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战入川木剑对铁剑 攻破锦官军势力的第三天,君聆诗到达成都。隶属於南绍,雷乌、巴奇、喀鲁 据守的成都。 「恭喜三位。」君聆诗一进正厅,便先抱拳行礼,脸上洋溢著祝贺者该有的欣 喜。 依旧独处角落的喀鲁只是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没什麽反应。 「区区小事,不值得高兴。」君聆诗从他的细线眼中看到了如是言语。 巴奇只是爽然一笑;雷乌很快地起身,道:「参军,我们已经休息够了,何时 能够发兵攻打永安?」 「马上。」君聆诗即时应道。同时,他看到巴奇笑得更开心了。 「真是一个好战的家伙……」君聆诗心想著,回报给巴奇一个微笑,接著便道 :「由小弟自己去就行了,请副教主回守牂牁、巴奇将军立返南绍、喀鲁~足下自 便,教主有事再行通知成了。」 此语方毕,喀鲁已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巴奇的脸色很怪诞,他走到君聆诗面前,道:「你确定教主要你自己去打下永 安?」 君聆诗一笑,颔首,回问道:「将军,请问南绍还有多少人马?」 巴奇皱眉~但既是教主的命令,他自然是服从的~他也很快的回答了君聆诗的 问题:「我带来了二千三百人,南绍城中连同阿沁和喀鲁的部属,尚有一万馀人驻 守。」 「是吗?那就好。」君聆诗转向雷乌道:「副教主,建宁城中呢?」 雷乌道:「愚下共动用了一千二百名骑兵,建宁留下了近二万人。」 君聆诗点点头,道:「好。那麽,请二位将此处部队的兵符交予在下。」 此言一出,不免惊疑~永安至少会有约二万的军队,君聆诗只和他二人要了共 三千五百人,就想吞掉永安? 沈默了一阵,巴奇忽然开始大笑,笑著,道:「哈~哈哈~参军,不用兵符, 你只要下令他们就会动了!」言毕,跨大步离去了。 虽然在长安城中便见过一面,但不符他卓越观察力的本领,君聆诗现在才注意 到巴奇的兵刃。 插在他的腰带中,很长,是把刀吧?但刃似乎挺窄的,并不若一般常见的虎头 刀……和南宫寒送给江闵岫的长曾弥虎彻很像! 雷乌目送著巴奇,待他去远了,才自身旁的茶几上取起一封信笺给君聆诗,道 :「这是赵涓给你的。」 君聆诗接过了,瞄了那茶几一眼,发现还有一封,封笺上写著「语七弟诸葛静」。 手上拆著信,君聆诗忽然开始有点佩服雷乌。 很明显的,这三天来,他还是让赵涓写给自己和诸葛静的信保持原状,完全没 有动过。 君聆诗想起了五百五十四年前,曹瞒攻破河北袁家势力之後的烧信行为。 只是,君聆诗手上的是纸、曹瞒烧的是竹简而已。 雷乌没有留下来和他一起看信。 君聆诗将信笺展开,里头有一张短笺和一纸图。 先看看图,君聆诗微怔,紧接著微笑。 是蜀中的主要地形图,还有兵力分布、走向等等,简单的说,是一张战术地图。 跟著拆信,阅之。 看著、看著,心情愈来愈沈重。 看完之後,闭上眼,长叹了一声。 「赵二哥……果不愧神算……」 当天夜里,君聆诗独自在偌大的成都城内外漫步,将至黎明,才回到赵府暂歇。 他去了在成都的那段日子里,最常去的一个地方。 诸葛武侯祠。 「诸葛……」独伫祠堂前,喃喃念了这一个姓。 武侯像,眼神依旧满怀关爱与无限的包容、脸上散发著智慧与仁德的光芒。 一切,都和君聆诗刚到成都时一模一样。 「真的……都一样吗……」君聆诗还是在自言自语。 「不,不完全一样。」一身污秽白袍的老人,又出现在君聆诗身旁。 君聆诗没有转眼看他,问道:「那麽,是哪里不一样?」 老人伸手指向挂在祠堂大门左侧的一纸书帖。 君聆诗看去,他知道那书帖是近来才出现的。 「念一念罢。」白袍老人道。 君聆诗走近几步,先看过了一次,才缓缓念出声来。 是一首七律。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 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是……杜工部写的罢……」念完之後,君聆诗又是低声自语。 白袍老人缓缓说道:「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长安道远路险 阻,六出祈山,千古牢骚。」 君聆诗沈默一阵,白袍老人已飘然而去。 君聆诗盯著那纸书帖好一阵子,才踱步离开。 「…………」 「这就是……你希望我做的吗?……真的是吗?你把结果只留给我承担……你 好自私……织锦,你好自私!」 所有的方案已经准备妥当,他所等的人也到了。 那几个人把赵府弄得天翻地覆,还好君聆诗已经预先将赵涓留给诸葛静的信收 起来了。 一共是四个人。 一个脸长似马、一个落腮如猴、一个鼻翻像豕、一个髯密若狮。 冯经、褚习、卫峭、陈料。 西山四散。 君聆诗见到他们,只是一个微笑。 这四个人,就是君聆诗攻打永安的主力战将。 这是敕里给他的机会,他自己制造的形势和条件。 要在最不利的情况下取得胜利,能办得到,对他来说才是成长。 只有这样,他才有一丝丝的希望,能赢过敕里。 君聆诗~无忧,他要给自己一场艰苦的战役。 阿沁回到长安,将她所负责的病患交给敕里。 敕里没有马上检视病患的情况,他知道那人所患的并不是什麽急病,现下已经 没有生命危险,否则赵涓也不会将那人留置密室之中,等著雷乌去找他了。 斟了一杯茶,递给阿沁,道:「你觉得怎麽样?」 阿沁接过茶杯,一阵沈思,没有反应。 敕里一笑,浅浅啜了一口,他自然很清楚现在阿沁心里在想什麽。 阿沁的头脑之灵活,犹在雷乌、喀鲁之上,比起一昧蛮干为主、计谋为辅的巴 奇来说,敕里对她更为放心。 但她和巴奇、喀鲁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不肯示弱。 这一点,或者可以说他们不够谦虚罢。雷乌就好得多了。 可,阿沁和巴奇、喀鲁事实是没有谦虚的必要,他们三人的确是足堪独力雄霸 一方的人杰,寻遍天下,能够驭使他们的人,恐怕也只有敕里。 只不过,那是目前,敕里认为,不久以後的君聆诗应该也可以。 过了很久很久,阿沁终於轻轻摇头。 敕里一笑,道:「还是不想承认吗?」 阿沁又沈默了会儿,才答道:「他有将将之才。」 「呵~二十二年前,石长老也是这样说我的,我并不为此高兴。」敕里微笑道。 「将将之才」,这四个字似乎对他而言太肤浅了些个。很明显的,敕里已将君聆诗 当成年轻时的自己,阿沁只给他如是评语,敕里当然也觉得不足了。 「等他打下永安後,再看看罢……」阿沁补充了一句。 敕里一笑,嘴上不肯承认,但阿沁心里已经很明白君聆诗的实力了。 以她出神入化的谍报能力,当然知道君聆诗要用什麽条件来攻打永安,但她已 经确定君聆诗一定能成功了。 敕里回道:「好,不急,我们就等他打下永安之後再做评论罢。我们又多一个 敌人了,是吗?」 阿沁嘟著嘴儿,点了点头,道:「教主,他这麽不堪用吗?」 敕里一笑,道:「那也不至於,你的眼光当然差不到哪里去,但是我不喜欢他, 就这样而已。」 「那也太可惜了!」阿沁轻叹道:「喀鲁的动作太快了!我听说锦官城中有一 个艺妓,她弹奏七弦琴的功力很高的!我原想将她带回来……」 「不必了。」敕里微笑道:「我不需要女人,有你就行了。」 阿沁娇笑一声,道:「是吗?那阿奴呢?」 敕里挤挤眉头,笑著摇头。 阿沁扁嘴,把手上的茶杯缓缓饮空之後,转向床上的病患道:「教主,你真的 要医他?」 敕里道:「我也是一个医者,当然,我当然不会坐视。这次到成都,有没有什 麽消息?」 阿沁道:「大致上是没有……对了,有一个人,我想教主该知道一下。」 「成都的人吗?」敕里问道。 阿沁道:「原则上是,只不过他现下不在成都。赵涓叫他七弟,写了一封遗书 给他,名字叫做诸葛静。」 「诸……葛……?」敕里忽然微怔了一下,非常非常微的一怔。 「他在哪儿?」敕里跟著便问。 阿沁道:「嗯……依照我的调查,他应该在云南,在圣姑那儿。」 「是吗……」敕里喃语著,轻啜了一口茶,慢慢地将它啜尽。 阿沁见状,告辞出房。 「君聆诗……诸葛静……」敕里只是一个人低声自语。 十五日後,欲与足下会猎於江畔。 君聆诗出兵!时间是十一月二十九,送出战帖後的第十天。 以结果而论,真个不可思议! 这十天之中,南绍军三日备战、一日筹谋、一日行军、一日交锋、三日养兵、 一日待命,堂堂雄霸一方的锦官军势力,就这样在十天之内被歼灭了。 没有後顾之忧、没有阻力也没有助力,君聆诗悠哉游哉的朝永安进兵。 君聆诗没有太多关於永安的资料,有的,只是赵朝、赵育曾对他做过的简略介 绍、以及赵涓一赴永安促成合作之後的些许讯息而已。 现在,他不知道永安有多少兵力、不知道详细的地理形势,道天地将法,已失 其二。 他只知道,他一定会打赢……一定要打赢! 廖公渊与向达,一同到了入川客栈。 昨儿半夜,向达便已使人以一日三千两银的代价,包下了这间客栈,希望除了 某些人以外,这儿不要再有其他人。他当然知道这儿有什麽人,从他们刚到的第一 天便知道了。 段钰璘、李忆如、还有婥儿,便被要求留下,留在空无一人的客栈中。 客栈的四周,由廖府的三百卫兵包围驻守,不许接近。 昨儿还人声鼎沸,今日门可罗雀。 满怀著不安,婥儿一见廖公渊进入客栈,不自觉已发起了一身冷汗。 「老爷……」她颤声著打了一个招呼。 廖公渊对她殊无理会,直接与段钰璘隔著方桌坐下。 向达面带微笑,立於廖公渊身後站定。忽然,他的脸色突变,双眼带著能够吓 死人的眼神瞪视著婥儿。 廖公渊先发话道:「事实上,根据承大夫的调查,朋友,你名唤段钰璘,来自 大理。我与向军师商议的结果,认为敕里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今番南绍带兵来犯我 永安,在下希望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话若早三天来说,段钰璘必会一口应下~他来此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巩固 永安的势力。而今,不会。 他知道带兵来犯的人是君聆诗,他不想与君聆诗为敌。 要打败敕里没有错,但无论如何,段钰璘不愿意与君聆诗正面冲突。 徐乞坚持相信君聆诗,段钰璘又何尝不是?他仍然把君聆诗当成朋友。 所以,他还是闭著眼,自他们进门时就闭著眼,殊无反应。 李忆如冷哼一声,道:「找我们合作?那为什麽要带人来包围我们?」 虽然现在大门是紧闭的,但廖公渊和向达入内时当然要打开它,那时李忆如已 瞥见了外面包围网的一角。 向达道:「那只是为了隔离人群,我们不希望外人知道我们的目的。」 李忆如道:「是要我们做暗棋便是啦!那你白费心机了,敕里不可能不认识我 们的。」 向达道:「不,这次合作的目的,并不是敕里~是来犯的敌军统帅。」 「!!」李忆如心里一惊~向达竟要他们去对付君聆诗? 婥儿道:「向军师,你不是蜀中首屈一指的智者吗?何故对付一个无名小卒, 也要用到埋伏、暗杀这等阴招?」 向达一笑,道:「埋伏与暗杀,便不是兵法了?战场上,无所谓阴不阴险,根 据我多日来的计算,暗杀此子,可谓最直接、有效、并且能保全我永安军力的方法 了。上回与段公子交手之後,我认为段公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段钰璘仍然闭著眼,他想起一件事。 想起李忆如曾说过的一句话、极有可能是君聆诗要她来此的理由。 给君聆诗一个退兵的理由。 他做得到吗?不知道。但是,好歹试一试。 可,他还没来得及张眼应下,已听婥儿叫道:「你倒想得挺美!君无忧是我们 的朋友,我们怎可能帮你去对付他?」 段钰璘闻言,没有赞成、没有反对、没有反应。 本来,帮不帮永安的领导高层,他都不介意,他不会急著去配合对方。 未晓李忆如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但她尚未出声,向达已先低语道:「老爷, 看来我所料不差,婥儿果然是敕里派来的间谍……这计划也真够深远了。」 廖公渊轻轻点头,转向段钰璘道:「朋友……不,我不该再叫你朋友,很明显 的便不是了。公子,请三位到府上暂居如何?」 段钰璘自他们进入客栈以来便没有张眼,如今仍是。太没道理的一句话,让他 连理都懒得懒了。 李忆如回道:「大地能容万物,而天覆大地。依我看,你那屋子再怎麽大,恐 怕是容不下璘哥的。」 向达脸色一变~看来,李忆如这丫头,较之初至永安时,已是今非昔比。 李忆如回瞪了他一眼~人是要懂得求新求变的! 廖公渊道:「想来,三位必然了解在下此举何故。其实,情势如此,在下并不 介意使用武力。」 段钰璘张开了眼,轻蔑的瞄了廖公渊一眼~手下败将,敢在我面前言武?何其 愚也!即便是你二人加上外头的卫兵齐上,我段钰璘即便打不赢,就不信连离开都 办不到。 向达见状,嘴角不禁微扬,可以见得其心喜之状。 廖公渊心神不动,续道:「今日,在下想与公子比试剑艺,请公子赏光。」 说著,他把自己的佩剑解下,押在桌上。 乍闻「剑艺」二字,段钰璘不禁微怔。 他露了一手御剑术,廖公渊该知道他是蜀山仙剑派门下,蜀山仙剑派的剑法举 世无双,廖公渊为何还要找他比试?在这种敏感的时候。 胸中气息一乱,於四周大气的感应便慢了半拍,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忽觉 向达身形一动,待得转头看去,向达那把摺扇竟已架在婥儿颈上。 李忆如和婥儿当场愣住~简直不可思议! 婥儿真的不敢动~扇叶边缘微微碰触著她的身体,她感到那是冰凉的。 向达的扇叶,是金属! 李忆如一愣之後,随即叫道:「向达,你不是个军师吗?怎麽也傻了?纸做的 扇子架在人的脖子上,有什麽用处?」 向达冷冷一笑,道:「李姑娘,你似乎忘了我的称号。」 「称号……」李忆如又是一愣~向达,号为「铁扇军师」。难道…… 她看看婥儿,再看看段钰璘,还有扇叶上微微倒映出的冷光。 她得到了答案,当场哑然。 「好快的动作……」段钰璘心中略感惊奇。是自己交过手的敌人,向达的实力, 段钰璘自忖该是相当清楚,他的动作有这麽快吗? 不,他不知道,虽然他办得到,但他不知道,人在行动之前,体内的气息一定 会先流向所将往的方向,段钰璘能感受到大气的流动,只要够冷静、够细心,必然 能先预测到对方的动向,如此一来,对方即便动作再快,除非要比他的反应还快, 否则一切在他而言,都是了如指掌。 但这必须有稳定的气为根柢,气息一乱,对於大气的感应力相对降低,则一切 都是空谈。 如果向达的实力真的不在杨均之下,杨均的师兄能与中原有数的高手孟映谷齐 相伯仲,那麽,向达想要不动声色、在众人未及反应之前制服不懂武功、徒有逃命 本领的婥儿,实是不费吹灰之力。 当然,这是在段钰璘气息絮乱的前提之下。 「公子,请与在下比试剑艺好吗?」廖公渊再次重覆了自己的要求。 木剑对铁剑,段钰璘再对廖公渊。这次,不得不打了。段钰璘宁可打,也不想 表明自己的态度。这种个性迟早会害死他。 只是,武器上的差异於段钰璘而言,其实没有任何影响。 「劲御仙气」既已学成六重,「天地万物均可为剑」的剑学造诣,段钰璘较之 卢光,高出何止十倍。 廖公渊已持剑而立,段钰璘只是凝神,不动。 能御天下之气,不动如动。在一瞬间,廖公渊在他身上所受到的压迫感,竟似 不输给听闻「敕里」此名时。 轻吸口气,又复沈稳,廖公渊终非泛泛。他踏上两步,缓缓出招。 「长风万里」!风急终不可久,微风才能流动万里,此招虽缓,然绵密久远、 後劲无穷。段钰璘见了,心里不禁暗赞一声。 深吸口气,段钰璘抽剑,手腕才略动,已见廖公渊垂手而立,无攻无避。 段钰璘也顿住自己的动作,只冷冷注视著廖公渊。 廖公渊缓言道:「在下欲比试剑艺尔,公子不应用上那操控大气的本领。」 段钰璘一愣,瞥见一旁的向达微微冷笑,他这才发觉为什麽廖公渊会有勇气向 他挑战了。 廖公渊又续道:「公子尽可使出御剑术,在下自当奋力以对。」 段钰璘轻咬下唇,抛剑,「纵横捭阖」。 他的肩膀有旧伤,持剑相对很难打赢。虽然没有和廖公渊正式交手过,但他相 信廖公渊的实力应当在向达及伊机伯之上。 廖公渊一笑,将方才使了一半的「长风万里」又亮出手来。 但见漫天剑影,段钰璘控剑的功夫是不会因伤而有影响的,直劈横斫剑剑制敌 要害,正如张仪「合纵连横」之计一般,一招十八式中,无论哪一式都足以打败对 手。 而廖公渊的长风万里,真个连绵不断,似无尽时,将周身守得密不透风,段钰 璘十八式尽,寸功未获。 李忆如看得惊讶不已,她以为这麽刚正严谨的剑法,该只在林家得见。 段钰璘攻势不停,一招招继续将御剑术的剑法使将出来。廖公渊只是一昧守著, 完全无予进手,却也丝毫不见促狭。 十招过去,二十招过去,天下第一剑法招式之多,足堪令人目不暇给;但到了 第七十招、第八十招,段钰璘却渐渐缓下了手。 蜀山仙剑派剑法一百四十四招,有一半须得持剑而使,他以御剑术将守著化攻, 却也几已用尽能用的招式。 只是眨眼之间的犹疑,廖公渊趁著段钰璘一招「飞燕回渡」回剑至其身後时, 竟已猱身而上,一个箭步便窜到了段钰璘身前。 段钰璘一骇,忽然想到,林月如在去年赴江家前最後一次练剑,便曾趁此时逼 到他的身前,一剑抵著他的脖子,当场胜负立判。 不能再犯第二次错误!段钰璘疾退一步,将凌空之剑攻势收起,迅雷般另使一 招,虚点化实,剑疾刺向廖公渊後颈大椎,「围魏救赵」! 廖公渊忽觉後颈有物破空,急忙侧身,木剑正自其颈侧穿过。 原该得手的一招被避过了,段钰璘再来一招「四面楚歌」! 连著两记杀著,廖公渊尚不及愣,但见剑已疾点,剑身摇晃,似左似右,如将 包围周身,真真难以挡得,当即纵身一跃,双足离地足有二丈。二十四剑,段钰璘 剑剑落空。 廖公渊未及触地,展手便是一招「云雾盖顶」,落地之时,剑势正可压在段钰 璘头上。 段钰璘一缩身,连退两步,这才立足收剑。 交手以来,两人之间第一次见到退步的情形。 比剑,段钰璘落於下风了。 廖公渊轻呼口气~真是惊险,蜀山仙剑派果然了得,适才要是有了一点点小破 绽,岂容他尚昂立当地? 向达只是一笑~果然不出所料,此子武艺虽然超群,又擅用剑,毕竟未曾接触 过天下五大剑派之中的「云梦剑派」,只著一昧强攻,但「云」、「梦」又怎可能 被攻破?非廖公渊对手,早已预见。 段钰璘将木剑插回腰间,是认输了。 向达笑吟吟地收回摺扇,婥儿仍是面如死灰。 李忆如默然~中计,输得理所当然。 璘哥从来不背信,他们真的要去暗杀君聆诗吗? 军队缓缓的前进著,君聆诗和西山四散领在前头,但西山四散竟然乖乖的跟在 他的身後。 渡过嘉陵江之後,褚习突然问道:「君兄弟,双方的战力很悬殊,你应当非常 清楚。你想用什麽方法打败永安?」 君聆诗一笑,道:「永安军不会主动出城的,我们当然是围城。」 冯经听闻此言,捺不住自己的急性子,叫道:「搞错了吧?兵力大不如人还要 围城?我都知道不可能的!君兄弟,你是白痴吗?」 卫峭拍了他一下,操著他超重的鼻音道:「如果君兄弟是白痴,怎麽能教我们 那麽好的法子?」 陈料道:「但攻城的确行不通罢?老子知道自己兄弟四人都不聪明,但冯兄弟 说得也没错。」 君聆诗微笑道:「永安的军师向达非是泛泛之辈,一般的策略对他起不了效果, 围城乃是不得已。」 褚习道:「即便是不得已,你不觉得太冒险了?我兄弟此番回中土助你,可不 想一开始就吃个大败仗。」 「我知道,我也不想打输。」君聆诗正色道。他明白表示,自己是很认真的, 围城此语虽然可笑,但他绝不是闹著玩儿。 褚习见状,不再言语,相信君聆诗已是胸有成竹。 冯经、卫峭、陈料见褚习都安静了下来,个个也都噤声。 一阵子不见,此四人竟已对君聆诗言听计从。 军队离永安城五里扎营。 西山四散知道合己四人之智,也未必及其十分之一,识趣的不发表意见,即便 他们助燕造反时多经战阵,很明白这麽短的距离是很容易遭到突袭的,但他们也相 信君聆诗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兵力少,而且相当容易指挥,君聆诗以为这样的距离就够了。 第十三天了,君聆诗行军速度非常慢,花了三天才从成都走到永安,他藉此让 士卒休息一下。 当夜,他独坐帐中,枯脑索肠地思考著破敌的方法。 战略方向不是没有,但他不觉得自己备下的七条方案会合用……有了嘉陵会战 前的经验,连赵涓都对向达的提议都只有表示赞同的馀地,君聆诗很清楚向达的智 计之高。 摸摸腰间的锦袋,里头还有四封锦囊,南宫寒说,「遇无为无解即拆之」,现 在应该符合情况吧? 但只是一摸,君聆诗就将手放回了案上。 怎麽能拆呢?这一拆,即使如愿打败了永安,他君聆诗就注定永远胜不过敕里 了! 他不愿意让敕里和织锦花在他身上的功夫白费了! 一定有办法的!他熟读兵书,通晓攻伐之道,一个小小的永安,怎能将他为难? 一定有办法! 但,好难,真的好难! 对方岂是易与?难,难哉! 如果……如果诸葛静在,这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还在苦恼著,忽有一人直入中帐。 即便兵力不多,守卫还是有的,此人昂然而入,若无旁人! 君聆诗见了他,只是一愣。接著,喜形於色。 「徐兄!」君聆诗脱口叫道。 徐乞绷著脸,走到案前七尺坐下。 「你这些日子哪里去了?」君聆诗热情地问道。 徐乞道:「找人。找段钰璘、李忆如、江闵岫、江闵湘、诸葛静、林婉儿、程 至清、还有你君聆诗。」 「结果呢?找到了哪些?」君聆诗道,和敕里在一起,可以很轻松的知道许多 他想知道的事,这些人的所在、安危,他自是相当清楚。 徐乞道:「都找到了。」乞丐满天下,要找人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见他的态度一直相当冷淡,君聆诗住了口,就这样和他对望著。 过了半晌,徐乞才道:「段钰璘、李忆如、还有宗飞妍,现在都在廖府。」 「廖府……廖公渊……?」君聆诗喃喃道。 徐乞道:「对,廖府。他们可不是在当贵客,你应该知道。」 君聆诗当然知道!以他闻一知十的本领,如何不知道? 「段兄定是探过廖府,且被发现;李姑娘也太引人注目……失算!」君聆诗愁 然道。 徐乞冷哼一声,道:「君无忧,你变了,变得很多。」 君聆诗闻言默然~他的确是变了。 当初在长安时,段钰璘、李忆如、还有湘岫姐弟、眼前的徐乞、已死的藤儿被 软禁在将军府时,君聆诗一得知消息,便义不容辞的赶赴苏州求救兵,虽然他只有 跑到风陵渡而已;而今,他的态度,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寒。 「你现在想怎麽做?」徐乞冷然道。 君聆诗默然半晌,道:「我不会退兵。」 「我知道。」徐乞忽然一笑,道:「你当然不会退兵,你怎可能去管他们的死 活?反正林家堡已灭了、林婉儿已死了,你再也不用戴著一张仁义的假面具。这样 很轻松吧?你近来应该活得非常快乐。敕里一向把所有可能成为阻碍的人、事、物 彻底歼灭,江家与林家堡就是好例子。很明显的,我似乎还不够格挡著你。只是, 如果有需要,麻烦你一定要亲自出手,我很想狠狠地打扁你那张虚伪的脸。」 君聆诗的心揪了一下,他很想说话、很想辩解,但没有。 从实际上来看,徐乞没有说错!君聆诗甚至可以计划在锦官攻略战中击杀成都 六杰,他还不够冷血吗?林家堡已灭、织锦已死,他再也不用顾虑别人,可以自由 自在的活,这样还不够快乐吗?徐乞是对的! 一件对的事,还要去辩解,硬要颠倒世人眼中的是非,那是诡辩。 君聆诗好辩,但不好诡辩。 只是,他还是希望有人能了解他真正的目的。织锦已死了,他曾经希望徐乞可 以。但很明显的,不能。 或许敕里能。士为知己者死,若此,他是不是应该真的投靠南绍?虽然身已是 了,他真的要把心也一道吗? 徐乞没有理会他,起身出帐。 走出帐後,徐乞努力地想克制自己身体的颤抖。他闭眼,抬头深吸了口气。 身後,传来了一阵笑声。 战场无情,若你是有情者,必败无疑!无忧,无情中不能掺杂有情,你一定要 打赢! 徐乞离开了,他还有他该做的事。 独坐,旁边一个人。 有那人并不产生什麽影响,因为她不会去吵他。 坐了很久,想了很久,也呆了很久,诸葛静才说了一句话:「过去……我的过 去,消失了。」 谢祯翎听得莫名奇妙,反问道:「那有过去会消失的?人就是为了不让过去消 失,才会有记忆啊!」 「记忆……」诸葛静乾笑、苦笑道:「记忆,当然有,只是……对我来说,不 堪回首。」 谢祯翎扁扁嘴,无话可说。 又是一阵沈默。 「人如果没有了过去,没有了该有的回忆,也没有了未来的目标,活下去还有 什麽意义?」许久之後,诸葛静又吐出一句怨语。 谢祯翎思考了一阵,道:「你在过去有做过什麽承诺吗?」 诸葛静道:「有……的确是有,但对方已经不再要求、也不会要求,我岂还有 去达成它的必要?」 「那可未必!」谢祯翎反驳道:「人嘛~只要答应过什麽事,不过有没有必要, 至少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还是要去做的!这样才算负责罗!」谢祯翎说著,她 想到的是欺风孤叟。 那家伙为了对自己父亲的一句承诺、与龙文之间打下的赌注,就在江州待了六 年有馀,不断的与龙文周旋。他真的无时无刻不在实践自己的诺言。这样一个刚正 不阿的人,虽然生活较为随性的谢祯翎与他在个性上并不太合,但谢祯翎真的很尊 敬他。至少~欺风是言而有信的。 诸葛静道:「你是说……人要对自己负责,而不是对他人负责,是吗?」 「是了!你懂得嘛!」 片刻的宁静之後,诸葛静挥挥手,道:「好了……再让我思考一下,你去休息 罢……天气有点冷,别一直待在屋外。」 认识他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谢祯翎乖乖的领命进屋。 诸葛静站起身,走向神木林,在神木林中踱步。 每一株都是参天古木,仰视而不见其顶,至少都有百丈以上。 这些神木,是承了谁的志,去攀天呢? 有那麽多人志向如此之高吗? 这里头,有属於诸葛静的一棵吗? 「即便没有,何不自己制造?」心里有个声音大喊著。 诸葛静想起一件事,一件古人的事。 「如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立为成都之主!」 「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 短短两句来去,有炎黄史上最深的信任、最重的承诺。 为此一言,浴血沙场十二载、风霜甲兵十二载、运移汉祚十二载,终於,武乡 做到了他的承诺,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诸葛静默然,口中默然,心也默然。 抬头一望,就凭一个承诺的实践,若说要领了这其中最高的一株,想来武乡也 当之无愧! 武乡得负盛名,大抵是因在昭烈死後的十二年,而不是开立三分之局。 武乡承诺的对象,严格说来,不过是一个「死人」而已呀! 「我……我又何尝不是……」诸葛静心想著。 有必要吗?真的有必要吗? 有! 失去了过去,何不创造未来? 未来…… 「我的未来……长得什麽样子呢?」诸葛静自问了一句。 忽然,他轻轻笑了起来。 「呵……呵呵~我……真是混蛋……真是一个大混蛋……为什麽偏偏要等到你 不在了,才肯去想未来……」 笑著,又笑出了眼泪。 只是,这次只有一滴。 看著那滴泪水落地,溶入土中,他开始为自己的无稽感到滑稽。 「诸葛静,你是白痴!你是一个大白痴!」 「若非她不在了,你又怎会去想未来?」 南宫寒最近大发慈悲了!不仅教授江闵湘毕生所学,甚至也让丁叔至随意进出 武圣殿! 武圣殿除了大厅中摆放武器的所在,还有一间隔室,收藏无数的武功秘笈。 丁叔至并不是一个好斗的人,但里头的奇书却让他大有兴趣,几乎时时刻刻都 躲在里头翻阅。 里头有蜀山仙剑派的太清剑法、御剑术、万剑诀、醉仙望月步、仙风云体术、 先天无上罡气、真元护体、天罡战气;林家堡的林家剑法、气剑指、一阳指、七诀 剑气、斩龙诀、通背贯气剑、月弓斩、凝神归元;锦官绝艺「镇锦屏」;云梦剑派 的归云晓梦剑法、凌云步、游梦功;木色流的木风剑法、五色拳;水月宫的观音咒、 还魂咒、回梦、净衣咒、金刚咒;大理的赎魂咒、灵血咒、鬼杀咒、五象法术、元 灵归心术;云南的拜月秘术;以及撼天爪、裂地斧等等旁门武术。 丁叔至何曾见过如此齐全的武功和咒法、轻功、内功秘笈?只要练得精熟,无 一门不足以纵横天下,竟让他连该看哪一本都搞不清了。 但里头有三本书让他很有兴趣。 其一是「刀剑双式」,用的剑是一般的长剑,刀却是一种窄刃长刀,丁叔至见 过的刀,他还曾经和这套武功的使用者对打过。 那是江闵岫。倭刀不出则已,甫一出鞘,不过光影一闪,原本和江闵岫打成平 手,丁叔至随即败下阵来,可见得这「刀剑双式」威力实是非同小可。只不知江闵 岫究竟学会了里头几成的功力? 其二是「真空刃法」,也是以倭刀使之,丁叔至没有真正见识过,但他知道这 是南绍大将巴奇所擅长的武功。 「难道巴奇将军和南宫寒也有什麽牵连……?」丁叔至心中犯起了嘀咕。但转 念一想,这南宫寒足不出户,他和巴奇、甚至是敕里有任何关系,也牵不到他丁叔 至身上,又何须挂怀? 其三是「灵剑」。这本书所讲述的不是武学、不是轻功、不是法术、不是内功, 是铸剑的方法,竟是在教如何铸出一把灵剑,铸出堪可与干将、莫邪、太阿、布工、 龙渊、七星、磐龙等王霸之剑相酹、甚至及於青萍、轩辕的千古名剑。 只是,这本书明显乃是南宫寒自著,末尾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遗憾。 因为,南宫寒还不曾铸出过所谓的「千古名剑」。只有纯钩、湛卢、惊魂、断 魄那种水准,是无法满足南宫寒的。 丁叔至合上了书,他自觉是不会去铸剑的。 因为,上头写著,要铸出一把千古名剑,需要天地灵气之所锺。而人为万物之 灵,即亦,要找到天下最得天地灵气之人,以之殉剑,方可成之。 这不是草菅人命吗?丁叔至是无法认同这种行为的。 林月如到了长安城外。 她盯著偌大的城门,步不稍停,直入其内。 目标是将军府,敕里就在那儿。 找到敕里,问清楚逍遥被伤的事情始末,应该可以从他身上讨到救治逍遥的方 法。 他会说罢?雷乌是这麽讲的,敕里的目标是彻底击溃女娲和逍遥剑仙。重创李 逍遥,只是他的一个游戏,向大理证明:我敕里略施小计,逍遥剑仙也难逃性命。 藉此崩溃大理的士气罢了。 如是,敕里还没有正式和逍遥交过手,他也不希望逍遥就此死去吧?且不论原 因,只要能救活逍遥,就不需要追究原因。 反正,林月如相信,他们不会输给敕里的,堂堂的逍遥剑仙、女娲、七绝剑, 绝对不会! 走著,经过了中市大街、经过了朱雀门外,右转,再行一阵,直到了将军府前。 「欢迎七绝剑大驾。」 忽然一个声音直传入耳,再看到大门缓缓敞开,林月如只是一笑,昂然而入。 没有什麽好怕的,七绝剑怕过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