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八回凤长鸣战机数变 见了圣姑回进小屋,谢祯翎起身道:「圣姑,他们都走了吧?」 圣姑一点头,道:「你为什麽不出来替他们送行呢?」 谢祯翎缓缓摇头,道:「我……不太喜欢分离的场合。」 圣姑闻言一叹~分离,的确不是什麽好事,但人生本来有聚有散,想要一辈子 逃避分离,可没有那麽简单的。 跟著,她执起桌上的无尘剑鞘,走进林月如和李逍遥并置的「病房」。 掀开了林月如身上的被子,圣姑却犹豫了一阵~虽然已届中年,林月如却未有 过身孕,身形至今也颇为苗条,体重并不甚重,但老太婆身上没几两力气了,谢姑 娘也没有偌大的体力,这要如何将林月如移到屋外,让她靠近金翅凤凰呢?屋外那 位年轻人,堂堂七尺之躯,这点力气该是有的,但中原人避讳极多,是否可以让他 碰触、甚或抱起林月如的身子呢? 圣姑又是微微一怔~真的是老了,连事态轻重缓急都分不来了麽?让林月如康 复、或是避嫌,哪一样重要?这还需要选吗? 立意已定,圣姑拄著拐杖,便转身向外,欲寻那位年轻人来代移林月如的身子 ~但她才回首,眼前忽然一亮,金翅凤凰耀眼的金羽,登时使这小小的屋子蓬荜生 辉了! 圣姑呆了一呆……身为苗疆圣兽,这金翅凤凰是为何会做出这麽大的牺牲,竟 枉自尊躯进入这不蔽风雨的破屋子? 心头蹦地一跳~圣姑脸上未动声色,思绪却是暗涛汹涌~快了,就快了,这麽 多的疑问,只待林月如醒来,她一定有办法明白的~即便她本来不明白,凭她的本 事,也可以去弄明白。 屋外那个不知该去找乾爹、或是跟著老婆婆进屋的孩子,只是独自满脸讶色的 呆然当地。 金翅凤凰收起双翼,其体型还比常人大上些许,只见它蜷曲著身子,穿过了狭 窄的房门後,才迳自扬首迈步走向林月如。 圣姑在旁,竟只能配合著它,将无尘剑鞘送到它面前。 金翅凤凰衔过无尘剑鞘,又转首向林月如,双翅一展,已将她包容在自己的羽 翼之下。 圣姑看著,不禁一阵感叹~此圣兽所以为圣兽也!它的灵性已经高到不需要任 何人教它怎麽做,它自己已经明了如此处境了! 金翅凤凰将自己的颈子伸入羽翼之下,许久许久,忽地扬首一声高唳! 凤凰长吭!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闻得清亮越耳、直入云霄,这一声 凤凰唳,使得较近处的圣姑、谢祯翎以及屋外的诸葛静、小鬼震愕不已,他们心中 都只有一种想法~这声凤凰叫,大概是平生唯一一次听见,这声音也决计传遍整个 云南了!这世上,还有任何声音会比这声凤鸣更好听、更令人惊异吗?不可能有的! 馀音绕梁、久久不绝,只见金翅凤凰已自顾退开几步,叼起无尘剑鞘抛置一旁, 那声凤唳仍是悠悠扬扬传著、传著~足令人怀疑,它到底会不会散? 圣姑这时才发现,原本吸足了无尘剑灵气的镇刹金罡珠,乃是呈亮黄色,此时 它又恢复为银灰色了~这代表一件事实,金翅凤凰已将金罡珠内的灵气尽数释出, 转移的所在,必然是林月如的身躯了! 林月如当日天灵受巴奇轻击,以致圣姑十八年前为她所强灌的平生功力尽皆散 去,林月如全身无病,昏迷不醒的主因,唯「气」不足尔!想要再次将她打醒,如 果没有比当年的圣姑更强大的气,是决计行不通的,而金翅凤凰之所为,正符合此 一异医之道。圣姑忙忙将预先准备好的傀儡虫体液,再次涂抹於林月如天灵,藉以 填补其脑壳的破损。 此时,金翅凤凰展翅,撞破屋顶,自翔去了,只留下四位无比惊异的凡人。本 来该是圣姑的工作,金翅凤凰都代办了。但它却把人家的屋子弄坏,遗了一个不该 有的小麻烦。 不过~算了罢!孰为轻、孰为重,早就分得很清楚了,不是吗? 远远就见著金翅凤凰振翼高去,诸葛静一阵愕然,望著它渐渐没入神木林中的 金羽,竟是浑身发颤,作声不得。 正自休生养息的盖罗娇忽地睁开眼,问身旁照顾她的族人道:「刚刚……是不 是有什麽声音?」 族人点了点头,道:「是有……但我听不出来那是什麽声音……」 此时,凯特捧著药包走了进来,道:「无多虑了,那是凤凰鸣。」 「凤凰鸣?!」盖罗娇满脸惊色,顾不得身负重伤,跳起身大叫道:「难道又 要生什灾祸了!」 「盖将军,不要太激动……」凯特请族人再扶著盖罗娇躺平,道:「的确是要 出大事了,不过就我所知……这一声叫,悠悠不尽而清亮高绝,并不是预言灾祸才 是。盖将军还是先养好身子,来日与南绍决战时,可万万少不得您坐阵指挥啊!」 盖罗娇道:「你怎麽知道不是灾祸?」 「我怎麽知道……」凯特一笑,畅然道:「不过是猜的罢了!」 才离开神木林不过数里,丁叔至忽地想起什麽,向南宫寒问道:「喂!你是从 哪儿到云南的?」 南宫寒冷然一笑,并没回话。 丁叔至等了半晌,不见他有所反应,正待再问,只听皓羽道:「丁公子,从中 原到云南的大路仅有过巴蜀牂牁一途,寒伯伯从来不走偏门旁道,自然是穿越牂牁 领地而至云南的。」 丁叔至道:「所以我才问……雷乌将军早就下禁令不许任何人南出,你怎麽可 能直接从牂牁来到云南?除非你得到雷乌将军亲下的允准!」 「雷乌……哼哼~」南宫寒只是不屑的笑著,笑到丁叔至整个心里都起了鸡皮 疙瘩。 「你到底说不说呀!」丁叔至低喝一声~南宫寒的笑,令他听来刺皮、浑身的 不舒服,他必须用自己的声音来提振自己面对南宫寒的勇气才行。 只见南宫寒倏然止步,回头盯著丁叔至,沈声道:「你觉得我有必要回答你吗?」 丁叔至微微一怔~这回答无论听了几次,都令他感到无比的厌恶! 却听南宫寒又续道:「不过,告诉你也无妨……简单的说,世上没有任何事能 难到我南宫寒,区区一个雷乌所下的禁令,於我又何足道哉!」 狂妄,有理!嚣张,当然! 除了他南宫寒以外,还有谁能这麽目中无人? 丁叔至又是一怔……雷乌将军可是敕里教主最信赖的属下,他也曾经於拜月教 新任教主选拔会上与敕里堂堂正正的一较高低,南宫寒如此看不起雷乌,等於间接 不把敕里放在眼中了! 「那在这世上,到底还有谁是你值得在意的?!」丁叔至忽然问道。他心中也 早已有了几个答案,除了敕里之外,自然还少不了他的二位师祖。 南宫寒此时心里正想著另一桩事~他无所不能吗?基本上或许是的,但是,有 些事还是他所做不到的,比如说,让金翅凤凰乖乖的伏在地上…… 忽听得丁叔至的问话,南宫寒心里一震,脱口就把心里所想的讲了出来:「如 果赵灵儿、林月如、李逍遥三人同聚一堂,便值得我南宫寒执礼以敬了。」 丁叔至双眉一皱~「只有这样吗?」他又问道。 南宫寒不知吃错什麽药,竟变得有问必答,当下回道:「亲黎民爱百姓的白河 村韩复也算一号人物;再者,就只有「谪仙」堪言而已。我的答案仅是如此,没有 其他。」 丁叔至微微一愕……两位师祖不求虚名,南宫寒不认识他们,自也无可厚非, 但敕里教主呢?难道南宫寒连敕里教主都不放在眼中? 走在最後面,一直低垂螓首的江闵湘忽然抬头,不可思议的望著南宫寒。 南宫寒并没回头,他却似感受到这道目光的注视,道:「江姑娘,我南宫寒不 可能拍任何人马屁,令祖平生为人,的确值得在下仰其崇光。」 江闵湘又低下头去……是啊,外公一直都是所有人信服、景仰的对象,如果外 公都不值得他尊敬,那麽这南宫寒,便也不能算是有慧眼了。 这时,南宫寒忽然停下脚步。 丁叔至与江闵湘均不知其意欲何为,只能跟著他同时伫足。 倒是皓羽连忙赶到南宫寒身边,南宫寒肩头一倾,将负在肩上的姜婉儿身子落 到近来的皓羽怀中。 但皓羽本身又何来偌大力气?她接著姜婉儿,竟是向後连连踉跄几步,就要跌 倒。 此时,江闵湘早就料著皓羽定然接不住姜婉儿,提前赶上几步,扶持著皓羽, 帮她稳妥的抱著姜婉儿。只不过,对江闵湘说,那是织锦。 望著织锦毫无生气的面孔,江闵湘不禁一阵的心酸。 君聆诗怎样了呢?失去织锦的他,是不是还能悠然畅寄、还能潇洒的高歌「聊 逍遥兮容与」呢? 这时,只见南宫寒伸左手搭上右肩。 是看错了吗?南宫寒的左掌怎似发起淡淡澄光? 但事实摆在眼前,南宫寒右臂严重的烧伤,焦死的皮肤在温和澄光的覆盖下, 渐渐地龟裂、剥落,或大或小,不断有死皮脱离了南宫寒的右臂,新生的皮肤,又 是正常的肉色。 南宫寒流著斗大的汗珠,认真的尽力施为~他并不是故意迟延至此才对自己实 施治疗,实是「醉仙望月步」与「斩龙诀」俱非他本门武艺,他使出这两式绝艺, 镇慑了镇狱明王,再加上抛弦挂笙的动作,令他自己的真气虚耗过甚,等了这一阵 子,他总算重新聚够了真气,才能施行这「元灵归心术」,治疗自己重伤的右臂。 过了约莫二刻的时间,南宫寒放下了左手,他焦黑的右臂又复原色,如同常人 一般康朗,彷若从未受过伤般。 皓羽却盯著南宫寒不断落在地面的汗珠,再看到他剥落的死皮,微微张口,却 是欲言又止。 「是雷神的灵力所致……」南宫寒缓言道。 皓羽眉头一紧,咬紧了下唇,不置一言。 雷神是她和宗飞妍的二哥,老大山神和最小的弟弟火神,都未同她二人般,以 无上灵力幻化成人,没想到五灵珠竟为镇狱明王所得,并且吸纳了他们的灵力…… 即亦,现在的镇狱明王,其实已身兼雷、山、火三神的强大灵力,失去灵力的 他们,元灵必然已经归灭……神无元灵,即如同万世孤魂。 不论他们五兄妹如何做法,总是殊途同归,尽是为了助女娲而为之……宗飞妍 与程至清为此受镇狱此一大难,雷、山、火三神更已至万劫不复之境地,而今,女 娲安在!! 南宫寒回身望著神木林的方向……他想到了金翅凤凰。 女娲安在? 一声无比响亮的凤鸣,划破了这片死寂,直传入无际天涯。 诸葛静略一皱眉,回头走向圣姑的小屋。当他进屋时,只见到病房中散落一地 的碎木屑,还有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林月如和李逍遥,一样没有动。 「没用吗……?」他喃喃说道。 「不是没用,只是需要点时间罢。林姑娘体内的真气全数换过了,她的身体必 须花一些时间来习惯并控制这股真气,只要她的身体受得住了,她马上就可以复原。」 圣姑解释道。 诸葛静看著屋顶,道:「很不像样……」 圣姑无奈一笑,道:「老太婆可没本事去修这屋子了。」 「反正我闲著也是闲著……有斧头吗?」诸葛静不假思索,忽然应道。 「屋後有,只是很久没用了,怕是有些钝。」圣姑回道。 谢祯翎缓步走进病房,微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热心的。」 诸葛静冷哼一声,穿过她身旁出了病房,不置一语。 到了屋外,只见那小鬼仍然伫立当地。 诸葛静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道:「喂!你发什麽呆?不过是凤凰飞而已,觉得 很希罕吗?」 小鬼一愣,疑然看著诸葛静,道:「凤凰飞不希罕吗?」 诸葛静道:「我觉得不希罕……你不要乱跑,我去打柴来修房子。」 小鬼闻言,不禁一笑,道:「乾爹,这种粗活你也肯干?」 诸葛静道:「不然,你一个小鬼头、一个老太婆、还有两个躺在床上起不来的, 能让你们干吗?或者是找那个明明没什麽病却要死不活的家伙?」 谢祯翎此时也走出小屋,乍闻此语,只是呆了一呆,才不解地道:「我到底是 哪儿对你不住了……?」 诸葛静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走到屋後找出斧头,便往林中去了。 小鬼见乾爹去远了,才走到谢祯翎身旁,拉著她的衣角道:「姐姐……还是阿 姨?你没有对不起乾爹,只是……你会让他想起另一个人罢了。」 谢祯翎佯怒道:「另一个人?关我什麽事呀?我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了!我可 是很认真的做我自己呢!哪像他,儒巾葛袍还披氅衣……以为自己是武乡侯再世麽?!」 小鬼道:「武乡侯?谁啊?不过……乾爹一开始没有穿著氅衣,那是他後来才 去弄来的,花了他快一两银子呢……他说天冷了,我年纪小、身体不够强,晚上睡 觉得要盖被子,可是又不好带著一条被子到处跑,咱们身上也没银子住店,他就买 了那件氅衣,说这种衣服比较宽松,穿在身上也不觉得奇怪,便凑合著当被子用了。 为了这件氅衣,他可是连著几餐连稀饭也没得喝,只顾让我填肚子了!」 谢祯翎微微一怔……是这样的吗? 「第一阶段你早已会了,便是御气。」段钰璘缓言道。 卢光一愣,道:「有这麽简单吗?」 段钰璘道:「当你可以任意控制全身气流,甚至能将气送到与自己十分亲密的 物品上,使之能凌空而行,便已成了,你能使御剑术,即是最好的证明。」 卢光道:「好,我姑且相信你,第二阶段呢?」 「劲气。便如林家堡之气剑指、一阳指等,将体内所聚之气放出,藉以攻击敌 人,如此而已。」 卢光伸出自己的右掌,看了一眼,又以目视段钰璘. 段钰璘道:「没错,劲气 你也已会了。」 卢光闻言,不禁怒由心中起,拍桌而立,喝道:「你耍我不成!?」 段钰璘并没理他,续道:「第三阶段是纳气,将天地大气聚於气海膻中,届时 便会感到胸臆间鼓鼓饱饱,甚是难受;此时必须以第四阶段之放气解之,将膻中所 聚之气自四肢百骸放出,这些并不困难。习功至此,在一定的范围中,便能感受到 任何物体所发出的气息,届时便能充分掌握隐身不出的敌人动向,这是前四阶段所 练成最大的成果。」 卢光又坐下了~他懂了,懂得为什麽段钰璘能跟上自己的动作了,那是因为人 在出招之前,身体中的气一定会有所流动,段钰璘既然明白他要出什麽招式、又知 道他的方向,当然可以比他快上半拍做出反应。 对,反应上段钰璘是比较快的,但为什麽他出招那麽慢?一念及此,卢光脱口 便道:「即使你能看出敌人的意向,但凭你攻击的速度和力道,也无法打败对手的! 段公子,上回贫道与你对阵,你的剑艺实是相当精湛,难道练此绝艺,竟会使剑艺 相对下降吗?」 段钰璘不答,自顾自道:「接著是灭气。即亦让自己的气息消灭,隐身於大气 之中,使人见之若无,这时,人身会如同路上的小石子,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若能 练成此技,等於能够随时偷袭敌人。」 卢光一愕~不会吧~那和隐形人有什麽两样?如此一来,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段钰璘压根儿没管他,又道:「第六阶段是换气,把原本人身中之浊气排出, 换以天地原始之大气,并可随意控之。由於天地大气本为一体,故非唯体内之气, 犹可控制天地之气以为己用。此阶段练至一定程度,才能发挥灭气应有的能力与程 度。我现下便练到这儿。」 卢光听著,前两阶段简单得过了头,令他很难相信这就是蜀山仙剑派的绝艺, 但段钰璘侃侃言来,真是循序渐进,并无悖理,说到第六阶段的「换气」,倒似十 分真实了!言已至此,他更不再疑,反是问道:「段公子练至此等程度,花了多少 时间?」 「前五阶段一个月,第六阶段已维持了两个月。」段钰璘随即应道。 「三个月?」卢光悚然一惊~是这绝艺太好学了吗?时间用得这麽少?以他进 步的程度来看,岂不是再过几天,自己就会被他给赶过了吗? 「前面五个阶段,谁都能会,但第六阶段以後能不能成,就得看运气了。」卢 光一想不错!所谓换气者,必先将体内某部份的浊气导出,更以天地之清气,但失 去气的身体部位,其实是很容易造成气流断阻而瘫痪的!届时可就万药无医了!而 且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能接受原本毫无接触过的天地清气,尚难断言!至此,他才想 到第三阶段的纳气与第四阶段的放气,除了让修习者能感受到天地万物之气以外, 很明显的便是要让修习者的身体先习惯天地清气,以避免修练换气时造成不必要的 伤害……看来段钰璘所言,真是实说了。 「那……再来呢?第七阶段是什麽?」卢光想通此节,如获至宝,忙忙又问道。 段钰璘只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依师祖说,「劲御仙气」修习的方法只 记载至此,之後的环节,在完成换气此一阶段以後,似是人人有所不同。」 卢光闻言,也更不起疑,只是大笑道:「好!好得紧!」 段钰璘看著他笑,冷然道:「我先警告你,修练至换气时,绝不可大喜大怒, 尤忌流泪,否则造成体内气流乱窜,轻则武功尽失、全身瘫痪或是一世疯癫,重必 丧命。」 卢光还是笑著,出了房门~别闹了~他卢光怎麽可能会流泪呢? 「二哥……二哥!」赵育粗鲁地推开大门,宏声地叫唤赵涓。 赵涓缓步行出,道:「急什麽……有事吗?」 赵育道:「二哥,真的如你所料,永安一点事都没有!」 「一点事都没……」赵涓喃语道。 「对!一点事都没!」赵育又重复了一次。 赵涓一笑,道:「那不是很好吗?你又何必那麽紧张?」 赵育道:「不对啊!依著一般用兵之法,不管是敕里亲自下令或是雷乌自作主 张,我们和永安打了一个大败仗,他们没理由不动声色,就这样让我们休生养息的!」 赵朝这时也冲进大厅,道:「牂牁也没动静……五弟说得对,这实在太可疑了!」 「可疑吗?大概吧……」赵涓涩然一笑,道:「那你们觉得,其中有什麽阴谋?」 赵朝道:「是不是如公孙康杀袁尚……?」 赵育道:「还是他们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我不是雷乌、不是敕里,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们能有这种想法,挺不错的, 至少证明你们经此一役,已经可以看清大势所在了。」赵涓微笑道。 赵朝一愣,道:「二哥怎麽说这种话?就算我和五弟对於大战略有所认知,但 是无法认清敌人的动向,还是一点用也没啊!」 「放心……别紧张。」赵涓温言道:「只要你们好好的做好你们份内的工作, 不会有事的……好了,回去罢,放著东线和南线过度空虚,可不是好事。」 赵朝、赵育只是一呆,只得各自依赵涓所说,回到他们应该在的地方。 赵涓独自在厅堂上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到马厩,牵了匹马,纵骑出城。 「君公子……」赵涓来到武侯祠,只见君聆诗沈沈睡著,轻唤了声,他并无反 应。 只是,看著他醉意甚深的睡脸,赵涓心里一震,想起来了。 想起为什麽敕里和雷乌不对永安或我锦官军作致命一击的原因! 他想到五百五十年前,刚加入新野刘军的武乡侯,因为没有展现实力的机会, 以至於被关羽、张飞等重臣轻视…… 敕里来过这儿,来找过君聆诗,他大剌剌地来了,大剌剌地走了,来的突然, 走得潇洒,锦官军知道他来了,可是还来不及有所动作,他已走了。 现在,仔细一想,一切都明白了!他知道为什麽当初在赵朔打前阵渡过嘉陵渡 口时,君聆诗、徐乞、还有诸葛静加上数百乞丐兵,便能挡下雷乌大军的理由了! 因为敕里要君聆诗! 敕里要的人,雷乌自然不会去动!在无法可想的情形下,为了避免在战阵中误 伤君聆诗,雷乌宁可选择放弃第一次能够给予锦官、永安联军重创的机会。 雷乌很自信,失去这次机会,他一样可以打胜仗!在兵力相差二倍以上的情形 下,这是一个多麽果敢的决定! 雷乌,何其有能也?! 而敕里呢?他已经在替君聆诗铺路了!他留下了永安和锦官军,必然是因为当 今世上,能与敕里的南绍、牂牁略分庭抗礼的势力中,唯有永安与锦官是拥有正式 军队的势力,较之正协助唐军对抗燕军、以皇甫望为首的北武林盟以及新兴的丐帮, 这两个蜀中的势力显然比较适合君聆诗展现他的聪明才智。燕军或唐军,两边打得 难分难解,老实说,战力都已经折损大半,依赵涓的眼光来看,这两边都不值得敕 里去费心,就让他们去厮杀到底吧。 赵涓又看了君聆诗一眼……他对君聆诗的战略眼界相当赞叹,几乎堪与诸葛静 天生的用兵异才相提并论……没有诸葛静,若是君聆诗真的与敕里合作来攻击锦官、 永安,会怎麽样? 赵涓很明白,诸葛静不喜欢表现自己,有很多事他都不想宣之以口,但无庸置 疑的是,姓诸葛的这个七弟,他的头脑构造根本就是天生来当军师的,就算他不是 武乡的嫡系子孙…… 大概是因为「神禽不与凡鸟栖」罢?虽然彼此之间感情还算不错,但七弟不太 喜欢和自己在内的六位兄弟谈论军机战略,唯偶尔会向自己提出一些构想,只是从 他加入锦官军足足两年以来,这种事发生的次数也非常非常的少。就因为他做事不 喜欢被别人知道是自己做的,所以就连锦官军将士,认识他的人著实少得可怜!七 弟在锦官军中,名气很小,小到和他的能力不成比例、小到赵涓暗暗为他叫屈~如 果七弟不会闯人空门、不会好赌、不会流连於花街柳巷,他一定会是锦官军的栋梁。 但是他不喜欢被箝制,他宁可没有名气,也要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一样去当小 偷、赌客、花花公子,也不愿意多和六位兄弟配合。 可是他却与君聆诗、徐乞相谈甚欢!这让赵涓打心底明白,君聆诗和徐乞的智 识水准,是足以让七弟认同的! 赵涓机伶伶打了个冷颤,然後,他看到君聆诗置於身侧的无鞘剑和椎心。 闭上眼睛,长长吸了口气…… 撒丝带著阿奴和唐钰、凯特、鱼、尹思潜,到了盖罗娇的居处来探望她。 盖罗娇见状,虽然她与撒丝情同姐妹,名份仍只是臣属,急忙扶病下床。 撒丝又将盖罗娇压回床上,道:「阿娇,都是自己人……今天该是开会的日子, 因为你无法出席,可会上又少不了你,我只好把大夥带来了。」 盖罗娇凄然一笑,道:「会……?我们还有什麽战略可以用吗?唐兄弟?凯特? 阿潜?阿奴?鱼?」 她一个个点名,每个人都低下了头,尤其唐钰容色惨澹……他败在巴奇手下一 事,绝对不能让任何大理城民知晓,否则,大理马上会垮…… 盖罗娇见状,转向凯特道:「凯特,你鬼点子最多,而今也无法可想吗?」凯 特一阵默然,摇了摇头。 凤凰鸣是祥瑞,但是现在的情况,莫说凤凰,就算火麒麟也一起出来,只怕亦 是无力回天。 撒丝吸了口气,道:「阿娇,我有个办法,特地来问问你能不能行。」 盖罗娇道:「我也有个办法……其实这是最原始的办法……我们用尽心思,没 想到还是回到了起点……」 凯特闻言,双眼微閤……他已经「猜」到那个办法是什麽了。 阿奴正在不明所以,见了凯特的表情,便轻轻拉扯他的衣袖,道:「阿娘和盖 大姐在说什麽呀?」 凯特还没来得及回话,只听鱼已代答道:「找女娲……」 此言一出,尹思潜和阿奴心里一阵耸动。 盖罗娇点头道:「是的,除了女娲……」 「不!一定还有法子!」阿奴大叫道:「不能找女娲!」 「阿奴……」撒丝走近女儿,轻轻搂著她,道:「不行了……除了找女娲,还 能有什麽法子?」 阿奴推开了母亲,叫道:「我反对!我不要女娲再……再……」 盖罗娇道:「阿奴,现在已经没有邪魔兽了,女娲不会再牺牲了,他只会让大 理重现生机……」 阿奴道:「别骗我!敕里比不上那些该死的邪魔兽麽?把女娲找来对付敕里, 还会有什麽结果?我不要忆如像……像灵儿姐姐一样!难道身为女娲,就不能安安 稳稳过日子?」 撒丝道:「否则,你还有什麽办法?」 「我……」阿奴语塞了。对嘛……如果敕里比邪魔兽还强,又岂是他们这班「 凡夫俗子」所能对抗得来的?不找女娲如此「仙人」,还能求助於谁?更何况,女 娲本来就是大理的守护神啊!对大理城民而言,女娲为了他们而牺牲,只不过是一 种「义务」而已啊! 阿奴为此觉得可耻,她宁可女娲不是大理的神! 神……等等!阿奴忽然想起一件事,又叫道:「不能找女娲!就算你们把女娲 找来也没有用的!忆如的神灵还没开窍,她也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而已!」 盖罗娇却道:「圣姑曾传过我「通灵仙法」,此法便是打通女娲神力的法门… …依据圣姑所传秘册记载,女娲体内有一股仙气、一股妖气,各成系统在女娲体内 乱窜,两者相互抵制,只要未通灵的女娲身上要穴受到致命打击,便可让其中一股 气流出体外,其馀那一股气即无所置碍……」 「这……」阿奴又说不出话了。 唐钰、尹思潜俱是一言不发,凯特忽然问道:「但……你们知道女娲在哪里吗?」 「在永安。」鱼答道。 凯特讶异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这家伙怎麽会有女娲的消息? 「那……我们就派人去把女娲接来……」撒丝下了决定。 「等等……」有个人推开了盖罗娇的房门,迳自走了进来。 开战事会议的过程和结果都是族中机密,有时连各族长老都不见得能参与,盖 罗娇的房外自是警卫森严,此人却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难道大理城的力量竟薄弱 至此? 不……其实没那麽严重……这个人,莫说是大理的属将从帅,即便是尹思潜或 阿奴,也是挡不住她的。 她进房之後,盯著盖罗娇和撒丝,厉声道:「你们想动我的女儿,可经过我的 同意了吗?」 「林姐姐!」房中因一片愕然产生了寂静,阿奴的声音首先冒了出来。 「阿奴……我们又是好久不见。谢谢你替忆如著想。」林月如对著她笑了。阿 奴闻言,眼眶登时红了,低声道:「我……只是怕……怕忆如又走上灵儿姐姐和巫 后娘娘的路子……」 「你客气什麽?你是怕逍遥伤心罢!」林月如伸手抚著阿奴的脸颊,道:「逍 遥就这麽个女儿,他如今重伤不起,我也失去意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没 关系了……」她说了一阵,又转向盖罗娇和撒丝道:「为了灵儿妹子,我会帮大理, 但若你们在忆如身上打主意,我会是大理的朋友,你二人的敌人!」说著,她又牵 著阿奴的手,向凯特道:「我有些事要请教两位,可以抽些时间给我吗?」 「当然可以!」阿奴随即应道。 「悉听尊便。」凯特微笑道。 林月如便与阿奴、凯特离去了,留下了撒丝、盖罗娇、鱼愕然当地。唐钰和尹 思潜,脸上倒是浮现一丝笑容。 「林姐姐,你想问什麽?」走在大理城中,城民见了林月如又回到大理城中, 无不喜形於色,阿奴也一扫日前的阴霾,神采奕奕地向林月如询其所询。 林月如道:「我听圣姑说,只有你目睹逍遥受伤的经过?你可以说一次给我听 吗?愈详细愈好。」 阿奴微怔,一时竟呆然当地~这件事对她而言,实在是一种太大的震撼,要她 再述说一次,无疑是在她心里重重敲上一锤。 见了少主默默无语,凯特当即代其回道:「林女侠,伤李大侠的人是女娲…… 赵灵儿。」 林月如双眉一皱~她知道当今世上,能令逍遥受此重伤的人少之又少,灵儿的 确是其中之一,但这未免太不可思议!要让逍遥苏醒,第一要件无异是要解开他的 心结,若伤他的人真是灵儿,对他是何等沈重的打击?若此事属实,只怕李逍遥真 要这麽长眠不醒了。 为了灵儿,李逍遥费尽心力,一路风风雨雨、走来无怨无悔,林月如是亲眼见 证的,可灵儿却要他的性命?这算什麽? 等等……灵儿死了不是吗……? 「真的是灵儿妹子吗?」林月如打破了思考中的沈默。可话一出口,她後悔了 ~她和赵灵儿相处时日虽短,但灵儿的神性、灵儿的天仙之姿、灵儿的高洁出尘、 灵儿的气质如莲,那是任何人都难及其万一的!林月如坚信,就算有再高超的易容 术,想扮成灵儿,也骗不过自己的眼睛,更何况是逍遥呢?她白问了。 那即是说,灵儿没有死? 「是真的,灵儿姐姐的蓝眼睛、身上清雅的莲花香、淡淡愁愁的浅笑……还有 圣灵披风……假不来的……假不来的……」阿奴说著,声音愈来愈小。伤了李逍遥 的人真的是赵灵儿的话,对大理是个喜讯,但对李逍遥,是致命的心伤。阿奴很重 视大理、她很爱大理,但是她也很重视李逍遥和赵灵儿,她在他们身上,第一次见 证到人间的真情,她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那会把她十馀年来的梦幻彻底打碎。 林月如听著,眉头愈锁愈紧。 此时,却听凯特道:「林女侠、少主,能不能移驾蜗居?」 凯特打开房门,一阵恶臭激得林月如和阿奴连退数丈,凯特随即又关起了房门。 林月如放下了捂著鼻子的手,讶然道:「你真的住在这儿?」 「是真的。」凯特搔搔头,涩然一笑。 林月如又问:「那……你一天在里头待多久?」 凯特瞥头一想,道:「如果没什麽重要的事需要外出,加上睡觉,至少十个时 辰。」 林月如疑道:「这……待这麽久,为什麽你的身上没有臭味?」 凯特正色,道:「林女侠真是机敏过人,一开口就问到重点……」说著,他把 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小囊取下,随手挂在身旁的树枝上,然後退开丈馀,道:「林女 侠,请向我走近些。」 林月如见状,已经明白了几分,依言走向凯特,直行至他身边七、八尺处,忽 然闻到和他的房中相去无几的恶臭。她很快的退开,又转身去取下了凯特挂在枝头 上的小囊,凑到鼻前嗅了一阵,若有所悟的笑了,才将它掷还给凯特。 凯特接住小囊,挂回颈上,道:「这东西和中原人端午所挂的香囊几无所差, 只是我的功夫比较好,香气不仅历久不散,而且我也可以制造出我想要的香味。」 「包括清莲香……」 「是的,包括清莲香。不瞒林女侠,十八年前拜月教杨教主起倾国之兵入大理, 我也是其中的一名小卒,我手上的弯刀被李大侠以无尘剑所断,我呆住了。然後, 我在浓浓的血腥味中,闻到一股极其特别的香味,它排开了一切鄙世的俗气,清清 淡淡,如莲不污於泥……接著,我见到那股气味的主人,这股香气、那种姿貌,我 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林月如默然~她无法说什麽、也不必说什麽。 「你……爱上灵儿姐姐了?」阿奴总算听懂了,愕然发问。 凯特涩然一笑,道:「也不尽然,我知道她是神女,并不是我这种凡人能触及 的,我只是努力地制作香囊,我希望至少能让她身上的香味出现在我的手中。经过 六年的努力,试过无数的材料,我成功了……然後,我把它教给另一个人,那个人 是我所见过除了赵灵儿以外,神色、姿态最出众的女人。」 「最出众的女人……」阿奴喃语著~当年一场激战之後,再过六年,阿奴也不 过二十岁,她可是众所周知「大理最亮眼的山茶」,就连云南另一大城~南绍之众 家美女也无可相比,再加上她当时正值青春年少,难道对凯特而言,除了灵儿姐姐 之外,云南还有别的女人比自己更能吸引他吗? 凯特的智商也是惊人的高,他见阿奴神情,已知究里,随即回道:「少主,你 丽质天生、又是大理白苗族族长掌上明珠,自幼便已有傲人身世,身上珠冠蛮带、 蚕绸玉缎自是不少,请恕属下无礼,云南人们给予少主的评价有一部份须得归於衣 饰之功。但我所识之人,却是南绍城野穷户,二十八年前与十八年前,南绍两次大 水,她家都害灾殃,父母皆亡,她是靠著自己过活的……她自然无法打扮自己,又 怎比得上锦衣玉食的少主?」 阿奴默然了~她幼时也受过云南旱灾的影响,知道一般贫弱族民的辛苦,但不 可否认的,身为白苗族长的女儿,她所受的苦,只怕是不及贫弱族民的十之其一, 凯特的话,无法反驳。 林月如道:「我也是林家堡最受宠的女儿,身世得天独厚是咱们的福气,并不 是我们欠谁的……当然,我也跟著逍遥当过穷人,知道穷人不好过。但是现在不太 适合讨论这种问题罢?那个女子是谁?」 凯特低头不语。阿奴细声道:「是不是……「南苗第一间谍」?」 「……对……就是阿沁……」凯特的声音微若蚊鸣,但已足够让林月如和阿奴 听清楚了。 「阿沁……便是敕里身边的……好,我懂了。」林月如又拉起阿奴的手,道: 「我要离开一阵子,逍遥要暂时请你帮我照顾了。」 阿奴轻咬下唇,点了点头。凯特忽然又道:「林女侠,以上一切都是我们的臆 测,并不是绝对的。」 林月如放下了阿奴的手,道:「我理会得,我会多方调查的。谢谢你的协助。」 「为了逍遥剑仙和女娲,应该的。」凯特一笑,笑得有点酸、有点苦。 林月如出发了。 在大理城门,她遇到了旅程开始前的应该见的最後一个人。 「大师兄……」林月如轻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唐钰摇摇头,道:「无妨,我知道堂堂的「七绝剑」绝不会让我失望……」林 月如一颔首,穿过了唐钰的身旁。 「七绝剑!自己小心点!」唐钰转身,对著她的背影叫道。 「没问题,一切交给我罢。」林月如应声道,只是,没有回头。 七绝剑上路了。 逍遥剑仙和女娲呢? 「师兄?怎麽了?」红桧见青松一手执棋,却久久不动,不禁惑然问道。 青松将手中的红士放回原位,道:「师弟,战局有变。」 「有变?怎麽说?」红桧相当不解。 「多了一只……隐形的棋子。」青松愁然道。 红桧一怔,道:「隐形的棋子?」 「对,隐形的棋子?」 红桧愣住了……师兄在说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