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拜月教主閤罗凤 诸葛静以金羽扇指比,定下八点,分令七人就位,自己也占其一点。 段钰璘处东北休位,属天。 徐乞处西南景位,属地。 君聆诗处西北惊位,属风。 诸葛静处东南伤位,属云。 李逍遥处正东生位,属龙。 江闵岫处正西死位,属虎。 林月如处正南杜位,属鸟。 李忆如处正北开位,属蛇。 敕里独立其中,老神在在。 平时堪称海量的君聆诗,似乎站也站不甚稳。 酒剑仙那酒葫芦即使装满,也不过两升上下,两升酒,绝醉不了君聆诗。 虽然六一居士此时未生,君聆诗却似早已体会何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众人屏息以待,等著诸葛静下令。 但他们心中却都不明白,只是站了八个位置,就有用吗? 敕里忽然微笑道:「诸葛军师,驱动吧,没有你的指挥,站定位如无有。」 诸葛静轻摇金羽扇,指向段钰璘,问道:「能不能引出在座所有人的小周天?」 敕里闻言一惊~引出小周天? 这简单三个字,一般练气之士,也得努力修行十年八载,才能让它在体外气化。 更何况,是「引出在座所有人」,而非自己的。 段钰璘略一凝神,九股气息流动无比清晰,几可能完全掌握。自从能够感应天 地大气以来,还是第一次这麽地明显。 一股心旷神怡的感觉熏上,段钰璘即答道:「能!」 敕里嘴角微扬~至少,劲御仙气之高妙,尚能与拜月秘术一较高下,看来这一 仗,还不会太无聊。 不待命令,自行动作。 段钰璘周身已围起了气圈,它渐渐向外扩张,延伸到其他人身上,由最接近的 李逍遥、李忆如开始,段钰璘所散发的气,将众人体内之气牵引出来,并且各成系 统成为气圈。八个气圈又互相交缠,连成了一个大圈,将敕里围在其中。 段钰璘能御天地万物之气,人亦为万物。 敕里环视周边八个气圈,忽尔笑道:「这样没用的,我来帮你们罢!」双掌扬 起,各空拍四下。 这一刻,敕里体内气息中分为二,他面朝西北,任脉依序换四气,为风、地、 云、天;督脉依序换四气,为蛇、龙、鸟、虎。 他出掌动作可谓迅极,体内换气、导气、送气的速度更快上数倍,不过眨眼之 间,任督二脉各换四气,也将这八种气息分送给八人。 一时间,龙、虎、鸟、蛇四位之小周天,竟渐渐变化出四圣兽之雏形。 天、地、风、云则愈加浑沌。 敕里又比段钰璘高上一筹! 「好了,谁要先上?」敕里双手一摊,仍是轻闲自在。 诸葛静暗自计较。 与段钰璘一战,敕里再强,也曾被数次击退,想必耗去不少力气,此时若一拥 而上,说不定能打胜。 但若他之前是故意示弱,不愿发挥实力呢?一旦全力以赴了,正是羊入虎口, 势必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但听江闵岫道:「李叔叔,你用七星剑战教主时,剑影以教主为中心交织,那 是什麽招?」 李逍遥随口回道:「乱打一通,哪有什麽招?反正出招也会被他识破躲开,反 而让自己露出破绽。」 江闵岫双眉一挑,自顾道:「我好像有点懂了……」 「懂了什麽?」君聆诗问道。他一开口,便有一股酒味逸出。 江闵岫道:「南宫前辈教我刀剑并使四式,但我只学会了三式。他说,第四式 随我想,他懒得教。我现在有点了解,第四式要怎麽使。」 敕里笑道:「那麽,让小王见识一下罢。」 「当然……那麽,我先上了。」江闵岫收起青锋剑,朝段钰璘道:「璘哥,助 我一臂之力。」段钰璘颔首答应。 「奏琴!」诸葛静嚷道。 铮然!皓羽早已凝神养气多时,诸葛静声犹未落,琴音已响。 一时间,戟气森然、刀剑生辉,严酷的肃杀之气随著琴音充斥全场。 「太刀乱舞!」江闵岫虎吼一声,疾纵向前。 刀光一闪!不见敕里稍动,已将江闵岫让到身後。 但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却感觉到利刃近身! 敕里急急低头,虎彻正自发际砍过。 江闵岫似乎过了头,但他止步得好快!一回身,又纵向敕里! 段钰璘导引全身气流,协助江闵岫控制方向,让江闵岫停得快、冲得更快! 只见虎彻刀光一闪、两闪、三闪、渐渐的,随著琴音愈急,刀光益疾,再也数 不清竟是闪了几次。 这一片刀网,竟似谁也插不了手。 这样绵密的攻击,天底下能有几人当得? 不论有几人,敕里必是其中之一。 在几无暇隙的刀网之中,但见敕里缩头、扭腰、曲臂、抬腿、转身,只是变换 著几个简单无比的动快,便能在刀网中毫不见伤。 婥儿压著摊开在案上的琴谱,皓羽专心依谱弹奏。 原本,这种弹琴方式,是无法将情感融入其中的,但皓羽弹了一阵,也听了一 阵,自己也渐渐溶进这战争的气息中,後来也不看琴谱,指随意动,不弹嵇叔夜的 「广陵散」,而弹起了雪妖自创的战曲。 在曲调变折之时,君聆诗似满不稳地踏前一步,笑道:「云从龙、风从虎。江 少爷,我们一起!」 只见他步履蹒跚,毫不挂意的闯进刀网之中,脚步是左屈右拐,似是随时都会 跌倒,却也巧妙的让过了虎彻馀光。 君聆诗挺起椎心,随手一剑刺向敕里腰际。 这一剑乱无章法,去势又缓,根本不成威胁。 但好巧不巧,敕里正好扭腰闪躲虎彻,竟将腹部送到椎心剑尖! 「好!好个诗仙剑!」酒剑仙大叫道。 九华剑法,六大剑诀。 流星、青云、风雷、虎啸、龙吟、诗仙。 各剑诀望文生义,各有巧处。然「诗仙剑诀」却是一个虚无的名称,根本就没 有使法可言。谁能体会「诗仙」二字,便能学到九华剑法之精要。 正如敕里所言:诗为相,相由心生。心如意,意境空明而有诗,即真意。真意 致,挥毫舞剑无所不能至、无所不能及。 君聆诗饮少自醉,放怀无思,正是放弃一切理性判断,完全藉由一心所致,随 手出剑。 是无招、是荒诞,如今却显妙不可言! 椎心剑尖将至,後头虎彻光影又回! 一者朝腹、一者向颈。 这次避无可避,敕里脚尖使力,猛然回地旋身,巫月刀鞘一落一扬,挡下椎心、 隔开虎彻! 琴声一歇。 龙泉、七星、打狗棒、箫湘烟雨、无尘,一时并起! 他们的小周天随著主人向前,将敕里围在其中。 天天相连,就像成了一个气笼,就连顶盖也给据「天」之位的段钰璘占了。 七刃俱上,在这有限范围、急密的攻击中,敕里决计无法再用「一纸之距回避」 得保周全! 但闻锵啷七响,七刃俱退! 七人後退之後,才见敕里又将巫月神刀归入鞘中。 李逍遥喝问道:「为何不用巫月神刀?!」 「被巫月神刀伤及,即是死亡,我不想这麽无趣地打败你们。」敕里回道。 以一敌七,还想不伤人而得胜? 好狂的敕里! 诸葛静一直只有观战,由於赵瑜的教导,他在短短两年内学到非常多的武学理 论。恰与江闵湘相反,江闵湘只懂怎麽打,不知道为什麽要这样打;诸葛静只知道 何时该如何,但做不到。 观察敕里许久,诸葛静忽然得到结论,叫道:「教主,你不会用刀!」 众人闻言,俱是一怔。 巫月不出则已,一旦见刃,几番数人致命连攻都给他格下挡回,这样的敕里, 不会用刀?别开玩笑了! 若是在成都城中,诸葛静出此言,市井小民们必会耻笑、辱骂。但这儿不是成 都,众人只是疑惑,没人敢吭声。 因为说话的人,曾经定策击退巴奇军旅、诛灭雷乌铁骑,他是诸葛军师。 诸葛军师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未料,敕里呵呵笑道:「诸葛军师很精明,小王的确不会用刀。」 这句话教在场诸君为之震愕。 敕里是在污辱他们吗?笑他们竟然打不过一个拿刀、却不会用刀的人。 诸葛静知道敕里是在打击他们的自信心,便道:「不会用刀,只是指你没学过 刀法。但实际上,光凭你的眼力、速度、柔软性,就能够让你在瞬间看穿敌人招式, 见到破绽,并且立即反应,见招拆招,手头上的武器是什麽,根本就不重要。今天 假使你拿的不是巫月神刀,只是一根铁杖、或是九节鞭、甚至是一把枪,你自也运 用自如。攻击也是一样,凭著极快的速度与准确度,只要知道一些如切、砍、剁、 刺等基本把式,便足以应敌。」 「说得好!」敕里赞道:「如果你肯去学武,二十年内,成就不逊於我!」 诸葛静道:「过奖了。还有,由於熟习「一纸之距回避」这等绝妙的闪躲功夫, 也使你的身体习惯於在耗力最少的情况下完成最大效益的动作。把这些精要处套上 你所使的基本功,就算天下十大高手一同围攻,你也仅可游刃有馀。」 再也没人敢动。 在八个小周天的围绕之下,云南王敕里,所产生的压迫感还是那麽鲜明。 诸葛静分析的非常正确,在武术上,至少用刀这方面,敕里只会基本的把式, 就光凭这些基本把式,七人围攻,也伤不了他一根毫毛。 诸葛静咬紧牙关~武术,已经是胜过敕里的最後一线希望,但敕里的「基本功」 根本无破绽可言,他们完全没有胜算! 连八阵都布下了!看似还没发动,其实当段钰璘引发小周天、敕里替他们区分 位置与应有的气息时,八阵就应该发挥效用了。 在五百三十六年前,陆逊追赶先帝至鱼腹浦,受困於武乡的石八阵,而由武乡 岳丈黄承彦救出。 石八阵有千军万马之气,人八阵应更上层楼!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但敕里却丝毫不受影响呀! 在人八阵中,应该会气流迅疾、阴阳失调,继而使身处其中的人产生幻觉、失 去作战能力。 江闵岫的「太刀乱舞」趁势而发、君聆诗也以诗仙剑诀襄助,而後七人齐上, 敕里还是稳如泰山。 诸葛静不得不承认,八阵失效,对敕里若无有,自己就已经完全没有能够站在 此处,与敕里正面相对的资格了! 若论兵略、战术,以敕里这十年来的作为,结论早就有了。 原来,他们仍然是以卵击石啊! 诸葛静愈想愈害怕,竟踉跄倒退数步。 敕里仍自昂立。 「诸葛军师放弃了。谁还有什麽绝技未用过,来试试罢。小王替你们安排了这 麽一个时间、地点,就是希望你们,能够打败我啊!」敕里环视而言,露出了失望 的神色。 原来,无敌最寂寞、高树多悲风。 江闵岫默然不语,诸羽流。青眼崩、火风青云剑、太刀乱舞全都碰不著敕里, 已黔驴技穷。 李忆如垂首自顾,她才刚刚开通灵力,仙术尚未熟习,以目前的力量根本就不 是敕里的对手。 徐乞已试过数次,打狗棒法比不上基本把式、降龙十八掌触不著一纸之距回避, 还有什麽能用? 君聆诗体会真意的一剑诗仙诀,时间、速度、技巧,自认已臻平生之最,还是 半点效用也没。 段钰璘受六灭傀儡蛊引动狂气,不顾生理机能的狠命搏杀,仍是败在敕里手下, 需要再去试吗? 林月如虽然没有当过主攻,但以得意武技气剑指从旁夹击,正是适得其所,但 数次发出指劲,却都只碰到巫月神刀的刀刃,她完全看不到敕里的破绽何在。所以, 她不是不攻,是不能攻。 李逍遥分以七星、无尘连攻两次,最大的成果,即是无尘剑吐出剑芒,将敕里 逼退一步。 除了段钰璘,只有李逍遥与无尘曾令敕里退步。如今,段钰璘已回复人性,只 要是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会让自己在安全范围下使用力量,他也无法再发挥施展「 仙气功」时的绝顶实力。 结果就是,即使诸葛静能够看透敕里的手段,结果,只是让他们更加清楚双方 实力的差距而已。 他们都不知道敕里擅长使用什麽武器,但可以肯定,无论如何,他都只会比现 在更强。 每个人都垂手、每个人都低头、每个人都失去斗志。 冬至,是昼最短的一日,日头已落了。 残月露脸。 敕里就要转身回帐。 江闵岫不自觉地让了步。 反正,再也没有人打得下去了。 难道,这场仗,就要这样结束? 「站住!」一声大喝,令众人为之一愕。 有谁敢叫敕里站住? 有的,李逍遥。 敕里回身,却见李逍遥行至段钰璘面前,问道:「璘儿,能不能将天地大气贯 入我的体内?」 「可以。」段钰璘答得乾净,话锋一转,又道:「但师父没学过换气与放气, 若受不住这股力量,很可能因气脉阻塞、混杂造成武功尽失,或爆体而亡。」 「死则死矣,又何惧焉!」李逍遥哈哈一笑,转向敕里道:「我还有一招,带 种的,回来接我这一招!」 敕里闻言,神情为之肃然。 所谓一招,无其它,必是林家堡绝技「苍天有泪」。 苍天有泪,聚毕生功力而为一击,若灌以天地万物之气,其威力即便是敕里, 恐也难能正撄其锋。 「来吧。」敕里回身,走到李逍遥面前,轻轻吐口气,只说了两个字。 李逍遥向左首看去,唐钰与巴奇仍是打得难分难舍。 巴奇天生神力、唐钰内功精湛,两人都极耐久战。 心念一动,无尘剑脱手飞出,一落一扬,巴奇与唐钰被双双震退。 一招就分开了云南第一强者与大理第一剑客,李逍遥妙至毫巅的剑艺,任谁看 了,都要为之叹服。 但这样的李逍遥,却动不了敕里一根寒毛。 唐钰与巴奇见到无尘剑,俱是一怔,只见无尘分开二人之後,随即回归主人手 上。李逍遥也喊道:「岳父大人要我见到可造之材,便将「苍天有泪」教给他。唐 大哥,你和君无忧一起来学吧。只要学成它,小小的巴奇算什麽!」 唐钰闻言,看了巴奇一眼。 巴奇毫不经意的别过头,似乎在说:「去学啊!我怕你个老母!」 唐钰嘴角微扬~好个刚毅自负的汉子。当下更不打话,便行至李逍遥身边。 跟著,君聆诗也走近了几步。 李逍遥却道:「站远些,大家都站远些。这一招,不用看,用感觉的。」 在场,只有林月如与诸葛静算是看过苍天有泪,其馀众人,除江闵岫、鱼之外, 也都知道苍天有泪是鼎鼎有名的中原第一剑式,虽则与镇锦屏的蜀道难、黄楼的捻 丝棍并列中原三大绝技,破坏力却远在後二者之上。 蜀道难无法打败雷乌,对付敕里也就不必再试;凭黄楼现有的功力,要对敌敕 里也不可能。如果苍天有泪也无法奏效,敕里,即是天下无敌。 众人纷纷退开,离敕里、李逍遥最少也五丈有馀。惟独段钰璘伫立原地,调节 呼吸。 李逍遥垂手而立,无尘剑尖轻轻点在地面。 敕里已经拔出巫月神刀。 巫月神刀,是一把粹毒刀,但刀身洁净,还能微微反映月光。 这是最後一剑。 「逍遥剑仙,你後悔吗?」敕里忽然说道。 「别叫我剑仙,」李逍遥回道:「我根本,就不配。」 敕里道:「这是云南人对你的称呼,大理白族与南绍黑族都一样。你与女娲一 同在云南创造了传说,这十馀年,你与女娲一样被尊奉为神。我想问的是,你後悔 认识女娲吗?後悔十八年前的路程吗?」 女娲……是的,他们,所有的云南人,都称其为女娲。 但李逍遥自然不一样,称其为灵儿。 如果不曾碰触到灵儿的话…… 即使不曾碰触到灵儿,李逍遥还是能够与酒剑仙学得御剑术,照样可以一个人 出来好好闯盪一番。 灵儿在生命中,似乎只是造成苦痛与失去的根源。 灵儿所给予的,似乎只有永远也做不完的责任。 这负荷,好重,李逍遥,毕竟只是一个略通武术的凡人,怎能承受得起? 如果没有灵儿的话…… 「那麽,你还是叫我剑仙好了。」李逍遥哂笑道。 为了她,心甘、情愿。 有人哭了。 有三个人,李忆如、阿奴,还有一个,不是林月如、也不是阿沁。 没有人看得到她哭。 李逍遥的气息,渐渐溢出体外。 段钰璘感觉到了,双手在胸前合掌一搓,将纳於体内的天地之气,揉为线状, 直贯李逍遥背上灵台大穴。 李逍遥背後受力,亦顺势向前一步。 无尘剑已高高举起。 剑身发出细微的响声,哔雳、哔雳地。 月光下的剑刃,皎洁无暇、闪闪发光,一如其名,无尘。 剑身发出响声,也散发出一股浩盪仙气。 李逍遥的体气、无尘剑的天气、段钰璘的万物之气,三气揉为一体,极其壮大! 李逍遥的表情,深沈。 敕里的表情,严肃。 段钰璘的表情,没有表情。 只是,眼中透露出一股期待、与恐惧。 他知道李逍遥还未发力,无尘剑即已透出仙气,这中原第一剑式,该是何其宏 阔? 李逍遥改以双手握剑。 敕里将巫月神刀横在胸前。 李逍遥的双手已在微微发颤。 好胀、好鼓!段钰璘源源不绝输入体内的万物之气,苍茫浩瀚地不知边际! 李逍遥开始将剑下压。 这一剑!断天下刃、中分其人! 这一刻!气劲爆发、强如飓风! 五丈远近的众人无一得以立定脚步,全数踉跄後退;十丈开外的红帐被气风刮 得呼呼作响,随时都会被起桩吹走! 诸葛静一边退、一边努力地尝试呼吸。 但气风之劲,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是在场者最弱小的一个,似乎理所当然,但仔细一瞧,不只是诸葛静,连远 在十丈外帐中、内功精湛的皇甫望、黑桐、白柏、红桧、青松,竟也是个个表情扭 曲! 好沈重、好沈重……每个人都感觉到,如负千钧! 最近的敕里,再也不能泰然自若! 剑压笼罩,敕里脚下的地面渐渐迸裂,无尘剑吐出无限大距离的剑芒直贯天际, 渐渐地下压。 人与剑,都散发出一股气,万物之气。 即便段钰璘也立足不稳,在这股气风中想立定身子,也感万分难能! 远处的云层,似乎被切开了! 天剑无尘!指天天崩、划地地裂! 李逍遥自己几乎也无法经受这股力量。 剑芒下压,距离敕里的头顶还有一尺! 山脚下的两军军士,都见到。 见到剑芒、见到被切开的云层。 只有呆愕。 他们愣愣地,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帮不上。 龙文向被切开的云层望了一眼,悄悄地走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没人发现他走了。 山下众人距离太远,帮不上忙;山顶众人距离很近,一样帮不上忙。 根本就已经没有人能好好的站著! 他们只感觉到,无尘剑将天地分成了两半! 段钰璘咬紧牙关,不断地纳气、将气搓成线状,送给李逍遥。 李逍遥青筋暴露,双手血脉贲张,脸色胀红,看得出来极为难受。 敕里冷汗直流,死命释出体内真气以抗衡「苍天有泪」所散发的无尽天气。 在这里,必须做个比较。 李逍遥本身内功甚差,可一旦释出全身气息施展苍天有泪,以林家堡一次为例, 即便是身负林家正宗内功三十馀年造诣的孟映谷,却也难能当得。 圣姑曾以自身功力打通林月如经脉,救活她一条小命;後来林月如又为巴奇伤 及天灵,圣姑的解决办法是找到桃精蟠桃,让一人食之,再以蟠桃内蓄之百年功力 为林月如灌顶。但後来是由南宫寒向镇狱明王索得无尘剑鞘,以鞘上存有无尘剑天 气之镇刹金罡珠输气予林月如。 镇刹金罡珠中所存之气,已有大半为镇狱明王所吸取,但残留的部份仍然足以 灌醒林月如,无尘天气之宏大可见一斑。 如今,再加上段钰璘纳天地万物之气以为己用,再转输予李逍遥,天地万物之 气,可有竭尽之时? 或许在敕里而言,李逍遥的功力不过蛄蝼。 但道法自然,先天地生的无尘剑、以及取之不尽的万物之气呢? 在这三气并击的情况下,敕里能够反击吗? 剑芒下压,距离敕里的头顶还有六寸。 远处崩然,数百丈之外竟有山崖被切断、落下山谷。 但无尘剑芒丝毫不受影响,随著李逍遥的手继续下压。 切断山崖,对无尘剑而言,简直像是切豆腐! 就算是上古神剑青萍、轩辕再现,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没人回头去看,气风呼啸,就连山崖落下的巨响,也被吹散。 敕里一声暴喝,连自己都听不见的暴喝,终於将体内真气引出。 无尘剑略略顿阻,但仍然下压。 李逍遥的脸色由红转紫,他所承受的压力绝不比敕里要小。 所差著,只有剑锋是对著敕里而已。 他,从来未曾将苍天有泪使尽。 林天南也未曾。 苍天有泪,是还没完成的剑式。但就凭这半招,足教天下英雄尽折腰! 英雄……? 君聆诗说过,杰出人才的等级可以分三种。 其下人杰、其中英雄、其上王者。 英雄要折腰,人杰该伏地。 然则,王者若何? 敕里将真气贯通四肢百骸,但却无法在无尘剑压之下爆发出气圈领域。或许敕 里的呼吸可以回复正常,但动作依然受制。 敕里脚下的地面裂缝继续向外扩张,全身骨头也发出喀喇喀喇的响声。 这一剑,谁能接?谁能?! 剑芒下压,距离敕里的头顶还有四寸。 李逍遥手臂爆涨的血脉忽然渐渐消去。 无尘剑芒也褪了。 段钰璘暗叫不妙。 天地之气毕竟无法与李逍遥体内之气融为一体,自己所输之气,只能用来制造 剑压、增吐剑芒,却无法活化李逍遥身体的再生机能。 必须用人体的气!但段钰璘经过「劲御仙气」的修炼,已将自身气息与万物之 气融合,体内的「人气」早已盪然无存! 现在,能向谁求助呢? 段钰璘只能在心中大喊:助我一臂之力! 但段钰璘不懂传心术,现下就算他喊得再大声,声音也会被气风吹走。 敕里终於爆开气圈!勉力举手,将巫月神刀提起。 无尘剑被挡下了! 李逍遥的力气,已不足再让无尘剑向下压。 苍天有泪,又失败了? 「各位,请将你们的气,分给璘哥。」 这句话,有几个人听到,非常切实的听到。 李忆如、林月如、君聆诗、徐乞、江闵岫、程至清、宗飞妍! 然後,有一阵箫声。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君聆诗吟的吗?李忆如等六人愕然望向他,怀疑他怎也会传心术? 但君聆诗一脸醉态,茫然。 不是他?那会是谁? 「是湘姑娘!」婥儿将这个想法传出去:「她要我们将气分给石头!」 每个人也早就见到李逍遥气力放尽,当下再无怀疑,纷纷导动体内真气,向段 钰璘散去。 一时之间,强弱大小不同的七道气柱,先後贯到段钰璘身上! 段钰璘身子一震,随即将这七道气柱在体内统合,再次以掌搓气,化为气线输 入李逍遥背门灵台。 李逍遥背门一抖,不自禁又向前一步。 手臂的血脉再次贲张了! 差是差在无法应用自如,否则以李忆如开通灵力後的仙气,就足以与敕里抗衡 了! 敕里千辛万苦才爆开的气圈,随即又为无尘剑所劈散。 隔著巫月神刀,无尘剑继续下压,距离敕里头顶,还剩三寸。 段钰璘竭尽全力吸纳七人之气,聚合後送至李逍遥身上,成为李逍遥力量的来 源。 但很快的,七气即去其一。 段钰璘感觉到的,江闵岫力尽了。他平素就爱练招式,内功十分粗浅,自然撑 不得许久。 随著江闵岫力气放尽,君聆诗、徐乞也先後倒地。 此三人属君聆诗最为年长、习武时日也最久,但君聆诗也只有廿一岁,而且学 武又不专心;徐乞虽名为黑桐徒弟,实际上师徒却只相处了六日,何况身为一介乞 儿,镇日价便为三餐烦恼,哪有馀力修炼内功。 很快的,程至清、宗飞妍也双双不支。 她俩是雪妖、风神转世,化身为人之时,已耗去毕生修为,如今残存体内的一 点力量,并不比君聆诗等要强上多少。 他们也浑没料到,施展「苍天有泪」,耗力的速度是这麽快。如果要他们独力 去使,别说歼敌,恐怕剑才举起,不用三个呼吸的时间便要力尽。 李逍遥的内功也不精湛,至少比起上述诸人都好不到哪里去。 但他却撑了这麽久,在最接近剑压的地方这样撑著…… 不到力竭身亡,绝不放弃! 这是李逍遥认识灵儿、失去灵儿之後的结论。 这不是指李逍遥在那段旅程中有所保留,但他认为自己施展的还不够。 人都有潜力,撑下去,潜力就会出来。 如今他还能够站著,其实已经是种奇迹。 所以才说,必身逢大难者,才能领会「苍天有泪」。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什麽叫做「毅力」! 他们已经失去所有,就不会在意自己的生命而有所保留! 无尘剑继续下压,距离敕里头顶,还有两寸! 李忆如虚脱了! 她才刚刚开通灵力,体内仙气澎湃,理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但相反的,她也不懂得收力放力的道理,一施放仙气,便如泄洪一般,毫不知 保留地全灌到了段钰璘身上,段钰璘放不及收,早已溢出、浪费了许多仙气。 只剩下吸收了无尘天气、化为体气的林月如。 七人之力,不到半晌便耗得仅賸一人,「苍天有泪」耗力之钜,超乎想像! 压到敕里头上的力量,也减弱了许多。 万物之气已去,段钰璘吸纳气息,转送予李逍遥的,只能用於维持李逍遥的体 力。 仍在下压的,只有无尘天气了! 距离敕里头顶,还有一寸。 敕里没有抬头,头顶就已经感觉到无尘剑锋的森森冷气。 头顶上的玉枕、百会诸穴,几乎都给压得闭塞。 一根给气风激起飞扬的头发,沾到无尘剑刃,随即断落,飞得不知去向。 同时,敕里也感觉到剑力再次转弱。 聚气多时,就等这一刻了!敕里二度暴喝,全身气息激射而出! 就连头发都射出气芒!无尘剑为气芒所击,竟略略抬高了几分。 敕里感觉到了,力贯右臂,向上猛击! 铿锵声响,李逍遥无尘脱手,踉跄倒退十馀步,跌坐之後势犹未止,竟还打了 个滚。 一击之後,敕里随即跪倒,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息盪然无存。 送到李逍遥体内的气息受到震盪,更以百倍之力回奔,气柱直击胸口,段钰璘 受之不住,也给震得口吐鲜血。 林月如、江闵岫、君聆诗、徐乞、李忆如、程至清、宗飞妍七人气竭力尽,连 举手投足都办不到。 只是观战的唐钰、阿沁、巴奇,以及帐中的酒剑仙、姜婉儿、青松等,也纷纷 连喘几口大气。 这一剑,惊天破地! 再也没有人有力气去判断谁胜谁败。 但就算有力气,也没有时间了。 「你们这些在本明王头上打架的蝼蚁,何故吵醒本明王!」 这声音,有些人,是怎麽也忘不了的。 程至清、宗飞妍脸色发青;君聆诗的牙龈已咬出了血;李逍遥、林月如愕然对 望;江闵岫、李忆如有几分恐惧;阿沁暗叫不妙;敕里莫可奈何。 帐中姜婉儿淡然道:「周络,上吧。」 酒剑仙站起身,提起剑便向外走。 青松、红桧早已出帐。 身长丈许、三眼六臂的镇狱明王已降落山顶,见到倒了一地的人,狂笑道:「 你们倒挺乖,还懂得要伏地受死啊。閤罗凤,你干得不错,他们个个都有气无力, 杀起来方便许多。」 敕里眉头一皱,无言。 「胡说八道!」江闵岫叫道:「教主才不可能帮你!」 「混小子,凭什麽这麽说?」镇狱明王笑问。 「你何不问,我们为什麽相信无忧?」徐乞反问。 …… 是的,没有人会相信敕里勉力一战,是为了帮助镇狱明王。 红桧不屑冷哼道:「你看看在场哪一个人会愿意死在你手下?」 镇狱明王脸色一沈,不悦道:「只是磕头赔罪,本明王觉得太少了。」 「去你妈的少!」李逍遥猛喝:「你这混球!你又活了,就再杀你一次!」 镇狱明王闻声,身子也不禁一震。 回头一望,却见李逍遥烂泥般瘫倒在地,眼见只剩一张口能够喝骂,要他持剑 出招,那是再无可能。 见此情状,镇狱明王笑道:「徒逞口舌之利的下野巴人!第一个死、死的最惨 的就是你!」言罢,抬腿便朝李逍遥走去。 十八年前一败之仇,镇狱明王是无时或忘的。 影闪,一人挡在李逍遥身前。 镇狱明王见了,道:「周络,你要替我行天法,宰了你这不肖徒儿吗?」 酒剑仙哂笑道:「既然明王知道他好歹是我徒儿,怎能你说宰,我就宰?」 镇狱明王神色沈声道:「那你要作什麽?」 酒剑仙笑道:「不宰他,当然只好宰你了。」 镇狱明王想笑,还没笑出口,身後便传来喝声:「对,宰你!」 镇狱明王随意挥起右手第三臂,便探向对方剑锋。 剑随势转!红桧右臂一旋,打蛇随棍上,延其臂直刺直肩! 镇狱明王冷哼一声,竟泰然受剑! 剑尖才触及镇狱的皮肤,剑身竟然弯曲! 红桧不肯认帐,手臂猛一使力,锵啷一声,长剑断折! 镇狱这才笑道:「宰我?就凭你们这些白发老头、残兵败将?」 天际忽然一亮! 一道奔雷打下!镇狱一惊,後跃避开。 「你很没口德耶!那我算是白发老头、还是残兵败将?」阿沁不悦娇嗔,跟著 便向阿奴道:「少主,这家伙入侵过大理,刀枪不入你是知道的。定要用咒术才能 对他造成伤害。我看我们就先化敌为友如何?」 阿奴早已动身去拔冥蛇杖,闻言笑道:「好啊!他想要逍遥哥的命,我怎可能 坐视不理!」 「那我先来啦!……风卷残云!」阿沁忽地扬手,体内真气流动,一阵刀风吹 起,直刮向镇狱明王。 镇狱明王胸膛一挺,竟坦然受之。 这阵飞沙走石,让众人都睁不开眼。待得风息,定睛一瞧,镇狱明王竟然毫发 无伤! 在黑族中阿沁的灵力已是首屈一指,身为专擅雷咒与火咒的苗人,她却是五象 法术全都熟习。她所施展的上级风咒「风卷残风」一次可歼灭百人部队! 但她看得很清楚,适才镇狱明王根本纹风不动! 阿沁惊愕不已,却听镇狱明王笑道:「已经是冬天了,还吹风,不冷吗?」 「那就来点火吧!」阿奴忽然出声,冥蛇杖首的千年蛇王胆一胀一缩,半天竟 无端落下无数火石! 对於鲜接触仙术的徐乞、君聆诗、江闵岫等人而言,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不 可思议! 火石大小不一,巨者尺馀、微者寸许,全都击向镇狱明王! 但见镇狱明王六臂连摆,竟将无数火石纷纷打落。这不紧要,只苦了早已力尽 倒地的敕里、李逍遥等人躲得极其狼狈。 火石已尽,镇狱明王身上是一点烧伤、击伤都找不到。 「这些沙子,未免是小了一点,用来取暖,勉强可以了。」镇狱明王大笑一阵, 阿奴脸色青转红、红转青,作声不得。 镇狱笑声未尽,周身已多出二十四柄剑! 各剑长短、大小、高度、距离均一,分明是万剑诀! 二十四剑,四面楚歌! 镇狱有心相受,凝然不动。 二十四剑,一齐刺上!一齐刺中、也一齐落下! 镇狱还是毫毛未伤! 他与敕里完全不同,敕里是令人击之不中、镇狱是打中了也没用! 一阵旋劲涌至,一根木棍直击中镇狱腰眼! 结果,棍碎、掌破、人退! 罡气溢出,黑夜中的黑衣人舞起黑剑,一招一十二式! 式式俱中,但却不能伤敌! 「接我一招!」这声狂喝,是巴奇! 右手持柄尾、左手紧靠刀萼,四丈外的距离,右上到左下的三十度角猛劈! 真空刃法、断岩剑气! 若说中原三大绝艺是捻丝棍、蜀道难、苍天有泪,那麽云南的第一绝技,必然 是巴奇的断岩剑气! 剑气激出! 镇狱提起右手第一臂,左上到右下的三十度角,无比准确,空挥! 断岩剑气被击破了!一股刀气反袭,正中巴奇! 巴奇胸前顿时被劈开好大一道口子! 镇狱哈哈大笑,忽然一颗球状物弹进了他口中。 喀鲁放下了手,冷笑。 镇狱曾中过阿奴的三尸蛊,而必须食用毒龙胆解毒,自去了三成功力。 如今他服食的,是喀鲁精心调配、从未用过的奇毒「液脏」,一颗小球中注入 了腐蚀性更高於「化筋水」的「溶骨水」,一但表膜被胃液溶解,那极少量的溶骨 水便足以蚀穿其胃、直达脾、肝、肾、肠! 却听镇狱哈哈笑道:「云南第一暗杀高手!这对我没用的!你不信,我就等给 你看!」 众人摒息,气力放尽的诸人更趁此时养气调息。 半晌之後,喀鲁眼神微变。 「液脏」的表膜应该早就溶解了,为什麽镇狱没事? 「你……食用了毒龙胆,应该不是只剩七成功力?」阿沁问道。 镇狱笑道:「我补回来了,而且还得到了个好宝物。」镇狱自口中吐出一块玉 石,道:「这叫做七彩玉灵芝,只要将它含在口中,就能使唾沫化为解毒灵药,百 毒不侵。本来它的主人是要把它送给你的。」言罢,朝著李逍遥咧嘴一笑,续道: 「结果他们运气不好,在神木林中被我撞上,宝物和他们的毕生修为就我得了。」 李逍遥微微一怔,想不起在云南还有认识什麽人,会送这种宝物给自己?当下 便问道:「他们是什麽人?又怎会将毕生修为给你?」 镇狱哈哈笑道:「他们夫妻被我吃了,功力自然就是我的!至於他们的身份… …是桃树精,男的叫宋贺文,女的叫阿桃。哈哈~桃树精的味道和蟠桃一样,美味 可口、对功力又大有助益!奇遇、真是奇遇!」 李逍遥呆住了。 宋贺文和阿桃……被吃了……?! 李逍遥勉力站起身。 无尘剑归回主人手上。 「璘儿……各位,再帮我一次……」李逍遥平静的语气,忽然爆大:「我要用 苍天有泪,毙了这魔鬼!!!」 「你要毙我?我先和你算总帐!」镇狱呼然一掌击出,憾天爪! 气力放尽的李逍遥,绝对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