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如雪一路停停歇歇,沿途打听,不知不觉路徽州,过广信,五日后终于来到抚 州境内。 最后一线夕阳慢慢隐入天际,天地间昏沉下来,如雪策马缓缓驰在大道上,周 围已不见行人,只有她一人一骑在地平线上缓缓移动,“嗒、嗒、嗒”,马蹄声阵 阵传来,孤单苍凉地回响在山野林间。 因为一时急于赶路,她错过客栈,只怕今晚要在这荒无人烟之地露宿了。 如雪这是头一遭独自远行,虽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但时时小心谨慎,处处提防, 自然一路平安无事。她从金陵到此,名川大山、风俗丽景、农忙耕收、奇人异事, 数不胜数,总算是大饱眼福,增长了许多见识,特别是那乡间小牧,放牛泥娃,笛 声悠悠,炊烟袅袅,那无拘无束的生活令她大大羡叹。 当然,如雪也顺路做过不少扶弱惩恶的善事,什么强抢民女、逼良为娼、鱼肉 百姓、横行霸道,遇上如雪的性情,自然要伸手管上一管。最让她好笑的,是途经 徽州时,居然有个叫“白额虎”的恶少,见如雪单身美貌,上前调戏,结果被如雪 随意动了几下拳腿,就把他和家丁们打得落花流水、仓惶而逃,逗得周围所有看热 闹之人个个捧腹大笑,回想起来,仍令她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细数一下日子,叶飘零和四凤也应该上路前往东海了,不知幻影婆婆是否真有 办法令叶飘零恢复功力呢?他们路上还平安吧?不过有四凤随侍左右,如雪倒是比 较放心,唯一令她时时牵挂的,是前途中的父母亲人,自己沿路细细打听,行走路 线应该不会有错,只要自己加快速度,相信最迟明天傍晚就可以赶上他们。 她抬头看了看天,夜色已经逐步深沉,忙挥鞭又是一阵急驰。不久,路边出现 一条碎石小道,弯弯折折不知通往哪里。 如雪思忖片刻,心想既然有路,前面或许会有人家,到时好言借住,给些银两, 说不定便可免去今晚露宿之苦。想到这,如雪毅然扭过马缰,往小道驰去。 这条路沿着一条小溪,曲曲绕绕伸向远方,两边树木林立,怪石错落,不时传 来几声夜鸟凄鸣,若是胆小之徒,只怕早已掉头而逃了。如雪胆大心细,毫无惧色, 向四周略一打量,依然策马而行。 没驰多远,林中突然有惊鸟飞起,接着耳边又传来阵阵人声,如雪心弦不由一 紧,忙勒马站住,回头望去。身后不远有几道黑影飞速而来,轻功很有几分火候, 眨眼便到近前,有男有女,一面轻声说话,一面打量了如雪几眼,继续往前疾奔而 去。 如雪不由纳闷,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何行色匆匆?莫非有事发生?正想时,身 后又奔来几人,有僧有俗,也都是随意瞟了如雪一眼,往前方逝去。紧接着不到半 个时辰,便有三十多人从如雪身边经过,皆行色匆匆,急来急去,毫未在意道间策 马而立的如雪。 如雪好奇心顿起,暗忖:反正自己也是同路,不如看看到底发生何事。突然, 耳旁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有道小小的黑影从她马前掠过,如雪眉头微皱,因为她 发觉在那黑影掠过时,有只小手正以极快的速度抓向马鞍旁的包袱,显然对她的行 囊感兴趣,不觉轻哼一声,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想偷她的包袱了,岂可再让人得逞? 马鞭一挥,“啪”地一声抽在那只小手上,小手“嗖”地缩回去,眨眼穿过马腹到 了另一面,仍然抓向包袱。 这回如雪真是恼了,是谁居然这般嚣张,自己挥鞭教训之后,竟然还敢来犯? 眼中寒光一闪,左手松开马缰,闪电般扣住对方手腕,五指略一用力,马腹下顿时 传来尖声呼叫:“哎哟哟~妈呀,好痛好痛~” 如雪顿时一愣,想不到来犯之人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衣着华丽,面红 皮嫩,半吊在马鞍前,手腕被如雪紧紧扣住,痛得呲牙裂嘴,却无力挣扎。 另一道黑影本已从如雪马前掠过,闻声停下,转身笑道:“姑娘,此子乃老夫 顽徒,可能只是想与姑娘开个玩笑,请看在区区薄面饶他一遭,老夫这便代他陪个 不是。” 如雪见对方年约五旬,白发苍苍,锦袍玉带,高大魁梧,说话又很客气,想想 算了,何必跟个小孩计较?手一扬,便把小孩凌空抛了过去。 那小孩在空中几个翻腾,轻巧地落在老人身边,手捂右腕,拼命眨着双眼望向 如雪,似乎还惊魂未定。老人曲指在小孩额角狠狠敲了一记,瞪眼斥道:“你这臭 小子,老夫刚教你几式摘星手,居然敢拿出来丢人,也不看看对方是谁?要是遇上 狠家,你这只手铁定报废了,嘿!真真气死老夫。” 小孩抱头鼠窜:“哎哟,下次不会啦,小虫儿看那位姐姐象是好人,才开个玩 笑嘛,哪想到吃这么大个瘪。”说完冲着如雪扮扮鬼脸。 如雪见小孩顽皮逗人,名字又古怪地叫什么‘小虫儿’,十分可笑,不觉怒气 渐渐消去,淡淡道:“算了,也没什么,前辈不用再责备他。” 老人上下打量如雪一番,抱拳敬道:“老夫厉天佑,江湖人称的‘九指神通’, 这是我徒儿厉小虫,未知姑娘尊驾是?……” 如雪对江湖人物并不很熟,也从未听闻什么‘九指神通’的大名,故依然面色 平静地回答道:“晚辈姓白,无门无派。” “九指神通”厉天佑见如雪擒住小虫儿之时,出手如电,眼光锐利,武功深不 可测,只当定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谁知想了半天,也记不得武林中有姓白的 厉害角色,只好笑道:“原来是白姑娘,幸会幸会。” 小虫儿对如雪似乎极投缘,蹦到如雪马前笑道:“白姐姐,你在江湖中一定有 个大大的名号吧?” 如雪微微摇了摇头:“姐姐初入江湖,哪有什么名号?” 小虫儿晃着大脑袋眨眼道:“闯荡江湖,怎能没有名号呢?小虫儿都为自己起 了个名号叫‘千手神童’呢,怎么样?好听吧?嘻嘻~,改天小虫儿再为姐姐想一 个,将来姐姐名扬江湖,可不能忘了小虫儿的好处哦。” 如雪见他小小年纪这般世故,不禁笑起来。 厉天佑又好笑又好气,叱道:“没大没小,名号都是江湖中人尊送,哪有自己 起的?真是。” “那有什么?自己起的一样可以扬名天下。”小虫儿不服气地白白眼。 厉天佑懒得理他,对如雪道:“白姑娘准备上哪?可是也去‘落暮山庄’么?” 如雪道:“晚辈途经此地,错过客栈,只想找个地方借住一宿,前面是‘落暮 山庄’?” 厉天佑奇道:“原来白姑娘只是想找地方借宿?呵呵,我还以为你也去参加南 盟大会呢。” “南盟大会?”如雪一路急驰,虽见不少武林人物聚集,却从没放在心上,更 想不到武林中要开什么大会。 “南盟大会是江南武林十年一次的盟主选举大会,所有江南名门大派都会派人 参加,场面自然热闹。上一届南盟盟主正是‘落暮山庄’庄主,人称‘掌神’的柳 东怀,听说这次,他也想借机退隐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下一届盟主之位不知 会花落谁家。因此,这次聚会空前盛大,江南武林稍有头脸的人,谁不想到时露上 几手,或许还能趁此名动天下,坐坐那南盟盟主的宝座。白姑娘赶得巧,不如与我 们一道前去吧,别说借宿这种小事,到时说不定还能大开眼界,得益非浅。” 小虫儿叫道:“是啊是啊,姐姐跟我们一块去吧,好玩着哩。” 如雪想了想,便欣然同意。要知她本是去寻借宿之地,现在不但有地方过夜, 更有热闹可看,当然最合心意。再说,她对厉天佑印象很好,也喜欢这逗人的小虫 儿,便下马与他们一起,结伴同行。 一路上,厉天佑侃侃而谈,给如雪讲了许多江湖中事,旁边又有小虫儿补充, 很快对当前武林有了个大概了解。原来,天下武林以长江为界,分为江南、江北与 西南三大联盟,所谓南神、北霸、西仙,说的便是南盟盟主‘掌神’柳东怀、北盟 盟主‘拳霸’宗元奎、西盟盟主‘棋仙’南宫儒,其中南盟与北盟盟主更位列天下 七大高手之林,以前如雪师父鲁平元便曾给她提过天下七大高手‘剑刀拳掌正邪奇 ’,所以对‘落暮山庄’庄主柳东怀略有耳闻,只是想不到他居然还是威震江南的 南盟盟主。 片刻,三人便来到一处占地颇广、气势雄伟的庄院前,只见庄内灯火通明,人 声喧哗,热闹非凡。大门外分立两排劲衣武士,有位白面文士一面提笔勤勤记着什 么,一面笑脸频频行礼。 如雪三人已是来得很晚,许多武林人士早早便进入庄内。白面文士瞧见如雪三 人面生,但衣着华丽,缓缓行来,派头不小,忙恭敬地道:“三位是……?” 厉天佑抱拳回礼,沉声道:“老夫‘九指神通’厉天佑,这是小徒,这位是白 姑娘。”说罢取出一个红色锦盒:“老夫从雪山寻来一株万年参王,特献给柳庄主, 聊表寸意,” ‘九指神通’是江南有名的神偷侠盗,独门绝技“摘星手”震憾武林,据传他 的妙手空空出神入化、无痕无迹,凡被看上眼的东西,没有偷不到手的,更传闻连 皇后娘娘头上的玉钗他都偷过,不仅胆大手快,轻功更是无出其右,江湖中对他敬 怕有加,都不敢轻易得罪。 白面文士忙双手接过,在簿面上记下,诌笑道:“老爷子大驾光临,幸会幸会。” 然后诧异地望了望素衣蒙面的如雪,疑道:“这位白姑娘是……?” 小虫儿扬起圆脸,斜眼扫了他几下,大声道:“这位是我姐姐,江湖人称‘回 春玉女’,怎么?你不会孤陋寡闻,这都没听过吧?”说完又撇了撇小嘴。 白面文士确实从未听过,不过他可不敢明说,忙笑道:“哪里、哪里,久仰久 仰,三位快快请进,南盟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如雪见小虫儿给自己胡捏一个什么‘回春玉女’的名号,白面文士还信以为真, 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在有纱巾蒙面,别人未曾发觉,顺手将马缰交给他们, 随着厉天佑走了进去。 一进庄院,里面更是张灯挂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间宽敞的大厅之中, 摆满了酒席,桌前围坐着许多武林知名人士,有些久未谋面的,今日难得相逢,更 是把臂言欢、高谈阔论。 三人都不想引人注目,便寻个比较偏僻的桌子坐下,对面已经坐着五名青衣剑 客,大家互相略微颌首,算是打招呼。 如雪随意扫了大厅几眼,发现到场的居然三教九流,僧俗儒道,各门各派,什 么人物都有,不由暗暗心惊。她从未参加过这种武林聚会,也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 看到这种混乱嘈杂的情景,真想不出谁有本事能将这些人管住?对那南盟盟主柳东 怀也更充满了无比好奇。 真个是:玉女孤身江湖路,为孝为义难两全。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