已经一无所有,你还和我说抱歉!?你 为什麽一定要这麽做?那些人的死活关我什麽事?为什麽要拿我妻子的性命去换? 我们联手,还有打不赢的道理吗?你就这麽急著抛下我、抛下忆如?你回来!你回 来!!!」 音调,充满惑然与无助,最後的三个字,忽然将声音扩、扩、扩到无限大。之 後,五颗珠子自天上落了下来,滚到李逍遥的脚旁。 没有去捡它们,李逍遥仍然盯著眼前那东西,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阵,阿奴跟上了,身法灵动的她也追得气喘嘘嘘,蜀山仙剑派的仙风云 体术果然是非同凡响。其实,被水虐待了这一阵子,也令她耗弱许多。 她看到直挺挺插在山崖上的那东西,愕然道:「天蛇杖?怎麽会在这儿?」李 逍遥没有回话、没有回头,仍然像根木桩,杵在原地。 阿奴走近,看到地上的五颗珠子,又是一愕:「五灵珠?」将它们逐一捡了起 来。 李逍遥赫然伸手,将五灵珠从阿奴手上夺过,一步纵到天蛇杖前,大叫道:「 什麽神器!什麽宝物!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左掌往地上一拍,五灵珠一起嵌 入地面,同时右手抽出无尘剑,奋力向下一插,南苗第一的上古神剑当下直贯入地、 没刃至柄,剑柄上那亮黄色的宝玉,随即转为灰暗。李逍遥又拔出剑鞘,狠狠向外 抛去,它便落入了灵山那神秘的陷谷中。 神器真的没用吗?宝物真的没用吗?这一点,想必任谁都很清楚。 如果不是无尘剑,李逍遥未必能那麽轻易的立威於南绍万千士卒、扬名於大理 黄发垂髫,恐怕也很难打败杨教主与他手上的巫月神刀,以及在那麽可怕的水中救 出阿奴。 五灵珠呢?莫说拥有它们,即拥有了绝强的法术能力,土灵珠还帮他们脱出了 那恶心的血池和广大到令人觉得无助的试炼窟、风灵珠吹散浓雾,让他们进入桃源 村打败木道人,才在无尽的搜寻中划上句点、水灵珠更是解除了云南十年乾旱的重 要物品,云南根本就已经少不得它了! 这样说起来,它们到底有没有用呢? 但它们对现在的李逍遥而言,有什麽用? 宝物没用?神器没用? 这一句话虽然是赌气、非常的不理智,但由现在的李逍遥口中吐出来,却也令 人无法反驳~若它们真的有用,为什麽灵儿会做出和当年的巫后一样的事? 发泄过後,李逍遥走到惊愕之色溢於言表的阿奴身旁,摸出了阿奴送他的竹笛, 又递回了阿奴手上。接著,很快的下了灵山,走人。 阿奴发颤地拿起手中的笛子,看著雪中,李逍遥渐行渐远的背影。 没错,雪中,无尘剑入地的时候,天开始飘雪。 李逍遥的背影,变得那麽孤寂、那麽渺小,似乎一片雪花都能将他淹没。 阿奴很冷,她发著抖,走到天蛇杖、五灵珠、无尘剑旁,仔细一看天蛇杖那青 蛇口中的圣灵珠,已无丝毫光采。 默默地,取出了冥蛇杖与玄冥宝刀,和李逍遥一样,将它们插在灵山顶上,和 天蛇杖、无尘剑一起。 才活了十四岁,其中有十年在闹乾旱,阿奴连雨都很少见,更何况是雪?不过 在这南苗之地,怎麽会下雪呢? 阿奴走到了山崖边,李逍遥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雪花中,阿奴取笛至口,开始吹 气。 笛音并不是很响,并阿奴心晓,李逍遥一定听得见的。 李逍遥下灵山时,动作很快,但现在的步伐,却显得十分沈重。 接下来,必须回婆婆的小屋接忆如,还要把月如的尸体送回苏州去。 一步、一步的拖著,雪中的足迹显得非常拖泥带水,或许武艺高超至此,是不 应该有这种情形出现的,但这……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笛音幽幽地传到耳中,也没有稍停自己的脚步,但心里却不禁要起些波涛。继 续的向前,大理城都还没到呢,婆婆的小屋恐怕还有段距离。 有一个人在树下,枯死的树下。 灵儿祭的雨,使整个云南重获生机,那树,为什麽枯? 停了脚步,那人,看起来乱眼熟的。 「我又在作梦了吗……婶婶,你怎麽还不来打醒我呢?……」 一把伞半掩著她的背影,但没有挡住她的剑鞘、长发。 那人缓缓转身,白衫、紫襟,手里,婴孩。 「唉……好累呀……」 是什麽感觉呢?算了,睡吧,没什麽好担心的,睡吧…… 南宫寒在武圣殿里,把视著一柄非常漂亮的剑~它的剑刃很特殊,突出著不少 小刺,剑尖微有小椎型,显然是一柄相当残利的兵刃~小椎头和刃上的小刺,很容 易使中剑者流血不止。 但南宫寒看著这柄剑,表情却非常的古怪,有点接近失望、还带点惋惜。 「一点灵气都没有……简直就是浪费我的工夫……」南宫寒喃喃自语,从他的 语气中可以感觉到,这柄剑应该是他的作品,但他却觉得它失败得很彻底。 其实南宫寒这等人物手铸的剑,再怎麽差,也一定是一名剑客梦寐以求的宝剑, 但若他会只因为铸出一把利刃、好剑就沾沾自满,他就不是南宫寒、不会成为李白 眼中的凤鸾,而只是世上的碌碌燕雀了。 南宫寒还有个习惯,只要他自己觉得失败的物品,无论它是什麽、曾花了多少 工夫去做,一定会马上将其销毁。 但他显然对这把剑很不满意,却将它留了下来,把它挂在武圣殿最不起眼的角 落。 走出了武圣殿,南宫寒往会客堂走去,在廊下,却不自禁的将眼光送向西方~ 西方,很大,但他的目标却很明显,是成都。 「青莲啊青莲~为什麽你总是将那麽棘手的问题丢给我呢?」已经让皓羽出马, 去帮助他们了,但南宫寒却觉得,他们失败的机会仍然很大。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感觉到,李逍遥和林月如的倒下~这件事完全不在他的 预料之中啊! 到了会客堂,南宫寒一眼瞥见自己画出来的,那麽多人的画像。但眼光却定在 其中三人身上。 那三人,便是「逍遥剑仙」李逍遥、「七绝剑」林月如、以及「圣灵」赵灵儿。 这三个人若不在一起,真的就那麽不堪一击了吗? 南宫寒深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想起一件往事,喃喃念道:「岭南苗疆六月霜, 缤纷雪中伞独张;天蛇不足抗天命,圣灵终未负众望。莫闻身後笛音愁,惟怜眼前 倩魂幢;痴情侠侣复相聚,哀云怨雨归馀杭……」 在撤回南绍的路上,巴奇吐的血不可谓不多,这令南绍众军兵感到非常的惊骇。 这个不败的将军、恍若天下无敌的汉子,原来也会受伤、也会吐血? 巴奇屡次想调稳呼吸,但却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现下在南绍的府邸,一边吐 血,一边想著:「狂魔战气……嘿,堪称无敌的护身气劲,也被林七绝给打散了… …她的气剑指功夫真是了得……还有唐钰,那记一阳指……咳……我没有打输,却 和输了差不多…… 他的右手捂在嘴前,又吐出了一大口血,左手则压在右肩窝,那里也不断源源 渗出血迹。 「看来……以後绝对不能用死亡来威胁到林月如,不然遑论要打赢,连想保命 恐怕都很难。这一招「通背贯气剑」……咳咳……她终究还是替他的徒弟报仇了啊 ……我原来不会受这麽重的伤才是……都是因为「通背贯气剑」打乱了我的血路脉 息,刚好唐钰的一阳指也击中我……咳……该说是恰巧,还是这对师兄妹实在太厉 害了呢? 「七绝剑……果然是不同凡响……嘿~喀鲁害了他们全堡上下,我看他自己也 该小心一点了。」 有一名女子走近巴奇,娇笑道:「嘻~没想到呀~连你也给伤了。」 巴奇苦笑,摇头道:「如果凭我一个人,就可以轻松打败独歼三魔兽的林七绝, 咳……教主绝不可能拖这麽久还不攻下大理的。」 那女子道:「但你终究还是打败她了~」 巴奇又笑,这次是真的喜容,还夹杂著几声咳嗽,道:「哈~咳……或许吧, 再加上……咳……李逍遥也同时在大理人的面前倒下,我相信现在……咳……要取 下大理,对教主而言……咳……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了。」 那女子道:「是没错啦,不过现在教主要我去长安了……」 巴奇疑道:「咳……长安?」 那女子一耸肩,道:「对呀,好像又有什麽任务,他非得面授机宜不可。」巴 奇道:「那你就快去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咳……大理城那边,我会叫人看著的。」 凯特走出阿奴的房间,没多久,就有一个人追了上来。 凯特回头,疑道:「你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出了什麽事?」 尹思潜叹道:「璘奉了婆婆的命令,准备找药医治逍遥剑仙和三师叔,恐怕是 不会去找江姑娘的。」 凯特继续向前走,道:「他们自己的事,我们管不著了,找与不找都在他。婆 婆要了什麽药?」 尹思潜跟在後头,似是有点难以启齿,吞吞吐吐的道:「这……有四样比较常 见的,千年人蔘、冬虫夏草、当归、珍珠,珍珠婆婆自己有,所以我来向您讨人蔘 等三样。」 凯特道:「但他们的伤不可能用这些药就能治好,还有什麽?」 尹思潜略一迟疑,道:「婆婆说,还要桃精蟠桃、凤凰喙、麒麟心……」 凯特一听,当场愣住。过了半晌,才慢慢地回身,怪笑道:「嘿……凤凰喙… …麒麟心?很好很好~果然像是逍遥剑仙和林女侠才能用得到的圣品。」 尹思潜愁然道:「用这两样当药,的确是符合他们的身份,但是……」 凯特哈哈一笑,道:「你操个什麽心?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自然都会有解决的 办法。来吧,我先拿人蔘、当归、冬虫夏草给你,剩下的,就看婆婆和璘要怎麽去 处理罢。」 尹思潜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只好随著凯特去取药。 到了凯特的屋外,闻到那股极其「特殊」的气味,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尹思潜 也不禁感到中人欲呕。但入鲍鱼之肆,久则不闻其臭,过了一会儿,他也习惯了, 跟著凯特进入屋中,顺手带上了房门。 凯特已经人蔘、当归、冬虫夏草三样药品取出,用一个小布包装好了,交到尹 思潜手上,道:「我很想多帮一点忙……这样吧,你把我刚做好的人皮面具拿给璘, 这样才方便他出入大理城,不然他也进不了火麒麟洞的。」说著,凯特从怀里一摸, 掏出了一张人皮面模。 尹思潜一并接过,道:「凯特将军……你觉得逍遥剑仙和师叔……捱得过去吗?」 凯特苦笑道:「这我怎麽会知道?如果依唐兄弟说,他们是没那麽容易倒下的 ……你呢?对自己的师叔和大理城的英雄有信心吗?」 尹思潜思索了一阵,摇头道:「到现在我还是有点迷糊……对了,阿奴姐好了 吧?她怎麽说?」 凯特眉头一皱,道:「再将养几日,恢复精神就没问题了……少主说,伤了逍 遥剑仙的人,是赵姑娘……即女娲。」 「女娲伤了逍遥剑仙?嘿……真怪。」尹思潜并没有像阿奴那麽讶异……毕竟 他不是很清楚赵灵儿与李逍遥的关系。大理城的人,只会记得李逍遥是多麽的英勇, 能仗无尘剑、视万千军兵如无物;赵灵儿是多麽的神气,能倚天蛇杖、一上祭坛而 解乾旱。他们不会知道,李逍遥和赵灵儿之间,到底有什麽关系~当然,他们也没 有必要知道。但若他们知道了,会对自己所做所为感到一丝愧疚吗?凯特无奈的摇 头,叹道:「好了,东西收好,快去吧……」 尹思潜将布包与面具收起,退了出去。 凯特在那张躺椅上倒下身子,轻轻闭起了眼睛。 忽地,又赫然坐起身子,双眼没有目标地瞪著前方。 一起走在路上,三个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样。 诸葛静一本常态,神色嘻然;君聆诗有时则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很明显的是在 思考对敌作战时的策略;徐乞还是漫不经心的放目四望,似乎世上没有什麽东西能 再完全的吸引他的目光。 走出了成都城,看到路旁树上系著三匹马,三人对视一眼,不禁同时苦笑。徐 乞道:「瑜大哥了不起,走到哪儿都能看到他的马。」 诸葛静哈哈笑道:「嘿~其实大哥了不起的不是未卜先知,而是马多,他不见 得一定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但是只要猜得出几个方向或定点,他有数十上百匹的好 马可以绑在那儿等著咱们去骑。」 君聆诗跨鞍,道:「其实在这儿待了这段时间,我觉得六位当家都是战场豪杰, 在政事上或许并不能称为出色,却能将成都一带治理得这麽好……武乡果然有办法, 逝世五百多年,仍然将其遗泽保留了。」 徐乞比他早一步扬鞭,马儿向西驰出。 诸葛静道:「其实这不能算是他的功业,应该说是蜀民怀其德吧……」 三人并骑,到了城西的小村落。 闻得一阵人声喧嚷,只见眼前人潮,以这个村子的规模而言,几乎是全部的人 都在村中广场。 诸葛静二话不说,长身站起,便立在马鞍上,於人群外观看广场。 君聆诗与徐乞颇感好奇,也都站起。 人潮中却阙了一个缺口,直往村边的森林中去;广场正中央一颗大树,直挺挺 的孤立著,枝叶繁而不杂,生得十分乾净,对比於数十丈外的那小森林,看起来有 如一丝不苟的气节高士,夷然不屑地远望著汲汲凡子。会长得这麽好的树,只有桐 而已~然而它却已开始落叶,秋了。 「这个村子有个习俗,十二岁到十九岁的男子,可以参加这种比赛,在这棵桐 树落下第一片叶子的那一天,分组竞赛,一组五个人,互赛马术、箭术。」诸葛静 看著桐树上的那条绳子,喃喃自语著。其实也不尽然是自语,君聆诗和徐乞都想问, 只是还没问出口而已。 「骑马到森林中,找到村人所藏在森林中的箭再回来,离树两丈射箭,目标是 系在枝上那条绳子,只要绳子一断,它所系的五柄短剑就是奖品。这个比赛两年一 次……」诸葛静迳自说著。 君徐二人放眼朝桐树看去,果见离地约莫四丈处,半截箭尾露在树干外,上头 系著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著五柄短剑……或者该说匕首。 「其实那五柄短剑并不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种象徵吧。」将目光移 往人群缺口处的森林,诸葛静住了口,像是在等待比赛中的年轻人们回来。 过不多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三匹马同时疾奔而回。他们的目标一致,都 是人群中央的那棵桐树。 三匹马上的人看起来都只有十八九岁,约莫合徐乞一般年纪,驾马的功夫却比 徐乞高明不少,三人手上各有一支箭。 驰到离梧树十丈之处,右首那人首先将箭搭弓,待到离树五丈,其馀两人才刚 架好箭,众人摒息之中,只听「咻」的一声,右首的少年已将箭送出,箭擦过了绳, 却没有将绳射断,现场登时响地一片唏嘘声,但马上又静了下来。 少年气急败坏地调转马头,又打算再回林中找箭。 左首的少年在离树三丈时放箭,但他显然操之过急,绳子还在晃动,再怎麽厉 害的高手也不能准确地将它一箭射断,箭弦声响,他的方向和右首的少年不太一样, 略有角度地将箭射到树上,也没有射断绳子。 但两支角度不一样的箭,却定止了上半截绳子的晃动。 左首的少年微微一愕,连调转马头的意思都没有。 最後的棕衣少年不自禁露出了微笑,在树四周所画代表两丈远的圆圈外勒止座 骑,抬头看著那被架得很结实、很直挺的一截绳子。 左首的少年容色惨澹的看著他,似乎已不抱一点希望。 棕衣少年缓缓的将箭搭起,扯满弓,细细的瞄准。群众似乎也觉得大势底定, 全场一片喝采声、惋惜声此起彼落。 那麽大的音量,盖过了马蹄踢地的声音。 就在棕衣少年举起弓的同时,又一名灰衣少年从森林中急驰而出,他看到棕衣 少年已蓄势待发,只消右手一放,便要将大家的荣耀收为已有,当场快马加鞭加三 级,桐树到森林三十丈的路程,刹时只剩下十五丈。 十五丈~灰衣少年已经搭箭,棕衣少年像是感应到有对手来到,回头一看,不 禁一愕,随即右手加力,放箭。 棕衣少年回头的时间,灰衣少年又驰近了四丈,他举起弓,在急驰的马上瞄准, 箭弦的声音响得比棕衣少年更早。 「嚓」地一声,两支箭射到了同一个地方,绳子断了,短剑落下。棕衣少年二 话不说,纵马上前,在它们落地之前一把抓到手中。 灰衣少年也已赶到,不满地上前与棕衣少衣夺剑,现场登时一片混乱。 人声吵杂中,诸葛静坐回马鞍,拨马而行。 君徐二人察觉,也回头跟上。 君聆诗问道:「你知道那剑会落到谁手上吗?」 诸葛静摇头道:「我不知道。」 徐乞疑道:「你难道不好奇?」 「一点也不。」诸葛静哂笑。 徐乞一愕,望了君聆诗一眼。 君聆诗轻轻摇头,眼光望向远方,似在想些什麽。 徐乞皱眉,一踢马腹,纵马回向成都城。 九月二十四,距离出兵牂牁,还有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