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 徐乞搏命卢光归西 「编好了!」谢祯翎喜孜孜地将自己编了个把月才编好的金羽扇交给诸葛静, 道:「怎样?还过得去吗?」 诸葛静接过,抚著扇上的金羽道:「你给我的,便是路边的垃圾我也会说好, 遑论是花了你这麽多时间精神、做得这麽漂亮的羽扇。」跟著站起身道:「那…… 我也该出发了,走到那儿还得花些时间呢。对了,这本来是你的东西吧?」说著自 袖袋中摸出一根翠玉金钗,道:「我和小鬼到了江州,眼见要穷得没饭吃了,摸黑 到你家里「借」了根钗子要换银两,恰巧遇到南宫寒那老头儿将我们带来这里,便 没用到。如今正好物归原主。」他将金羽扇插入腰带中,便走到谢祯翎身後替她挽 发,好上钗子。 谢祯翎道:「我从来没用饰物,那是小时爹买给我的。」跟著轻笑道:「嘻~ 如果凯特先生看到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请之不动的天才军师,竟在这儿替女人梳妆, 可不知有什麽感想了。」 诸葛静一边挽著,说道:「别人我不清楚,凯特先生可没那麽死脑筋,他大概 不会有什麽感想。嗯~说不定他还会羡慕、很支持我呢!好啦!」他去取过铜镜让 谢祯翎瞧瞧自己的样子,问道:「如何?我的功夫不错吧?」 谢祯翎一看这懒云髻,赞道:「你常替女人打扮啊?真是了不得!」 诸葛静道:「以往妓院里的姑娘们常教我,不过实际用上还是第一遭……真是 漂亮!」他走到正面细瞧著谢祯翎,只觉豔色照人,微微一呆,竟想不出别的形容 词来称赞谢祯翎的样貌。 谢祯翎道:「你尽说些歹事,又是当小贼、又是上妓院,便不怕我生气?」 「你没那麽小度量。」诸葛静笑道,跟著向房里喊:「小鬼,你别乱跑,我出 门一会儿,好好陪著你乾妈。」 房内小鬼应道:「知道了。」 诸葛静轻搂著谢祯翎,俯身在她额上一吻,道:「好啦,我走了。你一夜没好 睡,再多休息会儿。」 谢祯翎颔首,柔声道:「我会听话,你也要早去早回。」 「那是当然!」诸葛静状似潇洒,里子却是依依不舍地松下臂膀,大步向外走 了。 只是,他话说得轻松,心里却很明白,别说早去早回,能不能回,都是很大问 题! 李忆如、江闵岫、婥儿赶到山上,七人三组,仍在厮杀。 忆岫二人先奔进帐中,瞧见段钰璘躺在敕里身旁,两人同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李忆如耐著性子,对敕里道:「教主,璘哥怎麽了?」 敕里笑道:「他不算有事,睡觉罢了。」伸手抚过段钰璘面上,一抹淡蓝泛起, 送到了段钰璘身上。 段钰璘猛然睁眼,倏地坐起身。 李忆如忙问道:「璘哥,你觉得怎样?」 「没。」段钰璘简单一字,呆呆地看著身旁另一人。 江闵岫给他瞧得不大自在,扭捏著身子道:「璘哥,怎麽了?我很奇怪?干嘛 这样盯著我看?」 「没。」段钰璘还是同一个字,跟著站起身,解下青锋剑与长曾弥虎彻递给江 闵岫。又看看自己脚边的大红镶白羽披风,犹豫了会儿,俯身拾起送到姜婉儿面前。 姜婉儿毫不在意的接过,道:「你们打算先叙旧,还是先帮你们的师父师娘、 爹娘叔姨、至朋好友打架?」 「当然先打!」江闵岫第一个冲到外头,段钰璘跟著便走了出去,李忆如迟疑 了会儿,才缓缓步出。 婥儿在外看著,君聆诗、徐乞合斗卢光,勉是势均力敌;林月如对上红桧,表 面上看来不相伯仲;再观察另一组,虽然明知是谁,却瞧不清他们的身形。 婥儿不死心,细细地瞧,忽然「哎哟」一声,踉跄倒退数步,跌坐在地。 江闵岫见了,又跑过去将她扶起,道:「怎麽?你也中毒?」 李忆如上前道:「没,婥儿不是中毒。只是……」 「只是怎麽?」江闵岫看看婥儿,没答、再看看李忆如,不答、接著看踱步而 来的段钰璘,他只是冷笑。 江闵岫却看懂了,疑道:「自不量力?」四目一巡,见到李逍遥与青松相斗, 便笑道:「哈~果然是自不量力!」 李忆如疑道:「岫,你看爹爹和青松打,不会头晕吗?」 「为什麽要会?」江闵岫疑道:「我的速度是没有他们快,但是也没差到连看 都不能看啊。废话少说……先报藤儿的仇!」他看到卢光,登时心中火起,刀在鞘、 剑未出,便走上前去。 婥儿臭著脸,对段钰璘道:「石头,你不安慰我也罢了,可不可以不要这麽冷 漠?你……都不管我会不会难过?我不信你真的是没有人性的石头!」 在这一瞬,段钰璘的眼光露出一抹……不是冷漠,但很难解释的神色,又随即 恢复如常,应道:「我是。」言罢转身便向卢光行去。 婥儿闻言,鼻头一酸,眼光竟也模糊了。 你做的事很无情,我和忆如甚至还替你不肯赴宣城南宫府向南宫寒要回湘姑娘 来编理由,我们坚信你心底一处温暖的境地,难道真是我们太蠢了吗? 李忆如轻轻拉著婥儿的手,道:「那两个字中间,要再加两个字。」 婥儿吸了口气消除泪意,道:「什麽?」 「希望。」李忆如叹道:「我希望是。」 君聆诗一手「九华剑法。青云剑诀」由於有椎心的配合,使得妙至毫巅;徐乞 杀气凌人,掌风呼呼作响,由功力来看他根本不像一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卢光爆 开「劲御仙气」第六重,将两个对手的每个细微动作都抓得死死,再加上一手几臻 绝顶的蜀山太清剑法,虽是以一敌二,仍有不少空档能使出进手招式。 只是卢光所有的攻击都教君聆诗意之所至、刃之所往的剑势挡下,徐乞一昧猛 攻,也对他造成极大的威胁,若不是能事先看出徐乞的攻击方式与走向,恐怕早已 落败。 当初在嘉陵渡口自恃身份,没用湛卢先除掉这两个小子,如今让他们成了气候, 真是大大失算!卢光在心里咒骂著自己。 江闵岫缓缓走近,卢光所引出的气圈应该已造成某种程度的阻力,他竟毫无知 觉。 愈走愈近,左右手早已分别握紧了背上的长曾弥虎彻及腰间青锋。 「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 君聆诗一字一剑,四句十二剑,挡下卢光一招「四面楚歌」左侧半数攻势;徐 乞竹棒乱扫,也格过右侧剩下半数。 任凭其中一人独力来做,绝对办不成!但此二人合力,便是太清剑法再强的杀 著,也尽能应付得来! 卢光恨恨地咬著牙,几有黔驴技穷之慨。 难道我要栽在这两个小子手上? 眼见四面楚歌剑势已尽,而君聆诗与徐乞似乎未及回气,卢光疾速收剑,再使 一招「丹顶翔集」!一时间,对著两人正面连击,已数不清竟有多少剑影!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君聆诗回头一望,彷佛见到一个熟悉身影,随口便吟出「行路难三首其一」最 後一句,椎心向地上一刺一撩,无数碎石飞起,将卢光剑势略阻一阻,「丹顶翔集」 便已不成威胁! 「一刀一卒、一剑一命!」 江闵岫向前猛纵,竟已逼到卢光面前,只见十字光影一闪,青锋横斫、虎彻直 劈,横对咽喉、直落天灵!要你脑袋身子都分家! 眼见便要砍中卢光,江闵岫忽觉手腕一震,一刀一剑几乎被格下! 湛卢才刚「飞回」卢光右手上,定睛一瞧,他左手却持著一柄半断的短剑。 「嚓」地一声响,短剑的半截剑头插入地面。 卢光退後两步,笑道:「原来江少爷没事,还练就一身好功夫。」骨子里却不 禁震愕,在自己所引出的气圈之中,便是一只蚂蚁的动向也逃不出掌握,江闵岫却 怎能在一瞬间逼近? 江闵岫也笑道:「废话,要帮阿崎取你狗命替藤儿结仇,功夫不好怎行?」话 才说完,自己心里也犯毛~方才一纵,速度与距离都大大的超出了自己原有的能力 范围……难道我是实战型的武术家吗? 不对,一定有人帮我!不可能是诗诗、也不会是阿崎,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李叔叔和林阿姨虽然很强,但他们的对手也足够缠得他们分不开身,应该也不会是 他们;是璘哥、还是忆如? 回头一看,璘哥站在二丈许外,垂首闭目,丝毫不像动过;忆如离得更远,总 有四丈馀了,她的力量能这般及远吗?婥儿和忆如站在一起,所以也绝对不是她。 算了,不管是谁,打完再说! 江闵岫回向卢光道:「要你弃剑投降好像不太可能喔?」言毕,却见卢光将半 截短剑弃之於地,不禁愕然~接著,又见湛卢跟著脱手,江闵岫瞠目结舌,大喊怪 哉。 谁知当啷一响,湛卢才刚落地一弹,忽地飞起直刺江闵岫面门!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君聆诗再吟一句,椎心一挑,又挡下卢光原本认为三个……不,四个对手都不 应该挡得下的突袭,跟著剑尖一盪,又再攻向卢光! 「你该不会以为这老贼道真的会投降吧?」徐乞沈声道,双掌连拍两下,便与 君聆诗共击卢光。 江闵岫微微一呆,才气道:「死道士!你够小人了!」操起一刀一剑,也攻上 前去。 段钰璘仍然伫立原地,毫无稍动。 敕里望了山下一眼,呼口气,站起身。 姜婉儿察觉了,猛然回头道:「你要出手了?」 敕里微笑道:「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外面几个人也要打完了,我不该动?」 「打完?」姜婉儿一怔~还在激战,怎麽会说打完? 再看看帐外,先见到林月如上身後仰,避过红桧横画面门的一剑。跟前急纵向 前,紧握龙泉,便使一招「如履薄冰」斫向红桧腰间。 姜婉儿略感不妙~这一招林月如已使过,对红桧毫无威胁,怎会再使? 只见红桧抽身後撤,避过剑锋,又马上将重心前引,满拟林月如一剑划空,定 要收势回气,便准备趁这空档发动攻击! 但红桧才跨前一步,却又不禁脸色大变! 林月如一剑划空,没有收剑,她侧身斜睨著对手,眼神出流露出一股自信与得 意。 中计了?红桧只感猝不及防,林月如竟顺势转了个圈子,再划一剑! 高手过招,原是最忌背对敌人,纵然只是一瞬,也往往因此一败涂地,林月如 这著犯了大讳,却抓紧了红桧就是这一瞬的讶异,化死为生! 红桧势亦向前,正好将自己的身子送给对方砍一般,闪是绝无可闪,只好盪起 一式,架开来剑。 这一次,林月如转身的力道给红桧阻下,她自不必收力,却是左臂疾伸,迳自 红桧将剑上引之後的空档,点向红桧胸口! 林家堡七绝~「通背贯气剑」! 红桧双足尚未落地,却接连遭到林月如足以致命的攻击,万忙中左掌跟著自剑 下穿出一拍,正拍中林月如指上! 红桧终於站上实地,左臂也已垂下。 一股指劲击破红桧的掌气,直透入整条手臂。 红桧整条左臂的气脉,因此一招,毕生难复了…… 就这样? 不,红桧左手握紧了拳头,他的左臂没有废。 林月如收劲了! 红桧心里很清楚,这十馀招内,自己再怎麽压迫林月如,她都只是靠一柄龙泉 挡住撑下,没有用上指功,自是早已聚劲多时,有了这段时间的空档,即使林月如 再怎麽不习惯无尘剑气,向来惯於御用内息的她,也一定可以在下一次用指时发挥 莫大的威力。 所以,是林月如手下留情,自己是输了。 林月如退开两步,看著呆然当地的对手。 半晌,红桧收剑,扭头便走。 他和二师兄青松原便是来比武的,技不如人,便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即使他只凭右手上的剑便足以傲视武林。 碰上剑指双绝,红桧竟连最擅长的绝地反攻都没有机会。 帐内的姜婉儿也不禁愕然~敕里竟在三招之外便已瞧出胜负? 姜婉儿愕然,帐外还在呼呼喘气的林月如是震憾。 她没想到,见了明知会动上手的敕里步出帐,她会这麽惊讶! 铿然一响,李逍遥与青松双双退开。 李逍遥喘口气,看看林月如,向青松道:「你师弟都打输了,你还要再玩下去 吗?」 「玩?」青松冷哼道:「红桧是红桧,我是我。你觉得我在玩吗?奉劝你要认 真些,拿出真功夫,否则我会让你连向敕里挑战的机会都没有!」 李逍遥道:「可我看你似乎玩得挺开心的?」 青松一笑道:「你不懂,这是一种享受。和高手比武,是我的乐趣。」 李逍遥摇头道:「这还是不懂的好,我可不想拿命来当玩乐的筹码。」 「再来吧!」青松低喝一声,长剑微挑,一跃向前。 李逍遥突发奇想,嘴角带笑,双手自然下垂,剑尖斜斜点在地面,双腿若虚若 浮,似乎并没站在实地上。 青松见状大骇,急忙收势後退! 这架势是「微风拂柳」的起手式,李逍遥怎麽会? 李逍遥见状笑道:「你不来,我上罗!」言犹未尽,剑尖抖起,对著青松刺剁 砍斫,连使三招:「风吹叶动」、「枫红胜日」、「桃李不言」! 竟都是木色流木风剑法! 这三招青松已使了数十年,如何破解自是了然於胸,虽然心中讶异压之不下, 手上的反射动作早已将剑尖送出,疾点李逍遥右肩,可以一式破三招! 哪知李逍遥剑势一改,一柄伏魔七星脱手而出,身子却是後撤,避过了青松剑 锋,同时又使一招太清剑法「直捣黄龙」直袭青松胸口! 这一著猝不急防,青松急忙回剑自救,但一剑在胸前划下,却无听见金铁交响。 却是李逍遥又换一招,「飞燕回渡」!伏魔七星凌空绕个圈子,已转至青松身後, 一剑便要刺向後颈大椎要穴! 青松虽知此时最益向前扑到对手怀中,便可轻松获胜,但偏生原是收势,一时 绝无法引身前纵,只得急忙弯腰,伏魔七星才自他发髻削过! 一抬头,只见李逍遥已回剑在手,一瞬便已到了面前,出一剑招。 何招?「秋风扫叶」! 李逍遥手腕不住抖动,猛地横划,青松又一次为之色变~李逍遥从前绝对未曾 接触木色流的木风剑法,四师侄少霆也未曾教过他,他为什麽会? 百忙之中上身一仰,以青松的身形与重心,只得躺下才能避过! 这一来,如肉在砧! 李逍遥跨上一步,却收剑伸出左手,道:「我们再打过。」 青松一咬牙,跃起身子,道:「你为什麽会木风剑法?!」 「我不会啊!」李逍遥嘻然答道:「你刚都使过,只是依样画葫芦罢了。」 默然。 依样葫芦?虽只有五招,但青松看得出来,李逍遥已确实掌握到木风剑法的精 髓了。 「直立如杉、飘逸如松、昂然如桧、不羁如柏、坚毅如桐」! 青松忽然微微一笑,收剑。 李逍遥莫名奇妙地看著他。 「算了,不打了。」青松笑道:「你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莫怪乎 江湖传言,原来打破锁妖塔的「逍遥剑仙」在剑术上只是个菜鸟。但天生奇才本来 就不在乎菜或不菜,因为他可以在一夜之间达成一般人十年都做不到的程度……李 逍遥,你很好。」言毕转身,便向红布帐走去。 李逍遥看著他离开,搔搔头。 开胃菜吃完了,接下来换主菜。 李逍遥也看到敕里出帐了! 只是,这一道三份的小菜,还有一份没吃完。 或许吧,在此一役的宏观面来看,它只是一道小菜。 但对徐乞而言,不是,它是全部,是足以付出生命犹不言悔的全部。 以丐帮广大的情报网,徐乞可以获知卢光任何时间的任何动作,但他终究没有 一路追著卢光跑,只是一直压抑、一直忍耐,留著贱命一条,让自己能够对所谓「 朋友」、同时也是「恩人」的对象做出最大极限的协助。 如今,徐乞不用克制自己了~现在就是一搏死命的时候…… 徐乞的气力似乎无穷无尽,每一拳都毫无保留、每一掌都奋尽全力,卢光便是 能够无时无刻的引大气入体来使体力的消耗减至最低程度,也开始微微感到疲倦。 「群山万壑」! 剑随意转,一柄湛卢剑幻化无数剑影,脱手疾攻! 这一著已是卢光生平力作,劲道、猛势都丝毫不逊以刚烈著称的「镇锦屏」, 一时之间,君聆诗与江闵岫舞动兵刃,自顾不暇! 卢光用上这一著,只是想喘口气,他忽然发现,凭自己现有的能力,敌不过眼 前这三个乳臭未乾的小伙子!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一个大气还没回过,卢光又惊又愕,急忙一掌当头劈落! 徐乞竟将无数剑影视若无睹,迳扑上前来又攻! 只见他身上剑疮满布,但全都避过了要害。 狠力一掌直印上前,正与卢光打了个对掌。 卢光又被击退数步…… 徐乞连最宏阔的天地万物之气都能拚胜? 段钰璘远远地冷眼瞪著卢光,他的衣角在微微飘动…… 徐乞哪容卢光有丝毫休息的时间?追上,再打! 湛卢尚未回手,也无隙回手,卢光操起一对肉掌,以「天地万物均可为剑」的 剑学造诣,双掌化成手刀,竟与徐乞近身肉搏! 血已流遍了满身,徐乞每一个动作都将自己的鲜血洒了出去,洒在地上……对 地上的蚂蚁来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血雨? 卢光边打边退,比肉搏功夫,他诚然不是徐乞的对手! 湛卢失去了他的控制,掉落地面,给江闵岫踩在脚下。 徐乞的额头、面颊也有数处划伤,鲜血流布满脸,在卢光眼中,徐乞似乎成了 一个茹毛饮血的野兽!兽性大发、不怕死的野兽! 君聆诗与江闵岫停了手,段钰璘的衣角也不再飘动。他们只是看著一个血人拚 命。 出十招,就是十招杀著,丝毫没有自保的意思。 卢光开始觉得害怕~他们不动,代表他们对徐乞有信心……这小乞丐何能?竟 然能将蜀山仙剑派第一流的高手打得节节败退?他受了这麽多剑疮,不痛吗!?流 了这麽多血,不会头昏吗!?打了这麽久,不会疲倦吗!?追了我这麽久,不会厌 烦吗!?哇……哇~~哇啊~~~~卢光抽身退後,嘶声吼叫道:「你不要再打了! 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了!我受不了!受不了了!!!哇~~~~~~」 害怕……卢光真的是打心底害怕,害怕这麽一个完全置死生於度外的对手。他 没有能力杀死这个对手,但不杀死他,就无法断绝他的意念。 卢光流泪了,害怕的眼泪。泪与满脸的冷汗混在一起,流落。 就在这一刻,卢光四肢百骸忽然感觉到无比的舒适与畅快,就像是筋骨重整过 一般,非常的舒服……害怕也不见了……这儿是哪儿? 哎~不,不管了……现在应该好好的……睡一下吧? 卢光双膝一软,跪地。跟著上身也趴倒了。就这样趴在地上,不动了。 徐乞走上前,离他几尺立定观察著,右掌也聚劲准备随时向卢光後脑拍落。 李忆如也靠过去,却隐隐感觉到卢光已毫无生气,便道:「阿崎,够了。卢光 死了,你逼死他了。」 乍闻此言,也不知是真是假,徐乞身子向後一晃,如泰山倾倒,仰躺在地。 虚脱了。很早很早就已气力放尽。 李忆如蹲下身,双掌轻轻覆在徐乞胸口,施起元灵归心术替他治伤。 徐乞无力地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问道:「他怎麽……这样就死了?」 李忆如回头一望段钰璘,段钰璘一颔首,便道:「璘哥说过,练劲御仙气不可 大喜大怒,尤忌流泪,否则会造成体内气流乱窜,轻则武功尽失、全身瘫痪或是一 世疯癫,重至丧命。刚刚……卢光流泪了。」 徐乞微愣,跟著一笑。 「呵……真是一个再愚蠢也没有的理由。那麽我终究还是没打死他,他……输 在自己和劲御仙气手下……」 「不,是你赢了。」君聆诗近来道:「是你让他害怕,怕到犯忌流泪。」 江闵岫也跟上道:「没错!最後是你一个人将他逼上死路!阿崎,你成功了! 你报仇了!」 是一个人吗?李忆如偷觑了段钰璘一眼,他只默然不语,但嘴角带著一丝微笑。 这样挺好,没必要再去多说什麽,不是吗? 婥儿经过段钰璘面前,几番欲言又止,转头也望徐乞走去。 当她走过落於地面的湛卢剑时,有一股气在波动…… 这股气太细微了!在场除了段钰璘,无人可以察觉! 段钰璘心头一惊,一个箭步猛窜上前,追上婥儿,一把抱住她便转身躺倒! 同一时刻,湛卢飞起,正向仰躺的段钰璘眼前数尺飞过!若婥儿不倒,绝对当 胸一个窟窿! 「卢光没死!」段钰璘猛喝一声,众人才惊觉人影一闪,卢光跃起身子,接住 了湛卢! 君聆诗与江闵岫又纷纷将椎心、青锋、虎彻出鞘~看来不让他身首异处,他真 的不会死! 徐乞拨开李忆如正在自己身上施法的手,撑坐起身。 想站起来,却无力! 只见卢光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嘿呵~哇哈哈哈~」跟著 左臂抬起,湛卢一挥,竟将自己的左手齐肘而断! 鲜血如泉!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卢光丝毫不感疼痛,一边引气治疗伤口,同时又笑道:「哈~我敢自断一臂, 你们敢不敢?哈哈~哈哈~我赢了!我才是最强的!」 徐乞嘶声吼道:「你要比,我再和你打过!」双手撑地,硬要站起,卢光却又 笑道:「打?哈哈~你打我不过!谁和你打?一堆白痴!嘿呵~呵哈~不管你们了, 呵~我要~嘿~回蜀山仙剑派当我的掌门!哈哈~哈哈~」跟著黑影一闪,卢光已 踏上剑刃,凌空而去,只留下众人愕然当地。 只见卢光并湛卢翔出数百丈,远远只剩一个黑点时,忽然变成两个黑点,一齐 坠落。 一个黑点还在掉,一个黑点却停了下来,且往回飞! 愈飞愈近,已看得清楚,是湛卢! 剑上无人,卢光掉下去了? 湛卢飞到近来,落入一个人的掌握,她拿著剑,回进帐中。 姜婉儿。 众人屏息不语,江闵岫忽然浑身发颤,抖抖身子,叫道:「哇咧!真是疯子! 他没死,疯了!死前还要吓我们一吓才甘心!」 君聆诗看著入帐的姜婉儿,还有,刚出帐的敕里。 主菜要上桌了,天纵英才的诸葛军师还没到。 婥儿忽然脸上一红,低声道:「你……」原来,段钰璘还抱著她躺在地上。 段钰璘一惊,连忙放手。 李忆如一笑,很复杂的笑,继续替徐乞施法治伤。 李逍遥、林月如一同走到敕里面前。李逍遥见敕里手上没拿兵刃,道:「你还 要等什麽?」 敕里四目一望,微笑道:「你们在山顶上只有七个人能与小王动手,八阵摆不 出来,所以还要等一个人。至於这个人是不是最重要的一个,小王就不敢保证。」 李逍遥不耐道:「打便打了!摆什麽阵!」 君聆诗赶上来,肃然道:「逍遥剑仙,此阵非摆不可!」 李逍遥正待发话,段钰璘也上前道:「师父,相信君师叔罢。」 「对对!」江闵岫边跑边叫:「李叔叔,我也相信诗诗。」 李逍遥看看敕里~一派的天塌不惊! 「好吧,我们再等。」李逍遥道:「不过,他何时才会到?」 这时,婥儿忽感心头一震,脱口「啊」地叫了一声。 李忆如见状,轻叹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徐乞不解道:「什麽来了?」 「雪妖、丁公子……」略略一顿,李忆如犹豫半晌才低声道:「湘儿……」 徐乞讶然道:「湘姑娘不是已经……她来了?」 李忆如摇头道:「我说不下去,你自己看罢。好了。」她将手上的澄光敛起, 结束元灵归心术。 徐乞站起身,望向上山的山道。 只有两个人,皓羽、丁叔至。 但李忆如说江闵湘也在,哪儿? 丁叔至还是将一柄剑抱在胸前,箫湘烟雨剑。 婥儿首先迎上前去,惭然道:「清姐……我没能把石头带到宣城。」 「算了!」皓羽冷然道:「不是你的错,接下来让他自己承担!」他看到江闵 岫,有一股讶异,但很快就不以为意。 这并不是想通了,而是知道有另一种比讶异更惊人的事会发生。 皓羽忽然一脸的兴灾乐祸,不屑道:「妍妹,我们打个赌。」 婥儿道:「好,我赌他会後悔。」 「那就不用赌了,我们都赢,没有赔家。」 「还是有,石头就是赔家。」 丁叔至迳自走著,认得段钰璘,便走到他面前。 所有人都被丁叔至所挟带的压迫感弄得讲不出话,即令是丁叔至在帐中的师祖 红桧、还有最想出声的江闵岫都保持缄默。 「这应该是你的。」丁叔至还是将箫湘烟雨紧紧抱在胸前,沈声道:「可是, 我不想交给你。」 段钰璘应该回话吗?不应该。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话!也没有资格拥有箫湘烟雨剑! 话虽如此,但箫湘烟雨本来就是江闵湘为段钰璘付出生命而造就的,不给他, 要给谁? 丁叔至一手握著剑柄、一手扶著剑鞘,将箫湘烟雨捧著递出,道:「但你还是 必须接受,我们愿不愿意都是其次,这是她所希望的。」 段钰璘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伸出了手。 铮然一响! 丁叔至的功夫不算好、出手不算快,箫湘烟雨出鞘入鞘在场每个人都看得很清 楚!相信段钰璘不会避之不及! 但他凝然不动,右眉尾划出一道伤口,渗出一条窄窄的血河划过面颊。 丁叔至算是目前为止对箫湘烟雨剑最熟的人,他知道箫湘烟雨的剑刃上有无数 小刺,其中剑尖上也有一根,这一著有意而使、蓄势待发,原是将准确度拿捏得十 二分了。 但段钰璘眉尾的伤口却比他所想的小上许多。 只见箫湘烟雨剑上的小刃、倒刺,全都脱离了剑身。段钰璘没有被小刺所伤, 只是剑尖划过。 不明究里的李逍遥、林月如、江闵岫均要发作向丁叔至问罪,段钰璘却将手一 摊,阻止了他们。 这一剑,该要受。 如果此剑真的是湘儿殉身而成,她……还是保护我,不想伤害我…… 丁叔至瞪著地上许多只能堪称铁屑的刃刺,却笑道:「段钰璘!你真该哭了! 你自己看看,她为了你付出什麽,你给了她什麽?」 段钰璘不语,伸出右手,曾被巴奇重创无力使剑的右手。 这件事,除了他自己和江闵湘,在场没有人知道。或许阿沁和敕里是例外。 滴嗒。滴嗒…… 掉落地面的血珠,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在完全宁静的灵山山顶上,如此清晰可 闻。 就好像说著:抱歉。抱歉…… 丁叔至终於递出剑。 段钰璘也接过……她。 就在过手的刹那,段钰璘感到一点熟稔、一阵温暖、一股关怀。 心念一动,手未动,箫湘烟雨出鞘了! 没有人碰到她,是御剑术! 「蜀山仙剑派御剑开章:所谓御剑,剑随意动,使剑如身,凌空克敌。然欲御 剑,必先剑人合一,心意相通。故御剑者剑人不分,数载後乃至人知剑意、剑晓人 心。」 即亦,要使御剑术,除熟练御剑心法之外,还必须有一把经年累月陪在身边的 剑。只有那把剑与主人心意相通後,才能使出御剑术。 段钰璘是第一次拿到箫湘烟雨,却能用箫湘烟雨使御剑术。 剑刃上的一抹淡白好像会说话。 「我不只是一把剑,是你相识了十年的……妹妹。」 烟雨入鞘。 在这一刻已经宣告:箫湘烟雨剑,完全应归段钰璘所有。 眉角的血仍在流。 李忆如走近前来,伸手想替段钰璘施法疗伤。 段钰璘别首拒绝了。 就这麽几滴血,算什麽呢? 李忆如识趣地收手。 丁叔至掉头便要走。 「断愁剑呢?」段钰璘忽然出声问道。 丁叔至一愣,回头道:「在南宫府,干什麽?!」 段钰璘摸出一个剑柄与断剑递给丁叔至。 江少霆赠他的离云。 跟著,李忆如也解下膺青萍交给丁叔至。 丁叔至双双接过,走了。 经过皓羽身边时,皓羽问道:「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南宫府。」丁叔至应道:「去铸剑。」说完,迳自下山了。 是的,他要铸出一把剑,胜过南宫寒的剑。 江闵岫不解地问道:「这到底怎麽回事?忆如,你把剑给他,要用什麽?」 婥儿近前道:「怎麽回事,打完再告诉你。忆如当然用那个!」说著,她向手 指向山崖边。 云南五大神器之首~天蛇杖。 李忆如微笑道:「不,暂时还不用。反正我们的拜月教主还没要开战。皓羽呢? 你该不会只是跟著来送剑的吧?」 皓羽道:「当然不只,我来弹琴的。」 「弹琴?」李逍遥愕然道:「你在这儿弹琴?现在?」 皓羽道:「不,不是现在,等你们打起来再弹。」 「哈哈~那好得紧!」君聆诗笑道:「打架还有琴声助兴,不错,满优雅的, 这样就算战死,也算够本!」 徐乞前来道:「我倒没差,反正也听不懂。」 是故作轻松?但好似真的很轻松!他们浑像是来渡假、来野餐、游山玩水一般, 不是来打架了! 因为他们的对手,云南王敕里,也是那麽的自然的微笑著,一点杀气都没。 若是一个不知究里的人来到这儿,除了远远地上卢光的断臂,一定也看不出来, 当代最能够令鬼哭喊、神号叫、天为之崩、地为之裂的战役将要在此展开。 李逍遥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要做什麽?」 「喝茶罢!」敕里微笑道:「入帐休息一下好了。等天才军师到了再说。」 「好啊!」婥儿喜道,与皓羽并肩行入帐内。 是的,他们还要等。这是风雨前的最後宁静了。 等,天纵英才~天才军师诸葛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