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虚实反覆 「你知道忆如的娘亲为什麽不在?我告诉你,是为了大理战死的……我和逍遥 都不是吝啬的人,但这种付出,我们不要,再也不要了!所以,我和逍遥宁可自己 到大理去,也不愿意忆如再涉足那个地方一步……大理人根本没有把女娲当人看, 他们把女娲当神,而神就应当大义凛然,为了黎民苍生,就算要丢了性命,也不该 皱一皱眉头……」 段钰璘猛打了个冷颤,惊醒过来。 他身在大理东北五十里的一处树林中。由於连日赶路,身体的疲乏已到了极限, 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会儿,却不经意的睡著了。 睡得很沈,也睡了很久。 原本该是个好眠,梦中,却响起林月如曾说过的话,是大理人对待「女娲」的 态度。 为了大理,女娲活该? 麒麟老人有对他提过,女娲身为大理之神,为大理牺牲奉献他们的一切,已是 不可抗拒的。 这是一种轮回,天命的传承。 段钰璘心中有了疑问,但他没有向麒麟老人徵询。 那麽,完全没有接受过有关大理的一切,一点都不像女娲的女娲也是吗?灵力 尚未开通,她有能力承担大理的兴衰之责吗? 他站起身,继续向大理行去。 或许,他执意要回大理,并不完全是为了大理。 他想起这个问题,是为大理的安危、还是女娲的安危? 没有意义的牺牲,又何必呢? 可能不会、也不明白自己心里有什麽想法,不过若他日後再也吃不到每顿早餐 的小鱼乾和冷稀饭时,他也会开始怀念在馀杭那段平和的日子罢。 失去的,才珍贵,由此,人类堕入可悲的轮回。 李忆如和婥儿上了轿,徐乞留下八位丐帮弟子轮流抬轿,大摇大摆地直朝大理 行去。 经过建宁城时,城中守卫的士兵并没有阻挡他们的前进。 婥儿将布幕放下,坐回充当为椅的横木上,道:「还剩七天……雷乌也出兵了。 这里也没有必要再下什麽禁令。」 轿外步行的徐乞道:「这是理所当然的,接下来这段时间,会经过建宁向南去 的,大约也只有敕里发帖约战的数人吧……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在永安 的时候,我在城外的破庙看到几个苗族的女人,问了几句,原来她们是要来找李忆 如到大理去的,我就把她们打发走了。」 「打发走?你讲得真轻松!」李忆如笑道:「不过,我现在还是得去。」 徐乞道:「就算我不打,段钰璘也会打。我刚到永安,就遇到林月如和段钰璘 在屋顶上谈话,林月如拜托段钰璘,不要让你到大理去。大理的一切,她保证会和 李逍遥处理得很好。」 李忆如微微一愣,愕然道:「妈妈到过永安了?她和爹在大理吗?」 徐乞道:「就现在这个时候,我想是吧。」 说到这儿,婥儿忽然打了个颤。 李忆如握起她的手,道:「你会冷吗?」 「不……不是……」婥儿露出愁容,道:「林七绝、逍遥剑仙、再加上女娲… …我觉得,这个剧本好熟……」 李忆如微微一笑,道:「这是天命,不是吗?」 「哈哈~好个天命!」徐乞大笑道:「各位弟兄辛苦,我要先行一步。」说著, 徐乞便朝南奔去。 婥儿忙探头叫道:「阿崎,你要干嘛?」 徐乞回头道:「先去大理,跟某一个姓段的傻瓜一起抵抗天命。」 这句话一明讲,婥儿和李忆如同时了然。 段钰璘放弃前往宣城,似乎并不全然是为了大理哪! 但她们也只是相对默然,并没有将这个共同的想法说出口。 距敕里约战灵山之日,尚有五天。 诸葛静难得起了个大早,静悄悄地推门出房。 他走出小屋,轻轻带上板门,却见林月如独坐於树林中。 她的头上冉冉升起阵阵青烟,好似身体发火烧焦冒烟一般,但没有传出丝毫的 焦味。 大哥说过,这是内功绝顶的高手修炼内力时的景象,这种时候,切忌打扰,否 则极易走火入魔。 诸葛静生怕脚步踏在树叶上的声音也会对林月如有所影响,只好停步。 却见林月如呼了口长气,睁开了眼。 诸葛静一扬眉,大概是开门时她就已察觉了罢。 林月如起身,走到他面前,道:「你要到大理去吗?」 诸葛静微微一笑,道:「林七绝好精明。」 林月如道:「也不算是,刚刚凯特来过了。他要我转告你,尽速前往大理筹谋 退敌之策。」 诸葛静道:「凯特先生不是那麽沈不住气的人,九成是盖将军和族长催促他来 找我罢……林七绝,可不可以请你和逍遥剑仙帮个忙?」 「好啊。」林月如爽快的应道。既然已成为大理的军师,诸葛静没有理由不请 她和李逍遥参与这一战罢? 诸葛静向前几步,在林月如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林月如听了,不禁一怔,愕然道:「就这样?」 诸葛静微笑道:「这样就够了,压箱底的王牌,不可太早露白。两位在五日後, 可要以雷霆万钧、惊天破地之势杀到敕里面前,让南绍军兵现在就和你们直接对阵, 到时的震憾力就不够罗。」 林月如一笑,点头道:「算你有理。好,没问题。」 「多谢。」诸葛静朝林月如作了一揖,转身离去。 诸葛静低头缓步前行,离大理尚有两里馀路,忽然一个人与他撞了个满怀。 诸葛静倒退两步,跌坐在地,那人却纹风不动,还伸左手扶他站起。 诸葛静细细的端详了他一下,刹时觉得很不是滋味~这家伙只蓄著一头刚好及 肩的短发,这让他想起了仲参那混小子。 那人扶诸葛静站起之後,却只是呆站在他面前,双眼直盯著他,一动不动。 诸葛静给瞧得混身不对劲,又不敢与那人交会眼光~刚刚一瞥,就觉得那眼神 好深沈、好迷蒙,好像……好像要把他给吸进去一样! 再仔细一瞧,这家伙腰间插著一柄木剑。 「段钰璘?」诸葛静脱口喃语道。 那人不言不语,双目忽然盛满了怒意。 自己的身份莫明奇妙地被一个陌生人点破,段钰璘怀疑他的意图。 看出了对方的不快,诸葛静哈哈一笑,道:「阿奴小姐提过你的名字。」 段钰璘眼中的凶光敛去了,这人既然与阿奴姐认识,该不是敌人。同时,他的 眼光转成疑惑~你又是什麽人? 诸葛静拱手一礼,道:「区区诸葛静,目前尚是无名小卒一个。」 「不……」段钰璘回了一个字,他怎会不知诸葛静?风神与雪妖把他和君聆诗 并列,这种人的名字,段钰璘怎会忘? 段钰璘又细细的端详了诸葛静一阵……嘴角不禁微微扬了起来。 好个目露慧光、英俊倜俪的翩翩公子,直与君聆诗不相上下了! 若非这等人才,恐也不足与君聆诗共称之。 诸葛静道:「段兄星夜赶回大理,想必倦了,可同往大理略事休息,区区目前 在大理充任军师,几个时辰後,恐怕要借兄之力。」 段钰璘略一迟疑,摇了摇头。 他早就没有资格进入大理了。 诸葛静见状,只是一笑,道:「那麽,段兄先回婆婆的小屋,与令师尊、师娘 一会,也为五日後大战养精蓄锐罢。区区先行一步。」说完,跨步便走。 反正,你迟早也要出手,我又何必急著逼你呢? 段钰璘呆了一呆。 听这语言,师娘到了?师父醒了? 大理传说中的英雄,七绝剑与逍遥剑仙,一齐重回云南了? 只是,现在还不到见他们的时候。 自己又应该往哪儿去才对呢? 段钰璘筹思许久,迳向大理而行。 除了大理,他还能去哪儿?毕竟是他的故乡啊! 大理的城门守卫乍见诸葛静来到,忙叫道:「诸葛军师!族长已在议事厅召开 会议了!」 诸葛静道:「我知道。」便直直走了进去,头也没瞥一个。 反正这会议定是连著召开好几天了……这神经质的族长,那麽紧张干嘛呢?雷 乌再能干,也不过就是个人罢了,他有三头六臂不成? 他慢慢的走著,像在散步一样。 脑中也不断回想著嘉陵会战的情况……这两天,除了到大理北方勘察地形的时 候,他没花任何精神在雷乌身上。 但他曾经打败,被雷乌打败,他很清楚这家伙绝对不好惹,他不能再像对付巴 奇一样的漫不经心。 至少人家也是堂堂的拜月教副教主、敕里的副手,花一点时间来想办法击退他, 也算是基本该有的尊重吧? 想著,走著,不觉已踏上了梯级。 待他回过神来,早就一屁股坐在会议厅的椅子上了。 全部的人都呆呆的看著他,看著他们的军师失神,任谁叫唤也无丝毫反应。 诸葛静站起身,清清喉咙,道:「谁能告诉我,雷乌现在到哪里了?」 「现下已至城北七十里处了。」盖罗娇指著地图道:「兵力是一万二千,全数 是战斗部队,辎重已在昨日全部抛弃了。」 「要玩命啊……」诸葛静喃语著。果然是雷乌的作风,即使只是受命於敕里的 「试验战」,他还是会克尽全力。 盖罗娇忽然道:「诸葛军师,你在中原待得比较久,我有个问题想先请教一下。」 诸葛静爽然道:「请便!」 盖罗娇道:「军师是否认识一个年约十八岁、使一根绿竹棒和刚猛掌法的乞丐?」 诸葛静愣了一下,道:「认识,怎麽了吗?」 盖罗娇不悦道:「前些日子,我曾派了几位姐妹到永安去,想将女娲接回来, 姐妹们遇到那小乞丐,他询问姐妹们的来由,才刚听完,便出手将姐妹们全都打伤, 将她们赶回来了。那小乞丐是什麽人?」 「将军放心,他不是敌人。」诸葛静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向前一步,将手上 的摺扇押在桌上,道:「大家靠近些,今次我们出城作战,在城外击退雷乌,教他 滚回南绍老家去。」 众人都起身围到诸葛静身旁,唯有鱼仍自端坐不动。 诸葛静看著他,道:「鱼兄有问题吗?」 「有。」鱼满不客气地道:「我们都知道锦官曾与永安联军,在嘉陵江渡口和 雷乌的牂牁军打过一仗,结果一败涂地。」 「没错。」诸葛静回道。 鱼道:「请问军师,这一仗你有参与吗?」 「我是锦官军的一份子,当然有。」诸葛静略带不悦地回道。 鱼仍然面不改色,道:「那麽,你认为这次你有办法打败雷乌吗?」 阿奴听了,叫道:「鱼!你这话太失礼了!」 凯特皱紧了眉头,这个徒弟,他实在管不来。 诸葛静只是呵呵一笑,道:「就算我打不赢好了,那你就打得赢吗?不然你来 下决策好了,我这次只作旁听如何?」 鱼微微一呆,起身靠到桌旁。 诸葛静这才将摺扇指向地图上城北二十里处,道:「在这里要与雷乌作第一次 交锋。盖将军,这边要交给你,带三千兵力。这儿有两座丘陵,你就挡住中央道路 即可。你到达後先决定退路,只要与牂牁军略事交锋後即可退出。一见牂牁军,便 放响箭。记住,要避免战力上的损失,五日後才是玩真的。」 盖罗娇点点头,道:「我懂。」 诸葛静将摺扇略向北移,道:「请厉队长带三千兵力伏於两侧树林旁,牂牁军 到时,就放他过去,待盖将军射出响箭後,再突出截其归路,与盖将军首尾相应。 亦不可久战。」 「领令!」刚刚升为大理军事首长的厉队长奋然道。 诸葛静满意的笑了笑,转向凯特道:「先生带一旅师,在此叉路待命。一见牂 牁军至,便在右边叉路口留下带毒蒺藜阻其去路,之後即自左叉路撤退。」 凯特道:「没问题。」 诸葛静将摺扇指到左叉路上,这是直线通往大理的道路,道:「唐师父领军五 千,只要在这条路上、离城五里以外即可。俟同凯特先生会师後,即於这条径上待 敌。要作出相当的抵抗,可以吗?」 「好的。」唐钰应声道。 接著,诸葛静呼了口气,道:「族长,雷乌认得你吗?」 撒丝道:「我不清楚……应该不认得。」 诸葛静道:「那没关系,只是请族长的服饰需华丽些,务必要让雷乌认出你。 鱼兄与族长一同行动,领二千军,在右叉路上待命。让雷乌认出族长後即行撤退, 切莫恋战。」 鱼凝视著他,道:「你不歼灭敌军吗?难道要少主上?」 「对啊!那我呢?」阿奴感觉到自己被遗忘了,叫道:「我要做什麽?」 诸葛静默然了,看著阿奴,不发一语。 他这模样、他的表情,似乎正思考著某种阴险而残酷的策略,在场诸人竟不自 觉打起了寒颤。 兵家乃万人敌,现在的诸葛静,一句话就决定了众军士的生死存亡、大理与南 绍的运祚绝续,即使只是一举手、一投足,也不能不叫人重视。 阿奴感觉到,诸葛静会叫她去作一件很可怕的事。 许久之後,诸葛静才缓然道:「少主还记得试炼窟中的路径吗?」 阿奴愣了一下,讶然道:「你要我进试炼窟?」 诸葛静道:「没错……雷乌的军力太过强大且集中,我认为不能与他正面交锋, 否则必定吃亏,将他引进试炼窟中是最好的办法。少主也不要在里头待太久,只消 能摆脱雷乌就够了。」 阿奴犹豫了片刻,道:「我想……应该可以。」 诸葛静道:「那好,请少主独自在右叉路上等著,再与族长一同到试炼窟中。 只要雷乌带军进入即可。届时,鱼兄便将兵力撤回。」 撒丝愁然道:「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诸葛静淡然一笑,道:「对付雷乌,不用险计就不见效了。」 「那倒也是。」凯特附和道。 「准备好,快出发罢。」分拨已定,诸葛静又坐回了椅上。 尹思潜望著诸葛静,他真正的像被遗漏了。 但他心里明白,这回诸将均出,只剩他一人没有任务,诸葛静八成是要他守城 了。 大後方的阵地是无比重要的,这点尹思潜也很清楚,但他不禁要怀疑,自己够 资格、能力足以负担诸葛静予以此一重任吗?这种工作,由盖罗娇或师父来做是否 会更适当些? 诸葛静只是坐著,一句话也没说,让尹思潜摸不著头脑。 「尹兄认识段钰璘吧?」 听到诸葛静开口,这问题令尹思潜愣了一下。 诸葛静已看到答案了,他跟著又问:「他一定会回大理吧?」 「会!」尹思潜不假思索,毅然应道。 「那好……」诸葛静呼了口气,缓言道:「区区有个非常紧要的任务,请尹兄 谨慎行事。」 尹思潜正色道:「请军师吩咐。」诸葛静语气一改,令他深深感受到此事的关 系重大,绝不只是守城那麽单纯了。 「跟好鱼兄。」诸葛静低声道:「不可令他察觉,在他与族长分开之後,仔细 观察他的行动。无论结果如何,你万不可出面,只须私下向我回报。除我之外,亦 不可让任何人知晓你此次行动,包括尊师。」 尹思潜呆住了,虽然很不想,但眼中有疑惑。 诸葛静的意思很明白,他认为鱼是间谍,而且鱼不会在这次作战有所行动。 若真如此,灵山一战,大理便岌岌可危了。 但鱼毕竟是他交往近二十年的兄弟了,他应该听从一个外来人的指示,去怀疑 自己的兄弟吗?这不合理吧? 诸葛静是一个拥有令人咋舌才能的天才军师,在运谋计策的畴范中,他有著一 种令人不可反抗的绝对性。 但对於尹思潜而言,诸葛静就一定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吗?如果他才真正是南绍 的间谍,那又如何? 尹思潜没有想到这一点,生在大理、长在大理,他不曾接触过兵家的险恶,也 没有想过人心可以那麽阴毒,他甚至不知道兵道不只可以用在战场上。对他而言, 在某种程度上,人性是可以信赖的。 「可否……请军师给我一个理由?」许久之後,尹思潜才挤出了这一句话。 「你学过兵法吗?」诸葛静反问。 尹思潜摇头道:「没有……」 诸葛静道:「那麽,我的理由在你看来只会是无稽之谈,解释会浪费太多时间, 等我说完原因,你也没有必要去执行这项任务了。你只需选择,相信我、或是你的 兄弟。这个决定,足以左右五日後大理的存亡绝续,但没有时间考虑。」 听了诸葛静这番话,尹思潜忽然感到如负千钧!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如斯能力 去担负大理的未来! 「大理城……不守吗?」尹思潜无力地问道。 诸葛静一笑,道:「相信你的兄弟吗?」 尹思潜懵了,他不太了解诸葛静的意思。 诸葛静迳自续道:「段钰璘……等会儿就会回来了。」 璘回来了?这麽快? 「好……我去!」尹思潜应道。 大理的未来,就掌握在这位天才军师的手里了! 雷乌带兵迳由大道向南直行。 不必绕路、也不必耍什麽计谋了,对方有个天才军师在,唯有随机应变才是最 好的办法。 更何况,以他麾下部队的战斗力之强大,即使中计,也不代表不能向前。 还离大理城约三十里,雷乌下令抛弃辎重,疾速行军。 这一仗必须速战速决,无论结果如何,领军返回南绍,好好准备五日後的灵山 一战,才是他的首要之务。 又前进了约十里路,他才遭遇第一批敌军。 带队的人是盖罗娇……有了军师果然不同,她列队道上,两侧的丘陵是绝佳的 埋伏地点,如果向前直闯,势必要蒙受偌大损失! 雷乌冷哼一声,只将手一挥,登时分兵二路,窜上了两侧丘陵! 即使没有统帅,他的士兵人人也都拥有独立作战的能力,他大可打游击战! 盖罗娇见敌军逼进,早已握紧响箭在手,但敌军未至面前,竟已分军而进,一 时之间,饶是她身经百战,竟也愣了一下。 「好个雷乌~」盖罗娇微笑道,她随即镇定心神,甩出响箭,叫道:「全军向 左!要比他们早一步上丘去!」 诸葛静只分配给她三千军力,埋伏的厉也是一样,加起来只有雷乌的一半,既 然雷乌分兵,她自当集中力量! 盖罗娇手下多是身穿便装的女将,比起披著重铠的步兵或是马队的牂牁军,在 上山的行动力是占了些优势,如果能由高处向下攻,取胜会容易许多。 一听得响箭射出,厉也随即行动,他的兵力平均分配在两侧丘陵,盖罗娇决定 由左侧攻击,他便向右路军放出後撤的信号,左路军则冲上山头,先占地利! 盖罗娇的部队果然行动敏捷,再加上厉的事先卡位,当她上了丘陵,雷乌的部 队还离她们数十丈远。 雷乌见状,暗赞道:「不愧是大理首号大将……嘿嘿~」他做一声哨忽,身旁 的军士晃动军旗,两路军奔下山去,在丘陵之间的道路又合为一流。 这一次,马军的动作就快得吓人了,任凭盖罗娇再厉害,也决计赶不上! 马军先行,步兵随後赶上。无比整齐的行军。 盖罗娇和厉已布阵以待,见了此景,双双愣住。 雷乌下令带队的速度,好快!他的军队接受命令也执行得无比贯彻! 一般而言,对於大军不可以随意变更命令,否则必将招致局面混乱、不可收拾, 雷乌却似是一点忌讳也无,这上山下山短短来去不到一盏茶时间,他已分军合军一 遭了! 其实,命令并非绝对不能变更,重要的是临机而动,再加上主帅的绝对权威、 士卒的绝对遵从,命令变更会从大忌变成部队机动性的加权指数。 妙至极致者,指挥数万大军有如手足。 雷乌,离此不远。 放著盖罗娇与厉的六千部队在丘陵两侧保持呆滞,雷乌哈哈大笑,领军加速向 前,续朝大理而去。 第一波交锋,连一声刀枪相击都没有。双方损伤数,零。 随从迎上前来,道:「先生,我们要先撒下蒺藜吗?」 凯特摇头道:「军师吩咐,要等到牂牁军至才行动。军师会这麽说,一定有他 的道理,我们只管照办。」 随从闻言,当即退下。 凯特向前眺望,沙尘已渐渐漫起,牂牁军近了。 短短的两个多时辰,雷乌领军急行了五十馀里。依这速度看来,盖罗娇和厉并 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阻挡。 凯特略略閤眼,等待著雷乌。 他知道为什麽要等雷乌到了才撒蒺藜,如果连他都不懂,大理就没有人能懂了。 毕竟他也是与王者敕里曾有无比深厚交谊的一代奇才。 敕里的朋友和他本身,无论在哪儿、是什麽时代,他们的才能都足以令人惊异。 雷乌如果看到自己,就不会追了,因为敕里要他做的并不是打垮大理,只是试 试诸葛静的才能。 诸葛静与雷乌,都有算敌先算、算敌未算的本事,哪一边技高一筹呢? 雷乌真的会被引进试炼窟?还是大理会因野战遭受原本不该有的重大伤害? 雷乌一马当先,凯特远远已可模糊地认出他来。 「好久不见了……」凯特喃语著,跟著朗声叫道:「撒下毒蒺藜!」 一声令下,他带领的五百精锐随即戴上护手,大把大把地自携行的布囊中抓出 已预先喂毒的铁蒺藜,满满地撒在右侧叉路上。 凯特见蒺藜数量已足,叫道:「走!」振臂一挥,五百精锐先行,凯特押後, 缓缓自左侧叉路退去了。 走了一会儿,凯特回头望去,雷乌与他的马军已逼近至数十丈外了。 凯特轻轻的喟然一叹:「如果……我们可以……多好……」 雷乌领著三千马军先行,已至叉路。 他看到凯特了,也看到他的部队在右叉路留下许多人为的障碍。 在叉路前,雷乌伫马不行。 诸葛静这小子,这会儿又搞什麽名堂? 「副座,我们向哪边走?」牂牁军的马军长上前问道。 雷乌低头看著右叉路上满布的铁蒺藜,他知道左侧道路直通大理,向右几经曲 折,将绕过神木林外围而抵试炼窟。 不过,向右也有小路可以到大理去。这里是云南,他的故乡,地理方面的常识, 他再熟悉不过了。 须臾,雷乌已下了决定。 他回头向马军长道:「让众军士下马清扫道路,我们取右侧行。」跟著,又叫 了一声:「传令!」 一名马兵随即迎了上来。马军长已向部队传达命令。 雷乌吩咐道:「你回头去找副将,让他领步兵向左侧直取大理。一定要杀到大 理城下,但不用攻进去。抵城之後,射几支火箭入城,即可退回南绍。我们在南绍 会合。」 「领命!」传令调转马头,便即离去。 雷乌再看看道路,三千马军同时行动,在大道上清除毒蒺藜,不多时已恢复到 可让马匹自由通行的程度。 「上马!前进!」雷乌叫道。 凯特向左退,却在右道上撒蒺藜,分明是摆疑兵之计。呵~诸葛静,你以为我 是曹操吗?还会再走华容道故事? 你料定我知此事,不会去犯曹操之错,此乃虚中带虚、实中亦虚反覆之计,曹 操向有烟之路去,以为危险之处必无伏兵,反中诸葛武侯算计;今日你认为我会避 难就易,免遭中计,却不知我雷乌最好冒险突进,如此方可激励将士战意! 若白族族长不在右路,这拜月教副座之位,我也枉为了! 凯特向南缓缓而行,不多时,已与唐钰会师。 唐钰不见凯特後方有大部队来,道:「凯特,雷乌不会来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其实他心中也明白。 诸葛静要凯特等雷乌到了面前才撤退,如果雷乌要追,不会与凯特相距太远、 凯特也不会这麽悠闲地缓缓行军。 凯特颔首,道:「如果他会来,诸葛兄弟不会要少主与族长进试炼窟。我想, 雷乌必会将马步军划为两部、分兵而进。」 「所以……」 「所以我们可能不只要重创牂牁军,更甚要将他们歼灭。雷乌不在,巴奇也不 可能出阵,又没有接到喀鲁或阿沁到牂牁协助雷乌的消息,牂牁军至此的部队,不 会有人是你的对手。」凯特笑道。 「但愿如此。」唐钰苦笑道。 南绍除了包括敕里在内的五大将之外,真的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吗? 烟尘漫起,敌军近了。 凯特一望,喃喃道:「来得好快!」 「布阵!」唐钰拔剑一喝,五千将士随即列成阵势。 须臾,牂牁步兵队已开赴面前。 带队者年约五十,气度雍容而镇定,精光内敛,俨然有雄霸一方之气。 凯特与唐钰心中同时略感惊异~这家伙决不是一般的部队长,或许是敕里在中 原请来的高手呢! 「先确认对方的身份会比较好。」凯特低声道。 唐钰表示赞同,当即踏步出阵,朗声道:「在下大理剑术教头唐钰,敢问阁下?」 「败军之将,永安廖公渊。」那人回道。 声音不响,相隔十馀丈,却听得很清楚。 这个名字,让唐钰与凯特当场怔了~永安的龙头?怎麽会呢…… 廖公渊看出了他们的惊异,却不动声色,说道:「多言无益。」回马阵中,将 旗一招,牂牁军迅即掩杀过来! 廖公渊在後方缓缓下了马,配上长剑,便向战阵走去。 牂牁军有九千,比大理多了近一倍,唐钰摆下的阵势很快被冲散了。 凯特暗叫不妙~如果演变成混战,己方大大不利! 唐钰毕竟是武夫,比起带兵作战的本领,那是决计及不上廖公渊的。 他虽然与敕里一同学习过兵学,但自己也已陷在乱军中,亲随军士只有五百人, 根本无法主导战局。 廖公渊却似入无人之境,一步一步踏得极其自然而稳固,面前混战,也丝毫不 对他有所影响。 「凌云步」!云梦剑派,处处如梦如云亦如雾,众军对他似不存在,他自己对 众军也是虚有的! 他不动气,保持自己的流畅,众军也不扰他,虽然身处战阵,恍若无物。 一步一步,他竟就这样走到了唐钰身前。 唐钰忙著挥剑杀敌,一眼瞥见廖公渊,愣了~这太不可思议! 他确实听说过云梦剑派,但未曾亲眼见过它的存在。 为了不使大理的战力遭受过大损失,有必要快些结束! 最好的方法,莫过於主将对决。 廖公渊感觉到了,唐钰想与他比试。 他自己也有这个意思,不然就不会下马步行至此了。 双双摆起架势,这回,轮到林家堡绝艺一会传说中的归云晓梦剑法了。 谢祯翎一觉醒来,不见诸葛静人影,便自柜中取出一只布囊,掏出了里头的物 事。 是一些金羽,她还没编好的金羽扇。 找出了针线,她继续编了下去。 缓缓地,每一根金羽都插得非常细心、每一针都下得无比谨慎。 编了一会儿,小鬼走了出来,在诸葛静的房里见不到人,一屁股坐到了谢祯翎 旁边,问道:「谢阿姨,乾爹去哪儿了?」 谢祯翎停下了手,道:「他啊,去办他的事业罗。」 小鬼道:「什麽事业?你怎麽没一起去啊?」 谢祯翎微微一笑,道:「这个事业,他认为你最好是不要知道、我也不要接触。 那并不是什麽好事儿。」 小鬼吐吐舌头,道:「神秘兮兮。我知道,他去派人打仗嘛。」 虽然早就知道这小鬼精明得吓人,谢祯翎仍不禁微微一愕。 她想起诸葛静曾表示过的一切~一山还有一山高,任何事情、学问,绝无世界 第一、天下无敌者。 此所谓「文无第一」也。 兵道乃诡道,为诡道者,必失於诡道。 连他自己都极为排斥兵道,但偏偏他生来就有这方面的才能,而且几乎是无师 自通,他注定要玩诡道。 那麽,报应何时会来呢? 谢祯翎一言不发,又开始编扇。 诸葛静会这麽喜欢她、这麽喜欢小鬼,就是因为在她们身上,他可以得到在兵 道中最缺乏的东西。 真实。 林月如走进屋内,见了谢祯翎正在编扇,不觉为金羽光芒所吸引,便围著桌沿 坐下了。 看了一阵,她不觉喃喃道:「真漂亮……」 谢祯翎一笑,道:「金翅凤凰的羽毛,似乎永远光华不褪呢。」 林月如摇头道:「我不是说羽毛……其实也是,不过主要是指你编的扇。」 「林女侠谬赞了。」谢祯翎哂笑道:「我手不巧。」 林月如道:「不用那麽谦虚,我不爱吃这一套。唔~你怎麽没准备扇柄?」 谢祯翎停了手,道:「我的手使不上什麽力,削木杆儿总是削不好。」 林月如闻言,笑道:「那容易,我给你介绍一位现成的木工。你等等。」说著, 她走进病房中。 砰锵铿啷~~~~~~「哇哟~~~~」 圣姑闻声,忙忙走了出来,叫道:「谁来拆我的屋子啊?」 「林七绝叫逍遥剑仙起床啊。」小鬼击掌笑道。 谢祯翎掩嘴轻笑~哪有叫人起床这样叫的? 「你想杀了我啊?叫我起床也勿用龙泉敲我啊!」李逍遥的叫嚷传了出来。 跟著便听到林月如嘤嘤笑道:「哟?这麽快就醒了?我本来还想连七星一起用 咧。」 「疯子!」李逍遥骂了一句,过了会儿,想是伸了个懒腰,又问道:「什麽时 辰了?」 「巳时三刻。」林月如回道。 「巳……三刻?你有虐待狂啊?这麽早叫我干嘛?吃虫吗?你自己请便,我可 不干!」李逍遥不悦道。 匡啷~~~~~~圣姑面有忧色~这样搞下去,屋子真的会垮了。为她老人家 著想,是否真的让李逍遥和林月如长睡不醒会好些? 「还想睡回笼觉?你信不信我等会儿把你拖去埋了,让你在土里睡个够?」 「唉哟~我好困~你到底要干嘛啦?」 「出来!」 咚咚~~林月如拧著李逍遥的耳垂,拖到了谢祯翎面前。 「李大侠,你早啊。」谢祯翎微笑道。 李逍遥真不习惯面前有个女人,自己还这麽窘迫,当即挣开了林月如的手,正 色道:「我不想当大侠。」 谢祯翎道:「那……李前辈?」 李逍遥道:「英雄侠士才喜欢论辈份,我也不是。」 「李老头!」小鬼叫道。 李逍遥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道:「这个好!不过我还没满四十耶。」 林月如道:「计较那麽多干啥?人家有事拜托你。」 「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李逍遥肃然道。 林月如在他头上打了个爆栗,骂道:「神经病!人家没事要你粉身碎骨作啥? 煮大骨汤麽?」 「是喔?没那麽严重啊?」李逍遥咳了两声,道:「姑娘请吩咐。」 谢祯翎这才道:「可否请李兄代做一个扇柄?」 「扇柄?」李逍遥注意到她手上的金羽扇,当即道:「那有什麽问题。」说完, 他便走向门外。过不多时,已折了一根径有二指的木枝进来。 李逍遥将木枝递给谢祯翎,道:「这不就是罗。啊哟~痛痛痛~~」 林月如拧著他後颈,道:「王八蛋!如果这样就行,我去找还比你漂亮!你就 把它削得平整得会少块肉吗?」 李逍遥连声叫道:「好~我削!我削!快放手,好痛!」 林月如将手向前一推,放开了李逍遥。 李逍遥抚著後颈,取过木枝,一把抛向空中。 谢祯翎和小鬼略略一呆~这是干嘛? 林月如不屑地低声道:「爱现!」 圣姑只是微微笑著。 一闪!木枝周围突地爆出一个金色光圈! 李逍遥吹著口哨,盯著光圈。 但见光圈愈来愈慢,谢祯翎这时才看出原本是一柄剑。 唰然一声,金剑划出道金色残影,归回鞘中,李逍遥一伸手,接住了落下的树 枝。 不是树枝了,是一截很平整很漂亮的木杆儿。 李逍遥在杆儿上摸了一阵,才满意的递给谢祯翎,道:「你的扇柄。」 谢祯翎无意识的接过了~有人削木杆儿用宝剑削,而且不用手的吗? 小鬼突然抬头道:「李老头,上回凤凰飞出去,撞坏了屋顶,乾爹说他补得太 差了,你的功夫这麽好,顺便把屋顶也补一补吧。」 「我又不是廉价劳……」李逍遥还没说完,林月如已捂住了他的嘴,接道:「 那容易,反正这几天他也没事好做。婆婆,这屋顶因我而坏,我保证逍遥会帮我把 它补好。喏~你说是不是?」 李逍遥很想说话,但他动到哪儿,林月如的手就跟到哪儿,真的说不出话! 李逍遥忽然一火,张大了嘴,一把将林月如的手给含在口中。 林月如吓了一跳,将手抽回,另一边反手甩了个巴掌,叫道:「脏死了!」 李逍遥向後一挺腰,堪堪避过这一掌,却忽觉小腿一酸,竟然不能动了! 「活该!你再玩啊?」林月如收回左脚,原来她抓紧时刻,竟以足尖踢中了李 逍遥膝弯的环跳穴。 「喂!这样很累耶!快放开我!」 李逍遥叫嚷著,林月如理也不理。 见林月如不管了,李逍遥乞怜地看著圣姑。 圣姑一笑,摇头道:「抱歉,老太婆功力尽失,解不了李大侠的穴。」 林月如自顾地朝屋外走去,她要去溪边洗洗手。 将手浸到水中清洗了一阵,林月如忽然隐隐听到一阵人喧马哗。 她随即摒息凝神细听~是军队~有数千人之多。 经过这儿,看来诸葛静所言不虚。 她急忙起身,在衣襟上擦乾了手。又回到小屋中。 李逍遥见她回来了,忙道:「女侠行行好,快帮我解穴,我站不住啦!」 林月如一把提著他的後领便向外走,道:「废话少说!」 李逍遥叫道:「哇咧咧~你当我是货物啊?你要去哪里啦?」 林月如道:「我叫你废话少说!跟我来就对了!」 她们走得好快,一下子便不见人影。 谢祯翎轻声一笑,开始将金羽缝到木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