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约过了两个时辰,那名下人回来了,众人急忙问他前院的情形,他说道:“那 汤和真是霸道,硬说我们老爷纵子行凶,还要我们公子偿命,老爷据理力争,一旁 又有刘太史与徐丞相劝解,汤和才不敢太嚣张,临走时说要去找皇上评理。我们老 爷真是胆色过人,一点都不怕那汤和威胁,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嗨,真不愧是当朝 的虎威大将军!” 众人松了口气,唯如雪心中仍如压着千斤巨石般沉重,她明白汤和绝不会善罢 甘休,这件事闹到皇上那儿,皇上会如何处理还不得而知,虽说父亲有刘大伯与徐 二伯护持,可汤和势力也非同小可,皇上性情多变,能否公平对待此事,如雪心中 实在没个底,越想越担心,越担心越愧疚。她对白夫人说道:“母亲,我去前院看 看,顺便沏壶宁神茶给父亲压压惊。” 白夫人从未见过如雪如此体贴细心,心想:看来经过这次的事件,雪儿长大成 熟了不少,心性也变得乖巧体贴了,只是这教训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些。想到这里, 她便一阵难过,默默点了点头。 如雪见母亲面现悲容、神情凄凉,心知她又在为姐姐和哥哥的事伤心,更觉自 己罪孽深重,无言相劝,黯然转身便向外走去。正行至门边,迎面遇上一脸沉肃的 白将军,忙低身行了一礼,轻轻喊了声“父亲”。白将军冷冷瞟了她一眼,一言不 发地从她身边走过,来至白夫人身前问道:“庭儿怎样了?” “秦大夫已经看过,他说庭儿的性命无忧,好好调养一阵子应该不会有事,只 可惜庭儿那条手臂……”说罢,伤心地摇摇头。 白将军叹道:“家门不幸,竟遭此大难,想我白玉龙半生戎马生涯,跟随皇上 东征西讨、英雄盖世,岂料将来却无人承后,为我光耀门庭,可恼、可恨!哎,也 许这便是我白玉龙命中注定吧。以后照顾庭儿的事,夫人要多劳神了。”言罢,行 至床前,安慰了敬庭几句,又匆匆赶往前院客厅而去。 第二日,鲁平元果然空手而回,仍然是找不到如意的半点尸骨。 白将军与夫人商议之后,知道丧事在此等情形下不易太过招摇,于是命人取出 如意的几件衣物立了一个衣冠冢,又请了数名高僧做了七日法事,便算匆匆了事。 那汤和果然不肯轻易罢休,将此事告到御驾前,希望皇上为他作主讨还公道, 李丞相、李淑妃与汤和素来交好,在旁添油加醋,惹得朱元璋果然勃然大怒,欲加 罪白将军,幸得徐达与刘伯温冒死相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三解说清楚之后,方 才使朱元璋渐消怒火。其实朱元璋虽心性残暴,却也明白事理,并非昏庸无能之君, 想到两方都是自己的爱将宠臣,需依赖之处甚多,一旦不和,非国家之福,思来想 去,认为双方都不宜降罪,于是便下旨追封汤和之子汤少明为“锦衣都尉”,官居 五品,风光厚葬,另加汤和年俸一级,而白玉龙则被撤去“虎威大将军”的封号, 停职半年。汤和与白将军均心有不服,却慑于皇上的威严,不敢有违圣意,只得将 此事暂且作罢,然而两家的仇怨却也因此而深埋于心,尤其是汤和,对白玉龙更是 恨之入骨,想方设法欲置之于死地,此乃后话不提。 却说白如雪自经此事之后,性情大变,不再象往常一般活泼开朗、任性娇嗔, 显得沉默寡言、谨言慎行,每日里除了跟鲁先生勤读诗书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大哥 白敬庭处悉心照料,偶而闲暇之时便独自一人静坐沉思。这段日子,她脑海里常常 浮现出净灵山的那段情景,尤其是自己被汤少明擒住时的无助,大哥断臂和如意落 崖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惨痛和无奈,心里便犹如刀绞般难受,想到如若自己也有一身 过人的武艺,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惨事,学武之心也更加坚定和迫切了。恍惚间, 她忆起了七年前在城西树林遇见的那位神仙般老人,那么坚硬的青石他也能轻轻捏 成粉末,武艺之绝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而至今她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老人答应要教 她本事,最后却又转身走了。若是当初老人肯教她一身武艺,净灵山的惨剧就不可 能发生,自己如今也不会受那愧疚的煎熬和折磨! 她不知不觉从怀里摸出老人送给她的那块玉坠,只见玉坠在她手中显得那么温 滑细腻,玉石中仿佛还隐隐泛出一种淡黄色的光芒,仿佛要向她诉说什么秘密和故 事。心中暗想:神仙般的老人要我务必好好珍藏它,却不知是何用意,这玉坠不过 是块价值不菲的小小玩物,怎又让神仙般的老人对它如此重视?难道这玉坠还隐含 着什么秘密不成?白如雪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一日,如雪读书之时坐在书案前出神,鲁先生轻轻踱到她面前来也浑然不知。 鲁先生以异常亲切的口气问道:“雪儿,你是否有心事,还是身体不适?”她猛然 惊醒,忙起身恭恭敬敬地站着,脸也不觉红了起来,埋头沉默了一会,才仰起面来 含泪问道:“先生,有了武艺是否就可以帮助弱小,惩制恶人?” 鲁先生看了看她,说:“武艺主要是为了强体防身,当然,有时候也能快意恩 仇,扶弱惩恶。” 如雪忙又问:“女子是否也能练出一身武艺?” “当然可以,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练出好武艺,这要看个人的资质与天份。” “先生觉得雪儿资质如何?” 鲁先生凝视着白如雪,心中莫名地一阵激动,脱口道:“你的资质已是极品, 自然是练武的绝好材料。” 鲁先生话音刚落,白如雪便已上前跪伏于地,哽咽着说:“先生曾经答应为雪 儿找寻一名师父,如今一月之期将满,求先生务必成全!” 鲁平元急忙扶起如雪,深深叹了叹,毅然说:“好吧,既然你心意如此坚定, 今夜子时,你到后院花园去,自会有人传授你武艺。” 如雪脸上终于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按捺不住兴奋之心,好奇地问:“教我武 艺的师父是怎样的人?” 鲁平元看着她,严肃地道:“他是我一位多年来的好友,武艺高强,鲜逢敌手, 但性情古怪,喜着黑衣蒙面,最忌别人打听他的私事。你跟他学习武艺,切记不可 好奇多问,专心跟他学习便是。” 如雪点点头,把鲁平元的话字字记在心间。 黑幕降临,夜色宁静,月光如雪,万物沉眠。子时刚过,如雪便悄悄起床,穿 上早就挑好的青色绸缎紧身罗衣,外系一条蓝底白花的披风,急匆匆来到后院花园。 园内“怡心亭”中早已候着一名黑衣蒙面人,身材伟岸,气宇轩昂,令人觉得 异常神秘。如雪轻轻走上前去,心中不禁一阵兴奋,又一阵紧张,为了学习武艺, 她已经顾不得对方是谁,此刻就算有人拿着利刀对着她,她也不会后退。两人对视 一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最后还是如雪忍耐不住,轻声问:“阁下是谁?” 黑衣人微一沉吟,回答道:“黑衣客!”嗓音沙哑低沉,入耳难听。 如雪心中暗想:莫非此人就是鲁先生所说那位教我武艺的师父?果然神秘难测。 又问他:“阁下可认识鲁先生?” 黑衣客轻叹一声说道:“他是我多年好友,怎会不认识?你便是白将军的女儿 白如雪吧?” 如雪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果然没错,不再多问,也不再犹豫了,忙屈身向他拜 了下去,双膝跪在地上,轻轻叫了声:“师父!”她拜得那样虔诚,叫得那样亲切, 可见她的心意是如何的坚定。 黑衣客袍袖轻挥,一股无形的大力便把如雪轻轻托起,再也拜不下去。如雪心 中一阵狂喜,知道黑衣客果真是武艺高绝,并非虚言。 岂料黑衣客却沉声道:“你不要叫我师父,我只是传授你武艺,并没有打算收 你为徒。” 如雪大惊,惑然问道:“却是为何?” “你不要多问,我有我的苦衷,你若有心习武,我自会认真教你,但不能收你 为徒。” 如雪记起鲁先生交代的话,不敢再问,轻轻点点头,道:“先生既然如此说, 雪儿定当遵从,绝不敢强求。” 那黑衣客见她如此乘巧聪明、明瞭事理,心中不觉暗喜,说道:“学习高深的 武艺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但要练好它,却决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须有非凡的 毅力和耐心,经受万般磨难方有小成。你要有这种思想准备。” 如雪自信地微微颔首,双眼充满了向往与期待。 黑衣客接着道:“要想学好武艺,首先须学练气,也是武林中人常说的内功。 练好了内功,再练任何武艺都将会事半功倍。”言罢,悄悄将一套行功练气的方法 教给如雪,并再三叮嘱她务必每日坚持练习。如雪果然天资绝伦,黑衣客不过把功 法轻轻口述了两遍,她竟记得一字不差,令他既感吃惊又不觉十分欣慰。 原来黑衣客教给如雪的这套功法名为“无心诀”,乃道家无上的修真密法,讲 究以天地为母,以命气为本,以意领气,以神定息,流转于人身的七经八脉,最后 如川河入海般纳流丹田,威力无穷,玄妙神奇。黑衣客担心如雪第一次练功,难以 明白其中要诀,便又再三细细描述了一番行功的路线和方法,直到如雪完全明白, 方才作罢。 接着,黑衣客又递给如雪一把轻薄的长剑,剑长三尺,寒光慑人,剑鞘刻有一 弯皎洁的残月,说道:“这把冷月剑原本是我贴身的兵器,今日便送与你,望你好 好珍惜。” 如雪知道这定是一把非比寻常的宝剑,心中欢喜,忙谢道:“先生为何送雪儿 兵器?” 黑衣客双目如电,凝视着白如雪语重心长地说:“练好了内功,不过徒长一身 气力而已,要想防身,还须练习武艺。剑,乃兵器之王,是武艺中最难练习也最具 威力的护身利器,今日送剑与你,便是要教你一套[惊云剑法],共分十三路,一 路比一路高深,一路比一路精妙,威力也欲见强大。练好它,天下之大,何处去不 得!” 黑衣客说罢,便领着如雪来到园中空旷之地,随手折下一节树枝,将惊云剑法 第一路缓缓使了出来,一面演练一面口中说道:“这套剑法讲究的是轻灵矫捷、洒 脱飘逸,虚实相参,变幻莫测,练习时要招式舒展,起伏敏捷,转折轻灵,刚柔相 济,攻敌时须掌握快、狠、准、劲四字真诀。你且在后随我慢慢练习。” 如雪在一旁看得意兴盎然、神采焕发,恨不能立即便把这些本事尽数学了去, 忙抽出冷月剑在后跟着比划。练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把第一路剑法勉强记住,黑衣 客对如雪非凡的悟性和毅力赞叹不已,暗中庆幸自己的独门武学终于后继有人,又 见她练得精疲力尽仍不肯停下来休息,忙告戒她练习武艺千万不可操之过急,须循 序渐进,否则对身体不但无益,反而有害。如雪心中早已把他认作师父,对他所说 自是言听计从,不敢有违其意,见夜色已深,忙向他深深鞠了一礼,告辞而去。 自此以后,如雪每夜子时都去后院花园跟随黑衣客学习武艺。由于她天资聪明, 进展非常神速。 渐渐地,白府所有的下人婢女们都觉得三小姐有些变了,变得更加婷婷玉立、 风神俊逸,两眼清如潭水,暗含深邃,面色润白透红,有如玉琢,雍容中隐露清秀, 温柔里暗含刚健,走起路来犹如行云流水,悄无声息。性情也变得寡言莫测,难以 亲近,大家只道是小姐经受上次事件的打击才会变得如此异常,怎想得到白府的三 小姐如今已是脱胎换骨,再也并非先前那名纤纤弱女子了。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