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天地尘埃 中平3 年年节刚过去,天气还很寒冷,不过一直布满铅灰色云层的天空开始转 蓝,间或飘下些化雨春风,云雀鸣喧着似乎在叫“春到也,春到也”。正月十六, 寇奴一大清早起来练会儿武,便去武极道场辞行,初二拜年时他已对丁政说过回乡 告祖之事。但在总管府却未见到,正寻人问,却巧秦移过来。寇奴招呼道:“鉴繇 兄。”秦移急急忙忙的道:“宣高,快随我去山水堂,珩公要见你。”“何事如此 匆忙?”“我也不知。” 气势轩宏的山水堂里,王越丁政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中年儒士一个老者, 正交谈着。寇奴和秦移大步进来,未及施礼,王越摆手道:“宣高鉴繇快坐。我来 介绍,这位刘表刘大人乃大将军府掾。”“见过刘大人。”“宣高,这位是道场老 人秦顾秦老爷子。”寇奴抱拳道声:“久仰古田公大名。”秦移道:“爷爷您也来 了。”秦顾精神矍铄白发皑皑,很慈祥的一位老人,不听介绍谁会相信他是道场前 任首席刀法教官。秦顾微一点头,含笑致意。王越问道:“宣高可曾听过王允其人?” 寇奴点头道:“王允王子师,并州太原人氏,原豫州刺史,因奏张让宾客私通黄巾, 两遭狱灾。初三大赦放出,染疾滞留在京。其人刚棱疾恶,然拜谒者终日不绝。” 中平元年冬豫州刺史王允在招降七十万黄巾过程中得到张让门下宾客私通黄巾 的书信,因关系甚大王允12月方始上奏灵帝。灵帝怒责张让,终竟不能罪之。张让 心怀忿怨,诬王允坐贪战利以饱私兵。灵帝遂囚王允入京庭审,本意解之,但王允 性刚直不懂揣摩圣意,惹恼了灵帝,赐下狱待斩。灵帝更为之怒罢阅兵之举,所以 寇奴记住了这个名字。中平2 年正月大赦天下,王允出复为豫州刺史,10日后他未 及到任,复以它罪被捕。杨赐遣客劝其从长计较,又有京都游侠奉药劝其自尽,王 允厉声曰:“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投杯 而起,出就槛车。既至廷尉,灵帝准何进袁隗之上疏,免死监囚。2 年冬赦允独不 宥,3 年春赦才放出来,正羁留洛阳治病。 刘表听到寇奴说王允“刚棱疾恶”不禁暧昧的微微一笑。当年他曾持何进手书 在囚槛去前乔装见到王允,进药劝其自殒,更以本朝最为清忠的太监吕强自杀前的 言语谏之。其时吕强为张让构谮谋逆贪秽,他怒不接诏见帝,曰:“吾死,乱起矣。 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遂自杀。岂料王允闻谏大怒,叱责刘表将之与 太监相提并论,并说了“吾为人臣…”云云。当时刘表羞愧无比,还是袁绍一语道 破天机:王允早年闻名为并州刺史邓盛辟为别驾从事,二人义同师徒,而邓盛时为 太尉,三公之首,权隆一时,已悉灵帝有怜才之心,早驰言之。王允又岂会自杀呢? 他慷慨赴囚,不过作戏耳。刘表捋须掩饰嘴角边上的嘲弄之色:所谓国士名士,妄 耳。 王越道:“你说的很对。不过时隔一年,张让仍不肯放过王允,又在找人组织 文书要陷其于死地。试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诬陷,假话都成真言了。皇上难免会改 变对王子师的态度,一旦脱离皇上的保护,他危在旦夕。”刘表接口道:“其实在 这一年中张让有多次杀死子师的机会……他为何不动手?”刘表细长的眼睛一扫寇 奴,似在问他。寇奴道:“宣高以为,张让欲令王允身败名裂,王子师名士也,名 比命贵,当生不如死,张让此举阴毒无比。”刘表一弹袍角迭腿斜坐道:“不错。 大将军和袁司徒爱惜子师的才情志气,刚正节清之人国家柱石也,二位大人商酌决 意请武极道场出面护送王子师出京,寻个安全地方隐居下来,以俟时变。” 王越道:“宣高、鉴繇。”二人齐声应道,“在!”“老夫仔细斟酌觉得你二 人是最佳人选,故召来定策。”王越目光如电,逼视二人,“谁愿领此任务?”秦 顾不动声色的端起茶杯,秦移见状遂沉默不语。寇奴沉吟思量,稍顷道:“宣高深 受珩公大恩,当遵公命。具体安排请珩公示下。”王越拍椅道好:“宣高,老夫欲 先听听你的想法?” “王子师欲往何处去?” “子师他还不想走呢!”刘表咳笑一声,接口道:“好歹大将军苦劝,他才决 定去投靠徐州陈圭。” “徐州陈家?”寇奴斜眼瞅了丁政一下,道:“珩公,其实宣高今日是来辞行 的,我准备下午就带全家回老家徐州告祖,正好可以带他同行。只要珩公能安排王 允出城会合,余事就交给宣高吧。”丁政忽道:“张让手段毒辣,一旦得知王允离 京必定老羞成怒,这一厮打起来,岂不累及家人?宣高有失考虑。此法不好,不如 暂缓回乡,另寻对策。”寇奴感激的看他一眼,道:“有劳总管耽虑了,宣高自不 会让家眷涉险。然王允一事,处置不好会伤尽天下儒子之心,告祖之事只能暂延。 宣高想请珩公和总管今晚秘密接走我的家人,另外安排人等假冒,明一大早就出城。” “宣高,你家虎头都四个月了,这一走少则二月多则三月,再去徐州虎头已过 半岁,半岁告祖祖宗要降罪的。”秦移谈言微中,用目光阻住寇奴的欲言又止,拱 手对王越正颜道:“珩公,我秦家回乡春祭亦是顺路,而我家高手弟子众多,鉴繇 以为由我秦家出面较为稳妥。” 王越与秦顾相顾而颔首道:“宣高,你能自告奋勇,我感到很欣慰。不过今年 是秦家三年一次的回乡春祭,你们来之前古田公已经决定亲自出马护送王允南下, 走陆路到九江古田镇,其大弟子李通会派兵走水路下广陵会合陈圭。兵家有云:善 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虚虚实实,形人而我无形,宣高你 回乡告祖,确是个绝好的掩护,足以混淆视线。此外丁总管亦会同日出城前往南庭 买奴,我三线齐出,张让必不知所攻,十指分开,其力必弱。所以,这次行动以古 田公为首,秦家为主,丁政寇奴为辅。”「南庭即南匈奴」 王越肃然扫视,道:“秦顾丁政寇奴秦移听令!”四人起身道:“在!” “明早辰时三刻,坤民你带人出西门至河南府,再经河东前去雁门,正月廿日 必须到达太原,逗留数日才行北去。”“属下得令。”丁政应道。 “明早辰时初刻秦家马队出洛阳南门,走轩辕出嵩山沿颖水南下至许城折东入 陈留郡,正月廿五前到达陈留扶沟县,等候宣高一行。古田公有劳了。”“哪里, 行山你且放心。” “明早巳时初刻宣高你走洛阳东门,东行虎牢至中牟经尉氏折南入陈留郡,于 正月廿五在陈留扶沟会合古田公,然后一同顺贾鲁河入淮水至九江古田镇(今合肥 一带)。”寇奴不解:“我既为佯动,何不穿砀山彭城直达下邳?再则珩公何以会 选择在陈留扶沟会合?请详示。”“问得好。宣高有所不知,陈梁二国黄巾正大复 起,而你自西华闻名,难免会招来报复,此其一;陈留扶沟尚有驻军一万,统领乃 大将军之异母弟何苗,有他护行万无一失,此其二。”“原来如此。” “宣高,适才你说找人李代桃僵,我认为不妥,这万一让暗眼们瞧出来,岂不 自乱阵脚等于告诉张让说王允在我道场护荫之下?不过你的顾虑乃人之常情,这一 路上虽说不断会有接应,但万一你妻儿有所差池,老夫也是难以心安啊。嗯……宣 高你把马车都退了,明早坐道场里的马车上路。宋轸他三兄弟驭术高明武艺也可以, 都是老江湖了,可省不少心。”王越见寇奴一时没吱声正攒眉思量着,便问丁政: “坤民,你再遣五名剑客供宣高同行驱驭,一应都要三十上下骑术精良,可有难处?” 丁政微作思索便道:“可以办到。”“好。”王越问寇奴道:“宣高你意下如何?” 刘表补充道:“宣高尽管放心,王子师的关防登录我会叫人做上手脚,确保西园查 不出来。可能张让发觉之日已是你们会合之时,那岂不妙哉?” “如是,宣高谢过珩公了。”寇奴无声的叹了口气,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越刘表话中似有秘而不宣之意,此途必然凶险难卜。但张让究竟实力怎样,他还 一无所知,遂问道:“珩公,不知西园实力如何?刺客联盟此次会不会插手?”王 越愕然一笑,道:“西园太监中高手不多,且都是皇上亲随左右不离,倒是十常侍 手中掌着的那数十个江洋大盗亡命之徒,都算得上一流高手,不可轻视。至于刺客 联盟嘛,据闻多年不接此种单子了,不必考虑他们。”寇奴想了想,又道:“为稳 妥起见,宣高想请珩公打听一下宫中近来可有太监暴毙失踪的。”“何来此问?” “傳闻宫中有些首领太监在修炼《龙阳密宗》,宣高听人说过密宗所载武学非常小 可,尤其是轻功,当为天下第一。而大将军与袁司徒力保过王允多次,此次行动难 说不在张让事先谋画当中,一旦有太监失踪或暴毙便说明有已高手潜出禁宮,很可 能刘大人来此亦在其监视之下。”王越问道:“《龙阳密宗》的事,张先生讲过?” 寇奴默认,他哪能说是蹇硕讲的。王越笑言:“《龙阳密宗》不过是些玩屁股的把 戏,怎能和武功牵上关系呢?张先生与你玩笑哩!”寇奴见王越如是说自然不好再 谈。其实王越已大感吃惊,《龙阳密宗》他没见过但皇上身具奇玄内功他是知道的, 且寇奴说的肯定,他宁愿相信。刘表更是忐忑不安,强自镇定,显然他从某种渠道 也曾获知过《龙阳密宗》的一些端倪,只不过现在被寇奴证实了。看到刘表的样子, 一层阴影蒙罩过来,众人都觉不自在,将具体行动安排仔细的研讨一遍后,便各自 散去。 “坤民,我觉得寇奴说的有理。你去老班家问问,然后到河南府……还是我亲 自去趟。”“河南府只有野百合母女了,怕是不济事。”“不,还有一个。”“他?” * 寇奴先去辞别刀祖蔡阳及道场一干弟兄,然后去虎贲中郎府与藩宫严惕告别, 另请严惕暂住家中,严惕欣然答应。寇奴又退了马车方才回到家中,他将原委道与 寇逊和左兰,二人均感必然。吃过午饭,寇奴抱着儿子在院中嬉戏,小越山咯咯咯 笑个不停。这小囱白嫩嫩的,长得象左兰,两只大眼睛黑宝石一般,只是毛发浓密 承传了寇奴衣钵。小越山突然咿呀呀的将身子侧向大门,期待的张望。寇奴对此已 见怪不怪,肯定是蹇硕来了。只是这个时辰他便来,却很少见。他抱着儿子开门走 到巷口,果然见到蹇硕和个中年男人朝这边过来。蹇硕粗着嗓门道:“小越山,干 爹看你来了。呶呶,看!他笑了。”那男人笑眯眯的道:“有趣。”蹇硕这才对寇 奴道:“宣高,这位是甄农隐先生,他闻听奕遍不语阁、九真馆,与山子道王九真 不分伯仲的郭恺郭大国手暂住你这,特来会会。”郭恺是寇逊的化名,他起先是担 心输棋丢面子,胡诌了个名字,孰料他和奕馆弟子叩级两盘便叫王九真察出真正实 力来。二人六日间大战三盘,一胜一负一平,细算小差竟是寇逊胜出一子,由是闻 名京师,再把名字改回来已是不可能了,这让寇逊始料未及。蹇硕知道这事,所以 他才故意眨眨眼。甄农隐上前谦冲的道:“打扰贵府清净了。”寇奴浑身陡然一紧, 眉毛一跳,顿时想起蹇硕第一次来时的情景,当时蹇硕哭诉说他抵不住诱惑,失了 身子,心中彷徨不知如何是好,他舍不得寇奴又无法拒绝皇上,恨不得去死,寇奴 当时又气又羞又替蹇硕感到可怜,他知道蹇硕喜欢自己,可他俩却是清白未及狎亵 的,寇奴只能劝蹇硕接受事实,伺候好皇上。但蹇硕对他的一片情意,委实让寇奴 半个月心中都不痛快。后来蹇硕成了皇上身边的小黄门,倒是一个月来一次,都是 晚上偷偷来的,好似幽会一样。 时春日微斜煦风拂送,甄农隐锦衣轻裘,颜如渥丹,目若深潭,似乎总在思虑 着什么又似乎对万物无动于衷,腰间碧丝悬口青锋,柄上镶有蓝光宝石,给人潇洒 而又说不出的庄严之感。这个甄农隐不是别人,乃天字第一号人物。面对这个手握 天下苍生生杀予夺大权的甄农隐,寇奴心头滑过一丝不安,道:“哪里,请进!” 按说寇奴并不怕任何人,但王越已用亲情给他制造出了破绽,他得处处顾着家人的 安危。甄农隐的身份不能对寇逊说明,但伴君如虎,自己这个舅舅嗜杀如命,一个 应对不好,不定就会惹上杀身大祸。寇奴瞪了蹇硕一眼,无可奈何的打头回走。他 将儿子交给卷儿,领着甄农隐蹇硕二人进到书房。寇奴移去弦琴,布设棋座,又燃 起百草香。甄农隐环顾而言:“甄某未想宣高竟有儒武之风,竹格藏经壁悬雄狮, 你方寸之间有文章呀!”寇奴道:“先生过誉了。宣高随便翻翻不求甚解罢了。” 甄农隐诶了一声,道:“不求甚解,读书之道也。” “竟有人挑上门了?”寇逊一手一盒棋挟着黄木樽惊喜的闯进来,对蹇硕道: “易昭你输怕了,找……?”蹇硕大吃一惊,赶紧打断道:“郭恺兄!”寇逊何等 精明,转对甄农隐道:“失礼失礼。在下郭恺郭奕明,请问阁下尊姓大名?”“甄 农隐。”“哦……”没听过。“久仰奕明强棋美名,甄某一时心痒欲与你纹秤论道, 不知意下如何?”寇逊哈哈一笑,道:“不就是下盘棋嘛,忒多客套作甚?正好走 前过把瘾,来来坐,你宾我主,你执白先行吧!”说着摆好座子。甄农隐不以为忤, 笑道:“果真是个棋痴!”随手在左下一间低夹。寇逊大飞试应手,甄农隐没有依 当时定式一间跳起而是反夹寇逊一子。寇逊自语道:不补反夹,嗯,信心十足哇。 他亦反夹挂角之子,摆出了一副积极应战的架式。甄农隐不动声色又夹一子。寇逊 再不留情,立刻小尖开始攻击,甄农隐置之不理,二间回跳顿时划去半条边。布局 伊始便弃子取势,寇逊心说遇上高手了,他不由又郑重打量了怡然自若的甄农隐一 眼,犹豫起来:是挂左上角消去甄农隐两翼齐飞之势,还是攻击他反夹的那第三手 棋,在下面彻底燃起战火呢?再三思量,寇逊决定任由甄农隐在上面取势,集中攻 击下面孤子。谁知甄农隐棋风时而轻灵时而凝重,几个回合下来,顿又掏空角地令 寇逊在左下空张个架子朝着中央。 寇逊盘算着实地已落后不少,看来只能挑起乱战将局势引入自己擅长的路数上 来。寇逊是从底层一级级打出的徐州胜负手的名号,自然是敢于放手一搏惯于力战 胜敌,他打迭十二分的精神,算路精确手筋纷呈,甄农隐压力大增显是不适应寇逊 的野路子。寇逊天南地北的四下落子,粒粒都蕴藏凶险后着,左右开弓缠绕攻击甄 农隐的两条白龙。甄农隐面如严霜,落子愈发滞重,陷入长考之中。寇逊至此长吁 口气,轻松的数子起来,蹇硕和寇奴却都急火攻心,大叫不妙。甄农隐啪的一声重 重落下一子,竟是决意放弃右边那条大龙。双方一边紧气一边交换,白龙提走,黑 棋顿时开阔。甄农隐哈哈一笑:“你上当了。”寇逊的棋形丑陋不堪,竟出现些许 破绽,寇逊不得已连补两手。甄农隐乘先手飞快掠地,寇逊气得双眼几欲迸出。盘 上金花绽放,火星四射。时间飞快溜走。 “啊,入黑了。”甄农隐抬头,窗外暮色沉沉,飘来阵阵炖肉的香味,“好香 啊,宣高你夫人好厨艺呀。”寇奴小心的答道:“您过奖了。”寇逊目光从棋盘上 移开,道:“甄先生果真高明,令奕明大开眼界。竟然是盘和局,厉害厉害。”原 来这盘棋下到最后,寇逊本胜出两子,但甄农隐活地却多出两块,依规则寇逊贴两 子,却是和了。甄农隐笑道:“不是我厉害,你才真厉害啊。如此复杀激烈的棋局, 你都能煞费苦心导入平局,文成啊……”“啊……”“你有神鬼之才呀!” 寇逊离座伏地叩谢:“草民寇逊假名欺君万死难赦,请皇上赐罪!”寇奴蹇硕 闻言赶紧跪拜于地。甄农隐哈哈笑道:“你果真认出朕了。都免礼平身吧。”他过 去拍拍寇逊,道:“文成起来,随我去刘焉府用膳,你和我下棋不用全力,朕要看 看你究竟有多强。刘君郎的棋胜朕多矣,你对他只管施出全力,朕要坐山观虎斗。” 寇逊已显疲态,无奈只有“草民遵旨。”甄农隐走出书房,忽回身对寇奴道:“宣 高,安平王兄可是你几个护来京都的?”寇奴道:“对。”“可有遗命托你交奏与 朕?”“没有!”“好好,再回洛阳,朕给你个别部司马,去张温帐下历练历练。” “……谢主龙恩。”时西线统帅为司空车骑将军张温,而皇甫嵩已被革职。 寇逊道:“宣高,舅舅估计很晚才回,我在门外上锁得了,省得你们睡不安稳。 跟你舅妈讲一声,啊?!”甄农隐三人径走巷尾从后门入太常府去了。 「小黄门蒙佩笔载一:……十七日巳时初刻寇奴一行三车六马出东门,送者蔡 阳及藩宫等一应交好三十七……」 「小黄门蒙佩笔载二:……十八日午时三刻寇奴离匽师高良客栈,试探虚实之 三组十八人于匿处遭刺,疑为枪伤。某家意外之余沿河水赶赴汜水镇,……」 「小黄门蒙佩笔载三:……十九日寻觅中……某家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补 :寇奴等人游竹林山一日,不类要务在身。另,豫南高手三到。」 正月廿日卯时,三辆马车离开鞏县竹林镇,沿着灭黄巾时开通的运兵山路住鸿 沟方向行进。一个威武粗犷的武士一手执缰一手倒执长刀走在最前面,他头安赤帻, 身着栗色武服,白虎佩刀,胯下是一匹赤褐色斡热战骑,马鞍两侧分悬铁胎弓长羽 箭。赤褐马,高大遒劲,双目清澈有光温和坦率,只有在逾河跨沟腾跃奔驰时才显 露出冲劲和锐气,仿佛又回到无垠的大草原自由的游荡。杨冲突然失踪快半年了, 这马是他走前送给寇奴的,寇奴想他可能随伊屠阳谷去大草原了,心中常常思恋这 个兄弟,便给马取名“草原”。打头马车上飘扬一面湖锦上书“泰山寇奴”,上面 是左兰母子等人,其后一乘是寇氏母女,最后一乘车上躺着沾染风寒的寇逊,他还 在昏昏大睡。五个精干的汉子清一色的枣红马随行侍卫。寇奴之所以改变王越的安 排沿河洛镇虎牢关汜水镇到荥阳而选择这条新路,一则是邙南古道地势险要尤其虎 牢关一带绝岸峻涯殊难防范,二则这是寇逊在匽师打尖时突然提出的。寇奴当时觉 得贸然改变路线会给接应带来不便,并未采纳,但离开匽师不久忽有十骑白马长枪 电驰而过,行不数里沿途兀现打斗痕迹,十五六个蒙面人三五成群尸伏旷野身体尚 温。寇奴详察创痕后感觉那十骑很可能是羽林军中的白马十岩郎,而虎贲羽林历来 不睦,十岩郎如是为显然是受人所托来提醒自己,西园在行动。看来张让正举棋不 定,试探来着,寇奴马上决定折向东南走,他的行踪越迷离张让手下就会越迷惑, 无疑会减轻秦顾那边的压力。寇奴算着时日故意在竹林镇领着家眷游山叩泉,多住 了一宿,他想等廿二再到荥阳,到时丁政已在太原布迷而秦顾应入许城了,有了王 陈二族族兵保护事情就会更加扑朔迷离,令张让难以取舍。 这是个阴霾的早晨,天色微明,灰色的云低沉着仿佛全被蔫黄的竹枝支撑着似 的。早春的风呼来呼去,竹林摇曳着泄去托云的心气儿,行不足十里地稀稀拉拉的 下起了毛毛雨。寇奴披上油衣,催促马车快走,小越山半梦中醒来听到父亲的声音, 掀开布帘嘻嘻哈哈的不知所云,左兰叮嘱寇奴两声便又落下帘子。细碎的雨打在草 原细密的皮毛上,使它感到十分惬意,步伐也轻盈起来。烟雨空蒙,眼前万物都给 雨水濡湿了,虽是春寒,却还是惊醒了沉睡的生灵,鸟雀鸣喧,性急的野花三五簇 的洋洋散开了梦蕾,寇奴还看到了一只慌里慌张的竹狸鼠窜上湿透的青石苔四下张 望。翻上一道山冈,穿过枝梢,透过层云,寇奴远眺东南,仿佛看到了故乡蓝蓝的 天空。多好的一个早晨。 马队正沿山路上行,从东方远远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草原兴奋的低鸣起来, 它听出同类蹄声中传递过来的信息,它将对战斗的喜爱用脊背的弹性告诉了主人。 寇奴察觉到了草原的异状,再仔细分辨蹄声……四踏飞跑(时速高速百里),有杀 气!他下意识的一夹马腹,草原如电闪一般掠出。行不足百丈,转瞬便与三骑金戈 交错。三骑皆黑布蒙面一袭青衫二前一后。“去死吧!”后骑丝毫不让雪刃长戟迎 头撞来,前面二人长戟交刺。寇奴大喝:“雷出地奋!”一声霹雳春雷,阳气自潜 土振奋而出,阴阳相薄,轰然大响。草原爆发出超常力量奋力一趋,大刀自后斜向 上,挟风雷之势,一刀两断。马上青衫身首异处,头颅几个空翻,直插在湿土中, 可见断骨之利。 前骑二戟明晃晃的小枝月刃贴着寇奴后背滑过,随即交叉齐剪而回,在疾驶中 那二骑应变之速戟性之熟杀气之寒厉实属罕见。寇奴离鞍腾起,不可思议的凌空旋 身,大刀咆哮划下。 戟,齐断。人,大惊走。策马拔刀,直取马车。 草原狂嘶,顿势横转身,寇奴大步渡虚,疾如燕投,落鞍扯缰,草原泼蹄狂追。 长剑呛鸣而出,只见宋轸宋翼宋参三兄弟执剑立于车辕横杠,随行五剑中二人 策马迎前阻击,另三人各守一车。青衫客快马扬刀,刀借马力,马借坡势,直如暴 风扫叶,挡前二剑顿被扫开,青衫客刀不留情反手卷劈,二剑跌落马下,死不见伤。 余下三剑大愤弃车,红着眼珠迎了过去。 只听咯吱吱直响,临淮臧氏之将军穿石箭破空而出。怒箭贯体而穿,那二个青 衫客頓然坠马毙命。逸马奔出十余丈哀呜着轰然仆地,鬐甲已被透体箭尖刺伤,鲜 血迅速泛红鬃毛,晶亮的眼中充满痛楚绝望。宋氏三兄弟久浸武学,身手见识各自 不凡,却皆惊心动魄失变颜色。寇奴勒马过来,拔起长箭抹去血污,端详下箭尖又 都插回箭壶。揭去黑巾,只见死者容貌不俗均四十来岁,不知来历,想必和萧南社 崔广陌一样都是西园豢养的打手吧。 「小黄门蒙佩笔载四:……廿日辰时二刻,鹞鹰三戟竹林山中暴毙,寇奴确是 高手……王允同行乎?某家会如此好运?生擒活捉殊非易事啊……再试试!」 春雨落起来便个没完,一直下到廿二日中午,寇奴进入荥阳都未停。雨变得令 人讨厌了,道路泥泞不堪,马也容易疲劳。沿路寇奴又遭遇几起伏击,都不过是小 脚色,但却大大滞阻了前进速度。这倒提醒了寇奴,张让还来不及调动超过青衫三 骑的高手过来,他的主力在颖川老家,东路这边阻截力量薄弱。寇奴本欲尽快赶去 增援,然先慢后快先密后彰,西园难免生疑;可不能在廿五日赶到扶沟,又将延误 南下行程,秦顾很可能派人过来打探,只要派出探子,就会使西园误会王允在自己 这边,到时一点退路都没有,只能明火执仗的硬闯,难免殃及妻小。虽然以秦顾的 老到,或许不会这样做,但不得不预防万一,寇奴左右思量决定相信秦家的实力, 自己还按既定时间赶去扶沟,等有变故再说。 古荥客栈是王越安排的落脚点,就在城外索子河畔一小村镇上。已过午饭时间。 镇上戏雨的孩童不少,嬉笑着追逐打闹,有的农夫倚门高兴的呵斥着,有的则津津 有味的嗑着瓜子花生一言不发的打量经过的马车。古荥客栈在镇子中间,背靠索子 河,低矮宽平的屋顶有好几重,四围是泥打墙,前院还有一溜马棚。店老板乃王越 远戚,一副憨相,早侯在门外,寇奴寒喧几句后,就叫三剑在店外把着,宋参宋轸 去搬行车,采卷二婢则撑伞搀左兰几个女眷入内。寇奴牵马去马棚,只见里面笼着 五六匹枣红马,其中一匹颅骨上烙有白色弯月,不禁高兴的大喊:“四弟四弟!杨 冲,给我滚出来!”杨冲一脸惊喜的冲出来,叫道:“三哥,刚刚见着了嫂子和侄 儿,正说呢就听见你声音了,这不赶紧滚过来了。我说上午这眼皮咋老跳,竟是三 哥来了。可想死我了!大哥二哥都好?”“都好。四弟你壮了,都蓄胡了。”寇奴 擂了杨冲一拳,“好个臭小子,你不声不吭的一走就是大半年,跑哪去了?”杨冲 嘿然道:“我叔不准我做官,我视他为父,只好从命随他去了屠各胡贩马。我叔还 在东郡,我这正赶去洛阳看三位哥哥哩,可巧遇见了。对了,三哥你这一大家子的 预备迁回老家?”寇奴道:“待会再详谈。”说着栓好草原,“我们都还未吃午饭, 你吃了没有?”店老板听到此问,远远的道:“嗨,再吃点也不妨,我都备下了。” 杨冲笑道:“这老儿耳朵倒尖。” 这时宋参撑伞,宋翼背着寇逊往里屋走。杨冲忙赶到檐下,道:“舅爷你身子 不适?”寇逊抬首望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道:“哦,你呀。唔,头昏沉沉的,我 去睡会,失陪了。”杨冲道:“您多休息便没事的。”寇奴心说:我何尝不想让舅 舅多住几天,可是不行啊,好在舅妈知理,没说重话,但自个的老公自个心痛呀! 舅舅染的是急病,怕传染连日来都是独居一室,只留宋翼看护,舅妈心中甭提多难 受了, 饭后寇奴杨冲店老板三人来到小店静室密谈。听寇奴讲完详情后杨冲挠头道: “我东来一路都不顺,尤其这荥阳附近有支黄巾,五千余人兵锋颇健,不可小觑。 据闻何苗都被迫北上平贼。”寇奴大吃一惊:“何苗不在扶沟啦?”杨冲道:“可 能吧。”寇奴心想这定是张让的诡计,莫非走漏了消息?一时间也想不透彻,便又 问道:“四弟可知此黄巾渠帅何人?”杨冲不知,店老板则肯定的道:“独臂刀彭 锅。”寇奴手指轻弹木桌,彭锅右手为己所毁,此一路招摇而来,他必挟兵报仇, 这可真是件麻烦事。“老哥你有所不知,这个彭锅的手就是我毁掉的,他定难善与。” “哦?”店老板沉吟道,“这一带地理我略知一二,由荥阳至中牟这段易攻难 守,便于车马掩杀,你们不如不走陆路,而改沿索子河南行入密水。密水乃贾鲁河 支流,坐船可以直接到扶沟,如果昼夜不停的话廿五日应可到达。”寇奴道:“只 是密有数山阻水恐中埋伏。”“不妨事,仅有小梅山两岸高崖凌水可以设伏,多备 些弓箭以备不虞便可,过了小梅山就一路平夷了。”寇奴道:“有理:走陆路一步 一战,走水路则毕功于一伇。” 杨冲目光炯炯的道:“三哥,我左右无事,就送你去扶沟吧。”寇奴点点头。 店老板则若有所思。 「小黄门蒙佩笔载七:……廿二未时寇家马车队伍往东而去,星夜兼程。某家 前去古荥约见独臂刀故未及调动。……」 「小黄门蒙佩笔载八:廿三午前寇家马车队伍赶至号称困死蛇的圃田泽,午后 马车进入死泽,遂失其踪。某家踯躅于大泽,竟怅然若失……傍晚南侦小组报知寇 奴忽现身密水。后得封度传文告之秦顾遭我重创,秦氏举措之间甚有疑惑?驰令颖 川援兵廿八,分赴密县小梅山南及中牟白沙镇格杀寇奴,然……」 正月廿四未末,寇奴立于舟头从两岸悬石突崖间望上去,满山乔木夹道有若紫 兰翠屏,天宇澄朗。春江水急怒流送舟,时有山泉涌入涓然作响,白浪激船扑舷。 他们是在离客栈五里外换乘的大船。杨冲走过来道:“三哥你看前面山峡少开,过 了这虎跳峡,三十五里外便是回龙湾,就到了贾鲁河的河面了。看来明晚上便可到 达扶沟。”寇奴打量着巉参欲坠的崖石,不无担忧的道:“但我们同时也进入了张 让的强势范围了。你看……”寇奴忽然仰指远峰,“峡口上空有岩隼集翔不去。” 杨冲眯眼细看:“哪?我咋不见?”寇奴道:“你运足目力去看,东岭大石崖上… …三箭距……”“……看到了,有埋伏?”“不错,岩隼筑巢绝不轻弃,它们留恋 不去表明崖上有人而且杀气不小。”“……他们动作好快啊!” “崖顶落石,峡口狙击?没那便宜!”寇奴道:“四弟你去叫其它的人都进到 舱底持桨待令……宋参箭术不错,让他带齐弓箭上来。”杨冲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寇奴最担心的是拦江巨索,他只能寄望仓猝间张让准备不足。多想无益,寇奴快步 到船尾,对宋轸道:“宋老大,峡口处有埋伏,你来亲自掌舵。”宋轸大声道: “寇爷你就放心吧!”穿峡之风吼叫起来,船行甚速。寇奴持弓立于船头,左杨冲 右宋参,皆毅毅凛然。水汪然湍急,寇奴早前投水的方木迅速穿过峡口处,寇奴顿 时松了口气。其时船正进峡口,寇奴忽止仰上崖之穹崇,于生死一线间他竟赞叹道 :“巍巍何如焉?”宋参鼻尖都渗出了汗,握弓搭箭的双手却还很干燥。 碎石飞动,跟着东西崔崖上各有岿石滚跌,遮云蔽空声势骇人。船尚未及,寇 奴大吼一声“冲!”声彻夹山,刚猛不绝。船左右隔板应声弹开,长桨入水飞快划 动。崖上伏兵计算着风力水速,时间卡得恰到好处,山石将会砸在船头前,落水诸 人则有弓手钩手对付,端是会一网成擒。但寇奴却预先识破了,他算死张让要生擒 王允,仗着舟船精良突然加上人力,仅数秒之差,结果却谬之千里。寇奴一步踏上 船顶蓬飞身迎石,“斗转星移!”吐气扬声双掌击中右边巨石,莫大坠力遭此横力, 斗然变向,巨石旋转着与另一巨石相撞。轰轰两声巨响,山石险险落在船尾后。滔 天骇浪追打过来,大浪激卷的石块打得宋轸遍体伤痕,但他极力稳舵,似生铸在船 上一样。船借力飞也似的冲出峡口。 巨浪抬打之下宋参被掀倒在甲板上,但杨冲随船起伏绝不上看,箭如流星直取 两岸弓羽手和长钩挠手,中与不中并不在意,关键是终于走出了山区。寇奴乏力的 从船尾滚撞到隔板上,劫后余生的他粗重的吞吐大气,与宋轸笑嘻嘻的对望着。 「小黄门蒙佩笔载九:……正月廿四傍晚某家赶去回龙沟途中,蒙象告之:未 末,落石为寇奴击开???虎跳崖顶伏者四,石落后不知为何人所杀,崖下钩捞者 九为无名氏射杀,仅一人脱。众皆丧胆,某家大怒斥之……(寇奴竟早来了,还与 某家同一客栈,真有趣!某家去瞧瞧他是怎样一个人。……不知怎的,一见到他某 家心跳得厉害)(这句话被抹挲)……死了几个奴才却让某家撞见了王允,区区易 容术岂能瞒我!九为数极,堪堪九篇,莫非在昭示……」 寇奴同样感到了心跳,不过是心惊肉跳。那打酒美少年惊鸿一瞥,随即上楼而 去。其举止赧呢略有失态,眉目蕴情大似蹇硕,其佩剑长而窄细,其行走快而无声, 肯定是个修炼《龙阳密宗》的太监。宋参正问寇奴如何知道自己娴熟射技,却见寇 奴若有所思,便轻咳一声。寇奴点点头,用竹箸沾水写下“二楼有阉人”,口中道 :“我看你眼神锐利,便知你箭法了得。”杨冲道:“当真?参哥,咱们可要比划 比划。”宋参道:“好啊!不过天都黑了,赶了一天路我困得不行,就想睡个安稳 觉,明天吧?”“明天就明天。” “老宋你馋觉,我却想大杀一局呢!”寇逊拍拍肚子问道:“却明你吃饱没? 陪我下棋去。”邻桌三剑之首笑道:“您是国手啊,谁敢与您过招呀?让四子就下, 否则免谈。”“却明你太谦虚了,行行。”寇逊得意的道:“唉,病了些许天,光 是手痒,只怕脑筋都磨不转了,不过让四子杀你还是绰绰有余,你可要小心哟!” 却明欣然应战:“郭爷,咱俩回船下棋去,涛声月影才有雅意么!”寇逊满口答应, 又问寇奴道:“宣高,那我两个就先过去了,你来不来观棋?”“嗯,涛声月影有 意境,我去问问她们吃完没有,今晚咱们都住到船上去,赏星观月不亦人生一大快 事?”寇奴心领神会,待寇逊离开后,略作思忖便侧身道:“却和你也一同去吧, 顺便看看船上供给配齐没有;却正,待草原明月吃饱就牵上船去,明早好赶路。” 二人应声而去。 “听涛赏星泛舟观棋,兄台好雅兴,不知蒙佩是否有幸同往?”二楼蒙佩凭栏 遥睇,一双妙目死死盯住寇奴。此人好尖的耳朵!蒙佩其人,寇奴听蹇硕提过:年 过四十却面如妍女,密宗修为仅次十常侍,为超一流高手。寇奴估摸着蒙佩行色匆 匆刚刚赶到,属下中高手定不多,杀心顿生,于是洒脱的道:“蒙兄对吧?萍水相 逢即是缘份,有何不可。只是有个条件。”蒙佩边下楼边问:“什么条件?”寇奴 笑道:“你得带上两坛酒。”蒙佩轻笑道:“果真是个豪爽人儿,依你便是。” “好!蒙兄稍候。我过去叫上贱内。”言罢寇奴赶去厢房。他对左兰道:“兰儿, 凶险来了。不多讲,待会上船你几个就把铁门落紧,呆在底舱不要出来。另外你把 寒山剑裹在虎头胸前以备不虞,……他们目的只在于舅舅,应该不会斩尽杀绝的。” “舅舅?”“舅舅是假的,被识破了……不多说了。宋轸宋参在门外候着,舅妈她 俩已上船了,你速准备,快快跟来。”说完忽又用手指沾水飞快的写下数列字,左 兰顿失颜色,寇奴轻轻拍拍她的脸颊,目光深长。左兰柔声道:“你小心些……我 会照顾好虎头的。”寇奴看看鼾睡的小越山,叹了口气,大步离去。左兰飞快的取 来《剑论》,抖开竹简环围小越山,又用寒山剑斜护心肩,再才裹好棉被。《剑论 》许多观点与《大禹心经》相似,是寇奴特意带在路上看的。门外宋轸宋参兄弟正 嘻嘻哈哈的取笑着却明的自不量力,左兰知道这些男人越是紧张越是故作狂态,心 中愈发忐忑不安。 十几步远,寇奴和蒙佩不紧不慢的走着,寇奴左手提着菜箧右手握一酒葫芦, 大声说笑着,蒙佩则一手拎一坛酒语笑嫣然,从背后看风姿绰约如文君沽酒断难想 象竟是一太监。寇奴嘴上胡诌着心中却是十二分警备,这美女一般的蒙佩双手虽被 占住,但行走间竟毫无破绽,似若无意便避开了寇奴步法中的否意。这时一声长啾, 草原跟着明月自后撵来,杨冲笑道:“宣高,你这草原不认旧主了,死活不给我骑。 幸好明月是母的,不然它还恋着马厩不肯走哩!”却正笑嘻嘻的道:“寇爷,冲爷 说得真是没错。我都差些挨了它一踹。”寇奴这匹斡热战骑对杀机极其敏感,寇奴 呶咯两声示意安静,草原打了个响鼻心领神会。蒙佩艳羡道:“兄台这马不光神骏 还通人性,好马呀!”寇奴道:“蒙兄爱马乎?走,边走边聊。”后面杨冲在问左 兰:“嫂子,越山咋还没醒呀?活脱是个小瞌睡虫。”左兰噤声道:“四叔你能不 小声些?”“嘿嘿。” 船上传来寇逊怒气冲冲的声音:“不成绝对不成,饶四子当然我先行了,不然 就是饶五子了。……什么?饶九子?干脆别下了!”寇奴已走到舢板边,心中一动 :这是却明借假寇逊之口提醒自己,船周围伏有九个高手,得先下手除掉蒙佩,不 能落了后手。小越山不早不晚此时啼哭起来,寇奴止步道:“不好意思,蒙兄先请。” 蒙佩颔首道:“兄台客气了。”说着风摆柳腰袅娜的走上舢板。 “老子不走了!”寇逊怒喝一声。就听嗤嗤破空之声,数十枚棋子扑面打向蒙 佩。同时间,却正似早有默契,飞快的将左兰托上草原,杨冲高啸一声,二马撒蹄 儿直奔东南丘陵地。暮色苍茫,云树低沉,眨眼便消失无影。 蒙佩尖啸道:“此你寇家待客之道么?”一踩舢板借力弹起,如道蓝烟,鬼魅 般的身形在船舷一现,便破壁强挤了进去。寇奴飞起一脚踹碎反弹打来的舢板,随 影疾投,斩潮反射着月光寒凉无比。飞棋打入水中,两声咕叫,水面竟浮上殷血。 寇奴轻功虽高,终缓一线,只见舱内血沫四溅肉皮横飞有若雷爆一般。蒙佩似只蓝 鸟迅疾的纵横飞掠,却明拼死护着寇逊退至一角,挥舞长剑大雪如席,雪中怒放着 珠珠红梅。而宋轸眉心洞伤软软的正顺着墙壁下滑,宋翼宋参也是臂股重创根本就 无从抵挡这…… 绝世妖剑! 嗖嗖数声窗棂尽碎,七个油湿的黑衣人仗剑攻入,分七向直刺寇奴,蒙佩早据 巽位。木克土,委实高明。此八剑个个武功强过青衫三骑,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对应 着乾坤坎离震艮巽兑,顿时险象环生。寇奴冲突不出,转眼便中数剑鲜血淋漓,渐 入死地。“去死吧!”蒙佩一招轩辕兵木,剑如飞花快若星雨。寇奴等的就是这个 机会,蒙佩一出杀招其阵必乱,虽只极短极短的时间,对寇奴来说已经足够! “山突泽陷!”寇奴怒吼一声,刀高举,步如流,狂躁猛烈的杀意逼凌正对之 蒙佩,突然闪电般变步直取兑乾二人,短刀横扫千钧,气罡吞吐二寸有余,连人带 剑一斩四断。蒙佩迅即移形离位,剑花炙焱,三十余刺慑人心神。寇奴旋身避过, 跟着斜刀砍翻坎位之人,气荫兑乾坎三卦,八卦剑阵顿破。山下有泽,损之又损然 盈虚自知,实是斗促之地群战之无贰刀法。 “好刀法!”蒙佩情知不敌,细剑虛刺寇奴,忽地一个大挪移滑步出阵,剑一 弯拐点却明心口。蒙佩变幻之快匪夷所思,大惊之余却明钢剑乱舞,可是晚了,他 大叫一声右腕中招,细剑如针穿透骨节。跌地的宋翼抓起几粒散落的棋子,甩手掷 向蒙佩背心大穴。只可惜蒙佩轻功实在太高,直如平地消失一般。却明闷啍一声, 已被飞棋打中,肋骨尽断。寇逊连退两步撞到角上,蒙佩早神鬼不知的挪至却明身 后,左手直扼寇逊咽喉。寇奴云霓渡虚绝无可能的凌空赶到,百里追音,断光刀! 空气有若流质齐涌向刃尖。蒙佩滴溜转身剑刺长空。刀剑相交,蒙佩一个哆嗦侧向 跌出,将宋参撞出舱外。寇奴则虎躯大震,他只吸了蒙佩一点内气接着就空空如也, 而丹田处却有若针刺,根本无法再吸,《龙阳密宗》确是了得。寇奴旋即几个空中 变身,刀光显处又斩了两个黑衣人。蒙佩住手,惊呼:“暗无天日?!”寇奴冷啍 道:“此乃无宗刀法第六招,断光刀!” 寇奴至此已创出无宗刀法之“大雪无边”、“雲化清露”、“雷出地奋”、 “斗转星移”、“山突泽陷”、“断光”六招,没有心境又无窘困,寇奴根本创不 出这六招来,这六招每一招都以不同内息驭役,或出自《刀典》或蜕于《大易》或 发挥隔玄波漩之力,神照玄奇莫大精深。宋翼爬到寇奴身后,双手各攥一把棋子, 悲愤欲绝。蒙佩看着手中半截细剑,粉脸上满是狰狞之色,他又惊又惧的抬头阴阴 的打量寇奴,眼见王允(寇逊)这块肥肉就在面前,却无法逾越寇奴这座高山,悻 然道:“寇宣高果然了得!”其手下悉已毙命。 二下里皆未动手,互为兽峙。舱底却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寇奴知道底舱铁门已 被破开,护卫舅妈的却和正与人在交手,一对二?寇奴沉声喝道:“蒙佩,叫他们 住手!否则,吾誓杀尔!”“打完了,啍啍!”蒙佩嘴角抽搐了几下,阴阳怪气的 一笑而道:“混帐东西,还不把那两个婆娘押上来!”蒙象用麻绳从后舱拖过寇氏 母女来,将手中物甩出,咕嗗滚了几圈竟是却和的头颅,“佩公,属下幸不辱命。” “蒙亮呢?”“老三已死。” 蒙佩冷冷的道:“寇宣高,你舅娘母女为我所擒,识相的就让开,我只要王允 不想与你结下死仇。”寇奴从牙缝中迸出十个字:“妻儿我都不顾,何惜她们?” 蒙佩冷峭的狂笑:“好个大丈夫!”寇氏惊道:“虎头呢?”寇奴恨然不语。蒙佩 纵声厉笑:“还不在我手心捏着!寇宣高你那小伎俩岂能蒙过某家,你们约好在杨 柳坡会合,对不对?我虽打不过你,但你奈我何?哈哈……寇夫人得罪了,杀!” “慢!”寇逊扯下面具,厉声道:“王允在此,这便随尔两个阉狗去见张让!”寇 奴大惊:“使君!”王允走过寇奴,道:“子师一囊血肉,累多人亡殁,大痛心哉! 我若以此妇孺性命换得几年残喘,我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乎?宣高不必顾我, 请速救左兰母子,这班阉狗不会放过她们的。”蒙佩尖声怪笑:“痛快,啧啧…… 王允你不怕死么?哼哼哼哼……”王允甩开寇奴的手,走到蒙佩跟前:“还不放人?” 蒙佩戛然止笑,挥手示意放人。宋翼痛苦得牙龈出血,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却功亏 一篑,实在是不甘心。寇氏母女惊弓之鸟般跑到寇奴身后。蒙佩得意的道:“寇宣 高,某家今多有得罪,日后必加以补偿。告辞了。”他大摇大摆走出船舱,王允蒙 象依次而出。寇奴宋翼愤愤然紧追出去。 蒙佩讥笑道:“宣高何来多礼,不送了啊!”一抓王允左手飞身向岸。宋翼怒 极,掷出棋子,悉数打在蒙象身上,后者啊呀一声落入河中。蒙佩猛回头视之,凶 险的盯住宋翼,“你?!……”王允趁此机会用力挣脱蒙佩,眨眼便消失在东南的 夜幕中。其轻功竟精乎若斯?寇奴瞠目结舌。更想不到事发生了,身影一晃寇氏母 女已上岸追了出去,她们全是武林高手!宋冀颓然跌倒,没甚气力的道:“寇爷, 蒙佩死了。你去看看王使君还活着么?”寇奴正欲跃起闻言愕然止步。果见蒙佩如 注铸般一动不动,竟为“王允”所杀。等待时机,一击必杀,这个“王允”可算是 顶尖儿的刺客。此前的打斗,真是多余! 寇奴愠然道:“谁是王允?”宋翼一指伏地不动的宋参,道:“宋参便是王使 君了……”寇奴脑海中闪电般掠过“古荥客栈”四个字,寇氏母女和宋参肯定是在 那调包的,他不禁苦笑的感叹:想不到采儿卷儿却是最安全的,杨冲的手下熟悉地 理,舅妈等有他们保护,应该平安到了开封吧。杨冲的手下……寇奴立刻又想到了 枣红马,却氏五剑和杨冲的六个手下骑的都是枣红马,天下间那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对,王允就是宋参,是一起出的洛阳,我好傻啊,“形人而我无形”,更换马车、 寇逊去和刘焉下棋、店老板的更动路线、与杨冲的偶遇,还有所谓何苗带兵北上, 都是王越……甄农隐安排的棋局。手握千里江山,甄农隐竟会为了一个囚臣如此作 为,究竟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怕十常侍,还是另有隐情?…… 残月如水,繁星闪烁,远山隐隐约约,风吹过来带着潮湿的气息,一瞬间寇奴 望穿东南,此刻他无比担心左兰母子的安危。 仅一瞬间,寇奴便过去扶起宋参,他已气若游丝。寇奴镇定的先替他止血,然 后道:“宋翼,给我把风。”手不耽搁,骈指急速点锤王允头颈胸背诸穴。他从蹇 硕处学到的断续玄天指派上了用场,真个运指如风绵密机穷,足有三柱香光景。只 听王允哇的一声吐出口黑血,微弱的道:“宣高谢了。”随即又陷入昏迷之中。寇 奴衣衫尽湿面色潮红,断续玄天指实在太耗精神,依蹇硕所言寇奴没有三个月时间 武功是恢复不了的,此刻他仅剩二成功力。唉……寇奴长吁口气,道:“宋翼,王 使君已然无事。你速扶他去舱底休息。……此刻,舱底却是最安全的所在。我明早 未归,你等自行匿去。……若我猜得不错的话,何苗应该快到了吧?!”宋翼不敢 对视寇奴,嗫嚅道:“寇爷您尽管赶去杨柳坡,不用担心我们……后会有期。”寇 奴分不清是怒还是悲:“后会有期?宋兄,保重!”宋翼泪光涌动,抬头道:“你 还撑得往么?”寇奴不答,上岸而去。宋翼大叫道:“宣高,寇氏母女是大小百合 扮的!” 大小百合于十里外的杨柳坡见到了却正的尸首,其后沿途不断有恶战痕迹,待 赶到二十里外的索龙冈时,“王允”已被一伙大汉团团围住,她俩慌忙隐下身形。 火把高燃,五十来个持枪步卒扇形散开,扇中左兰母子及杨冲皆被擒。草原明月不 知跑去何处。十八匹乌云马对称排开,当前栗子马上稳坐独臂刀彭锅,双目黑亮, 正聚精会神的听“王允”说话。“彭锅小贼,你不是要取本君性命为你哥报仇么? 你不是自称豪勇无匹么,有胆就放了不相干的人,与我单挑!”彭锅大笑道:“就 你?哈!哈!!”“王允”哂道:“本君自少精于剑术,未必输你!” “可恶!”彭锅怒火中烧:“儿郎们闪开!”策马直奔“王允”。“王允”剑 出鞘,足生风,迎了过去。潜身的大小百合暗捏梅花镖蓄势待发。怒马如龙,彭锅 九环刀兜头砍下,真有子路之猛庆忌之勇,环环相撞呛然作响,这一劈之中含有无 数回力,精妙绝伦。“王允”难挡其缨,滚地避开。彭锅大笑,勒马扬刀,这一刀 全无保留,只有呼的闷声。“王允”眼中寒光一荡,弹地而起,一时间众人眼中同 时出现九个王允。九环刀斩空,几欲脱手,彭锅眼瞅九把剑齐剌过来,分不清虚实, “老子赌了!”他甩镫离鞍顺着刀势跌向“王允”弹地所在。马惊吼,鞍洞穿,腰 骨断。彭锅来不及说好险,便见剑网扑面洒来,他一咬牙脱手掷出九环刀,跟着后 跃,早有手下抛来单刀。彭锅挥舞单刀使出五丁刀法,一刀一吼,步步凿山,朴拙 厚劲,一刀便布下一片气泽,粘住了“王允”的身形,竟是与戴凤同宗的“寸步难 移”。“王允”连连退守,刀剑交磨火星乱射,彭锅双目喷火他誓报殺兄之仇。二 人渐至梅花镖射程,“王允”一声阴笑,身子平浮起来如条泥鳅吱溜溜从纵横气泽 空隙间滑出。 这一时刻同时还发生两件事:其一:咝咝咝,六枚梅花镖盘旋着先后打到;其 二,一蒙面人策马赶到,大喝:“小锅当心,他是九幽葛无异!” 彭锅顾不得形象,一个懒驴打滚,翻辗出五丈开外。蒙面人剑吐光华,气罡刺 伤葛无异肩胛。葛无异忍痛幻身遁开,惊疑不定的问:“好剑法!尔何人也?”大 小百合齐现身,三人成品字状。蒙面人破锣样的道:“取汝性命的人!”葛无异久 经大战不知怕为何字,一把撕下第二层面具,冷然道:“只怕阁下要失望了!”蒙 面人不屑的闷哼一声。彭锅又惊又喜的道:“啊呀你……”蒙面人挥手止住后半句 话,道:“我是谁并不重要。王允应还在船上和寇奴一起,正主儿在那,把人都放 了。”彭锅气道:“摆老大架子啊?这是寇奴的婆娘和兔崽子,老子右手这笔帐还 未算哩!”蒙面人怒斥道:“放屁!你与寇奴有仇,与他家人何干?你白活了三十 年,象男人吗?”彭锅顿时气结,悻悻的道:“谁他娘的打得过寇奴这恶魔呀?人 可以放。但葛无异怎办?”葛无异淡淡的道:“我的任务是保护左兰母子,王允的 生死与我狗屁相干,你们尽管去杀他!老实说,这个杨冲的死活我都不管!” 蒙面人与彭锅相视而笑,这太不可思议了。杨冲大骂道:“葛无异你个王八蛋, 说的是人话么?”野百合道:“的确如此。王允自有寇奴周全,与我等无关。”蒙 面人大声道:“还等什么?跟我去回龙湾!”七八十条汉子发声喊住西北而去。葛 无异刚刚解开杨冲身上穴道,就听得地动山摇杀声自远而近,彭锅部曲被潮水般涌 来的骑兵杀回,葛无异大叫不好,顾不得许多,与野百合母女落荒而逃。马刀霍霍, 铁蹄铮铮,五千铁骑摧山残岳般的掩杀过来。乱马当中,彭锅一刀疾砍左兰。左兰 下意识侧身护住儿子,刀过处切落掉一支胳膊。左兰扑倒在地,铁骑瞬即冲上索龙 冈,毫不留情的从她身上践踏过去。左兰努力支起上身不让儿子受压,她想起了寇 奴在桌上写的最后一列字“人一生当中有些事是必须做的,你不要怪我……”左兰 在心中喊着:寇哥,我不怪你!不知从何处奔涌出一股莫大的力量,使她忘却了臂 痛,支撑着身子始终不倒,人马声沸中小越山响亮的哭着。 元月廿五日夜里,十个青年武士白马银枪黄鞍朱甲沿着广明水榭院墙往来巡逻, 院内更是戒备森严,五名带刀侍卫一组交错无声而行,细细一数,五六亩大的庄子 里竟有十二组之多。广明水榭位于陈留城外,依山傍湖,为一时之胜景。然为私人 庄院,时人多慕其名而未睹芳容。曹操走出水墨轩,冷眼瞅了四周侍从一眼,便带 着族弟曹洪急冲冲的离开了水榭。走到门外正好一骑巡来,曹操显然识得,停下来 道:“文远,你好。”那个骑士一牵缰绳,道:“孟德见过农隐先生了,这便要走?” 曹操笑笑:“没怎事,过来请安罢了。文远脸色何以如此惨白,非是沾染了寒疾?” 骑士道:“没甚大恙,近天偶有些心神不宁闷挠得慌,不多说了,你自去忙吧。” 言罢一夹马腹,朝东巡去。曹操静立着出了会神,忽自失的一笑,对曹洪道:“子 廉,他是白马十岩郎之首张辽张文远,元年十二月我回京述职曾与他数面之交。此 人不可小觑,日后必成一代名将。”曹洪仔细掂了掂曹操的话,又忆了忆张辽的病 殃样,天平上下晃悠几下,方才道:“大哥你说啥我都信,回去我就叫人以你名义 送枝人参过来,给他调养调养身子。”二人径自渡湖而去。 水墨轩外有一片湖石砌成的假山,其旁修立着百竿翠竹。蹇硕见曹操离去方从 竹林幽处循石径出来,他唯一的叔父早年违反夜禁就是被曹操棒杀的,故而避之。 见朱漆木门尚闭,遂憓然伫立石阶之下。屋内有两人在窃窃私语,传出来几如蚁喃, 话音清朗的是“甄农隐”汉灵帝,嗲气娇媚的是大太监张让。蹇硕细听了会,脸上 表情忽地凝住。 灵帝略带得意的道:“阿父你棋差一着,这次赌局倒是朕赢了。”张让柔声细 语道:“皇上神机莫测出人意表,奴才败的无话可说,甘拜下风甘愿受罚。奴才从 此不再为难王允便是了。”“王子师不过一直臣耳,打压打压也好……”灵帝悠悠 的长出口气,顿又笑道:“还是这广明水榭值我一番心血。按照约定这宅子也是朕 的了,阿父这回你可亏损大了,哈哈……”张让似嗔非嗔,不依道:“普天之下莫 非王土,这几十万的宅子本就是皇上的,十几月前您为安平王的事打赏给奴才,奴 才思量着您迟早是要赢回去的,故而命人着力的打扮,您看这风格景致更胜往昔了 不是?如今物归原主,只是这修葺用的银子……”灵帝犹豫着没答应:“阿父,你 要那多钱干嘛?你族里早富得流油了。”张让道:“奴才要钱不是给家里,……皇 上您无论如何也得贴济点不成,要不然我在赵忠那里脸面真要丢干净了。”灵帝一 惊:“阿母知道安平王的事?”张让轻哂一声:“皇上放心,赵忠只略知一二,那 两个乱嚼舌头的奴才早给我剁碎喂狗了。”灵帝松了口气,道:“阿父果是疼朕, 这样吧回京后你给个名目,我翻倍补偿。”张让仆地叩首:“谢主龙恩。” ------ 读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