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二回扬其氏吾字季云 一声轰然大响,震慑了战场上所有人的心弦,每一个人都停下了动作~只有徐 乞和卢光例外。 「怎麽会打这麽大、这麽响的雷?!」陆敬风大惊。 君聆诗在发颤、下唇已经咬出了血。 忽然~无声无息、毫无预警的,君聆诗手上的金童剑断了。 陆敬风微愕,看看自己的剑……不对啊!被砍出无数缺口的是他的长剑,在武 器上占尽优势的是君聆诗,为什麽反是君聆诗的宝剑会断折? 南宫寒把金童、玉女剑给君聆诗的时候,就曾经说过…… 相隔千里,剑将夜啼;其主有难,其剑必折;一剑若折,一剑自断。 现在,金童剑的断,看来并不是无缘无故……至少君聆诗知道,绝不是无缘无 故的。 「陆前辈,我求你……让我过去吧……」君聆诗手掌松开、剑柄落下;双膝一 软,几乎就要在陆敬风面前下跪。 这时,又一人飞到君聆诗身边,躺倒在地。 吴仲恭一时的松手,竟然令卢光猛下狠招,左手以短剑架住了徐乞的竹棒,右 手又一掌将他打退。 卢光的肉搏能力或许未臻上乘,但以他「天地万物均可为剑」的剑学造诣,以 掌化剑来对付徐乞已是绰绰有馀。 被击飞的徐乞当然已经重伤,那一掌的气劲将他在危急中出掌相抗的左手虎口 劈裂出一条大缝,当场血流如注。 徐乞双眼仍然盯著卢光,还未能爬起身的同时,却不顾左掌疼痛,把自己的左 手垫到了君聆诗即将落地的膝盖下,奋力叫道:「君无忧!谁准你下跪?你想要丢 尽你林家堡仅馀的脸面吗?!」他的右手,还是死抓著打狗棒。 君聆诗虽然仍是一脸茫然神色,站起後双眼却不禁注视著自己下身白襟上的一 片血迹。 林家堡仅馀的脸面…… 诸葛静呢?他在干什麽? 一名士兵身上有著数样兵器,包括了剑、刀、弓、枪、匕首等,还穿著相当厚 重的铠甲,看起来颇为好笑。 但他却走到了诸葛静身边,道:「你的朋友们在奋战,你在干什麽?」 诸葛静一愕,无言以对。 士兵道:「我一直很怕死,所以我身上武器多,护具也多,我还多带了一块护 心镜呢。」说著,他将手伸入铠甲的缝中,自胸口取出那块护心镜,将它掷於地上。 诸葛静默然,继续听著他说下去。 「但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你们三人年龄相彷、看起来也应是意气相投,你竟然 放任他们与武艺高强的敌人相搏,而自己做壁上观?你看看你们的军队,已经节节 退败,你却仍然站在这儿一动不动?你这样可以算是一个男子汉吗?难道你不想浴 血征战、意气沙场?我就算怕死,但来到了战场上,我也从来不会落後在众弟兄的 後头!你既然会来到这战场上,我相信你一定具有相当的武力,接下来要怎麽做, 你自己决定。」那士兵说了一阵,忽然转向陆敬风道:「陆先生!我有违军令,理 当死罪!」士兵解下身上的重铠,拔出匕首,「噗」地一声将它插入了自己的心窝。 几滴鲜血溅到了诸葛静脸上,他盯著倒下的士兵尸体。 我……我…… 见了那道突如其来的狂大闪电,君聆诗人散了、膝软了、剑断了、意尽了,只 差没有在那个「陆前辈」的面前跪下而已。 不,其实他想跪,我看得出来他想跪,可是被打成重伤的徐兄,他却用自己血 流不止的左掌,阻止了君兄。 我不知道徐兄为什麽会像发疯一样的攻击那个不知是哪儿来的道士,但我知道 君兄想做什麽。 我不知道那个年轻人为什麽会去帮徐兄打道士、但我知道那位「陆前辈」为什 麽会去挡君兄。 我不知道那位「陆前辈」、那个年轻人,还有那个道士有什麽关系,为什麽他 们会互相打起来、但我知道为什麽我不敢动。 因为我怕死! 对,我不会武功,但若对方一样是比自己强,会不会武功其实没差多少,结果, 一样是送死而已! 那个飞在天上大叫的怪人,叫的人是「姜婉儿」和「雪妖」,姜婉儿可能是指 织锦姑娘,这是君兄之所以忽然拔剑冲阵的缘故,我肯定。 那雪妖?应该是程至清,以我的智商,不会判断错的。 君兄为了织锦姑娘,不要命似的冲向敌人,那我呢? 至清不是我的女人,我没有必要为了她拚命,这是事实。 但她比六位兄长还令我觉得亲近,虽然她看起来很冷~不是个性冷,是感觉上 就冷~对嘛,她是雪妖,看到她会觉得冷,那是正常的。 不过,她是我的朋友,一个我很喜欢的朋友,这也是事实。 她不在成都的日子里,我偶尔也会想起这个常常被我骂笨的朋友。 她实在是很笨~明明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的道理不如我的精确、实用,可是她一 定会继续反驳我……说实在的,她也是这一点最可爱。 君兄能为了他的女人拚命,这点我很了解,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 我承认,我很想活著回去,这样才有机会去见她……但是,若我因为不想死, 就放任那个飞天怪人去找我可爱的朋友,我是不是很不够意思? 难道对我而言,一个从来不曾著意过我的女人,她的地位竟比一个能和我吵斗 玩闹的朋友还重得多吗? 说来说去,还不是怕死吗? 这个士兵,他也怕死,所以他带著那麽多的武器、穿著那麽厚重的铠甲才敢上 战场,但他却骂了我几句话之後,慨然自戮~因为他有违了将帅的命令。战场上违 令是唯一死罪,这点我明白。 一样是怕死,他只是看不下去我的作为和态度,愿意以死作为代价来训斥我, 那我呢? 为了「朋友」,我还是不肯赴死吗?难道我诸葛静,连一个小兵都比不上?我 的确不会武功,但有一样武器,我会用。 「你说得对……抱歉,我知道不该抢死人的东西,不过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 就麻烦你把这东西借我吧……」诸葛静对著那士兵的尸体说了几句话,取下了他身 上的两样物事。 一样是弓、一样是韬。韬中,自然有箭。 「唉……两年了,我一直觉得我不会再拿起它。」诸葛静深吐了口气,将箭架 到弦上,再次扯满了这曾经令他丧志失意的弓弦。 「喂!那个蜀山仙剑派的牛鼻子!」 乍闻此言,卢光愕然转头,循来声处望去~是谁?谁又那麽不知好死的叫我牛 鼻子?不知道我恨死了这个称呼吗? 陆敬风和吴仲恭也一愕~不会吧?那个年轻人,竟然敢拉弓扯弦对著卢光?刚 刚卢光对付徐乞所展视出来的武艺,难道你看不懂吗? 君聆诗和徐乞无力的回头……诸葛兄,你在干什麽? 卢光见了那个年轻人扯弦拉箭对著自己,不禁笑道:「哈~你想射我不成?你 这个绣花枕头,也不秤秤自己有几两重?」说著,一枝箭已经到了眼前,卢光将空 著的右手一挥,已经将那枝箭接在手里。 「啧~箭无劲力、准头也差,这样你也敢用弓?真是丢脸~我看你家里出了你 这种金玉其外的家伙,还是快去挖地洞躲起来罢!」卢光哈哈大笑著。 诸葛静放了一箭,心里不禁一沈……我果然还是不行……我永远无法,把箭用 得像六哥一样好…… 但~这个牛鼻子~他笑我家?他知道我是哪个家族的人? 不,不可能,我虽然以诸葛家遗族的身份跟随出军作战,可是平常我就很少露 面,就算有了什麽计划与谋略,我也是告诉二哥之後,再由二哥发布实行,我相信 即便是锦官军,也不见得全体将士都知道我是谁。 这一箭,真的是丢脸……我还是隐姓吧……如他所说,别丢了我家族的脸?功 名赫赫的诸葛家,出了我这样的一个人,真的是丢脸丢尽了…… 「你再说一次,我该不该躲?要不要挖洞?我乃成都诸葛季云!」诸葛静忽然 大喊,取箭、搭弓、扯弦、放箭! 「我诸葛氏永远都不会躲起来的!」诸葛静又喊道。 声犹未尽,箭已到了卢光面前。 这一箭,依旧无力……卢光又一伸手,再次将箭夺在手中。 「我看你还是躲罢!」卢光哈哈大笑。 可是,却听徐乞叫道:「射得好!再来!这样才像诸葛家的人!」 吴仲恭也道:「诸葛大名实不可辱!诸葛季云,你这样做也够光耀门楣!」「 ……强敌当前,靠山已去,却依旧悍然……不为己艺之不足而隐名,这才是真汉子 ……这小子将来必有作为!」陆敬风看著诸葛静放箭,慨然而言。 君聆诗略略一怔……诸葛氏? 那……我呢? 徐乞已然站起,右手紧握打狗棒,左掌仍自淌血。 君聆诗又一眼扫上自己白衣上的血迹。 「堂堂林家堡威名犹在,你岂可向任何人卑躬屈膝?」徐乞奋然说道。 这时,陆敬风走到徐乞身前,道:「你想杀卢光?」 徐乞不假思索,当即应道:「没错!」 陆敬风又道:「为了那个小丫头?」 「你知道就好。」徐乞绕过了陆敬风身旁,再次面向卢光。 「嗯,只要你不出这个圈子,我不会插手的。」陆敬风转身,对著徐乞的背说 话。 「那真是多谢你了。」徐乞肃杀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陆敬风又朝对著这个小乞丐、满脸怒气的卢光道:「道长,你武艺了得,人所 共知,我且不计较你为何会出现在这战场上,但你若有胆量,就不要脱身,凭你的 实力将这小乞丐杀了罢!」 卢光不屑道:「陆敬风,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好歹你也把你师父师叔、或是敕 里叫来才像点样子。」 「陆先生是我们的统领,当然能和你说话!」一名士兵大叫道。 「陆先生说得好!小乞丐,快上呀!」又一阵叫嚷出现。 「诸葛季云,别再闹下去了,快发挥你的本事!诸葛氏一族,本领通天!」「 牛鼻子有种别跑!就留著显显本事,和人家一决生死!」 「杀!杀!杀!杀!」 现场无数叫唤彻天大响,陆敬风一笑,并不制止,反向徐乞道:「小兄弟,我 该怎麽称呼你?」 「我叫徐乞,想怎麽称呼随便你,乞儿不挑。」徐乞随口应道。 「好,我陆敬风服你是条汉子,我就唤你徐兄弟。」陆敬风道:「看来大家都 支持你了,加油罢。」 徐乞仍然盯著卢光~我会加油的,但不是为了你们。 卢光的火气随著现场的叫唤愈来愈盛,也烧得益发旺了。 陆敬风却没有管他是不是在发火,只道:「道长,我知道你会出现在这儿必然 是有缘故的,但若你能打败徐兄弟,我才想要听那个缘故。现在,就请你认真点打 这一场吧。我知道你很不情愿,但若你想教训我,最好先考虑你是不是能打败现场 的几千人罢?要是你不想打,你也可以逃跑,没有人会阻止你的。」 卢光脸色愈是难看……陆敬风!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蛋! 陆敬风却微笑著~我一个人是打不过你的,但加上几千名士兵,胜负可就难说 了喔! 诸葛静吐了口气,看来,我是帮不上忙了……不过由现场的情形看来,至少~ 至少我没有丢诸葛家的脸。 君聆诗似乎也冷静下来了,只默然看著对峙的徐乞和卢光。 「相期渺云汉!」君聆诗忽然一声出口,拔起椎心剑,抢在尚未行动的徐乞前 头,攻击卢光。 陆敬风见状,不禁一笑~这小子,你不枉敕里那麽看重你了! 但见卢光一愕,君聆诗已扑到他身前,剑身极长而窄的椎心剑,以无比流畅的 动作,在卢光身前不断以不规则的方式乱划。 这是「青云剑诀」!云飘飘盪盪,无所依从,其剑势亦无所矩,只消出剑前吟 诗一句,意境自生,凭空都是招。但使剑者若非精熟太白诗句、或是无法体会其诗 情趣,也是白费功夫。 仅此一招,卢光也不禁呆住~云本无体,这叫他从何挡起? 椎心剑就是为了九华剑而铸的~它剑身长、而刃极窄,使剑之时风阻甚小,令 使剑者出招环环相扣、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而这点,也是李白作诗的特色。第一 招并不是用来攻击的,「九华剑法」并不好取人性命,这点李白说过好几次,这也 是他教君聆诗九华剑唯一的条件~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得以九华剑法伤人。 「气盖天下!」君聆诗忽然又一喝~但这不是九华剑法,是林家剑法! 卢光一怔~接著是一笑! 九华剑法可以取个别名~「乱七八糟剑」!它没有规矩、没有定理、意之所至、 兴之所往,教人从何应对?没有得创始者李白教授,谁能懂得这套剑法的精义所在? 但林家剑法不同~它是林天南所发扬光大的,林天南为人正直、一丝不苟,他 使剑也一样,规规矩矩、无所裨漏,一招一式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此为其胜者、 却也是其败者! 蜀山仙剑派剑法却自不同,其出以奇诡、胜以巧诈,攻不为攻、守不为守,退 著可御剑以为杀著、杀著可持剑以为退著、变化多端、谲异难测、以奇胜正~这也 是为什麽李逍遥一直可以打胜林月如的原因。 但李逍遥当初在林家堡与孟映谷交手时却自不同,李逍遥不清楚孟映谷功力究 竟多深,反而处处小心,不敢急功躁进,失却了仙剑派的本性,助长了孟映谷所使 林家剑法循规蹈矩的气焰,两人便只能打成平手。最後李逍遥还是仗著林家剑法的 最後一招~「苍天有泪」,才能将孟映谷逼败。 这些道理,当初独孤剑圣当然会教给他的弟子们~很不幸,卢光就是独孤剑圣 门下叛徒! 现在他看到对手使出林家剑法了,前一招被对手弄得无所适从,这会儿却教他 如何不喜? 卢光上身略向後退,避过了「气盖天下」的前半招~从自己的右下而朝左上, 攻击颜面的划击~紧接著以左手所持短剑,跟著君聆诗的椎心剑追上去,两人的剑 就举得高高的相隔在一起~这样一来,「气盖天下」的後半招~顺势压下、直劈敌 人下盘的攻势,等如消失。 但他的敌人,并不只君聆诗一个!……不,应该说,他最主要的敌人,并不是 君聆诗。 「我戳瞎你的狗眼!」徐乞一声大喝,虽然比君聆诗慢了一点,却已够逼卢光 收回右掌趁势追打君聆诗的攻击,来架住自己的竹棒。 「我射穿你的屁眼!」又是一声叫,卢光一惊回头~诸葛静已经再度弯弓搭箭, 瞄准的还真的是卢光的屁眼。 「我打爆你的肚脐眼!」君聆诗难得有兴,竟然跟著徐乞和诸葛静口出秽言, 不顾右手的椎心剑仍旧高举,左手食中二指一伸,直划向卢光小腹。 「气剑指」!君聆诗是林家堡行二十八呀!就算还没学全、就算出门以来未曾 使过,他当然也会林家七绝剑! 卢光不禁大骇~他只有两只手,如何应对来自三个方向的四样攻击? 他先架住了椎心剑、接著隔好了徐乞的竹棒、然後是先听到「屁眼」的,回头 看到诸葛静放箭;跟著才闻君聆诗提到「肚脐眼」,又一眼瞥见他使林家堡指诀。 来不及反应呀!卢光左手一晃,架开了君聆诗右手的椎心剑,跟著顺势下划, 急挽剑花,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气剑指诀的气劲,总算被他如数隔下。 跟著右掌使劲强劈,徐乞竹棒略动,遭到震退,卢光才趁著气剑指诀送来的强 大劲道,急忙顺势抽身退了一步。 但这一步不退还好,一退之後,只觉屁眼一痛,竟然中箭。 「唉呀呀……真是狗屎运……」诸葛静不禁笑道:「你躲得很快嘛!可是你忘 了自己说过的,我的箭既没劲道、又没准头,我其实是射不中你的屁眼的,你又何 必躲得那麽快?你看吧~我明明射歪了,是你自己迎上去用屁眼接箭的,这可不能 怪我了。」 虽然大敌当前,诸葛静轻闲的言语,却令君聆诗和徐乞也不禁莞薾,全场军士 更是爆笑如雷。 「干掉他!干掉他!干掉他!干掉他!」一阵一阵如浪潮般的加油声,又响起 在这土丘之上。 卢光怒火攻心,忍痛反手拔箭,却只见箭杆。 诸葛静见状,又笑道:「哟?你的屁眼夹得挺紧嘛~竟然舍不得放箭头出来呀? 呵~屁眼里夹著一个箭头,你说那感觉爽不爽呢?」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卢光怒极大喝,反手伸到背後,作拔剑态。 君聆诗见了,神色也不禁一变~不妙,莫非他想用湛卢?若果然是,这一场架 恐怕就不好打了。 但卢光的手却停了~他在犹豫。 真的要用湛卢剑吗?对付李逍遥用它,还说得过去,连这些小辈,我都需要用 到?我卢光不是一直自负高明吗?难道这几个小辈,竟能逼得我非得用天下名剑才 成?要是……要是用了湛卢剑,我仍然不能取胜,岂不是丢脸丢尽? 君聆诗见他神色不定,心念一动,忽然坐倒在地,喘起大气,还夹杂著几声咳 嗽。 卢光的手收回来了…… 燕军被打得大败……被皇甫望率北武林盟群雄配合唐军主力打得大败,我知道 想依仗燕军兵力上蜀山夺书已不成能,看来这世上能帮我的,只剩敕里而已。但当 初是我自己离开的,要我拿什麽脸回去? 对了,我有得到消息……敕里灭林家堡,却留了三个人下来,或许我可以考虑 带其中一个回去给他……这样,我们才能再度平起平坐。 不过……林月如……我恐怕擒不了,看来,我还是只能从林婉儿或君聆诗身上 下手了。 君聆诗似乎受伤了呀……难道我刚刚一个用劲,竟能将他震伤?那麽,我的目 的已经达成了嘛…… 「陆敬风,你把这小子带回去吧,当是我给敕里的礼物。」卢光忍著屁眼的疼 动,仰天大笑道:「你们这次侥幸伤了我,我看在敕里的面子上,且不与你们计较, 咱们来日再算这笔帐!」说著,卢光迈大步朝著包围他们的士兵走去。 众卒见他行来,纷纷挺戈扬矛,喝断其路。 陆敬风却道:「让他出去!道长,我代教主谢过你的礼物。」 众卒闻言,让出了一条路,待卢光经过後,又复密合。 徐乞为什麽肯让他走? 左手虎口重伤、方才右手被一震之下,几乎麻痹,虽然百分不愿,但徐乞确实 已经没有打败卢光的能力了。 「可恶……」徐乞咬牙切齿,看著他扬然而去,才与君聆诗一般坐倒。 诸葛静走近咳嗽不止的君聆诗,道:「你还装?咳得不累吗?」 君聆诗霍然起身,一望主阵方向,大战仍然持续著,便自挺剑而向陆敬风道: 「陆前辈,如果一定要打败你,你才肯放我出去,那我们只有继续了!」 陆敬风见了他的表情与形态,略一思索,才幡然大悟道:「那个怪人口中的姜 婉儿,是指织锦姑娘?你们认识?」 君聆诗急道:「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来意不善!让与不让,你快些决定!」陆 敬风略一犹豫,便向他徒弟道:「仲恭!侵入敌营的动作已经成功结束了,你带领 他们同这位诸葛公子一起去查看究竟!快去快回,别和敌军斗上。」跟著又转向君 聆诗道:「抱歉,我不能让,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吴仲恭闻言一喜,应道:「是!」急急穿过包围网,下土丘朝敌寨而去。 诸葛静拍拍君聆诗的肩膀,道:「人家的目标既然是你,徐兄又重伤,只能我 去了……收剑吧,别再打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以诸葛氏之名立誓,一定帮你 护得织锦姑娘就是。」 君聆诗松开了咬裂的下唇,深叹口气,点了点头。 诸葛静跟著向徐乞道:「你伤势不轻,先好生休养,那个道士一定还会出现, 你与他有什麽不共戴天之仇,还有机会报的。」言毕,诸葛静急忙赶上吴仲恭,两 人齐下土丘。 很快的,土丘下蹄声大作,诸葛静与吴仲恭带领著约有二千馀骑,急忙奔向主 战场去。 这时,一名士兵从圈外直奔到陆敬风身边,耳语几句,陆敬风听完以後,将他 驱开。 「军情如何?」徐乞问道。 陆敬风道:「杨师弟和叔至二人,战上成都大当家赵瑜的骑兵队,至今难分难 解;拜月教副教主雷乌将联军主力打得大败,如今仍然占尽上风,但联军似乎已有 几支部队开始聚合,准备撤过长江;至於旁边这个小寨……守寨军士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徐乞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不发颤,将它吐出口来。 陆敬风点头道:「没错,全军覆没。报告说他们全部都是披著铠甲,但武器大 多是竹棒或木棍,且军衣下均著破衣,是一般常见的乞丐样。其实我军并没有将他 们包围,只是以人墙将你们隔开而已,但是他们七百馀人,无人肯投降、也没有一 个逃走,就这样全数战死……徐兄弟,他们是你的部属吗?」 「部属……」徐乞颤声道:「不是……他们是我的……好兄弟……」 陆敬风听了,煞时无言以对。 「两军交战,本应如是,我不会怪你的……况且他们早就抱著必死之心来赴战, 我相信他们是求仁得仁……」徐乞忽然说了一些挺文诌诌的句子,勉力站起了身, 高举竹棒指天道:「仅向我慷慨就义、战死沙场的兄弟们致敬……」 诸葛静与吴仲恭绕了个小弯儿,没有参与杨均师徒与赵瑜之间的对战,直接赴 达主战场。 雷乌还在继续攻击联军,而联军与他对抗的人,是伊机伯、赵涓、赵育三人, 总算勉强当得,没有再让联军所遭受的损失再严重下去。 其他兄长呢?诸葛静跟著吴仲恭的部队移动,也不忘放眼四望。 啊!有了!诸葛静快马加鞭,赶上叫道:「三当家!四当家!六当家!」 「若是对方没有动作,你们也不许攻击对方。」任凭著诸葛静先行迎上敌军, 吴仲恭是先要求自己的部队别轻举妄动。 「是!」一片答应之声,四处响起。 吴仲恭一笑~副教主的士兵们真是了不起,就算统帅是我这麽年轻又没有地位、 没有经验的人,他们一样唯命是从。 现场一片狼藉,不论是牂牁军、锦官军、永安军,都有无数士兵烧成焦尸。江 闵岫和李忆如相距甚远,但其实他们是一样的情形~倒地不起。 当赵明、赵朝、赵朔、廖公渊、向达带著他们所能统领的主力部队赶到时,那 个六臂三眼的镇狱明王,早已不知去向。 织锦和皓羽……应该说是姜婉儿和雪妖,一样人影不见。 一记狂雷,使数万大军停止了活动。 但在主战场,还有一个人在动~他是雷乌。 「胜利」,这是教主对他的唯一要求,无论发生了什麽事,雷乌都会以教主的 命令为第一优先。 很可惜的,诸葛静和赵明、赵朝、赵朔都不认识江闵岫、李忆如,廖公渊及向 达当然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战场上,自不会花工夫去找寻他们。 赵明等三人见诸葛静远来,不禁露出一丝喜色,但由於廖公渊和向达还在旁边, 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唤他一声「七弟」。 赵朔第一个迎上,道:「季云,你到哪儿去了?」 诸葛静道:「那不重要,这儿怎麽会这样?」接著又压低了声音:「至清和织 锦姑娘呢?」 赵朔恍若心有馀悸,呆然道:「我们也不知道那怪人使了什麽法子,竟然凭空 打了个大雷,想必你也看见、听到了。」他也压低了音量,续道:「至清和织锦姑 娘……被那怪人带著,扬长而去了……」 诸葛静闻言,不禁一愣。 扬……扬长而去?那怪人竟在千万军中掳人?还这般的来去自如? 「那怪人声音宏亮,我们当时尚距他至少有一里远,却已能在千万军的杂乱声 中清楚听见他的话,听他言语,似乎他的名字是「镇狱冥王」……或者是什麽妖魔 鬼怪也不一定……」赵朔补充了一句,只是他心里想的「冥」,与镇狱明王的名儿, 并不同字。 诸葛静深叹口气……终究还是来迟了。 吴仲恭停在数十丈之外,没有继续接近,避免两军冲突。 赵朔望了一眼诸葛静身後的部队,疑道:「季云,这支部队是?」 诸葛静略吸口气,以挺快的速度说道:「是牂牁军。六当家你先别冲动,这支 部队不能攻击,君兄和徐兄还在他们手上。」 「什麽?!」赵朔不禁一愕,放眼望去,才见到约莫五十里外的土丘上,还有 著密密麻麻的一支军队。 诸葛静道:「我们可能中了巫术,所以没有查觉到他们的存在……丐帮群众似 乎已经全完了。不过君兄和徐兄没有生命危险。好了,我还要将这个消息带回去给 君兄……希望他不会太激动才好。」 赵朔犹豫道:「这样好吗?如果出了什麽问题,我们联军已自身难保……」「 唉……当初说会打赢这场仗的人是我们,现在反而大败……是我们不好,你就当没 认识过我们吧。」诸葛静慨然道。 「这……」赵朔仍在犹疑。 诸葛静又道:「我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我却觉得愧对众军士……至於君 兄,他本来就是因为织锦姑娘想上蜀山仙剑派才会协助锦官军,而今织锦姑娘遭人 掳走,他怎麽可能还会继续陪锦官军打这场仗……而徐兄的弟兄们几已全军覆没, 我想,他也没有那个心情了。」 赵朔一叹,道:「季云,你还会回成都吗?」 诸葛静道:「我想,我迟早还会回去给均老祖上香。六当家,後会有期。」赵 朔一拍他的肩膀,奋然道:「到了这步田地,你我还有什麽好隐瞒的?七弟,後会 有期!」 「呵~是啊,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六哥……」诸葛静苦笑,对著缓缓策骑 近来的赵明和赵朝一拱手,大声道:「三哥!四哥!替我向大哥、二哥、五哥说抱 歉,我们後会有期!诸葛家的人,一定会再回成都的!」 赵明和赵朝似乎已知道诸葛静与赵朔之间交谈的大意,也对诸葛静表现出了难 得的礼仪,拱手齐声道:「七弟,我们後会有期!」 诸葛静调转马头,纵骑回到吴仲恭身旁,道:「有结果了,我们回去吧。」「 是吗?好,我们循原路回阵!」吴仲恭大声道。 「是!」又是一阵声的答应。 诸葛静当先奔回,就算是坏消息,也要早点让君聆诗知道。还有,六位兄长, 我们是不是能後会有期,实在尚未可知啊!我们的关系曝光了,对於永安方面的为 难,你们要注意了…… 吴仲恭临行回头一瞥~嗯?那匹黑色的高足俊马是?咦……它怎麽无缘无故倒 下了呢? 诸葛静回到土丘上,赶到君聆诗身边,道:「织……不对,那怪人把「姜婉儿」 和「雪妖」给带走了,所以织锦姑娘和至清也不在了。」语气不急不缓、不卑不亢, 好似镇狱明王带走的人,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只是一般的路人甲和路人乙而已。 这种语气,却让君聆诗不禁一愕。 「但我们并没有任何人见到那怪人飞离此地……」陆敬风忽然插口道。 「陆先生,其实我们都看到了啊!只是你们都那麽忙,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一名士兵出声道,附和声随即四起。 「而且就算知道了,你们当时只怕也是分不开身的!」又一名士兵叫道。 徐乞忽然问道:「不是打了一阵很大的雷吗?那边怎样了?」 诸葛静道:「我正要说呢……那阵雷所打到的地方,有八成以上的士兵都烧成 焦尸了,所以我怕姜婉儿和雪妖……也是凶多吉少了。」 「凶多吉少……唉……」君聆诗除了一声叹息,他的语气倒是出奇冷静。 众人知道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受害最大的人,莫过於君聆诗,都静下来听他 还要说些什麽。 果听君聆诗又道:「陆前辈,我不打仗了,你可以放我出去了吗?」这次,声 调却是漠极淡极,好像他刚刚还没从「姜婉儿」和「织锦」之间想出什麽关联性, 现在总算了解了,马上变得心如死灰。 陆敬风略一思索,开始回想敕里教主所下的命令。 他的要求很简单,第一个是「打胜」,第二个是「不可杀」,对象当然是有指 定的。除此之外,敕里已经明白表示,就让他们自由发挥。 换言之,陆敬风会把君聆诗和徐乞困在此处,仅仅是为了降低牂牁军的损失而 已,并没有直接擒拿他们的必要。 那麽,君聆诗已经摆明不想再替联军打这一仗,还把他留在这儿,有什麽作用 吗? 答案很明显~没有。那麽…… 「好吧,你走,我不留你了。徐兄弟,你呢?如果你答应不再替联军出力,我 也可以马上放你离开。」陆敬风作出了结论。其实他还没问,就已经知道徐乞会怎 麽回答了~看他为了众弟兄的战死所作出的行动,他不会再战下去了。 果不其然,徐乞喟然回道:「不打了……」 「那麽,以後就随你们便了。」陆敬风此时才看到吴仲恭的部队竟然已经加入 了中央战场杨均与赵瑜的对抗,急急将手一挥,土丘上的士兵们马上解开了包围圈, 列成了作战队形。 「众将士听令!马上投入中央战场,前进!」陆敬风下令道。 这支原本有八千之数的部队,和丐帮诸人的对战约莫损失了一千人、吴仲恭又 带走了二千人,其馀原本去攻击群丐的军队尚有二千,都加入了包围圈,现在陆敬 风带领的,大概有五千人。看来赵瑜也非撤不可了。 三人漠然看著陆敬风带领他的部队远去,君聆诗首先举步,一言不发地开始离 去。 徐乞吸了口气,从另一个方向下丘。 诸葛静环目一扫,那名满身重铠士兵的尸体,已经被人带走了。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风来时清、到时浊。 「好重的血腥味呀……」诸葛静这时才伸手抹去脸上几已乾枯的血迹:「我… …不再上战场了……」 三个任谁都知道他们才干非凡、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被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 斗志全消。 他们分成三个方向下了土丘,天知道,他们将何去何从呢? 一步一步的晃,阿奴慢慢的走到了火麒麟洞前……这里,己经不需要卫兵了, 连城外的威胁都快顾不好了,哪还有多馀的人力能守这儿呢? 哼……我明明知道璘一定出事了,可是整个大理城内却不见他的迹影……偏偏 阿娘又找了一个我摆脱不掉的人来看著我,叫我怎麽去找他啊? 「少主,你到这儿来做什麽呀?」原本跟在阿奴身後数丈处的唐钰,见她不断 走近火麒麟洞,连忙赶上询问。 「太久没回来,我来怀念一下行不行?你管得真多耶!」阿奴不耐道。 「喔……不过最好是别进去,这是族长吩……」唐钰话说了一半,忽然眼神一 亮,转向火麒麟洞口叫道:「是谁?!」 阿奴见状,压低了声音道:「有人在洞里?」虽然她平常对唐钰的态度非常不 佳,但对於这位兄台的身手,那是无需多疑的,如果他感觉到火麒麟洞里有人,基 本上就有那个可能性存在。 「嗯……」唐钰应了声,抽剑缓步行向洞口,道:「我进去看看……如果他冲 出来,少主一定要将他挡下来……能侵入火麒麟洞的人,不可以放过。」 「我知道。」阿奴将青蛇杖又握得更紧了些。 唐钰深吸口气,一步冲进洞口,叫道:「是谁?现身罢!」 但洞内只有无尽的回音,哪里有人? 只听到一阵低沈而吵哑的声音从洞中传了出来:「这儿没人,出去罢!」 呃……是火麒麟的声音……难道我弄错了? 唐钰退出洞外……啊?少主呢?这下不妙了……我该不会被自己给拐了吧? 但其实阿奴还没去远……她只是在火麒麟洞前那个人迹罕至的山坳而已。和一 个平凡人一起。 她是追著平凡人到这儿来的,不过这平凡人如此高明,怎麽会跑到这死路来呢? 阿奴亲眼看见这家伙堂而皇之的从唐钰身旁走出来,唐钰就像完全没发觉,仍 然朝著洞口喊话。这家伙却像在向阿奴挑衅一般,面无表情的冷瞪了她一眼,这可 教阿奴怒火中烧了~你藐视我?看我不打死你! 平凡人用很平凡的方式跑著,像是他不会武功,却其速度著实非同小可,竟令 阿奴追之不上。 但很快的,平凡人就停下来了,停在那个山坳里。 阿奴紧握青蛇杖面对著他……这家伙一定有来头,他竟能穿过唐钰身旁而不叫 他发觉?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穿著一身汉人的衣服……他到底是? 平凡人缓缓回身,阿奴才瞥见他腰带间的木剑,当场愕得说不出话。 阿奴的眼光慢慢扫向平凡人的脸……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璘!」阿奴不禁惊叫了一声。 平凡人伸手扯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相貌……还有不及肩的短发。 「阿奴姐。」段钰璘嘴角微扬,难得一个微笑。 阿奴扑上去抱著他,连声道:「你……你……你……」 「我很好。」段钰璘接口道。 十年了……当初你独自离去,至今已十年了,我真的对於再见到你,已经没有 抱持什麽希望~一直到逍遥哥告诉我,你还过得很好,我真的真的好高兴。 可是在燕国军营中,那个道士说你被他打成重伤,我的心又沈下去了……我的 孩子,你到底怎样了? 然後那位江闵湘,又在京城告诉我们,你人在大理,我相信有盖姐在,你身上 有再重的伤也不会有大碍的,我知道我们一定可以再见。 可是逍遥哥却在城外被偷袭……唐钰告诉我,他无恙,但我实在不放心,我知 道如果血行不足,元灵归心术就会失效,逍遥哥失血的情形,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元灵归心术我早就施过很多次了,一点用都没有。 逍遥哥生死未卜,璘,你又到哪儿去了?你们这对师徒,真要我担心死啊!看 著阿奴满脸喜色,眼光闪烁,段钰璘忽然说道:「阿奴姐,你真要我们担心。」 阿奴一怔,接著「噗哧」一声,自己笑了出来。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指我无声无息跑去中原找逍遥哥的事。 「对了!璘,逍遥哥在婆婆那儿吧?他的情形怎样了?」阿奴想起李逍遥的伤 势,赶忙相询。 段钰璘又戴上了面具,道:「我也正要回去……」 阿奴却叫道:「等等!」鬼鬼祟祟的向外一探,果然唐钰已不在了。 阿奴回向段钰璘道:「唐钰那家伙一定会跑到婆婆那儿去找我~我们就故意绕 远路,拖掉一点时间,要他後脚出,我们前脚进!」 「嗯。」段钰璘应了一声。真好……阿奴姐,你还是没变,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