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白将军府第座落在金陵城南,门前是一条约十米长的青石大道,平时无人敢在 此多做停留,两尊威武雄壮的石狮驻立在石阶两旁,张牙舞爪,令人生畏。走进大 门便是前院,前院尽头是会客厅,厅内正方挂着一幅猛虎下山图,左右配有一付对 联,上联是:“驰骋神州,方显英雄本色。”下联是:“朝久暮迟,尽抒壮志凌云。” 显得气势磅礴,庄严肃穆。绕过客厅是白府中院,东厢为鲁平元的卧室,西厢是书 房,也是平日里如雪、如意读书习字的地方,正南面是忠孝堂,乃白将军议事之所, 堂后有道绣花屏风,转过屏风才是内院。 此刻如雪跪在忠孝堂内,形容惨淡,凤眼含悲,满脸的自责与愧疚,一想到因 为自己的冲动,竟给家人带来如此大的祸事,心里便犹如万剑穿心,痛苦万分。白 将军伫立在如雪身前,双唇紧抿,目眦尽裂,身上的衣袍无风轻扬,显然愤怒到了 极点。鲁先生站在一旁,望着跪在地上的如雪,心中异常沉重。 白将军深深吸了口长气,指着如雪斥喝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女扮男装在外 招惹是非不说,居然还闯下此等大祸,不但害得意儿无端送命,更害得庭儿如今落 得个身残命危的境地,你们!你们是不是要生生气死为父才甘心!” “父亲!”如雪委屈地泣道,“我们并非存心要惹事,实在是那汤少明欺人太 甚,当时那种状况,任谁都会忍不住不管的。我们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已, 怎想到会发生这种祸事!父亲,女儿真的不是存心的。”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白将军气得浑身颤抖,伸手便抓起身旁桌几上的茶 具用力往地上掷去,但听“啪”的一声脆响,茶具在如雪身前摔得粉碎,白将军余 怒未消,指着如雪愤然道:“你有几个脑袋敢去打抱不平?一个弱小的女子,不用 他人相助便不错了,还想帮助别人?真是不自量力,愚蠢至极!可笑至极!想想你 的姐姐,看看你的大哥,这便是你出手相助的后果!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人命关 天?以前所念的书难道白读了不成!” 如雪心头难受之极,父亲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犹如利刀般深深扎进她 的心里,令她痛不欲生,无地自容。如今父亲盛怒之下把所有责任都怨在她一人身 上,让她觉得很不公平,然而她却不想再辩解,也无法再辩解,只默然承受这一切。 于是她垂下头,轻轻说了句:“父亲请息怒,女儿知错了。” 白将军“哼”了一声,拂袖冷冷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庭儿若是有个什 么三长两短,你就永远都不要再叫我父亲了!” 如雪脑中只觉“轰”地一声犹如平地起雷,以为是自己听错,但她抬头看见父 亲那冰冷的双眼,含恨的嘴唇,才确定父亲竟是认真的,不是一时气话。不由得呻 吟一声,颓然坐倒在地,眼中泪如雨下。 鲁平元在旁看得实在不忍心,上前扶起如雪劝道:“好了,你不要太自责,事 情已经过去,再怎样愧疚也没有用处,别怪你父亲,他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啊,你 要体谅他此刻的心情才是,先回房好生歇息吧。” 如雪感激地看了眼鲁先生,又含泪望了望父亲,见他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只 冷冷转过身去挥了挥袍袖。心中不觉又是一阵刺痛,深深行了一礼,黯然退回内院 去了。 鲁平元见如雪走远,便劝道:“白兄不必太气恼,事情已经发生,再怎样责备 也于事无补,如今要考虑的,是怎样去应付兵部尚书汤和,他的独子死在庭儿之手, 定然不肯轻易罢休,须商议一个万全之策才行啊。” 白将军心里其实也同样在为此事烦恼,他更明白这汤和的为人,不仅位高权重、 霸道嚣张,与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李丞相交好,更有后宫李淑妃撑腰,平日里为了 些许小事都要咄咄逼人,绝不吃亏,何况是死了独子这等大事,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自己驰骋沙场,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皱一皱眉,不料为了此事竟大感头痛。他以手 抚额,叹道:“依鲁兄之见,此事该如何才好?” 鲁平元想了想,方才说:“此事只有请刘太史与徐丞相出面,唯有他俩调解, 事情或许能够顺利解决,汤和也不能不卖这个面子,至少明着不会与我们过份计较。” 白将军点点头:“为兄正有此意,看来也只有如此了。”言罢,向着门外喝道 :“田管家!你且进来。” 白府管家田溪闻声忙走进忠孝堂,垂头应道:“老爷,您有何吩咐?” “你速速用我的名贴去刘府和徐府把刘太史与徐丞相请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快去!” 田管家遵命匆匆离去。 白将军想起落崖而亡的如意,心中既悲且痛,沉声问鲁平元道:“听说金佛寺 的主持法明禅师派人曾到山崖下搜寻,不知结果如何?” 鲁平元皱皱眉,脸上现出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回答说:“这事说来也怪, 法明禅师派人下山搜寻了一日一夜,居然毫无发现,别说尸骨,就连半点衣物饰品 都未曾寻到,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莫非意儿竟侥幸大难未死?” 鲁平元摇头叹道:“那山崖高近万丈,任何人从上面落下去,断然毫无生还的 可能,便是身怀盖世武功,也难有生机,何况意儿并未习武。” 白将军知晓鲁平元所说确是实情,自己只因太过于关心,才会生出这种决不可 能的幻想,黯然道:“那法明禅师居然找不到意儿尸骨,定是未曾用心仔细搜寻。 鲁兄,你我乃多年好友,便劳烦你带几名家院再去搜寻一次,务必要找到意儿的尸 骨,决不能任其弃之荒野,为野兽撕咬。若非要应付汤和,我定要亲往净灵山一趟, 不得出一个结果绝不甘心,否则,意儿在天之灵也会怪罪于我。” 鲁平元点点头,退出忠孝堂,选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家院往净灵山而去。 却说如雪黯然来到内院,正遇上会诊而出的秦大夫,她忙上前询问大哥的病情, 秦大夫叹了叹,沉声回答说:“白公子性命算是保住了,日后慢慢调养,身体定可 复原如初,只可惜那条手臂,哎,恕老夫无能为力。” 如雪听后只觉心头一痛,虽然早知必是此等结果,可如今真真实实地从大夫口 中说出,仍免不了一阵难受,眼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飞奔着跑进内室。内室里气 氛悲凉、泣声隐隐,大哥白敬庭正躺在床上,痛苦地紧锁着眉头,面色苍白,双目 无神,右面断臂处包裹着层层纱布,殷红的鲜血浸湿了身周的棉被与衣襟。母亲林 氏坐在床前勤勤拭泪,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老奶奶跌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泪水长 流,手中持着一串佛珠,口中喃喃诵着经文,为苦命的孙儿祈福,几名丫环下人一 面招呼着病床上的大公子,一面又要安慰白夫人和老夫人,前前后后忙得团团转。 大家猛然发现她的出现,不禁转头看向她,都不觉流露出一种责备的神情。如雪面 色如纸,带着满心的愧疚缓缓走近床边,伏下身躯握住大哥冰冷的手,哽咽着说道 :“大哥,都是小妹任性冲动,害得二姐与你遭此大难,当真是罪该万死,死不足 惜。” 白敬庭伸出仅存的左手为如雪试去脸上的泪痕,嘴角勉强挂上一丝若无其事的 微笑,淡淡道:“小妹别伤心,大哥身体强壮,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只是以后没法 再保护你了,你也不要太内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怨不得谁的,答应我,不要再 难过了,知道吗?” 如雪见大哥不但不怪她,反倒安慰了她一番,心中更是觉得愧疚无比,伏在床 前痛哭失声。 白夫人心中不忍,扶起如雪道:“雪儿,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也并非全是你的 过错,没有人会怪你的。” 如雪摇摇头泣声道:“就算你们不怪我,我也不会原谅自己。” 大家见她如此痛苦,皆是心中叹息,无人再多言责备她。 正当此时,一名下人匆匆跑进来叫道:“不好了,汤和带着一帮众侍卫冲进府 内前院了!口里还喊着要讨还什么公道。” 大家听闻尽皆大吃一惊,如雪恨声说:“那汤少明恃强欺弱、滥杀无辜,罪有 应得,我们白家不向他们讨还血债就已经不错了,他们居然还敢上门挑衅,实在是 欺人太甚!”说罢便要冲出去理论。白夫人忙拉住她,沉声道:“你不要太莽撞, 休要再惹出什么事端,外面有你父亲在,他自会酌情处理,何况你刘大伯与徐二伯 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有他俩在,谅那汤和也不敢拿我白府怎么样!”转头又对那名 下人道:“你即刻到前院看看,有什么动静速来禀报。”下人掉头匆匆离去。剩下 众人等在室内空自着急。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