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女娲天命 已接近建宁城了,段钰璘让自己变成平凡人,接著略一凝神,发挥出劲御仙气 第五重的功力…… 灭气!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回返大理,就算是小小建宁也不相浪费时间绕路。 有「灭气」这等绝技,再加上人皮面具的双重保护,他不用担心会被认出。 在城中,却有他意想不到情景,转念一思,又觉理所当然。 城中许多人身著戎装、整理行囊,似乎不日将向外实施远征。那些人大多是苗 人,黑苗人,也有一些汉人。 看来,雷乌统治牂牁八年,已经使汉人渐渐忘却二十八年前老乌龟「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的政治口号,进而者屠杀居於南绍的汉人那种恐怖时期了。更甚者,还 愿意帮助他向外征战。 雷乌的政治手腕,的确高明得令人叹服。 平凡人继续前进。 这一定是要进攻大理的准备。一开始会感到讶异,只是因为心中有太多杂事, 一时并无思及这许多罢了。 经过了城中最大的宅邸,平凡人见到两个人并肩行出,一时竟让他的气息溃乱。 平凡人惊觉不妙,急忙摒息,重返灭气境界。 有一位平凡人没见过,但很好认,他沈稳的气度犹在廖公渊之上,眼中透露出 一股不苟同世俗的孤傲,他是云南拜月教副教主,除此,不做第二人想。 另一个是熟人,见面时间不多,但很熟的熟人……君聆诗无忧。 平凡人停下脚步,想听听他们说些什麽。 但见雷乌道:「就此约定了,我们灵山再见!届时,参军可别手下留情!」 君聆诗淡然笑道:「副座多虑,小弟亦未必有机会取胜。」 雷乌一笑,拱手相送。 君聆诗施一别礼,转身离去,向南。 平凡人一头雾水,跟在君聆诗身後不疾不徐地走著。 直走出建宁城外,君聆诗仍一线南行。 约莫离城五里,平凡人呼了口气,恢复常态;同时揭下面具。 君聆诗感觉到他的存在了,但没有停下脚步,口中却似喃喃自语道:「我现在 说什麽都不像实话,倒不如多做事,少说话。」 「何事?」段钰璘应了一句,两个字的一句。 君聆诗自语道:「雷乌会在三天内攻进大理的势力范围,这是敕里试验诸葛兄 的第二著棋,我不能插手。我能做的,只有八天後灵山一战,尽力而为,打败云南 王……」 进攻大理?三天内?段钰璘一把拉住了君聆诗的臂膀。 君聆诗轻声一叹,转身的同时,已摸出那张战帖,敕里给的战帖,在段钰璘面 前展开了,道:「段兄和李姑娘在一起,这战帖定然是看过的。除了这两张,逍遥 剑仙、南宫寒前辈、大理白族、诸葛兄也各有一份。其中只有诸葛兄是敕里不了解 的对手,故他派巴奇将军和副座各自领军去试探看看。这个时候,巴奇将军应已布 阵大理城前了。」 段钰璘一怔,即运起「仙风云体术」,一迳朝南狂奔而去。 君聆诗收起战帖,信步而行。 没看到李忆如和宗飞妍……出事了吗? 应该不会吧……希望不会。 心中一点笃定的感觉都没有,似乎连脚步也显得虚浮。 北风呼呼吹著,绣著白羽的红披风紧紧地包住了他的身体。 背影显得好孤寂。 还有一个人,她也经过了建宁,比君聆诗、段钰璘更早知道雷乌将进兵大理。 但这些不关她的事,她仍自往目的地行去。过了建宁,转向西行。 逐渐进入了川南康西、高山峻岭密布的西南山区,这儿是人烟稀少的,只有部 份苗族人及藏族人会将生活圈延伸至此。 生活条件愈严苛,经由大自然培养、训练过的生物就愈强韧,这真理是不变的。 她抬头仰望陡峭高耸的群峰,明显地有一座绝巅特别突出,几乎垂直向上穿入 云层,真如巍巍昆仑,怎见其顶? 「群山无名,总称蜀山;此山无名,号称仙山……」她喃喃自语著,略一提气, 迳已向上纵跃攀爬……身法灵动,话以脱兔犹嫌不足,虽未臻化境,却明明白白是 「仙风云体术」! 绝顶有绝顶!绝顶的山巅上,有天下绝顶的武学圣地。 蜀山仙剑派! 诸葛静被迎上了参军的位子,原本盖罗娇的位子~右首第一张椅。 自此而下,盖罗娇、唐钰、阿奴、凯特、尹思潜、鱼依序入座。 诸葛静尚未坐下,即下令找来守南门的厉队长。 过不多时,厉队长到了,诚惶诚恐地朝族长问礼後,便弓著身子不敢稍动。 他只开狗洞让诸葛静进城,如今诸葛静一战得势,他自问无幸免之理。 或许逃跑是个好方法,但他是白族人,深爱大理、崇奉女娲的白族人,宁可受 责挨罚,也不肯背叛族人、背叛自己的良心! 诸葛静看著厉队长的模样,笑了,笑得很爽朗。他拉著厉队长,移到左首第四 张空椅的末位,就按著厉队长坐下。 厉队长懵了,他看看同席列位者,如触电一般,又弹起身子。 诸葛静再次压著他坐下,同时安抚道:「如果我有决定权,你以後就坐这儿, 不用怀疑,这是你应得的。」说著,他看了撒丝一眼。 撒丝点点头,她虽然不太明白诸葛静意欲何为,但至少该不是无聊吧? 诸葛静一笑,归座,道:「厉队长审情度势,当我在南门外要求他开门时,他 顾及巴奇率领南绍大军便在左近而不肯尽开城门,判断及作法都非常正确,值得一 赏。」 凯特笑道:「呵~那我是该受罚了。请军师指示?」 诸葛静道:「那也不必,如果不是先生与尹兄、鱼兄开启城门,一旦我扭头便 走,在场谁有信心保全大理?」 这一句说得众人面面相觑~大理是他们的,连自己的家都没信心守得住,反而 得靠外人,怎教他们不深感惭愧、乃至有无地自容之慨? 诸葛静起身,道:「这几天,大家好好休生养息,我过些时候再来。」言罢, 迳已下楼离去,只諕得众人愣在当地,做声不得。 诸葛静後脚才踏出大理,盖罗娇派到牂牁的探子前脚便已入城。 她问明了族长和诸领军正在开会,便一路直奔会议厅。 她到达之时,犹见众人愣在当地。 但消息还是要报。她迳至盖罗娇面前,低声道:「盖大姐,雷乌领军一万三千, 朝这儿来了!」 诸葛静出城之後,便朝东走去。 大理城的确景色如画、风光明媚,但在云南这块土地上,除了婆婆那破烂的小 屋,他哪儿也不想待。 他确信敕里对自己的试探不会只有一次,巴奇退了,接著必然换雷乌出马。 然则,为了不影响八日後灵山一战,雷乌定会在这两日内出兵,甚或已经出兵。 算算路程,三日之内再回大理,够了。 「唉……」诸葛静深深叹了口气,自语道:「无聊……真是太无聊了……有什 麽意料之外的事可以增进生活乐趣的吗……?」 诸葛静怅然若失~这真的是他所要追求的? 忽然觉得有点热,诸葛静心生疑窦,回头张望。 眼前出现了两支角……长在一个人的头上……一个全身红衣、红发红须的老头 …… 诸葛静一怔,不自禁退了两步。 怪老头却笑道:「呵~够意外了吗?这样有趣吗?」 诸葛静立稳脚步,随即镇定如恒,也笑语回道:「嘿~第一次遇到,我不知道 麒麟也懂得开玩笑。」 轮到怪老头愣了,他没料到诸葛静会这麽快就识破他的身份。 诸葛静道:「七绝剑……也该回来了。老伯,我们一起走罢。」 麒麟老人呵呵一笑~这小子够镇静、有气度,大将之风吹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孰不在段钰璘之下啊!最近的年轻人都这样吗?若是,真乃後生可畏了! 巴奇领军撤回南绍,其形态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狼狈,非常狼狈。 从他接掌南绍军事大权至今,从未遭遇过如此惨败。即便对上林七绝,纵然战 後身负重伤,也是很有代价的!这次,纯粹是大败,大理连皮都没伤到。若非凭著 他的一股悍勇,能否全身而退也是未定之数! 巴奇解散部众,回到官邸,已有个人在等他了。 「教主要你先回来吗?」巴奇问道。 阿沁道:「算是吧!你有什麽感想?我是指纯对诸葛静这个人。」 巴奇微微一笑,道:「贱!非常的贱!可是贱得很聪明、贱得很有办法!」 阿沁道:「就我所知,原本盖罗娇、撒丝、鱼都不愿意接受他的指挥,这样也 算有办法?」 巴奇道:「当然算!他把阿奴放在第一线与我作战,撒丝和盖罗娇怎可能束手 旁观?即使不肯为其所用,她们终究还是出了大力!由此看来,那小子可是将他们 的关系及心理抓得死死的,这不算有办法?」 「这麽说来,你是输得很甘心罗?」阿沁调侃道。 巴奇不屑道:「玩阴谋诡计,那是你们的本事,我只管领军作战而已。」顿了 片刻,又带著深沈的不安问道:「你觉得……女娲……真有灵吗?」 从巴奇的语气中,阿沁看到了恐惧……是的,武神大刀一挥,便将巴奇赖以成 名的绝技「断岩剑气」不著痕迹的化解了,如果女娲真的有灵,对巴奇的心理想必 会有一定程度的打击及影响罢! 阿沁想起来了!在十八年前,波浪淊天、水淹南绍那一刻,前代女娲赵灵儿独 个儿飘在空中,风、火、雷、水、土、武神等六神正和水魔兽搏斗。倏地,赵灵儿 化身为一颗蓝色光球直击水魔兽胸口……那一瞬间,蓝光迸射、耀如盛日! 女娲有灵否? 阿沁默然了。但巴奇还在等著她的回答,一直在等著…… 阿沁看到巴奇期待的表情,她知道巴奇想从自己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但她不 愿自欺欺人……当下,她呼了口气,答道:「我认为,女娲有灵。」看到巴奇的脸 立时垮了,阿沁又紧接道:「是的,她有灵……但,绝对灵不过教主!」 日复一日,圣姑的表情也愈来愈凝重。 看圣姑连声叹息,放下了李逍遥的手腕,谢祯翎趋前问道:「他……不行了吗?」 圣姑道:「太重了……这一刀,实在太重了……」 谢祯翎看著李逍遥敞开的衣襟,胸前的伤口早已结疤。 但她知道,重的不是刀伤,是心伤。 这几个月来,李逍遥老了好多…… 圣姑又一叹,道:「我怕……再这样下去,凯特那帖药,会真用上了……」 谢祯翎没有应声,她不是李逍遥,不能判断他重视记忆还是生命……如果是诸 葛静,应该宁死不喝那「孟婆汤」罢…… 再看看李逍遥,谢祯翎忽然觉得,李逍遥也不会喝的。 「我是医者,一切以病患安危为先……」圣姑说著,从药柜中取出了那只装著 「孟婆汤」的水囊,走回病床边,对著李逍遥道:「大理欠你的,恐怕……八辈子 也还不清了……」 谢祯翎想出声,但没有……她没有资格替李逍遥决定任何事情。 因为她不是林月如、不是赵灵儿! 如果她们在场,一样的无能为力,她们又会选择什麽? 圣姑正要灌李逍遥喝下孟婆汤,诸葛静已走进房内,见了此景,一个箭步冲上 前去,夹手便夺过水囊,指著圣姑道:「你喝不喝?」看圣姑一句也答不上来,又 转向谢祯翎道:「你喝不喝?」谢祯翎当场愣住了。 诸葛静脸色一变,大怒道:「你们都不肯喝,却要他喝?!你们不喝,那我喝!」 说著,便将水囊朝自己口中灌下。 这可一惊非小!为了赌气而将自己的记忆抹去,怎麽说也不值哪!谢祯翎也抢 上一步,一挥手拍脱了水囊。 麒麟老人正走向房中,那水囊不偏不倚正打在他鼻梁上。 麒麟老人「唉哟」一声,伸手接著落下的水囊,抚著自己的鼻子道:「不欢迎 我可以明说,干嘛用暗器偷袭老人家?这鼻子陪了我几千年,它可不像我的角,折 了会再长,要是打落了,你们怎麽赔我啊?」 这时小鬼走近前来,拉著麒麟老人的衣袖,道:「爷爷不痛,我给你那个比我 老一千倍的鼻子吹凉凉。」 麒麟老人呵呵一笑,蹲下身子,让小鬼朝自己鼻子吹气,道:「小鬼头都比你 们懂事。小子耶,你火气干嘛那麽大?圣姑现在的身份是医生,救护病人的性命乃 是职责所在,你不能以自己的观点否认圣姑的作法呀!」又转向圣姑道:「你啊~ 虽然还小我几千岁,可在人类里也算很老、见事也多了,更何况整个大理除了阿奴, 就数你和李逍遥最熟,难道他在记忆和生命中会选择哪样,你还不清楚吗?要老妖 怪教你不成?」 接著,他将自己的角朝谢祯翎身上碰了一下,摇摇头,站起身,道:「小丫头, 你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作,还犹豫什麽?也不阻止这神经错乱的老太婆,难不成你 也嫌生活太平淡,想和你未来夫婿找架吵?」跟著再向诸葛静道:「你小媳妇儿可 是做什麽都想到你了,你又跟谁发脾气来著?把她吓跑了怎麽办?老家伙可没女儿 咧!年轻人,手头上的宝贝自己要珍惜,弄丢了、摔碎了,那是谁也赔不来的。偶 尔斗斗嘴可以增进生活情趣,那没关系,可你太认真了,老家伙便不赞成。圣姑, 你不说话吗?是你害得人家小俩口闹不愉快,还要我这方外之兽来当和事佬,你好 意思啊?你也想想,我本来好好的每天睡到自然醒,现在也没得了,还得跑出来溜 躂. 我可是忙得很,怎麽你要我一来便看人家小夫妻吵架,这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嘛!林月如要你好好照顾李逍遥,可没要你消去他的记忆来换 取生命不是?自做主张也要有个限度,届时我可是没办法让他回复记忆的!他有太 多事都只有自己知道,我也没那麽多片段记忆可以让他去追寻……你怎麽不说话?」 听著麒麟老人左一句、右一句,似广播电台般叨叨絮絮似无尽期,小鬼早已捧 腹笑得不可开交,圣姑只得摇头道:「我没词,全给你说完了。」 谢祯翎斟了杯茶递给麒麟老人,道:「惜无佳酿,仅以粗茶一杯,敬妙语如珠、 口若悬河、锦玉良言的方外之……神。」 麒麟老人呵呵一笑,道:「随便,反正我平常都是喝岩浆。」他也真口渴了, 一口便将茶饮乾了。 谢祯翎默默接回茶杯,置回几上,默默地走出屋外。 诸葛静一言不发,也走了。 过了半晌,圣姑才道:「你怎麽会自己出来呢?上回段钰璘去找你,回来後并 没有说你答应出洞。」 麒麟老人道:「当然!那小子怎可能请得动我?他见到我以後就盘坐不动,一 句话也不说,要不是我忍不住用角碰了他一下,还搞不清楚他是来干嘛咧!」 圣姑道:「那麽,是另一个请得动你的人去找你罗?可别说是诸葛公子。」 圣姑有意朝「有人去请」的方向询问,而不猜是否麒麟老人为李逍遥改变心意。 她至今仍无法肯定金翅凤凰自行伏地的原因,从麒麟老人的回答中,希望能探出一 点端倪。或者应该说,让她心中的答案更加落实些。 麒麟老人一笑,道:「当然不是!他还没这种本领。我出来的理由嘛……随你 去想,不管你想到什麽,都是,也都不是。」 圣姑微微皱眉~看不出来的皱,因为她的皱纹太多了~活了几千年的圣兽毕竟 有本事,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是没有帮助的。 门外传来一声轻叹,风尘仆仆、满脸倦容的七绝剑。林月如回来了。 那一声叹,原因和圣姑皱眉是一样的吧? 见林七绝大驾已归,麒麟老人毫不废话,迳在李逍遥病床边的凳子坐下,低头 将角靠在李逍遥的脑袋上,便道:「来罢!将手放在我後心上,专心点就行了。」 林月如走上前去,依言伸手低住麒麟老人後心。 忽又闻麒麟老人道:「记住,不管你看见什麽,克制情绪,千万别太激动,要 是我的五脏六腑被通背贯气剑搅得稀烂,我可是不会善罢的!」 林月如微微颔首。麒麟老人虽然像在开玩笑,却是很认真的警告:等会儿所看 见的情景,绝对不是平常人可以忍受的住。尤其是一个这麽这麽了解李逍遥的人。 她略一凝神,随即又如触电般弹起手臂。 「怎麽啦?」颇出意料之外,深恐又有变数,圣姑的语气显得万分焦急。一旁 的小鬼,竟也露出了十分讶异、担心的表情。 林月如确是吓了一跳!她看到灵儿毫无防备地被王座前的华服男子一爪贯穿胸 膛,绝对是致命的一击!灵儿怎会如此大意? 麒麟老人道:「我们刚刚看到的,是李逍遥记忆中、他正在作的梦。我不是要 你镇定点?再来!」 林月如閤眼吐纳了几次,又放上手。 这次,林月如强镇心神,那个画面是李逍遥从未提及的! 短短一瞬,李逍遥的梦境换了!灵儿回来了,她项上的玉佛珠却不见。她和逍 遥、阿奴朝著一个人猛攻! 「他是前任的拜月教主。」麒麟老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得知了对手的身份,林月如更专心的看著。 李逍遥迳是一昧攻击,似是一切都不看在眼中,仙风云体术使了、醉仙望月步 也用上、精妙绝伦的蜀山太清剑法使得虽是破绽百出,但却招招致命! 赵灵儿披著一件大红的镶白羽披风,护住了李逍遥的所有破绽! 在旁的阿奴,只能偶尔插手朝对方挥上两刀,竟是帮不了什麽忙! 「好……狂啊……」林月如心里暗道。他从未看过李逍遥如此发疯般的狂打, 也未曾看过受到他如此攻击的「人类」可以撑这麽久,仍是毫发未伤! 李逍遥的动作却渐渐慢了!林月如很清楚,由於内功太差,他的战斗时间不能 太长。 「不妙了!」林月如咬紧了下唇,她现在是身历其境了,却苦於不能出手相帮! 虽然明知这是十八年前的画面…… 忽觉一股腥味直逼脑门!林月如一惊,才见老乌龟手上的刀从李逍遥面前寸馀 处扫过! 林月如很肯定,刀上带毒,而且是剧毒!还未及回神,又觉一阵掌风扫到,很 熟悉的感觉! 是镇狱明王的撼天爪!这家伙也会?! 「危险!」林月如惊叫道!李逍遥才刚被老乌龟一刀逼退一步,定身未稳,这 一掌如何躲?接是决计不成的!撼天爪的威力非同小可,至少要有斩龙诀这等强大 的气劲才能与之匹敌的! 砰然一声闷响!中了! 赵灵儿横身撞倒在李逍遥怀里,她代接了!用身体代接了! 李逍遥咬牙切齿!惊讶、还有更多的忿怒!他放下灵儿,提剑又要迎上趁势攻 来的老乌龟! 又是一个人挡在他前头,是阿奴! 李逍遥愣了一下,阿奴的样子好怪!但好强!速度之快、出刀力道之猛准,在 在都比李逍遥胜上几分了! 「阿奴……把玄冥宝刀的鬼魂释出了……」听到了赵灵儿的声音,林月如才注 意到,阿奴整个人的表情都变了!最明显的,尤其是她的双眼爆红! 「这怎麽行!?」李逍遥叫道,便要纵身向前! 赵灵儿将他拉住了,道:「阿奴要争取时间!结束之後,我可以将那些鬼魂重 新封住。逍遥哥,你要出全力……你在圣姑屋外练的那一招……阿奴也知道,正面 对敌,我们打不过他,你要快些……」 李逍遥一时恍然大悟,更不打话,提剑立定身子,似毫不为眼前激斗所动。 赵灵儿呼了口气,伸杖轻点李逍遥胸口,登时一片极淡极淡的金光罩住他的身 体。但马上就退下了。 跟著,她缓缓朝走上几步,与缠斗不住的阿奴和老乌龟拉近些许距离。 林月如懂了,她懂得李逍遥要用哪一招了!苍天有泪!绝不作第二想! 李逍遥的气转强了,爆增的转强!完全超出了他原有的限界!比与孟映谷交手 时还强上许多! 林月如了解了,赵灵儿那一著,是将自己的气分给逍遥用了!他们只能靠这一 招,这是最後一道光! 「没想到这老乌龟这麽厉害……」林月如暗道。 她没有想到敕里,因为她没有空。 不过须臾,李逍遥的气已经笼罩四周,简直强得不像话!连林月如只是神来, 也感到些许气窒。灵儿的真气之盛,果真是令人难以想像! 赵灵儿回头望了李逍遥一眼,他已踏出了几步。 赵灵儿再看看阿奴和老乌龟,觑准时刻,蛇杖一挥! 阿奴被弹出去了!老乌龟微微一怔,无与伦比的强大气劲已当头罩下! 最强的神剑无尘!最强的招式苍天有泪!最强的真气女娲灵力! 老乌龟的面目狰狞了!这一招一旦挨上,绝对致命!绝对必杀!绝对魂飞魄散! 绝对死无全尸!绝对万劫不复! 他早就注意到李逍遥的动作不对头!但没有办法!受玄冥宝刀妖鬼催化而成为 战斗兵器的阿奴,已令他无暇分身! 李逍遥的剑继续压下,这一击一定要成功! 但老乌龟还有办法提手!他举起右手,将巫月神刀缓缓挡到脑门上。 李逍遥见到了,他也知道,但也一样没办法!他不能收招! 还有人在动!林月如眼前一花,忽觉金光一闪,一柄剑直刺进老乌龟左胸! 伏魔七星剑! 拿剑的人是灵儿! 老乌龟长大了口,却叫不出声,只见血从伤口和嘴边流了出来。 李逍遥还在下压,但气劲却已散去了。 他早就体力不支,苍天有泪,无力再使。 赵灵儿将一切都算到了! 「好啊!」林月如叫道。虽然苍天有泪未能一击奏效,但灵儿这一剑正中心脉, 已足以分出胜负! 忽然,眼前一花,脚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片汪洋般的洪水,赵灵儿的大红披风 异常显眼。还有庞大的绿色九头怪物…… 林月如一怔,赵灵儿已化身光球直击怪物胸口,一阵蓝光直射天际! 「啊……怎麽了?」林月如懵然。 「女娲耗尽自身灵力,与水魔兽同归於尽。」麒麟老人说话了。 林月如呆住了,一股寒意自背脊直直升起,打了个冷颤,不自禁出了一身鸡皮 疙瘩。 她终於目睹这一幕,虽然只是一瞬之间…… 「什麽神器!什麽宝物!根本一点用都没有!」林月如又听到李逍遥愤怒的狂 吼,跟著,她感觉到自己和无尘剑一起被直贯入地。 她的眼前黑了,她发觉到自己在坠落,在黑暗中坠落、在宇宙间下沈,四周空 空盪盪,完全抓不到准点、完全无从得知要持续多久。她什麽也不必做,只要负责 一件她正在在的事…… 往下掉! 这是李逍遥的心吗?林月如无法想像,这已非「无助」、「徬徨」、「孤凄」、 「绝望」可以形容的! 林月如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耳、没有眼、没有口!因为她有口 不能言、有手无力使、有脚跨不了大步、有耳听不清、有眼见不明!那种无力感, 绝非常人所能体会! 她……完完全全感受到了!现在的李逍遥,就是生不如死! 「你在等什麽?出声啊!」麒麟老人叫道。 林月如却没有听到,她现在似乎做什麽都不对头,她只觉得很冷、很冷…… 还有,往下掉。永无止尽的掉。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点光线,林月如费尽全力,将颈子抬起,望向光源。 她看到光源里,有自己,撑著一把伞,臂弯里抱著一个婴孩,站在雪中、一棵 树下等著…… 林月如哭了,在心中哭了,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对於灵儿形消影逝的感叹,根 本不能与逍遥所受的伤痛并论之!逍遥筋疲力竭,身体累、心也累,真的累了,他 不想、也无法再探求什麽,只要有点依托,能让他休息一下…… 林月如将手掌自麒麟老人背上移开,她也需要休息一下。 什麽叫做「感同身受」,林月如这回真的懂了。以往嘴上说的、心里想的全都 不算数。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该是普天下最了解逍遥的人,竟也无法体会其心中 悔恨之万一。 她轻轻地抹去眼角流下的泪水。 麒麟老人摇了摇头,他知道失去了一个唤醒李逍遥的大好机会。 但能怪谁呢?这一切动作非得由林月如来完成不可,而让她见了李逍遥心里的 情景,她又怎能自己? 「有一首诗……是南宫寒写的,我念给你听听要不?」麒麟老人道。 林月如轻轻点头。她其实并不想听什麽诗,也不知道南宫寒是何方神圣,但对 於麒麟老人所说的话,不好意思拒绝。 「听完之後,希望你能镇定心神,我们要在最短时间内让李逍遥醒过来。」 麒麟老人轻舒口气,缓然吟道:「岭南苗疆六月霜,缤纷雪中伞独张,天蛇不 足抗天命,圣灵终未负众望;莫闻身後笛音愁,惟怜眼前倩魂幢,痴情侠侣复相聚, 哀云怨雨归馀杭。」 林月如愣了。 他……南宫寒,是亲眼见过不成? 谢祯翎走到小屋後的林子,便倚著树干站著。 未几,诸葛静也跟来,到她身前五尺站定。 没有蝉鸣、没有蛙叫,毕竟已是孟冬。只有树叶飘落偶尔发出的沙沙声,一片 宁静。 诸葛静看著谢祯翎,没出声;谢祯翎看著地面的枯叶,不说话。 过了一阵子,或许很久、或许很短,因为发呆的时间可能很快、也可能很慢, 谢祯翎站累了,便蹲下身子。 诸葛静见了,低声咒骂道:「混蛋!」 谢祯翎瞪了他一眼,道:「你骂谁?」 诸葛静挥臂扬起鹤氅,坐下身子,冷哼道:「天下苍生都骂,尤其最看老天不 顺眼。你难道不想骂吗?」 谢祯翎将视线移回地面,道:「我不懂骂,不曾学过。而且,我又要骂谁?用 什麽理由?」 诸葛静道:「想骂谁就骂谁,何须理由?不然用打的也可以!你不觉得眼前的 家伙很不识相、非常欠揍吗?」 谢祯翎摇头道:「我也不打人。」 「甩巴掌总会吧?」诸葛静将身体前引,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触手可及。这 样方便捱打。 谢祯翎又将视线移到诸葛静脸上,不悦道:「你有被虐狂啊?我不想打你、也 不会弹琴、从没要你名扬四海!我……做错事,你发脾气没错啊!你不是本来就很 讨厌我麽?何必又说这些疯话?」 诸葛静愣了一下,肩膀垂了下来,头也低了。这个皮球泄气了。 谢祯翎忽然惊觉失言,再怎麽不高兴,也不该拿他的往事来发泄啊! 此时,却闻诸葛静呵呵轻笑,抬起头道:「果然最毒妇人心,这一下可刺得我 好痛。」 谢祯翎道:「你似乎没管过我痛不痛。」 诸葛静肃然道:「我可是道地的大男人主义,我痛嘛,就自行负责,身边的女 人痛,也算到我的帐上。以後,和你有关系,便和我有关系!」 谢祯翎摇头轻叹道:「我曾遇过一个男人,你们说的话很像。他身边的女人可 是多得不可胜数。」 「男人再花,也得回家。」诸葛静微笑道。 或许是觉得表情和说话内容不搭吧!谢祯翎笑了,轻掩樱口的偷笑,可从眉宇 之间便看得出来她在笑。 诸葛静长长地呼了口气~不肯低头、也不想对方认错的和好方式,的确要花些 工夫。 谢祯翎感觉得到,诸葛静在自己身上用心思了,现在的他没有思索著兵道及「 未来」时那麽严肃,甚或有些轻佻,但很温暖、也亲近许多。 她止了笑,很认真的望著诸葛静,问道:「你会不会认为我很难应付?」 诸葛静笑了,笑得很爽朗、很清澈,对一个善使心计的兵家而言,这是难得、 甚至忌讳的。诸葛静不保留自己,回答就可以省了。 真心待之,就不难,永远的真理。 用应付、敷衍来过活,就要不停的应付、敷衍,很难,当然难。 虽然没说话,却展现了无比的诚恳。 「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谢祯翎以探询的语气说道。 「……我真的生气了。」诸葛静已知道她的问题为何,迳已答道:「我认为, 他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竟然连选择权都没有……你知道他的过去吗?」 谢祯翎轻轻摇头。 诸葛静道:「那便是了。我曾说过,即使一个人的过去再怎麽不堪回首,那是 自己选择的,人要为自己的过去负责。每个人都有心里的一块自我境地,外人不容 侵犯、也不容抹煞。即使是自幼年便朝夕相处的青梅竹马,再怎麽契合,也偶尔会 有貌合神离的时候。」说到这儿,他想起了君无忧和织锦。略顿了顿,又续道:「 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能说有多麽了解对方,可於那「孟婆汤」,我应该说得很 明白了,你这麽伶俐,不可能不懂。」 「那……」谢祯翎显得有些焦急:「你还在气吗?」 「我说过,蹲太久对身体不好……」诸葛静向前微倾,右臂一拉,便将谢祯翎 揽在自己腿上坐著,微笑道:「麒麟老伯都替你说好话,再气就没原由了。」 谢祯翎双颊微微泛红,细声道「我不知道,有时候,你的脾气真的是很没原由。」 诸葛静笑道:「是吗?天性,不好改的。」 虽然回答得不太负责,但就一笑置之,又有何不可? 「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我不是万能的,空口说白话也不干,且先说来。」 谢祯翎是很想说,但有点怕羞、有点犹豫,她不敢保证能得到肯定的答覆。然 而,她却禁不起否定的打击。 嗫嚅了一阵,她终於鼓足勇气说道:「你生气没关系,我受得住。可是……不 管怎麽样,别丢下我、不管我……」 诸葛静没有表情,也没有回话。 以往妓院的女人常这要求他,他只是一笑置之,因为彼此都是逢场作戏,玩完 便罢。 可这回,是一个值得他捧在手心的宝贝、易碎的宝贝。他没有表情,却很认真 ;没有回答,正在思索。 「……」 「明天……我要出去走走,牂牁的雷乌要来了,我得观察一下地形。我们一起 去。」 「嗯……好……」谢祯翎满足了。 身为一个军师,亲赴前线是很冒险,即使敌军未至战场,也不能保证先锋部队 不会突然杀到。 水里、火里,也要走在一起! 诸葛静欣慰地笑了,谢祯翎能明白他意之所指,也愿接受他的生活方式,对一 个孤傲的天才军师而言,也不用再求什麽了。 李忆如和婥儿一起行动,她们也要回大理。 虽然不想、虽然不愿,但不得不。 她们的速度比段钰璘慢了很多。 走在田野路上,李忆如忽然问道:「你知道我娘为什麽要死吗?」 婥儿愣了一下~这问题太突兀了! 过了半晌,她答道:「前代女娲……和水魔兽……」 李忆如打断道:「娘是怎麽死的,我已经不想计较了,我是问为什麽?」 婥儿一呆,道:「为……为了大理……这是……」 「天命,是吗?」李忆如冷哼道:「人不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却要由天来决 定,这算什麽?没道理,太没道理,我不能接受。」 婥儿默然了。 李忆如是当代女娲族唯一传人,但她也是历代以来唯一没有自幼便接受「身为 女娲」这种观念的人。她只知道,父亲这十八年来,从来没有真正的开怀笑过,父 亲活得很难受。这一切,是女娲给的。 不是娘,不是赵灵儿,是女娲,身负天命的女娲。 或许与女娲族结了缘,便要注定不幸? 好没来由!李忆如想抗拒,她没有身为女娲的自觉,也不愿意接受天命! 难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这两句千古不易的话,在女娲身上永远无 法与事实印证吗? 「当人……一个平凡人,真的比较好。」李忆如轻叹道。 婥儿点点头。她很能体会,她也很想很想当一个平凡人。 很可惜,有太多天生赋与的使命是不容抹煞的,即使当事者不愿承认。 就连诸葛静也是一样。 女娲身为女娲,背负著大理白族的期待;诸葛姓为诸葛,在成都人眼中不该平 凡。 林月如说得对,真的很对。 女娲何辜?她对不起谁了?为什麽她要替白族牺牲性命、牺牲到手的幸福? 李忆如在中原没有被追杀,她也没有到手的幸福,她自觉即使为了白族牺牲, 代价也比娘亲少了很多、苦痛少了很多。 李忆如忽然好想哭,她好想爹、好想娘! 婥儿握住了李忆如的手,她们现在只能互相安慰而已。 但有很多事,安慰是没有用的。 试问,在那雪花纷飞的路上,谁能安慰李逍遥? 逍遥,从此不再逍遥,无心逍遥,也无力逍遥。 婥儿忽然觉得李忆如颤抖得好厉害! 是害怕吗?害怕失去生为而人的权利? 她看看李忆如,不禁愣了。 李忆如似是极为难受、脸色苍白,头发的颜色慢慢地转为暗红…… 婥儿惊退两步,呆然不知所以。 李忆如咬紧牙关,极力忍耐。 她身上倏地发出射日昊光,亮得婥儿睁不开眼! 猛闻她一声哀叫,婥儿揉揉眼,定睛看去。 光芒已然退下。 青麟蛇尾的半人蛇…… 婥儿连退数步,跌坐在地。 这不是害怕……她是风神,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形。 但李忆如的神力尚未受到启发呀!她要如何自己恢复原形? ………… 女娲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