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月色渐渐昏沉,几丝乌云飘过天际,将大地遮得更加阴晦。毒手天魔脑中依然 还在浮现着刚才所见的奇珍异宝,嘴里喃喃着:“书中记载果然没错,世上竟然真 有这种宝贝,难怪我的百毒今日全部失效,处处受缚于人,大损颜面,哼,岂有此 理,这口气老夫迟早有天会十倍找回来。” 白如意站在师父身旁,抿着唇,攒着眉,似乎满怀心思,半响,终于道:“师 父,难道我们真的要跟他们合作?将南方武林盟主之位双手拱让于人?” 毒手天魔狰狞的老脸不自禁地抖了几抖,哼了哼,悻悻道:“不拱手让人又能 如何?难道你没看出来,师父今天差点声名全损,性命不保?” 这话着实令如意大吃一惊,她还以为师父只是有点忌惮对方的实力,不得不答 应合作事宜,如今听闻师父言中之意,仿佛却是被迫妥协,不觉难以至信地脱口道 :“怎么会?师父武功与毒术旷世无双,武林中难寻敌手,就算他们武艺高强,不 容蔑视,但即便再多几个,师父也不应惧怕啊。” 毒手天魔摇头叹道:“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们凭的是世间奇珍”辟毒丹“,已 经百毒不侵,师父空有一身毒术完全无法施展,就算只论武功,师父不会输与他们 那位教主,不过这次对方有备而来,刚才若是一拥而上,明年今日便成为师父的忌 日,好在他们对师父依然有着重重畏惧,不敢孤注一掷而放手一战,否则鹿死谁手, 还难料定。嘿嘿,为师能成为天下七大高手之一,却也不是虚名,但要想赢过他们, 实在不敢妄想。” 如意秋波微转,眼眸中闪过一道寒星,嘴角淡淡笑了笑,释然道:“哦,原来 师父因为没有把握胜过他们,所以故意虚与委蛇,答应合作,其实是另有打算?” “嘿嘿,意儿果然聪明。”毒手天魔发自内心对这个徒儿十分喜欢,不是没有 原因,“师父答应他们,是想借他们之力,帮师父做一件事。” “杀”不死神医“姜漠水?” “不错!”毒手天魔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怅然,“他虽然是我师弟,不过在 他心里,我早已经不是他师兄了,几十年来,我一直回避见他,他竟然咄咄逼人, 处处跟我为难,既然他无情,我又何必有义,哼,这次有个了断也好,总算去掉多 年来的顾虑。” “那么明天的夺盟大会,我们还照原计划行事?” “不错,刚才要你答应帮助温士谷,只是作个样儿给他们看罢了。明日你依旧 全力夺取盟位,为师则去”秋意亭“,与他们合力伏杀姜漠水。” “师父答允在先,违约在后,难道不怕他们报复?”如意有些意外,眼角紧紧 瞅着毒手天魔,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毒手天魔狞笑起来:“哈哈,报复!今日以前,为师还真有些担心,然而过了 今日,为师又有何惧。” 白如意想起什么,恍然道:“师父难道要……” “不错,你想的正是为师所想,随我来。”毒手天魔说罢,转身走入树影后的 山洞。 如意暗暗叹息一声,随后跟进。山洞高近二丈,狭道弯曲,四壁微潮,隐隐迷 漫着一股腥湿的气息,几十步后,眼前一亮,来至洞内宽阔之地,四壁插有蛇油明 灯,光亮如昼,洞顶设有透风小孔,丝丝月光撒落下来,泛起缕缕朦胧的光华,壁 角是块天然形成的石床,铺盖着柔软的干草,正中粗糙地修建了一座土灶,上立一 口蛇纹铜鼎,虽然不大,却刻雕精美,令人称绝,四面堆集不少柴木、药草和食宿 用具,看来毒手天魔显然准备在此炼丹制药,不知为何,还未开始封鼎升火。 毒手天魔在石床上盘腿坐稳,静静看着随后而来的如意,眼光飘忽,捉摸不定, 似有心思而犹疑不决。 如意扫了一眼洞内情景,心中有数,淡淡道:“师父可是需要意儿护法?” 毒手天魔微微摇头,摸出一根极其细小的玉笛,放在口边吹出一阵尖细刺耳的 哨音,如意虽已初步掌握“天魔音”的奇邪音律,仍被这股哨音搅得心神不宁,血 脉狂涌,忙默运心法,将功力注入双耳,心头烦燥之意方才稍解。 哨音突停,毒手天魔袍袖轻扬,金银双蛇“梭”地窜出,犹如两道细线射向洞 外,眨眼消失在暗影中,接着,洞外传来“绿莺哥”的一声长鸣,一切又恢复平静。 毒手天魔不慌不忙做完这些,方才盯着如意道:“为师已经在洞口布下”诛神 除魔阵“,任何人休想靠近洞口半步,为师的计划,现在才是开始。” 如意俏然而立,脸上平静如水,垂睑聆听,状似恭敬。 毒手天魔暗暗点头,缓缓由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朵白色小花,花瓣纤细如针, 光洁如玉,花蕊只有蚕虫般大小,却透明如晶,内含光华,流彩荡漾,散发出一股 诱人的魔力。 如意眼角瞟见这朵传闻中可以增强功力、永保青春的旷世奇珍“紫馨苓”,思 如波涌,心头狂跳,差点便按捺不住。 只听毒手天魔得意地“嘿嘿”轻笑几声,对如意说道:“为师原打算用这朵紫 馨苓,加上九十九种灵芝药草,炼成两颗”九转逆天丸“,你我师徒分服,增强十 倍功力,将来统领武林,笑傲群雄,可惜事与愿违,如今时间紧迫,无法再炼制丹 药,只好提前将它食用,可惜啊可惜。” “只要师父得偿所愿,徒儿已经心满意足,不敢有任何奢望。”如意暗暗咬牙, 却恭敬地回答道。 毒手天魔脸上渐显温和,柔声道:“意儿,为师如果想将来达成所愿,你是必 不可缺的臂力,只要你忠心不二,为师又怎会亏待于你?呵呵,这紫馨苓的花蕊和 花瓣都有同等功效,一会你将花瓣全部服下,在旁默运心法,将所得精华导入本身 的精元,再按平时所练心法行功就成了。”说罢,招手让如意走上前来,十分小心 地将紫馨苓花瓣拈下,放入如意掌心。 如意难以置信地望了望毒手天魔,见他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眼神柔善,似乎 并无恶意,不觉暗暗狂喜。 接着,毒手天魔和如意分别服下紫馨苓花蕊和花瓣,各自盘腿默运玄功。时间 一分一秒过去,夜色也越渐深沉,当黎明很快就要来临之时,如意第一个清醒过来, 她眼开双眼,洞内景物一览无遗,耳边传来烛火的跳动以及毒手天魔行功的呼吸, 还有丝丝凉爽的风意,感觉是那么真实和清晰,仿佛万事万物都近在咫尺。她不觉 笑了,犹如百花绽放,迷人之极,因为她知道,她的功力已经较先前不知高了多少, 那是一种她从来都未曾想过、拥有过的体会和感觉。 望着不远处正闭目行功的毒手天魔,如意脸上突然布满寒霜,眼神冷光四射, 蕴含无尽的恨意。她也偷偷看过师父收藏的药理全书和杂记,知道紫馨苓花蕊的功 效比花瓣绝对要强许多,毒手天魔即使不明说,但又岂能瞒得过她,因此,如意已 经功成醒来,而毒手天魔却还正在处于行功的紧要关头,对外界外物没有任何感知, 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如意全身一阵颤抖,双眼渐渐模糊,娇美如玉的脸颊上,竟然挂着两行冰冷的 泪珠,她恨啊,她痛,她苦,她忿,她只差没扑上去将毒手天魔掐死,然后一片一 片将他咬碎,即使喝了他的血,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那是一年前的春天,如意与妹妹如雪,还有哥哥白敬庭,以及李亭风、郭义、 孙在明六人,在金陵净灵山,与当朝兵部尚书汤和之子汤少明,为了卖艺女“蓉儿” 一事发生冲突,结果如意被汤少明一腿踢下山崖,摔入万丈深渊(详见第一章《风 云突变》)。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毒手天魔在半崖上捕捉毒虫练药,正巧为他所 救。 毒手天魔见如意不仅美艳如仙,而且天姿聪明,非常欢喜,竟将她收为徒弟, 将一身武功和毒术倾囊相授。如意开始之时非常敬重这位师父,虽然长相丑陋,却 对自己关怀倍至,救命之恩更是难忘,自然也就乐得拜其为师,一心跟他学习武功 和毒术。 三个月后,一个骤风暴雨的夜晚,毒手天魔突然性情大变,竟然闯进如意的卧 室,将她粗暴地推翻在地,恣意地进行蹂躏和侮辱。如意叫啊,喊啊,哭啊,求啊, 结果…… 风雨过后,如意想一死了之,却几次三番又被毒手天魔所救,并不断向她忏悔 和求恕,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如意的清白,她一生的幸福,就这样生生断送在他手 里,她恨、她忿、她怨,想死死不了,想报仇又根本不可能,后来,她渐渐将这一 生最痛苦的记忆慢慢埋在心里,性情发生了极大变化,不再寻死,因为她要活下去, 她要报仇,她要让使她痛苦的人变得比她更痛苦百倍、千倍。 而毒手天魔见到如意突然对自己展开笑容之后,心里的负罪感,才不由得放下 许多,从此他对如意更加呵护,更加痛爱,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对这个少女所造成 伤害,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也许有一天,他会死在她的手中,但他并不介意,也 不去担心那一天何时来临。 此时此刻,如意知道,现在就是她报仇的最佳时机,面前的毒手天魔正在行功 紧要关头,对外界无知无觉,莫说是她,就算一个不会武功的孺子,也能将他杀死。 如意站起身,脸上挂着泪珠,满眼含恨,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毒手天魔。她缓 缓地举起右手,掌心蕴满惊天动地的力量。她知道,她明白,只要她这一掌,全力 拍在毒手天魔头顶百会穴上,毒手天魔必死无疑,那时,她再了断自己的残生,让 所受的侮辱、一切的仇恨、一切的宿怨,从此化为灰烬,还她一个清白、自由的灵 魂。 如意全身颤抖,泪涌如泉,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和力量,准备一掌…… 等等,这是……如意睁大双眼,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她眼里的毒 手天魔,此时正从头到脚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个是:机关算尽各为政,江湖仇怨几时休。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