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战锦官鬼谋神算 一场不得不打的仗。一场无论是打赢或打输,都会觉得对不起世人的仗。 可是,再怎样无奈,他还是会去打这场仗,他已经决定,不会再因任何理由停 下自己的脚步,他要做自己,不想再被牵著鼻子走。 或许用这场仗做个开场白,略显过激了些,但无可否认的,没得选择。 如果放得下,他才有机会打胜。 现在,废话少说,出兵! 对方有六个人,自己也是六个人;对方分兵四处,自己也就分四处去攻打。 这一仗,身为参军,君聆诗只做了一件事~调配人力。他没有给战术、没有给 方法,只告诉巴奇、阿沁、喀鲁、龙文,以及飞鸽传书致与雷乌,他们应该把自己 的军队带到哪儿去而已。 对别人或许是粗略了一点,但除了龙文以外的四个人,他们所接受的、敕里的 命令向来也只有这样,所以他们没有犹豫,在与永安约战十五日後的第五天,连告 辞都没有,已各自分开行动,赴敌锦官。 君聆诗并不是想效仿敕里的作法,只是他思考了一个晚上,寻遍孙子、六韬、 三略、诸葛心书、吴子、穰苴法,发现用兵的最高境界,就是敕里的作法! 「帅取将而不令、出军无号、行伍无法,而行列整,一军一将,曰:「将有能 而君不御者胜」,以至百战皆捷、攻无不克。」 就因为一支独立的军队只有一个统帅,所以这支军队不会有意见上的纠纷,它 不会内部分裂。又因为带兵者智勇兼备,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冲锋陷阵无所不能, 这支军队就会无往不利。 说起来好像满容易的,但这必须有媲美古之名将孙武、吴起、廉颇、韩信等人 的能力,还有对主上的赤胆忠心方成。 君聆诗可以善用人力,算是他的本事;但把这些人带来让他调用的敕里,又是 如何呢? 第一支到达蜀中的军队,是喀鲁的北路军。 一样一身黑布,蒙得只剩一双眼,他的麾下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阴沈 得像家里全死光了。不过一旅之师,但他们是全云南最令人闻之色变的「溶筋化骨 军」。 溶谁的筋、化谁的骨?当然是敌军的! 由喀鲁亲自调教出来的一支毒军,专门用毒的部队,已然开赴剑阁。 蜀栈道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颇在喀鲁意料之外,但转念一想,弓兵队的人 力如果分散,就无法发挥应有的战力;若是要全军至蜀栈道上埋伏,只留少数守关, 怕又当不住突围而出的己军猛攻。所以赵朔选择坚守剑阁,不无道理。 「下营吧。」喀鲁喃语著,就在剑阁楼台前十里处,与台上的赵朔远远对望著, 觉得天晚了,他坐下了身。 然後,全军和他一起,或盘坐或仰躺,或倚著岩壁睡了起来。 这就是这支军队扎营的方法。睡眠,无论是在何种地形,已是下寨休息了。 「喀鲁吗……」赵朔远眺著楼台外的那支零落军队,不自禁握紧了拳头。 喀鲁这家伙,是让他艺成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对自己箭术有所质疑的人,他发现 自己不是想射中什麽,就一定能丝毫无差。 至少对喀鲁不行! 怕吗?或许吧,但赵朔发著抖,嘴角却有著一丝笑意。 「二哥所料不差……可是……」赵朔深吸了口气,咬紧了牙。 要来便来罢!我不会输给你的! 说是第一支,其实时间上比第二支到达的军队不过早了数刻而已。 巴奇的南绍正军,直接开赴宜宾,他的对手是赵明和赵育。 虽然赵明在锦官军中的带兵能力首屈一指,但巴奇乃是南绍最强的武者,统率 力也不在话下,他以一敌二,不过尔尔之事。 赵明自然不会放任巴奇渡过长江,两军在大河两岸对峙。 这应该是这场仗中最正常的野战阵势。 巴奇在长江南岸尚未安寨,已见另一支船队远远绕过了赵明、赵育的防御圈外, 一名龙铠虎盔的大将带领著千馀铁骑,下船之後便朝北直奔。 赵明眼睁睁看著他带军远去,没有追击的意思。 「三哥,这样可以吧?」赵育不安地问道。 赵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们至少要相信大哥吧!」 牂牁的骑兵队,带队者理所当然是雷乌。 把赵明和赵育丢给巴奇去处理,雷乌冒著被前後夹击的危险,不打算与巴奇夹 击对方,而「奉命」直接开往锦官城。 他的对手,是留守城中的赵瑜、赵涓。 在涪城防守巴东的赵朝,开始移动他的四千步、弓兵,方向朝北。 但还没走到江油,已有一支军队当在他的前头。 「来者何人?」赵朝大喊。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对方一定会利用阴平小 路绕过六弟据守的剑阁直抄成都,如果这麽做,江油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对方领队出马,回道:「江州龙文。老兄,你要去哪儿啊?」 赵朝脸色略沈~龙文?不是江州出名的淫虫吗?怎麽也到了敕里手下?传闻这 家伙诡计多端,或许不太好对付,但毕竟带兵作战应该非其所长,还是必须尽快将 其击破,以便援助六弟才是。 「我们明天再战!」龙文大叫,道:「我想睡了,你的军队急行这麽长的路程, 想必也累了,先休兵一晚如何?」说著,他迳自入阵发令下寨,没有再理会赵朝的 意思。 赵朝虽颇为犹豫,但自己的军队的确也已略显疲态,只得就地安营。 准备工作都完成了。接下来,等天亮。 当晚,剑阁、宜宾、油江口三处,都有人投箭书至锦官军的营中。 次日一早。 喀鲁准备完成、巴奇蓄势待发、龙文跃跃欲试、雷乌已抵达锦官城外。 看著喀鲁带队缓缓行进,赵朔左弓右箭,握得更加紧了。 一定有人从阴平入侵,但他分身乏术,只得靠四哥赵朝前去应付了。 现在,他只要努力的将喀鲁挡下来就行。 喀鲁走在前头,距离剑阁楼台只剩不过数十丈远。 赵朔捻箭搭弓,「嗖」地一声,箭头没入喀鲁脚前三尺处的地中。 「有种!」赵朔喑咒了一句,喀鲁似乎很明白那箭不是直接用来射他的。 由於距离太远,看不清喀鲁有什麽表情,只见他双手一扬,一股腥味忽地传入 赵朔鼻中,赵朔大骇,身子一蹲,只闻得头顶上风声嗖嗖,跟著回头一看,身後楼 墙插了十馀支的铁蒺藜、银针、飞刀、袖箭。 再望向喀鲁,他那五百敢死队已急奔进了。 「放箭!」赵朔大喝。随著声歇,羽箭划破空气的音息不绝於耳。 赵朔麾下三千弓兵,个个脸色凶恶,似乎面对著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虽然不太明白怎麽回事,但见喀鲁的部队为这股初来的箭雨略略後撤,锋头已 失,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股得意的感觉。 箭停了,楼台门一开,跟著便是一千步兵杀出。 喊声不断,个个奋勇向前,无一退却,士气无比的高昂。 赵朔还是奇怪~到底怎麽回事? 这时,旁边的随从忽然呈上了一张纸条,道:「六当家,这是昨儿夜里不知何 处而来的箭书,请你过目。」 赵朔接了,将纸条一展,心里不禁一震! 这件事他知道,全锦官军应该只有六个人知道,为什麽会有这种东西出现? 「他们……都看过了?!」赵朔急道。 「是的,全军早已传得人尽皆知。」随从回道。 「难怪……难怪……」赵朔喃语著~虽然士兵们肯奋勇争先是件好事,但他不 希望是为著这种理由。他们六兄弟原先并不想让士兵们知道这件事的! 「可恶……只好先打赢,剩下的再说了!」赵朔一咬牙,将纸条向楼台外扔去, 再次取弓搭箭。 原本……依著二哥的计划,待会儿我就应该撤军,直接开赴成都和大哥、二哥 会合才对……但现在,我想,士兵们不会想後退的。 那麽,你们这些家伙,给我死来吧! 一箭射出,准确地将飘落的纸条直接钉在地上。 跟著,连珠箭发,一箭一箭都对著喀鲁去。 赵朝一早整装出马,看看对方的军队……比昨晚要多了些人。 虽然来得很神秘,但赵朝可是锦官军中谍报能力一流的人物,岂能瞒得过他? 他明白知道那是较慢渡过阴平的部队。阴平之路崎且险,无法一次容纳大军通过, 分成两批到达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趁著昨日强攻龙文的军队? 不,强攻不是二哥下的指令,赵涓原本要他夜行军至绵竹才是。 赵朝昨晚召开会议,准备领兵开赴绵竹,但得到干部们的一致反对。 他们要作战!不管眼前的敌人是谁,只是要南绍的人,他们就要作战! 赵朝觉得奇怪,这时,他的行军从事递了一封短笺给他。 赵朝展阅,脸色大变! 「这是哪儿来的?」赵朝绷著脸问道。 从事退下两步,没有回答。 再看看干部们毅然决然的神色,赵朝明白无法改变他们的心意了。 赵朝叹了口气,道:「你们独罪其人,不怪我兄弟六人吗?」 从事答道:「此人因一女子故,促使我蜀中南北打了一场嘉陵会战,造成我锦 官军多少弟兄家破人亡?他不过是一个外来人而已!但六位当家原本就是我们的主 子,要我们出战,那是命令,且与牂牁一战势必难免,吾等早有所知,虽然打了败 仗,但战场上有胜有负那是必然,并非六位当家的错。何况六位当家在战场上出了 多少力,与弟兄们一同陷身战场,吾等众所皆知。但作战之时,那人在哪儿?他分 明是利用了我们!是以,我们只罪其人,不怪六位当家的。现在,我们只想打败他 派出来的军队,只想好好一雪前耻。」 赵朝转首看著他,他还是低著头,一直都是低著头说话。 这从事向来话少,但他是常常为干部们出声的,看来这应该是他们一致的体认。 此地一战,免不了,看来是免不了。 龙文带著惺忪睡眼策骑阵前,只见赵朝整军已矣,摆好阵势,只待他一声令下, 马上就要开始作战。 「呵~看来奏效了。」龙文低声笑著。速战速决吧,他还有事要办呢。 「四当家?四当家!」龙文大喊著,但赵朝绷著脸,完全没有回应。 算了~龙文一耸肩,转入阵内,回马,一挥手,军出! 赵朝没有下令,但见著对方逼进,他身後的将士们早已奋勇直前了! 「二哥……看来你失算了啊!」赵朝低声喃语著,跟著策骑向前。 巴奇与赵明、赵育隔江对峙,一时之间并没有开战。 巴奇不渡江,赵明、赵育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赵明远眺著对岸,见巴奇没有丝毫冒险挥军渡江的意思,道:「只要能挡住巴 奇,二哥的计策就成功一半了……好,五弟,接下来依计行事,我留在此地,你领 著二千军回返成都,与大哥夹击雷乌。」 赵育犹豫了一阵,并没有马上应好。 赵明眉头微皱,道:「五弟?怎麽了?有什麽事吗?是不是四弟或六弟那儿有 变故?」 赵育这才摸出了一张短笺,道:「三哥,这是昨儿夜里我巡视营区时,发现弟 兄们在传阅的。」跟著便递到了赵明跟前。 赵明带著满心的疑虑接过,一展。 「什麽?!」赵明不禁惊叫出声。 赵育叹了口气,道:「三哥,看过这纸笺的人已经超过六成,一个晚上,众弟 兄们人人都知道了……他们说,非得歼灭敌军才肯罢休,没有人愿意回师。他们… …希望三哥让巴奇渡江,让他们好好的尽力一战。」 「唉……」赵明满肚子无奈,只得扬剑叫道:「後撤三里,让巴奇渡江!」 赵瑜出马,四千铁骑列阵於身後。 雷乌也排众而出,牂牁与锦官军的领袖在阵前远远对望著。 「终於……要和这家伙直接对决了。」素来板著一张扑克脸的赵瑜,神情也不 禁有些耸动。 赵涓离他约有丈馀,静静的看著。 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赵朝、赵育、赵朔都没有归来的迹象,让他心中隐隐有 著一股不安。 「大哥,我看……这场战,行已至此,得各凭实力了。」 赵瑜颔首,道:「我不太清楚对方用了什麽方法,让四弟他们没有依照你的计 策行事……虽然对方诚非易与,我们也不会轻易言败……好了,二弟,你回城中吧, 接下来看我的就好。」 喀鲁飘到一旁,看著双方作战,双手负在背後,没有参战的意思。 忽地听闻利器破空之声,喀鲁将身子一斜,连著三支箭又没入身後的岩壁数寸。 这麽有劲力的箭,不会有第二个人发得出来~喀鲁将视线送到楼台上,注视著 赵朔。 赵朔冷哼一声,再捻箭、再发! 好准啊!双眼和咽喉,还有心脏、人中、偏左偏右各一支,是不让他逃就对了。 喀鲁却发出冷笑声,眼见箭来,一晃眼间,他忽地不见踪影。 赵朔一怔,只见七响俱空,再觅得喀鲁身影,他已经站在箭上,目标原来是他 双眼的那两支箭上。 强风呼呼的刮过剑阁小道,发出刺耳的呜鸣声,几乎盖过了战士们的呐喊。 喀鲁却纹风不动,直挺挺的站在箭身上,双眼直盯著赵朔。 赵朔被挑衅了!他一把抓向背後的韬袋,又是七支,全部搭上弓,用五根手指 控制它们的方向、力道,同时射出! 上、下、左、右,还有印堂、人中、咽喉。 风很强,但那七支箭仍然无比的准确。 喀鲁还是冷笑,这回他真的没得躲了。 右手一扬,三支攻击用的箭在他身前三丈处落到地上,他不动,四支牵制用的 箭就一点威胁性也没有。 又上行了数尺,喀鲁的暗器也落地了。 虽然有些距离,但擅箭者通常都有视牛虱如牛头的能力,赵朔定睛一瞧,发现 不过是三颗小石子。 赵朔怒火一起,再度搭箭,但却犹豫了一下。 要射哪里呢? 呵~你慢慢想吧,换我了! 喀鲁一挥手,他的五百死士直奔向剑阁楼台,毫无阻碍。 多数人的移动,吸引了赵朔的注意力,他转头看去,不禁心里一骇。 他的一千步兵……灭了,短短时间内,全灭了! 而且,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几乎都是红的、但也有些白的。 每一个,每一个都死无全尸,五脏六腑、脑浆骨髓,只要是人体内的东西,几 乎都看得到,都被掏出来了! 喀鲁的五百死士带著狞笑,继续逼进。 情绪从愤怒转化为恐惧了,楼台上的三千弓兵大骇,不待命令,已经自行放箭。 想要活下去,是人类的本能啊! 但心里害怕,做出的攻击就不会完善到哪里去,他们的箭,对於喀鲁的敢死队 已经不再具有威胁性,即使他们的人数是对方的六倍。却也只能挡住对方的进击, 无法伤害对方。 眼见箭雨倾泄而下,喀鲁又是一挥手,他的部下止步。 或许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吧,喀鲁让他们退下,自己跃下地,迈步向前。 渐渐的逼进楼台,二十丈、十丈、五丈、三丈、两丈、一丈,终於到了只要他 一跃,就能开始攀爬楼壁的距离。 包括赵朔在内,竟然无人知道现在应该怎麽办。他们也不知道喀鲁想要做什麽 ~难道他想徒手攀壁? 南宫寒曾经表演过一次,虽然他们没一个人看到过。 南宫寒用抛弦挂笙,那喀鲁呢? 喀鲁还没开始攀壁,先向赵朔招了招手。 放箭吧,如果没有你的箭,要我这样上去,一点挑战性也没有! 赵朔的随从看不下去了~他扯起弓,马上就要动手。 赵朔却拦住了他,道:「住手……你们通通住手,我自己来。」 「六当家!敌将可怕啊!」随从叫道。 「我知道。」赵朔道:「但这是我身为武人的荣耀。」说著,他搭箭拉弓,又 是一箭射到了喀鲁的脚旁。 我准备好了,喀鲁,你来吧! 喀鲁又一笑,看不到的笑,一缩身,人影不见!三千弓兵个个面如土色,四处 搜寻著喀鲁的身影。 在人人都只专心的找著喀鲁的当儿,赵朔已经连放了三支箭,只见他箭之所往, 便有一道黑影闪过。 那分明便是喀鲁!他真在徒手攀墙!用轻功一纵一纵地向上跃!赵朔箭到,他 便侧跃改变自己的方位。赵朔持续发箭,可无一中的! 这时,赵朔忽然想到了什麽,略停了停手,箭搭在弦上,并没发出,他仔细观 察著喀鲁纵跃的方向。 看著喀鲁跳了两跳,高度已上升了近一丈,他在自己停手後第三次沾上楼壁时, 赵朔觑准方位,放箭! 时间恰到好处、方向无比准确、力量已达顶点!这次一定要你坠地而亡! 只见那支箭射向黑影、射中黑影! 然後,穿透黑影、贯入地面! 「什麽?!假身?!」赵朔惊叫,搜索喀鲁的同时,已伸手取箭。 这时,喀鲁却已站在他身前的城垛上,略高地向下注视著他,阴阴地道:「是 啊,假身。」 赵朔一骇,放箭! 喀鲁大意了!他没料到惊吓之馀,赵朔的箭仍是那麽有力、那麽有准头,他急 急的侧身,箭头擦过他覆面的黑布。 而且,这箭的劲力、速度、气势,都比方才任何一箭强上许多。 他没有想到,人是有自我防御的本能,就像李广之箭夜能破石一样,赵朔在危 急之中,这一箭可说是生平之最。 忽然觉得脸上一凉,喀鲁的面貌露出来了。同时,他已急跃向赵朔。 赵朔大惊,忙一旋身,避过喀鲁,避过这个全身都是凶器的家伙。 赵朔旋身之後,又是正面对著原本冲到自己身後的喀鲁,看著他的背影,右手 伸到背後,再想取箭。 可他却摸了个空。 「嗤……你找这个……吗?」喀鲁冷笑著,转身,手上赫然是一大把箭~赵朔 背上韬里的箭! 赵朔、还有三千弓兵,每一个都当场愣住。 「上来吧,把这些看到我的人,全都杀了。」喀鲁扯起覆面布,将被赵朔射落 的一端重新系上,离开了。 赵朝与龙文两军直接对上,一时之间缠斗不休。赵朝真的没有料到,龙文带兵 的功夫要比他想像中要好多了! 其实倒不是龙文的本事高,只是阿沁调配给他的兵马太优秀了。 这一点从龙文离开战阵,独伫一旁可以看出来。南绍的军队并不是依著他这个 统领的指挥在作战。 赵朝打了一阵,觉得不妙~弟兄们虽然意气高昂,但显然似乎占不了上风,纵 使自己的兵力是对方近两倍以上。 「可恶……」赵朝在心中暗暗咒骂著。上回嘉陵会战时也是一样,南绍方的军 队人数比己军要少很多,但他们却可以取得优势,这到底是为什麽? 难道成都六杰真的技不如人? 赵朝在六兄弟中带兵的能力虽然不算杰出,但一般而言,他的能力在当今世上 已属出类拔粹……还是因为敕里的麾下个个都是惊天泣地的人杰? 道天地将法~若将不如,要怎样才能让自己获胜? 地! 这儿是蜀中!是他们锦官军的地盘,地利当然在他们这一边! 「大夥儿往阴平移动!」赵朝大喝。 阴平是蜀中地势最险的地方,虽然对方也走过一遭,但相较於任务是搜集情报、 为了避免被对方跟踪,出入阴平如己家花园一般的赵朝,龙文对那儿还算是生疏得 紧! 剑阁是蜀地的咽喉、阴平可算是气管,若能熟悉阴平,蜀地的险势就如没有一 般。 是以,初入蜀的君聆诗、徐乞、林婉儿、皓羽在绵竹遭到赵朔扯弦相向时,皓 羽马上大喊阴平此一地名,代表他们明知有险可行,却光明正大入蜀,绝不是偷渡 客。 赵朝的军士们虽然满心想打胜仗,十分不愿与敌军脱离接触,但他们也都了解, 赵朝的用意,是要让他们能够轻松点取得胜利。 毕竟,作战的是他们,他们当然知道现在哪一方比较有利。 既然目的相同,他们是服从命令的。 於是,赵朝领著他的四千弓步兵,在损失尚不严重的当下,毅然开往阴平。 龙文的南绍军在後追击,但赵朝的军队走的并不是直线。 地盘是锦官军的,他们当然知道哪里的路才好走,绕来绕去,南绍军一时追之 不上。但还不至於被摆脱。 可,追击的是军队,龙文迳自离开了。 他开始向锦官城去,那儿才是他来此的目的。他个人的目的,与任何人都没有 关系。 阴平与江油,相距不远,一时已至。 南绍军尚在远处,赵朝喘了口气,随即列阵以待。趁机也让众军士略事歇息, 备以逸待劳! 忽然一眼瞥见险崖下的石碑,写著:「二火初兴,有人越此,二士争衡,不久 自死。」 赵朝握紧了拳头,暗祷了一声:「武乡佑我!」 声犹未毕,忽地听闻数声娇笑,应道:「诸葛亮都死那麽久了,他怎麽佑你啊?」 赵朝一惊,抬头望去,只远远望见峻岭巅崖之上,千馀名娘子军好整以暇地等 著他们呢! 而她们的带头者,却似身悬於峭壁,离地足有十馀丈。 她又是怎麽听到赵朝的那声低叹? 「啊……你是……阿沁!?」赵朝不禁惊叫出声。 阿沁一笑,道:「哟?你认得我吗?」 赵朝没有说话~倒不是认得,但可以想见是你。 这回,真的乖乖不得了,前门有狼,後门有虎,大事不妙了。 阿沁的本事到底如何?赵朝虽然身为一个情报探子,但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和赵育从来没有得到任何有关阿沁的资料! 他们只知道,阿沁是个女人,敕里麾下的女人。 敕里的麾下啊!他的麾下,难道还怕差了? 赵朝的军士,见了统帅的模样,开始也感觉到害怕。 这个女人,竟然先一步到达了他们预定御敌的地方~难道她能未卜先知? 阿沁这时忽然朝上一挥手,道:「四当家,我有要礼物要送给你。」很快,便 有人抛了一样圆滚滚的东西下山崖。 那东西滚到了赵朝身前,赵朝当场愣住,咬著牙,眼泪跟著便流了下来。 他扑地抱住那东西,那是一颗首级。 「六弟!六弟!」赵朝大叫、大嚎、大恸。那是赵朔的首级。 「别急,你很快就会去陪他了。」不知何时,这声音已近到身前了。 赵朝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马上变了,双眼不再有神、没有焦点,光洞而茫然。 他的身子向後倒去,只见他的胸口插了一柄苗刀。 他的手还是紧紧的抱著赵朔的首级。 「安息吧。」阿沁笑著。这回,她的笑容虽依旧甜美可人,看起来却令人感到 无比的阴寒而诡谲。 巴奇才刚刚渡江,没有摆阵列队的意思,他自己和士兵们都一样,一个人上了 岸,就一个人向前冲,纯粹是一以干百的打法! 赵明和赵育也不禁大骇,他们早就知道巴奇是个莽汉,在与大理作战时便有数 次孤身深入敌阵的记录,只是没料到他真的这麽冲动,竟真的一个人冲了过来!他 身後的士兵们虽然个个也是奋勇争先,但他们的身法、速度当然与巴奇相距甚远, 自岸边至锦官军阵前,巴奇已与南绍军兵相距百馀丈远! 「放箭!」赵明大喝。声犹未歇,虽然他带领的军队全数是步兵,也有不少善 用箭者,一时亦是羽箭纷飞。 远远只见巴奇脸上隐约露出一股狞笑,一晃眼间,一把倭刀已然上手,在他身 周方圆八尺以内的羽箭尽数断折、无一阙漏! 赵育见弓箭无效,随即喊道:「大夥儿上!把这贼厮鸟给宰了!」 发一声喊,前阵的千馀士兵已当前迎上,列成人墙,同时猛踏一步,同时喊一 声「杀」! 声势震天!巴奇似为所慑,立足在人阵前五丈处。 「杀」!「杀」! 又喊了两声,再踏了两步,距离缩减为四丈。巴奇没有稍动的意思。 便只这一停,他身後的士兵已渐渐接近,仅馀约三十来丈的距离。 巴奇一笑,双手握紧了倭刀,左手持柄尾、右手依刀萼,吸了口气,右脚向前 猛跨一步,刀锋在自己的腰际前横劈而过! 只是这一招!一招过去,前头的人阵当场有四十七人身体分家! 人阵漏出了一个大缺口,已经能瞥见赵明与赵育的身影。 大骇之馀,还没来得及重新布阵,只见巴奇深吸口气,内息已复,一提刀,又 向锦官军冲去! 这叫什麽? 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巴奇的每个行动都叫赵明、赵育难以应对,不过一愣,他竟已逼进眼前! 巴奇有万夫不当之勇,但他的轻身功夫未有盛名,如今何来如斯疾速? 喀鲁秘药「断光」! 服食之後,能让光线在欺近自己身体後速度减慢,造成敌人视觉上的误差! 嘉陵会战之时,陆敬风与吴仲恭便是以此药驱八千将士包围君聆诗、诸葛静及 徐乞、兼以歼灭群丐! 「断光」的药效是身周三丈,如果与敌人接近三丈之内,由於敌人亦已进入药 效范围之内,便没有了影响。 但,三丈,已足以让巴奇轻而易举的取人性命。 巴奇!饶勇也! 赵明未及提剑相迎,赵育当先出手,不过两招来去,筋折骨断! 一军之将,命如风中残烛! 赵明既惊且怒,没来得及注意到前头的人阵已被後来赶上的南绍将兵淹没,已 自晃剑攻向巴奇。 背後声势不断,如大後助。但巴奇先声夺人,赵明气势已弱,巴奇不过倭刀两 摇,赵明亦复身首异处! 他身後军士摆出的锋箭阵,还没来得及发动。 巴奇收刀,冷笑。 喀鲁的秘药,加上他巴奇的勇猛果敢,歼军中将,尔尔! 雷乌昂然立马,赵瑜远远相对。 雷乌带著一柄大砍刀,腰间系剑;赵瑜仍是一柄宽刃剑,亦配家传名剑「镇锦 屏」! 剑名如是、剑法如是! 九华剑法与椎心剑如是,相依相成,得剑使法,威力倍增。 忽然,雷乌下了马,一个人走近赵瑜。 赵瑜见状,也下马,走近雷乌。 两人愈行愈进,约十馀丈、约五丈、约丈馀、约十尺…… 两人竟行至触手可及的距离。 「大当家,今日阵前,得大当家肯舍脸相陪,万幸!」雷乌首先发话。 赵瑜微一颔首,道:「副教主,彼此彼此。」 雷乌跟著摸出一张纸条,递给了赵瑜,道:「大当家不妨过目。」 赵瑜也不疑心,接过一阅。 阅毕,脸色不禁大变。 那张纸条,上头的字无比清晰,写著:「此战筹谋者乃君聆诗无忧。」 雷乌道:「这是我和阿沁、喀鲁、巴奇的决议,要将这件事让锦官军兵知道, 昨儿夜里原本应该是投书的时候,但愚下临时决定不公布於大当家的部队。」 赵瑜道:「是吗?那你有什麽打算?」心中却想道:「原来如此……莫怪乎四 弟、五弟、六弟都没有领军回师了……」 雷乌一手指著自己的部队、一手指著赵瑜的铁骑,道:「愚下不想用到。」 赵瑜不禁一怔~素闻雷乌为求胜利不择手段,如今倒有点大相迳庭了。 雷乌却道:「大当家一定是怀疑,愚下在你锦官军中的传闻本来是「不择手段」 一词可以喻之,如今倒又不似,是吗?」 对方如此坦诚,赵瑜也不隐晦,当下点了点头。 雷乌道:「其实,你们的传闻没有错,愚下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但~那只是因 为「我想那麽做」罢了。今儿,难得与大当家相见,愚下想与大当家一对一的比试, 为了避免遭受干扰,才出此下策,希望大当家成全。」说著,竟对赵瑜抱拳行一施 礼。 赵瑜略一踌躇,终於应好。 虽然自己的军队人数比对方多了一倍以上,而且赵瑜对自己带兵的能力相当自 负,但雷乌也不是好欺负的。 如果以武艺为胜负,或许还有一丝希望。 赵瑜,还有锦官军赵家的绝艺~「镇锦屏」! 单挑! 获得赵瑜首肯之後,雷乌转回阵内,卸下铠甲、留下大砍刀,只著粗布衣与持 一柄长剑独赴阵前。 赵瑜见状,也弃宽刃剑於地,除去头盔,将一身重铠尽皆褪去,与雷乌的服饰、 武器几无二致。 雷乌见赵瑜身上惟馀一柄长剑,问道:「大当家,那柄长剑是否「镇锦屏」?」 赵瑜应是。雷乌将自己的剑连鞘一晃,道:「我云南有五大神器,分别是女娲 神杖天蛇、拜月镇教魔刀巫月、识主天剑无尘、鬼杖冥蛇与妖刀玄冥。其中天蛇杖 惟女娲能持、巫月神刀乃拜月教主独有、无尘剑孤主逍遥剑仙,而冥蛇杖与玄冥宝 刀非吾所喜,於是愚下另觅一把名剑,以待今日与大当家一战使用。」 「愿闻其名。」赵瑜道。 雷乌道:「此剑名曰「云逝梦渺」,来自鄱阳,当地诸大剑派为了打败两湖的 「云梦剑派」,特地觅了大江南北精钢钛钨所铸。虽然使剑人碌碌,仍不敌云梦剑 派,但此剑诚属上等名器,愚下因缘得之。以此剑应之大当家八招五十三式的锦官 绝剑「镇锦屏」,尚称不没。」 「是吗?那很好。」赵瑜拔剑,摆起架式。 「镇锦屏」。一把没有来历的名剑,甫一出鞘,素来多云雾的蜀地,竟露出一 丝阳光直映剑身。 亮晃晃的剑刃上,微微透出锦屏山的绿意生气。 雷乌一笑,亦抽出他的「云逝梦渺」。 云逝矣!阳光普照大地! 赵瑜出招!「镇锦屏」第一招,定国安邦! 直刺对方身上八处,分别是额、双肩、双肘、胸口、双膝! 丁叔至便是伤在此招之下! 来势又捷又猛,果然是蜀中第一剑! 雷乌饶是自负,肯敢大意?一侧身先令左侧三剑势空,右手一剑亦使出云梦剑 派之「湖海浩瀚」相迎! 一阵金铁相碰之声已矣,以六对五,雷乌反守为攻,倒刺出一剑直对赵瑜咽喉! 赵瑜不待回气,见对方已出剑倒攻,再疾使一招「道险路长」! 又是八式!直攻对方咽喉以下、下腹以上八大要处,急取对方胸臆! 「波涛汹涌」!雷乌相势以应,再出四式,胸前一挽剑花,挡下当先六剑,又 一剑相迎,多两剑直刺赵瑜人中、膻中两大要穴! 赵瑜进退有据、招招扎实;雷乌攻守得当、以招应招。一晃眼间,赵瑜八招五 十三式的镇锦屏,已用去了「定国安邦」、「道险路长」、「六龙回日」、「横绝 峨嵋」、「枯松倒挂」、「剑阁峥嵘」、「地崩山摧」等七招四十一式。 这边,巴奇也已奋力使尽云梦剑派绝技「湖海浩瀚」、「波涛汹涌」、「抽刀 断水」、「迢迢青天」、「长风万里」、「馀响入钟」、「湘岳云雨」等招,总是 与赵瑜招招对应,一攻一守,分毫无差! 一阵对招已过,赵瑜与雷乌各自持剑後撤五尺。 赵瑜呼呼喘了两口气,终於双手持剑。 雷乌见状一笑,道:「最後一招了。大当家,咱们平分秋色,接下来这一招便 要定下生死。」 赵瑜不语,一派的扑克脸。 雷乌深吸口气,调齐内息,提剑前行。 「镇锦屏」最後一招,足有一十二式! 「蜀道难」! ……………………………… 为什麽流泪? 因为,自诩看破,心里还是萦怀。 只要自己一现身,一切都可以获得解决,可是不愿意。 他会接受现在自己这样子吗? 不,不会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会的。 而且,自己是祸乱的根源,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自己,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不,除非你都不要,否则一切都会持续下去。」 「啊?!」 「有幸福就有烦恼,如果放不下,就会持续。除非,除非你把两样都放下。但 是我很明白,你做不到。现在也是一样,你不出现,但你做不到。」 「假的……我觉得世上一切都是假的……」 「我否定这句话,至少承诺是真的。」 「承诺?」 「对,我的承诺是真的。如果承诺不可靠,我们岂还有机会相见?还有机会拥 抱?现在,是你不肯,而不是我失信!」 「我……是我吗?」 「是你!只要你相信我!」 「我……可是,如果我一出现,事情又要持续下去。」 「就算你不出现还是一样……那是因为你放不下。」 「我放不下……是啊,我是放不下。」 「比起来,或许我自私一点,和你比起来,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有你,我不会 在意前途有多艰桀!」 「那……你还是忘了我吧……忘了我,重新去过安静的生活,不是很好?」 「好?哈哈~~的确是不错,但你疏忽了一件事!」 「我疏忽?」 「对,一件事!忘记你,我做不到!!你只给我一句抱歉、一句再见,太潦草 了!我不要,我做不到!不可能忘记你!」 「我……我不想再拖累你……」 「哈~哪儿来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啊……」 「如果,如果真的两难,我再给你一个承诺……」 「…………」 「如果爱是痛苦的泥沼,我就带著你一起逃!但不可以是我一个人,我们要一 起!只有一个人,我宁可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