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九回初生之犊不畏虎 「碰」地一声,阿奴自床上跳起,惊声连叫:「娘!娘!盖大姐!唐大哥!凯 特!」 只有撒丝在旁,这一著只吓得她忙扑上去,紧抱著阿奴,叫道:「你冷静点! 冷静点!出了什麽事,你慢慢说呀!」心中急著:「凯特明明说没问题了,女娲保 佑,千万别出了什麽叉子……」 阿奴一见娘亲在旁,忙道:「娘!璘呢?璘呢?快把他叫来呀!」 撒丝听了她语气,煞时放下心来,正常的阿奴才会关心段钰璘,这几乎是阿奴 的母性,没什麽好担心了。但此时却不宜让阿奴知道,段钰璘已被逐出大理,当下 回道:「璘儿现下不在呢,不过他是很平安的。出了什麽事,你这麽急著找他?」 阿奴仍然十分著急,叫道:「娘,你不知道!不知道呀!璘的身上有蛊毒潜伏 著!十年前……十年前去馀杭的路上被喀鲁种下的!」 撒丝一怔,疑道:「什麽?他的身上……可是他回来大理之後,并没有什麽异 状呀……」 阿奴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喀鲁用毒的手段!他下的手,岂能有异状让我 们查觉?」 撒丝摇头道:「不对呀!就算我看不出来,但他才刚回到大理,就已先见过我 们,凯特还绕著他走了几个圈子呢,你也明白凯特的能力,不可能连凯特都看不出 来璘的身体不对头罢?你是怎麽知道璘十年前遇过喀鲁的?」 阿奴道:「这……是逍遥哥告诉我的,我和他讨论过,为什麽他接到了我的信, 却十年来无所动作,结果就是……十年前璘往馀杭的路上,遇过巴奇、喀鲁、阿沁 ……至於敕里就不一定了……」 撒丝愕然,当场张口结舌,不知所云。 段钰璘……现在到哪儿找他去? 不过撒丝没有注意到……阿奴可是第一次叫唐钰作「唐大哥」呢。 李忆如放火的功夫真是了得,一根火把就弄得整个县衙在半刻钟间烈火蔓延, 欺风在旁看著,不禁心想:「这丫头要是去学杀人放火的本事,只怕不出三年,一 定变成家喻户晓的风云人物、江洋大盗……」 柴房、马厩、厨房、还有文件收押室,最容易著火的地方,李忆如都没有放过。 可能是因为江州城正好处於牂牁、成都、永安三势力的交界处,取得了微妙的均衡, 此处的治安其实非常良好,以致於官差怠忽,让轻身功夫并不如何高明的李忆如也 能在府衙中自由来去。 李忆如放完了火,确定火势已到了无法扑灭的地步,随手将火把扔了,便往府 衙大门窜去,抓起衙门前的鼓搥,奋力地将申冤告案用的牛皮鼓狠狠敲了个十来咚, 放声叫道:「火是我放的!火是我放的!一个蓝眼睛、穿著紫纱衣、绑著两条长发 尾的大姑娘放的火!快来抓我啊!来慢了没份、来快了找死~抓到没好处、抓不到 捱骂~来看看我,饱饱你们的眼福也就是啦……」 她不断大叫著,欺风见了,不禁好笑,忙落到她身旁,道:「够啦!走罢!其 实你不必这麽费力,只消说到谢家找纵火者,他们都会想到要去抓龙文的。」李忆 如笑道:「抓龙文?那有什麽意思?我被追著跑也不是头一回了,但还没真教官差 追过的,不晓得他们追人,与一般武林人有什麽不同凡响之处?而且先自我介绍一 下,这样他们要找人,也才比较容易方便……」说归说,眼见衙役们如潮水般涌将 出来,李忆如吐吐舌头,纵身便逃。毕竟放火是一件犯法的事,何况是烧衙门,被 抓到绝对就不好玩的。 欺风摇摇头,尾随李忆如而去,保护她安然回到谢家是他的任务,绝对不能搞 砸了,免得坏了一世英名…… 一世英名?唉哎~我欺风孤叟生平行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这六年来是不是 被龙文带坏啦?竟然也会干起这种放火的勾当了? 李忆如一边逃著,看到後头数十上百名衙役虽然愈距愈远,却仍自穷追不舍, 忽然露出了沈思的表情。 欺风见了,问道:「李姑娘想些什麽?有何疑窦吗?」 李忆如稍稍放慢了速度,一手抚抚下巴,故作深思状,说道:「他们如果什麽 都没拿到,就这样回去,是不是会被县老爷处罚?」 欺风道:「那是当然,数十人追捕两个小小的纵火犯,却徒劳无功,还赔上一 座好好的府衙,这些官差若没抓到人交差,恐怕个个都难逃罪责。」 「是吗……呵~我帮帮他们好了!」说著,李忆如停在路上,褪下了自己的外 裳,只剩下一身的内襟和长裤。 欺风当场讶然,叫道:「喂!李姑娘,你别想不开呀!」 李忆如嘻笑道:「我哪有想不开?」她把衣裳随手向逐渐逼近、却瞪大了眼不 知所云的官差们抛去,把木剑和膺青萍连著解下的腰带抓在手上,开始又逃。欺风 一怔,跟了上去,问道:「你干嘛这样作?而且回到谢家,势必要教龙文看到你这 副模样,你不怕他兽性大发?」 李忆如道:「怕龙文?兽性大发?呵~那才有趣不是吗?我就是希望激起龙文 的兴趣,让他努力地来和岫跟我比个赛。而且我在谢家还有准备衣服,你不用担心 啦。」 「衣服?你的意思是,你早就打算这麽做了?」欺风忽然发现,自己摸不清楚 这个姑娘的心里想些什麽。 李忆如摇手道:「那可不,会把外裳留给衙役们,纯粹是我临时起意,这样他 们回去後,就可以说是因为不好对付我一个姑娘家,扯了我的衣裳,已经失之礼数, 便给我觅了隙逃走,他们或许就不会被罚得那麽重罗。」 欺风闻言,微笑道:「你还真是好心……」 李忆如扬眉一笑,嘻然道:「呵~我本来就很善良啊!」脸色又忽然转为正经, 沈声道:「可是湘儿更温柔和雅,如果龙文真的敢碰她,我一辈子都和龙文对上了。」 欺风心头一震,想起那位来找人的老道士……为什麽自己一看了他出现,就知 道他要找的是江闵湘,而不是其他三人呢? 或许自己都不太了解,但那只是一种感觉而已……看看现在李忆如的态度,显 然非常重视她,往後那位姑娘,会不会对某些事,产生某种程度的影响? 回到谢家,见著只剩一身内襟的李忆如,龙文双眼一亮,不自禁露出了微笑, 叫道:「李姑娘,你就算要投降,不觉得太急了一点吗?」 李忆如瞪了他一眼,不屑道:「投降?如果你要,我可以接受。但我想你不会 的……等一下,我去套件外裳。」她的脚步没有停过,进入了谢家的院子,马上又 冲进自己的房内,但房门还没来得紧闭、灯火也还没晃亮,她又冲了出来,道:「 我改变主意了,这样才方便他们认人。」 江闵岫满脸愕然,看著她进房出房,现下才问道:「等等……你怎麽穿这样? 你的衣服呢?」 李忆如道:「丢给他们罗……唔,来得真快,看来他们其实也满有效率。」欺 风温吞地走到谢祯翎所倚的石桌旁,听见了人声渐嚣,微笑道:「你们可以出发了。」 龙文一笑,毫不客气地当先窜出。 一阵的大叫,想必是诸军官见了龙文身影,开始了他们不知是第几百几千次的 追捕活动。但四周的声响虽已减弱,仍然颇为喧嚷,看来官爷们是不可能放过火烧 县衙的小犯人了。 敲著大门的声音愈来愈大,谢祯翎强睁著倦目,道:「你们俩还不出发?先让 龙文找到湘姑娘,说不定他会当场办事的……当然,我是指没有官兵追到他的情形 下。」 江闵岫显然非常想出发了,但他又多瞥了李忆如一眼,低声道:「你确定要这 样子出去?还有……璘哥、诗诗、阿崎都不在,如果出了什麽事,我们也没有人可 以求救……」 李忆如不耐道:「我不是告诉过你……」 「好,那走吧!」江闵岫截断她的话头,抢上屋檐,引来了众官兵的眼光之後, 也开始他的逃亡行动。显然,他已经知道李忆如接下来的话是什麽了。 李忆如微微一笑,自语道:「很好……总算长大一点了。」又转向谢祯翎道: 「真的没问题?」说著,也重新系好了腰带,挂上膺青萍、插好木剑。 「当然,有钱好办事。」欺风代为回答。谢祯翎已经快要昏倒的样子了。 李忆如一扬眉,轻轻一跃,伸手抓著屋檐,翻身而上,伏低身子,看著谢宅四 周的官兵。她自忖不能如龙文、以及武艺大进的江闵岫那般轻易摆脱追兵,只得先 行照看四周形势。 包围网比想像中还要薄弱,看来大部份人都追逐龙文和江闵岫去了才是,但由 於之前的官兵都看见她当街脱衣,她才是纵火主凶,没有等到她,是不会轻易离去 的。 江闵湘在南城门,但屋东的官兵最少,看来得绕个大圈子……得看江闵岫如何 去对付龙文了! 蜀,有最主要的四个军事与交通、行政要地:梓潼、永安、江州、成都。 梓潼是通往陕南诸大城,如汉中、长安等城市的主要道路~蜀之栈道的端点接 应站,可谓是蜀对外活动的生命要点,此处目前在锦官军管区。 永安,蜀对外水路的重点,即是「白帝城」,由此向东,便是长江三峡,要到 长江中下游诸地,必得取道永安。控制永安,等於操控整个巴东以及巴蜀对外水路。 这里是永安军的据点重镇。 江州,永安深入巴蜀腹地的必经都市,也是目前蜀地三大势地:成都、巴东、 牂牁三郡的分界点,地埋位置几乎是蜀的中心,以整个蜀地来说,它的物产不丰、 地形不好、人口不多,但其位置性,由於是接通永安与成都、梓潼的道路型都市, 重要性不在话下。 成都,三国时蜀汉的首府,蜀地人口最多、规模最大、开发最旺、商业最盛的 都市,深处於蜀地深腹,控制著整个蜀地的精华地域:成都平原。对外而言,梓潼 与永安是其保护罩,交通不便、易守难攻;在蜀地而言,若切断永安水路与梓潼陆 路之後,仍可自给自足的强大城市。 除此之外,还有牂牁建宁郡。 建宁,到达蜀南的要道,三国时高定、雍闓作乱之处,欲进兵南蛮,只能取道 於此。 而今,为了统一蜀地的短期分裂,成都与永安军联合,已然进兵牂牁。 五万大军的帅帐之中,聚著九位蜀地的重量级人物。 赵瑜与廖公渊并列首席、赵涓与向达各取副位,伊机伯的位置却比赵明等四人 要高了一点。 桌上摊著一张地图,九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盯著它。 「一开始我们不能和牂牁军作正面接触,有喀鲁在,难保不会有阴谋。」赵育 首先发话,他应是九人中最了解牂牁状况的人。 「的确,如果他炼制出什麽毒药,让他们的兵士带著见血封喉的武器,我们的 军士是无法应付的。」廖公渊表示赞同。对付牂牁……应该说是云南王及其麾下, 他一直都是非常谨慎的。但话又说回来,截至目前为止,他并没有接触云南王的机 会。 「向军师有什麽提议吗?」赵涓开口问道。 向达摇著摺扇,忽然将它合了起来,指著地图上的一点,道:「在这儿作第一 次交锋,应该是最有利的!」 众人一看,江州城南八十里,即是眼下营地所在向南三十里处。那里,是嘉陵 江与长江本流汇合处。 「在这儿?向军师,牂牁一定会有所防备的。」赵育又发话。 「五弟,等向军师说完。」赵瑜制止他。 赵育识趣地闭了口。向达微笑,道:「大当家不必客气,五当家所言有理。但 他们料得著,我们又岂会想不到?兵法有云:「军半渡可击」,但我们却不能不渡 过长江,为了避免给予牂牁军可趁之机,所以我们分四批渡江。」 赵涓道:「嗯~先是部份的步兵与弓兵、然後才是骑兵,我们两军分次而渡, 这样,我们的弓兵在江上也可以给予反击,便不至於遭受过大的伤害。在第一批军 队上岸之後,自然能将牂牁军抵御一段时间,以利其馀的军队渡江。」 向达笑道:「二当家所言丝毫不差。而我等之中,就属六当家所率军队是最主 力的弓兵队,所以要请六当家打头阵了。待六当家上岸之後,机伯必须在两个时辰 内带领我军弓兵与部分步兵内渡江,然後马上以这两支前锋军队攻击牂牁军。这次 的攻击志不在取胜、在牵制敌人,避免他们攻击我方陆战主力的骑兵。」赵朔听毕, 看了赵涓一眼,赵涓笑著,点了点头,赵朔才道:「是,知道了。」 赵涓跟著又道:「分四批渡江势必会花掉一天的时间,那麽我们第二次交手, 向军师认为何时、何处、何法为宜?」 向达道:「接下来,我永安军向左、锦官军向右进攻,只要靠近牂牁军二十里 内便下寨,暂时不与交锋。」 赵朝叫道:「不交锋?不是说要在四个月内破建宁城吗?不与交锋,如何取胜?」 赵育推了赵朝一把,道:「四哥你别激动,向军师说得有理……」 「五当家果然很了解牂牁形势。」向达接著又道:「一般而言,军队规模只要 上万,下寨要相隔三十里才是合理的安全距离,但二十里这距离,却可以诱敌……」 赵涓道:「向军师说得没错,喀鲁爱玩手段、雷乌为求取胜无所不用其极,此 事人尽皆知,二十里的下寨距离,势必会令敌方起疑而拉远相距;但若他们安然下 寨,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有袭寨的意图了。还有一点,这样的距离,如果他们要在夜 间弄任何的「把戏」,也让我们较为容易察觉。」 「防袭寨是一点,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我们必须「反袭」对方。除了反袭,还 得断他们的後路,以免他们一路退,退到了建宁城中,那麽我们在无法长期作战的 情形下,必然遭到败北的命运。」向达继续说明:「断路,自然得交由快速部队来 作……」 「包在我身上。」赵瑜木然回道。他是锦官军的骑队长,所有马匹的管辖都是 他的责任,快速部队之名,当之无愧。 赵涓又道:「只要大哥能当住牂牁军退路,那麽夹击之势已成,想必取胜已经 不是太大问题。接下来,只在於如何防备他们的毒粉、下蛊等特殊战法……为了避 免给他们太多的用毒机会,势必无法短兵相接,步兵队恐怕无法发挥相对的战力。」 一直没说话的赵明,忽然一拍桌子,道:「不如我们找雷乌或喀鲁单挑!」众 人一愕,听到的第一个反应都是想笑,但回头一想,却又似乎可行。 喀鲁与雷乌都是相当自负之人,如果要求与他们单挑,未必不是一个能有效减 低军队受损的好方法。但却有另一个问题…… 赵涓摇头道:「三弟,这件事有两点阻碍。第一,喀鲁何故来此?就是因为敕 里重视牂牁,这点雷乌和喀鲁当然也知道,你想他们会在未得到敕里准许的情况下, 作出这麽无理又危险的举动吗?第二,就算他们答应了,我们也未必能打得过他们 ……」 伊机伯喝了口端在手里的茶,温吞地道:「我们先渡江罢!关於克敌制胜的方 法,或许敌人强大,并不是一时三刻可以想出来的,往後慢慢讨论不迟。」除了茶, 他什麽都不急,但就算为了南绍王宫的云南龙井,他也知道急不得~对手诚非易与 之辈! 赵涓一抚颏下文髯,将眼睛眯成一条线。 赵瑜一拍他的肩膀~兄弟,我明白你在想什麽。 如果那三个年轻人与会,或许从开战到分配战果的过程,我们现在都可以列文 列条的写下了呢。 而此刻的诸葛静、徐乞、君聆诗、皓羽、林婉儿,又在干什麽呢? 赵家六兄弟走出永安军帅帐,赵涓对著赵朝、赵育一点头,他二人便先行离去 了。 跟著,赵瑜也对赵明道:「三弟,你去将七弟和徐兄弟、君公子找来,然後做 好你该做的。」赵明答应了,随即也走人。 赵瑜、赵涓、赵朔三人回到本军营帐,过不多时,诸葛静与徐乞、君聆诗也至 此处。 他们当然明白,到这儿来是为了什麽。 赵涓起身,道:「快则明日、慢则三日内,向军师便要七弟率领他的弓兵队先 行渡江,到时候,请徐兄弟带同你丐帮帮众,与七弟、君公子、织锦姑娘及至清一 同行动,跟随六弟的部队渡江。徐兄弟,记得先请帮众们换上我军步兵衣铠,免惹 疑心。」 君聆诗点头道:「嗯……只有弓箭才能在江上反击偷袭军队,六当家是蜀中用 箭的第一高手,可谓义不容辞,得打先锋了……」 诸葛静坐下了,脸色不太好看,沈声道:「哼……送死就叫我们先……真好个 向达……」 「其实,本来我们就是互相利用,既然要打仗,当先锋可算是一件很好的差事, 身为一军将领,其实我很乐意接受这样的任务。」赵朔不知是真心话、还是为了安 抚诸葛静,竟表态愿意当这个敢死队队长。 赵瑜道:「军情讨论已经结束了,此事已成定局,就不必多所抱怨。」 徐乞神色木然,道:「无论如何,就算弓兵具有相当的反击能力,伤亡必是在 所难免……我们还是各自保重紧要,可别连蜀山仙剑派的影儿都还没见著,就已将 命送在这战场上。」 赵涓道:「徐兄弟所言不差,届时在江上,可是逃无可逃,你们六人要多加注 意。尤其是织锦姑娘和至清,你们要努力说服她们,好歹罩件皮铠,至少也带上块 护心镜,免得你们自顾不暇,照看不了她们,出了什麽意外总是不好的。这战场可 不比他处,危机处处皆是……」 「只要我们合作得宜,应该不会出事的。」君聆诗又露出了充满自信的微笑, 道:「渡江之後,向军师还有什麽作战提议吗?」 「接下来,就必须等到大哥的骑兵队渡江,他要我们距牂牁军二十里下寨,以 利防袭寨、破诡计、反袭寨,必须同时进行的,就是大哥带队抄牂牁军後路,截他 们回到建宁的退路。」赵涓再次述说了向达的军议。 「看来诸葛兄说得不错……向达的确老奸巨滑,又要成都军出生入死了。」徐 乞眉头一皱,表情颇为不悦。 诸葛静却冷笑道:「向达的确颇有智计……大哥,那你怎麽回答?」 赵瑜道:「只能接受了,还能怎麽办。」 赵涓一叹,道:「其实他所料想到的畴范,都是对我联合军有利,我们当然没 有推托的理由。但我很担心,如果雷乌和喀鲁根本就不打算出建宁城,那要怎麽办?」 「所以,我们要考虑逼他出城的方法……」君聆诗喃语著。 「你会这样讲,代表你已经有方法了,难道还要别人问你,你才肯说?」声音 是女性的,织锦和皓羽缓步入内,说话的人,当然是林婉儿。 君聆诗微笑,眼角微微扬起,道:「这方法很老套,就是激将法……我相信雷 乌既身为拜月教副教主,想来其能力必定受敕里所倚重;而喀鲁身为云南的第一暗 杀高手,也可以在此事上略作作文章,只要他们觉得敕里尚未能使他们发挥所有的 能力,那麽激将法应该可以奏效才是。」 皓羽一击掌,道:「真有道理!像他们那麽大本事的人,当然也很自负啦!要 是他们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轻视,应该会忍不住的。」 徐乞暗暗地瞥了君聆诗一眼,没有说话。 赵朔道:「但是……当日我们都见过喀鲁的拿手本领……并不是我要长他人志 气,但我觉得……想要捕捉住他的身影、打败他,好难……」 「最好他们愿意出城……唔……」赵涓话说了一半,忽然眼光瞟往帐外。 「大哥!二哥!」赵明匆匆而来,满脸的喜容,叫道:「接到报告了!雷乌已 经带兵出城!」 赵瑜的扑克脸,听到了这消息,也略略露出喜色。 赵涓如释重负,吐了口长气,道:「太好了……这样就可以顺利作战。」 赵朔却道:「唔……这样我们不就要和不怕死的雷乌作正面冲突了吗?」 赵明一笑,道:「六弟,你也好了,一点都没有少年人的血气方刚,有好对手 可以打硬仗,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赵朔道:「三哥,我是很高兴呀,只是为了众军士叫苦而已。」 「众军士……」君聆诗的嘴唇没有张开,放出了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气音,眉 头略略皱起。 林婉儿看了他一眼,也同徐乞一般,没有说话。 赵涓道:「这一仗可是为了统一巴蜀的前哨战,我想诸弟兄们应该不会有什麽 怨言罢。」 诸葛静这时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我有点累了……好啦,第一要件就是 渡江罢?到时再来叫我!」他边说话边向外走,话还没说完,人都已经不见了。赵 朔在他背後叫著:「你不准再迟到了!」,也不晓得他听进去没有。 「嗯,那麽今天的军议就结束了,众人回帐歇息罢。」赵瑜下了指令。 走在回帐的路上,徐乞不疾不徐地跟在君聆诗身後,低声道:「你不想让织锦 知道林家堡被灭?」 君聆诗没有回头,但他点头。 徐乞又道:「凭你的天才,你应该明白我要说些什麽……回答罢!」 君聆诗略一轻叹,道:「她会跷家,并不是不喜欢林家堡,师父和诸师兄姐都 那麽疼她,她也是很眷恋他们的……她只是不喜欢练武而已……而今,再也没有人 会逼著她练一阳指、林家剑法、她也不必再勉强去学出「月弓斩」的「弓」了…… 但你也知道,不论是敕里或喀鲁,都是相当可怕的对手,以她目前的能力,无论如 何拿他们没辄,但她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师门的血仇……如此一来,她必然要学习更 高超的武技,而这却不是她喜欢作的事……」 徐乞听著,叹了口气,道:「你总是对她这麽好……总是为她著想……」 君聆诗停了步,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不管怎麽说,她在世上最亲的人, 恐怕就剩我而已,如果我不为她著想,她要何去何从呢?唉……孤儿~我们都是孤 儿,彼此照顾罢……」 徐乞一笑,对,孤儿,是应该彼此照顾的。……笑,笑得好苦。 「你非杀卢光不可?」君聆诗忽然问道。 「你非杀喀鲁不可?」徐乞反问。 两人相对,会心一笑。 就算在扬州有衙役死在眼前,那也是林婉儿一时冲动下的手,君聆诗和徐乞可 是毫无干系。 两个很自在、很想逍然於世的人,但却在不可抗拒的情形下,同时背负著他们 不能放、或甚不想放下的血仇。 林家堡,是君聆诗这个孤儿的家。 藤儿,是徐乞这个孤儿的第一个「亲人」。 喀鲁和卢光,夺走了他们心中的温暖、夺走了他们的所依与被依,无论如何, 怎麽可能放手? 这对好朋友,目标其实很一致。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兵贵神速。 永安与锦官军才刚刚会合、开完军务会议的第二天,赵朔就已经带著他直属的 七千弓兵,到了嘉陵渡口。 天空才刚翻起一点鱼肚白而已,赵朔已经整装完毕,独自站在江边看著日出。 雷乌和喀鲁的本事都很大,这点无庸置疑,但大到何种地步? 这个问题一直在赵朔心里萦绕不去,他相信五位兄长与其他人,一定也有这种 疑惑。但这个问题是不能被明朗化的,因为他们身为一军统领,绝对不能表现出一 点点害怕,那会使得军气在瞬间涣散。没有军气与向心力的军队,是绝不可能打胜 仗的。 大哥一直很沈著,他是成都的领导者与精神领袖、二哥足智多谋、三哥擅长带 兵作战、四哥和五哥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而他赵朔呢? 摸摸自己的身上,只有一把弓而已。 没错,他赵朔只会用弓~其神射连永安军都不敢直缨其锋,这也是他最有自信 的一项技艺。 但有一件事,赵朔却一直耿耿於怀~就是在成都大厅与君聆诗和程至清等四人 开会之後,喀鲁的出现。 只要在眼前,赵朔很自信,他一定能将标的准确地击落。 喀鲁并不是一粒沙子、或是一只苍蝇,他是一个有明显躯体的人,但他却在赵 朔面前,那样地扬长而去。 这是信心上的根本打击。 年青的赵朔,并不是没有少年人的血气方刚与好胜心,但他却很理智的知道, 自己绝对绝对不会是喀鲁的对手。 打不赢的敌人,叫谁不怕呢? 没有问出来的问题,不代表它不存在…… 敕里~这家伙的麾下,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而他本身呢? 难道,「天下无敌」这四个字,真的存在吗? 堂堂成都六当家、弓兵队长赵朔,绝对是蜀中第一箭士、也可能是中土第一箭 士,现下在发抖。 「出发罢!」看著林婉儿、皓羽、还有君聆诗拖著半梦半醒的诸葛静到来,赵 朔身为前线指挥官,下了出阵的指令。徐乞和他的七百多名乞丐兵,早就已经准备 好了。乞丐们虽然穿著锦官军的步兵衣铠,却仍然看得出原始的乞丐样。 船只由控制长江三峡的永安城直接彻夜送来,他们分批上船。 全丐帮帮众坐同一条大船,赵朔等四人则和他的精兵打前锋。 一般而言,主将的船只必须由军队保护在中间,但赵朔执意要亲临前阵。既然 如此,君聆诗、徐乞、诸葛静自也伴之,但他们却要林婉儿和皓羽留在深阵。太阳 才刚升起不久,江面很漂亮。朝著上游望上去,看不到尽头。 四川虽然是个盆地,但境内丘陵起伏、又有长江及其支流贯於其中,造成地形 上的分野,实在是个天赐的用武之地。 快要入冬了,风有点冷,赵朔和君聆诗、诸葛静、徐乞凝神观望著渐渐现出於 地平线上的对岸,他们与牂牁军的第一次交锋,应该快来临了。 但是,当他们能够清楚的看到对岸时,在桅槛上的观望兵早已高声叫道:「六 当家!没有发现任何敌兵!」 「什麽……!」赵朔一惊,急忙下令:「传令!停船!」 跟著,他回头,对著士兵叫道:「放下小船、把大盾给我。」 君聆诗一听,回身一把捉住赵朔,道:「朔六哥,你想自己去吗?」 「我们一起去吧。」徐乞经过了两人身旁,按下了君聆诗的手、接过了赵朔坚 持的眼神。 这时,士兵已经将一具直径至少有五尺的大圆木盾送到赵朔面前,报告道:「 小船已经在右舷放下了。」 赵朔接过木盾,吐了一口短而急促的气,道:「走吧!」 诸葛静仍然待在船舱,而士兵们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指挥官,因为他们知道,那 是白费力气。 「好安静啊。」船舱中的诸葛静看著对岸,喃喃自语。 徐乞、君聆诗、赵朔,就只他们三个人,坐上了平时不用的救急小船,开始缓 缓向对岸移动。他们连一个士兵都不带,因为在尚未与敌人正式碰头之前,他们不 想让军队有任何的损伤,而他们自己对於危机的应变能力,应该可以保护自己,所 以他们身为一军将帅,却亲临险地。 江面很安静、对岸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阵阵清风过耳。平素接到敌军进犯 的消息,各地的统治者都会发布战地公告,在某些地域暂时禁止任何人行动。很明 显的,牂牁已将嘉陵渡口当成战地,也已发布了公告,否则此处二水交流,通常是 各种水生动物活动的好地方,此时,却连一个渔父都没有见著。 这等若告诉了赵朔等三人,南绍国已经将牂牁当成自己的领地,才会希望此处 的人民不受战火波及,即亦,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牂牁。 「你们说现在应该怎麽办?」赵朔的右手扣著弓弦及箭尾,发声问道。 徐乞停了摆舵的手,微微一笑:「如果有士兵伏在水底,等著凿船,你们说要 怎麽办?」 赵朔一愕,仔细盯著江面,才发现粼粼波光之中,竟然有著许多细小的棒子突 出水面。 君聆诗道:「真是聪明……他们将棒头涂成白色,看起来就像水波一样,根本 难以查觉……徐兄,你怎麽知道那是棒子,不是水波?」 徐乞眼角瞥著那些棒头,不屑的道:「用棒子的人,自然会注意到棒子,那些 棒子的内圈仍然有阴影,没有涂白,看起来是很明显的对比。」 赵朔道:「那他们的人数呢?如果我们三人直接下水和他们硬拚,能打得过吗?」 「至少有两三百人……而且既然会来做这种事,其水性必然非常卓越,就凭我 们三人,恐怕没有胜算……」徐乞缓缓而言。 君聆诗却道:「我们回大船罢!朔六哥,你就向他们发一支箭好了。」 徐乞闻言,一笑道:「呵~真是你才想得出来的好方法。」说著,再次持起船 舵,缓缓回向大船队去。 赵朔虽然不明白此举何意,仍然依言向水中射了一箭。但由於只看到得棒头, 赵朔身为神射手,又不想放空箭,於是那支箭便向某根棒头射去。 「哈哈~真是箭艺卓绝!」徐乞将带来的大盾抛入水中,看著那支命中棒头的 箭,大声称赞著。 回到主船以後,君聆诗随即道:「朔六哥,下令开船罢。但速度放慢,只要原 来的一半就好。」 赵朔点点头,发下传令以後,拉著君聆诗与徐乞下到船舱,才道:「君公子、 徐兄弟,你们可不可以解释一下?」 这是一种期盼。赵朔期盼君聆诗和徐乞的见解,能够扫去他心中的疑云、加强 他的信心。会在尚未与敌军碰头之前就下达凿船的命令,可见得雷乌和喀鲁的果敢 ;而君聆诗和徐乞却能见招拆招,所以赵朔很想了解,他们是以何种心态来要他向 水中放箭、抛下木盾、以及以平常一半的速度行船。如果他们的回答够确切、够明 智,那麽,赵朔就会有信心了~打败牂牁军的信心。 这时,有个人漫步走进舱内,道:「你们在江面上停了那麽久,水中有伏兵吗?」 「是啊。」君聆诗回道。 「那麽……六哥,你有向水中放箭否?」诸葛静又问。 赵朔一怔,点头道:「有!七弟你怎麽知道?」 「呵~那只是给他们来个下马威罢了。」诸葛静油然应道:「现下情况可以分 为两种,第一是他们的确想依靠凿船来使我军覆灭,所以那支箭是告诉他们,我们 已经发现你们了,再不离开,手下无情;第二,他们是想试探我军,如果他们被发 现後,自然就会离去。所以无论如何,你们在江面停了那麽久,都已经会令他们起 疑,自己的存在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六哥那支箭,则必然会加速令敌军在水中的 伏兵离开。嗯……速度好像有点慢?」 赵朔听著,还没消化完毕,忽然又听诸葛静有所疑惑,便道:「君公子要我将 船行速度减半……这又何故?」 诸葛静一笑,道:「这没什麽大缘故,只是给他们离去的时间罢了。」 赵朔愕然道:「你们都这麽有信心?相信他们一定会离开?」 「那是当然!」诸葛静笑应。 赵朔还来不及回话,只听得甲板上一阵叫嚷:「六当家!六当家!」 赵朔听见,急忙上了甲板,道:「什麽事?叫得这麽急。」 一名士兵迎上前来,指著对岸道:「六当家你看!」 赵朔望向对岸,只见约二百馀人自水中起身,每个人手上都拿著一根长长的竹 竿。 「六当家,这是怎麽回事!」士兵连声询问。 「让我去追罢!」徐乞和君聆诗、诸葛静也上了甲板,徐乞看著那些士兵,毅 然发话。 赵朔道:「你要自己去?」 徐乞一笑,道:「当然是和我的弟兄们一起。」他向後一指,一艘大船已经和 赵朔所在的主船相距不过三丈,船上的人,都是乞丐。 徐乞已经站上船舷,纵身跃到对船;君聆诗说道:「朔六哥,只管放心进军罢!」 说著,也与诸葛静双双到了乞丐船上。 船上的赵长老连声大笑,叫著:「弟兄们!快划!咱们打先锋去!」 赵朔愕然,看著乞丐们在自己眼前快速行船而去。 「哇……这次该不会真的连我都要赔进去了!」李忆如失声叫著。 江闵岫道:「你别吵啦!专心一点行不行!」 他们二人一动不动,伫立在一间四层楼高的屋顶。这麽高的地方,官兵们当然 追不到,只能团团围住这间屋子乾瞪眼,而屋主则被官兵们吓得躲在棉被中,不敢 吭声。 李忆如又问:「喂……你怎麽会这麽快就被他点了穴?」 江闵岫道:「我太疏忽了,没想到他会点穴功夫……这下糟了,婥儿恐怕是当 不住龙文的,姐姐怎麽办……你也是啦!没搞清楚状况就冲过来,我看完了~这次 真的完了!」他嘴上说著,心中一边祷告,璘哥、诗诗、阿崎、师父、太白伯伯、 酒剑仙、李叔叔、林阿姨……随便谁都好,快去救救姐姐罢! 「放心啦,没事的……」又一个人落到这屋顶上,缓言说道。 江闵岫见了他,连叫:「拜托你的原则收起来先!快去救救姐姐好不好!」欺 风看著他,笑著摇摇头,道:「我不是说没事吗……你穷紧张个什麽劲儿?龙文绝 对找不到湘姑娘,既然找不到人,自然就不会出事……」 「找不到?」李忆如疑道:「你把湘儿换了个位置?该不会送回谢家了?」欺 风道:「呵~李姑娘很聪明,可是猜错了,如果是谢家,一定瞒不过龙文。」 江闵岫叫道:「那你把姐姐藏到哪儿去了?」 欺风道:「人不是我藏的,我不清楚。我只能说,她已经不在江州城,无论如 何,龙文是不可以出城追人的,所以~安心罢!」 江闵岫道:「那……你帮我们解穴!」 欺风又摇头:「龙文武功不如我,但他的打穴手法,我是解不了的。你们也不 必急著冲穴,龙文打的穴,再怎麽冲也不会开,但是只要过了一刻钟,自然便解了。」 李忆如疑道:「才一刻钟?怎麽这麽快?通常不是以时辰为单位吗?」 「一刻钟,够他把一个姑娘带到安全的地方,开始办事……他要的是对方欲拒 还迎的态度,那会勾起他的兴致,所以他喜欢让对方自然解穴、自然配合他、然後, 乖乖的当他的人……」欺风沈著脸,缓言说道。他会知道这些,原因很简单,龙文 有次打到欺风的穴,就这样把他放在床前,看著自己和一位刚掳到的姑娘办事。这 事自然被欺风引为奇耻大辱。 弃马回到江州城外的婥儿,看著江闵湘和一个老道士离去,只是呆立当地。那 两匹马只是去找主人而已,它们很有灵性,婥儿再三思索,决定让马自己行动,她 还是要回到江州城去照看江闵湘。 但马会找主人,君聆诗和林婉儿出事了吗?清姐呢?她们是一起的,难道?婥 儿心里很杂,大理是一定要去的,她仍然必须执行老爷的命令;而江闵湘并没有自 保的能力……江闵湘之於龙文,和一块厚美的肉片之於饥犬,或许差不了太多。 「湘姑娘呢?」忽然,一个人出现在背後。 婥儿连头都没回,可以知道他是龙文。 「我不知道啊。」婥儿笑应。 龙文缓步走到她眼前,道:「我有句话没有说……你们三个都是值得我破戒的 好货色喔……」 婥儿一咬牙,现在,应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