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天地解 何进给私俸寇奴的事儿,在初七傍晚被人走漏。顿时在雒阳官场掀起轩然大波, 在群臣眼中寇张比武无端便有着何董两方势力较量的意味了,很多人都重新审视寇 奴这个人,重新估量何进在灵帝心中的地位。何进董重更是放话出来,比武时一定 到堂,且各自下了重注。 袁隗得知此事,大为恼火,他怀疑过何进,但何进不会这么蠢!如果是他做的, 无非两个原因:一是猪油蒙了心,二是他有了控制局势的力量,这两项似乎何进还 不具备。袁隗转念想到了何苗、王允、寇奴、董重……越想越觉得皆有嫌疑,他不 得不放下手中事。他必须要弄清这场比武背后的名堂,目前雒阳城每件大事他都必 须充分了解,他不能容忍“不够了解”。 正思虑间,有丫鬟来报夫人预备明日去城东苦露寺观礼,问袁隗是否同行。袁 隗猛地想到支娄迦谶每年一度的浴佛会便在四月初八,恰好同时举行。他顿时捋须 一笑,洛阳城中许多官眷都信奉佛教,以夫人名义,群臣携眷云集,何董二派势力 必将上演一场大阅兵,而寇奴和张绣的比武倒不是关注交点了。安排如此巧妙的人, 除了杨彪还会是谁?而寇奴在比武中表现出的决胜斗志旺盛与否,又是衡量他和杨 彪关系的不贰尺度——是杨彪的独脚戏还是二人演的双簧。毕竟寇奴仅余四天了, 不由人不产生这样的怀疑。而王允在其中起多少作用,也是非弄清不可的。 四月癸丑,初八,佛祖释迦牟尼诞辰。据《过去现在因果经》记载,摩耶夫人 怀胎临产,一日出游兰毗尼园行至无忧树下,诞生了悉达多太子,难陀和伏波难陀 龙王吐清净水,洗浴圣身。后世佛徒为纪念佛陀诞生,都在这天在佛堂中或露天下 净地设灌佛盘,安置释迦太子金像于莲台上,然后灌以香水,以示庆祝和供养。这 一天乃佛教四众信徒的欢喜节日,寺院还要煎香汤造黑饭以供大众。「后汉三国两 晋北朝四月八浴佛,梁唐至辽末二月八,宋之北方腊八,南方四月八,至元朝《敕 修百丈清规》制定四月八日为释迦如来诞辰,其后南北浴佛的日期才得以完全一致。」 时汉末传入中原的佛经颇少,佛教流同于中土黄老之学神仙方技,世俗认为 “佛”不过一大神也,把佛教仅当作祭祀的一种。汉桓帝奉佛造浮屠祠以郊天音乐 奉事之,百姓稍有奉佛者,后遂转盛。其时西域佛教学者相继东来,有安息来的安 世高安玄,月氏来的支娄迦谶支曜,天竺来的竺佛朔与康居人康孟详,译事渐盛法 事渐兴,其中尤以安世高支娄迦谶二大译师为著。安世高精通禅经,间及阿毗昙学, 所译多属禅经,《大、小安般守意》尤为中土最盛之禅法;支娄迦谶所译多为菩萨 乘禅经,《道行般若波罗密经》为中土般若学的嚆矢。中土最早剃发去须修行的当 属安世高亲传弟子严佛调,俗称清信士,但未禀律仪不算受戒和尚,他与安玄共译 的《法镜经》却系菩萨乘经,故雒阳佛教徒自安世高涅槃后,实以支娄迦谶为长尊。 「录自《中国佛教》」 支娄迦谶(简称支谶时近古稀之年)一年一度的浴佛会在当时世俗中影响不甚 大,但今年却不同,因为支谶定于四月廿五举寺迁往江南。其徒支亮去岁自凉州接 来其家族,得族中长老资助已在秣陵扩建了甘露寺。这是雒阳苦露寺最后一次佛教 盛事,京畿信徒四方纷至,到了卯正寺外已聚集三五百平头百姓。众人皆素服无饰, 神情庄重的循序渐进入寺中叩首诵经,然后出寺跪于半干湿泥地上默诵,“大师虽 灭形像尚存翘心如在理应遵敬每设香花能生清净之心恒为灌沐足荡昏沉之业……” 众人入序分先,可嗡然诵读却整齐如一。嗡瓮之音上达云霄,连通昊宇,顷时云白 风和,阳光普照大地。 许多弟子都已得知临泉居士劝说寇奴失败,无人提议,但他们都坚定的承担起 阻止比武进行的义务。他们在寺门前围跪出径长二十丈的一土半圆,后来者穆然跪 于外围,待到卯末已是沉沉一片足有千余人之多。 再外围却是一簇簇嚣喧,大小夫人妾媵丫头跪在香芷草席上有的嘤语咛话,有 的咯咯笑说秘闻,也有的敛作矜持宝象,真是各有各的风流。杂式车驾南北分停, 她们的夫君亦不闲落,三五成群交头接耳。何进系宦属据北弧,董重系官卿驻南弧, 分别都张设起大案榻椅,案左右雄列十八名卫士,何家佩刀拄戟董家悬剑执枪,一 样的威武,不一样的章法。案上时令瓜果诱涎干脯一应儿摆全,留待二位权势薰天 的外戚豪阀。还有些不入流的下官散散走动着,嘻嘻哈哈的南北插浑打趣,再加上 远近而来趁饭的小贩农夫乞儿妓女,直是热闹。但是何进董重还没来,重量级的官 员一个都还没来。 袁家僮仆见不着何进和董重,飞马回报。袁隗略作思量便远远下车,带着夫人 丫鬟及两名随从,一路含笑颔首,慢慢而行。当他们走至外围停步时,一方黑涂平 几已经安好正对山门,几下是席一丈见方的白麻织,几上铜炉焚香袅袅而出。 “后将军袁大人到!”随这一声谒唱,顿时全场寂然,只有信徒们的枯燥循迴 的诵经声。袁隗道:“夫人你自去吧。”顿时便有些婆姨挤攘着起身,空地出来, 几个步子快的一边阿谀令词一边导引袁夫人入寺敬佛。 袁隗正欲坐下,却见两匹骏马由北疾驰而来,不禁一怔。来的却是丁原和名儒 士,他俩将马交给袁隗车御,大步过来。袁隗眼睛一亮,这名儒士二十八九,一路 袍角飞扬大袖飘洒,给人以华彩风流之感,近到身前看清面目,更是一叹,此人古 铜色皮肤宽直的高额,一字眉毛黑俊精神,微凹的细长眸子明华若镜,又有着无法 形容的武健风姿。袁隗暗喝声彩:好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直是玉树临风,英气逼 人。丁原是袁逢门生,和袁隗甚是相熟,本为并州刺史逢丧父辞官三年,后为骑都 尉改屯河内练兵多年,方才转为武威都尉屯兵小孟津,仕途不顺,他也收敛了许多 耿介之气。袁隗知其昨日回京领旨,今日看过比武后便要回军营,遂道:“建阳, 你是来观礼还是来看比武呀?”丁原道:“自为比武而来,只是看这阵势,怕是寇 奴和张绣打不成了。”袁隗笑道:“我原也在想马上就辰时了,他俩怎打得起来?” “他们肯定能找到交手的方式?”“哦?”“既为闻名武者,他俩自然对比武 的地点时刻包括天气风力都洞悉察知,浴佛会肯定也在其估计之中。如果所料不错 的话,张凤舞与张绣一定在寺中观看香汤制作,以测风向,而寇奴应在南去五里的 兰花酒肆赏花。”“喔!汝何人也?” “并州吕布吕奉先见过袁将军。” “奉先为我螟蛉义子,现在军中忝作主簿。”主簿,主财谷录事省书的小小文 官。 “主簿?哎呀,建阳你竟如此湮没人才!……看来你不升官,奉先难出头啊!” “袁公说笑了。” “来来,坐老夫旁边,”袁隗坐下道:“奉先何以认为宣高啊寇奴会在兰花酒 肆?”他亦是方得探报。 “昨日我随义父在城中遇到了您的侄儿袁本初大人,聊起了这场比武,使我对 寇…宣高有所了解,他的武力绝对在张绣之上,未必输于枪祖。张家枪法的精髓在 于‘眼花缭乱迅雷不及’,我若是寇奴定会让张绣等足一个时辰,让其将气势蓄至 极致,只要能避过他的凤啄一枪,他便没机会出第二枪了,‘置死地而后生’当是 最佳战法。而附近能供驻马的只有兰花酒肆,那里有数亩花田,当是养气的最佳场 所。” “有道理,你是说浴佛会结束后寇奴才会来?呵呵,可有番好等了,老夫是不 是来早了!”袁隗笑说着又扫了一眼吕布,知其一不知其二,年青人还要锤锻才中 啊,你所说的难道张济就看不出来?寇奴如何因之再变,方是老夫欲观之情。 一声清亮的磬响,辰时已到,梵乐奏鸣,身材削瘦的窄融打前走出山门。 跟着远远一声“孝仁皇太后驾到!” 窄融脚步不停,其后八名僧众抬着一张三尺高下五尺宽窄的红木桌亦不停滞。 “何大将军到!”(袁隗心里嘀咕:何屠子。) “董膘骑将军到!”董杖夫 “司徒丁大人到!”丁宮,风向不明。 “司空刘大人到!”刘弘,何进亲信。 “上军校尉蹇大人到!”蹇硕,灵帝嬖宠。 “大长秋赵大人到!”赵母,董侯的支持者。 “光禄勋阴大人到!”阴修,阴家门主,风向不明。所谓忠于皇上,都是鬼话, 只是还没下定决心罢了。 “少府许大人到!”许相,许阀阀主,董重一党。 “五官中郎将孔大人到!”孔融,何进高弟。 “左中郎将刘大人到!”刘范,益州牧刘焉长子,董重一党。 “羽林中郎将董大人到!”董跻,董重族弟。 “虎贲中郎将袁大人到!”袁术,竖子!竟然投靠何进。 “执金吾甄大人到!”甄举,皇甫嵩好友。 “城门校尉赵大人到!”赵延,赵忠之弟。 “北军中侯邹大人到!”邹靖,太尉刘虞的代表。 人群一阵骚动。支娄迦谶这次面子够大的,雒阳顶儿尖的人物差不多到齐了, 除了何苗、杨彪、张温和史渺子。 “二皇子,驾到……” 咚的一声,祭桌着地。六名比丘尼散花而出…… 皇太后的云文画辀紫罽軿车,董侯的金华蚤朱班轮双騑三马安车,三公将军之 倚鹿伏熊皁缯盖黑轓右騑安车,二千石的皁盖朱轓车及各位夫人的漆布辎軿车,百 余乘车逶迤似看不到头。 孝仁董皇太后,河间人氏,为灵帝生母,居九龙门内南宫永乐宫。她上青下缥 一身深衣蚕服,头安凤皇爵,翡翠为羽,耳珰垂珠,玳瑁为簪,虽已年过花甲,却 容颜堪比四十,眉目间自有一份尊华威严,当她俯顾董侯刘协时,又充满慈祥。她 祖孙二人携手走在最前,所有在场的人一并起立。袁隗急率群臣上前夹道恭迎。「 汉代不似清朝奴气十足,动辄下跪请安」 “次阳来得早哇。” “太后来的正是时候。微臣见过二皇子。二位禅师也来了……”刘协身后是安 玄和严佛调。 紧跟其后的何进董重看清了外场对峙格局,均是一怔,袁隗的手下正在撤席。 何坐北朝南,董坐南朝北,独把中间正位让给了袁隗,他俩狐疑的互视一眼,随即 避开。袁隗如有岐眼,顿有所觉,却走在安玄前面,落董太后一步随行,道:“太 后,支谶方丈出来了。” 百姓心中母仪天下的董太后,走完信徒们自动让开的通道,领着百官进至坛桌 之前,大小官员不论派属以官阶倒塔形散开。其后是各大小夫人及其奴婢小僮。真 正的坚定佛教徒则被挤乱阵形,逼去了外场,南北分聚。 这夫人间的格局分布粗粗一看,袁隗便感心惊肉跳,大呼不妙!女人不类男人 厚黑,她们好恶彰显,严格的按派系分成经纬分明的三大块:北边以何夫人刘氏为 首,南面以董夫人来氏为长,西向奉袁夫人张氏为主。丁夫人与之并列,稍后有阴 夫人邹夫人甄夫人孔夫人与侄媳杨氏(彪之妹)等等二千石至二百石夫人婆姨杂乱 些贾妇豪女一直排到了外场,张氏身后竟然聚集了五成还强的势力。袁隗的“夫人 外交”策略大收效用,又让其短暂不安,他定神心道:“是该展现实力了,……公 路呀公路你耽于享乐怎能……唉!”不远处袁术似有感应,疑惑的左右侧望。 董太后与刘协望佛躬身行礼,支娄迦谶隔桌含笑回礼。只见: 镫亮如镜,黄铜灌盘,承天地圣水,东南西北四错黄金狮子,栩栩如生。莹洁 无瑕,白玉莲台,载万类宗元,正中亭亭碧立莲蓬,饱满精神。上有释迦太子盘膝,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悯视苍生。 “阿弥陀佛!”支娄迦谶高宣佛号,所有人皆静立不语。 孝仁皇太后松开手,道:“好孙子,拿出你的尊贵体面来给奶奶看!” 刘协用力一点头,上前一步,转身环顾,挺直胸脯,朗声道:“协,奉父皇旨, 代天子观礼,发宏愿为天下祈福,祝国泰民安,千秋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千人伏地唱颂,声震云木。 刘协回身合掌,道:“请大师行礼。” 支娄迦谶一声清吟,诸信徒诵响佛谒,几于同时天空中风云突变,但见白云苍 狗,风变驰幻,奔聚于桌上释迦手指虚空处。观者足下大地似破体浮空与天接,奔 走的风呼啸着,把人们带入另一个世界。大惊大喜大惑大惧之下,所有人都无端生 起匍匐之意。 “咄!”一语天外飞音,万法寂伏,世界还是原来那个世界,但很多的人的心 已改变。 支亮上步进香三柱,然后按照牛头旃檀、紫檀、多摩罗香、甘松、芎蒡、白檀、 郁金、龙脑、沉香、麝香、丁香的顺序依次取下盛放香汤的净器上的陶瓦,最后一 瓮盛满清水,刚好垒起十二片。临泉跪奉汉白玉盘,受之。窄融庄肃的接盘,敬送 支谶。 支谶安盘供桌之上,口唱:“荡昏涤尘,清净般若。”话音落下,十二片陶瓦 化为齑粉。 不远处吕布脸色骤变,他看到支谶手掂细灰抹拭金像,其周身真气渊旋,似有 五龙九象护持,他不禁感喟:支娄迦谶的修为当真莫测高深,就算师傅鼎盛时也大 是不如,啊武道漫漫…… 任那风云变幻天转阴霾,支谶缓缓揩抹,融入至大虔诚。 佛唱荡漾,宛若天籁。 浑不觉时光飞逝,瞬即辰正。 支谶闭目仰天,手结法印,良之一叹,转身舀来一杓牛头旃檀香汤,自金像头 上三寸倾下。滋然有声,白雾升腾。支谶一转佛像朝西。 近前一片哗然。 孝仁皇太后失变颜色。 刘协强自镇定。 何进冷笑。董重惊恐,袁隗捋须。 支亮身后的张济李儒诧异的互视,张绣哑呼闷吸。 安玄与严佛调十分平静,似有准备。 释迦太子金像本为天竺幼童模样,此刻却鬼斧神工的化成个汉人小孩模样。 状如刘协。 这是天谕,还是人为? 死一样的寂。 “啊呀,还是来晚了,让让……”就在这时从南面传来曹操的声音,他身材短 小,淹没在起身观佛的信徒之中。他扯着卞氏夫人和刁蝉与寇奴度曹“潘隐”分开 人群挤到桌前,“老和尚,孟德……微臣给太后、皇子行礼。”寇奴亦语。 “汝二人怎如此莽撞失仪!”孝仁皇太后充满感激的大声呵斥道,“全没个规 矩,午后来永乐宮领罚!”何进亦道:“胡闹,成何体统!” 曹操寇奴喏喏称是。 孝仁皇太后瞪了何进一眼,对支娄迦谶道:“支谶方丈,既己礼成,后面的信 徒灌汤,本太后就不留观了。协儿,起驾回宮!” 支娄迦谶凝目刘协。刘协清灵的眼中泛漪过一阵悲伤,随即潭泠,“方丈,廿 五日未必得闲,送您一环玉佩,这便算与您辞行了。”支娄迦谶略带倦容的微然一 笑,接过环佩合入掌中,躬送董太后和刘协缓步走出人众,乘车远去。 寇奴注意到李儒死盯着刁蝉,仿佛眼中再无他物。 “寇奴来了。”“没错是他!”“啊?冷面魔!”“怎么办?”一片嘈语。 “支亮,代老衲竟礼!”支娄迦谶一甩袖,飘然入寺而去。 张绣略有一丝心乱,因为一直在放松调整的他,气势还未到达顶峰。昨夜得知 寇奴新购得一匹宝马,张绣便错误估计他会舍长取短选择骑战,而骑战至少要得二 十丈径的空地,只有待浴佛会结束才能开战,二者也有吕布所说的因由,他必须把 气势提至最高点,他的凤啄一枪才能让寇奴无从抵挡。武者是不可能长时间持续在 精神最高层面的,因此张绣将状态调整到辰末到达高峰,因为过了辰时寇奴还不来, 就意味着寇奴的失败。孰料寇奴竟会借着人心变荡之机,突然现身。还未开战心理 上已处下风,如何打,怎么打?张绣怨恼的飞瞟李儒,都是你安排的好事! 顺着李儒目光扫去,张绣猛地身躯一震,目光直取“潘隐”,渐然杀气凝眉, 铿锵发问:“尔何敢来此?” “潘隐”目透不可一世之豪彩,“尔来得,吾何来不得?” 寇奴闻言侧身,眼掠异色。 “好好,有胆识!”张绣大笑,“今天就叫你来得去不得!” “啍!可笑!”潘隐手按剑柄,顿有一股幽域冷煞之气回转升腾,其气势毫不 逊色。 寇奴心说不好:阿乐假扮潘隐(韩遂),乃乱神之计耳,这时阿乐便应自报家 门,岂料他竟然剑拔弩张丝毫不让,这真要打起来,非吃大亏不可!寇奴右手弹出 一缕指风,同时疾出左手把捺住阿乐加以隐蔽,“住手,小潘!”寇奴清楚张绣与 韩遂积怨根深,不说出韩遂二字是他不愿别人出手。 何进右耳垂珠微一颤乎,口中轻叱:“乱搞。” 丁宮老眼微启,颤颤巍巍的道:“潘隐你,给老夫,住手!” 赵忠兄弟脸上笑容顿时凝住,阴修目掠袁术孔融,蹇硕嘴角一斜,董重甄举等 人俱大诧异,难道老丁家终于出手了?丁宮乃享誉天下的大学鸿儒,却精通庶务, 为官五十余年,光在尚书台就蹲足了四十七载,是当朝一等一的内政大员,素为那 些从尚书台起身的后辈(多为朝廷实权派中层官员)所敬重。他若与袁隗联手,其 势力不可小觑,足以和何进董重杨彪成鼎足之势。 “你叫潘隐?”张绣难以置信。 “你就是张绣?”阿乐收起锋芒。 “一场误会!”一切尽收眼底,寇奴故示惊奇的直身,瞅定丁宮,欲言又止。 丁宮道:“寇司马,怎嘛蔡刀祖没对你说过,潘二是老夫远房孙子?”阿乐低 沉的叫了丁宫一声爷爷,丁宮哼啊不之所云。寇奴拍拍阿乐道:“好小子,瞒我倒 紧!丁公,宣高得此强援,感激不尽,多谢了。”“客气什么,老夫也是希望你能 早日查明真相,大白于天下。宣高一定要加快行动才行啊。” “下官明白——”丁宫为何进解困,说明他绝对是何进一党!丁宫仅见过“潘 隐”一面,并且当时并未通报姓名,若非关系非常何进是不会告诉他的。丁宫出面 消弭此事,还表明何进等人异常在乎“潘隐”这步棋。 何进却对袁隗笑言:“以前我尚不信有这等貌近人异之事,今服然。” “确实是巧,只不过潘隐长得象谁呢?”袁隗心底骂道:好个何屠子指桑骂槐 呀,你以为看婆娘站阵,丁宮就和我一口鼻孔出气?老实说丁宫是谁的人,我也不 清楚。谁要跟他这只老狐狸近乎,只会惹上一身臊。 “是呀……” 张绣简明扼要的回答了两个字:“仇人!” “啧啧,好个小枪王!”何进赞语,“老夫祝你早日……生擒此仇,一畅快心!” “多谢何公夸讲。” 何进这些人不好得罪,故而支亮一直不动声色,但把牛睛锁定潘隐。他听到此, 道一声“善哉”,双臂分出莫大柔和之力,推波排浪。供桌前面的人都不由自主的 后退数步。除了张绣和寇奴。 “佛诞令辰……” 支亮雷音发作,震耳欲聩,天地风云为之一滞。 “苦露支娄迦谶支亮众徒,虔爇宝香供养本师释迦如来大和尚,上酬慈荫,所 冀法界众生,念念诸佛出现于世。”(爇ruo ) “一月在天影涵众水,一佛出世各坐一华,白毫舒而三界明,甘露洒而四生润 ……”支亮舀起一杓香汤淋下。 “宣疏毕,唱浴佛偈!” 比丘尼临泉拿起另一根木杓,取汤灌洒,水珠叮咚,激溅芬芳:“我今灌沐诸 如来净智功德庄严聚五浊众生令离垢愿证如来净法身。” 随后窄融八僧六尼口吟廿八字偈言,顺次挹汤进行浴佛。何进等人分去就座, 何夫人董夫人袁夫人等诸夫人则循看她男人的权位高下依序浴佛。寇奴转身吩咐度 曹潘隐随曹操离场。 众信徒跟着井然有序,颂偈行礼,回上功德,缄默离开,到了辰正三刻已走去 五百人之多。 猛地听到外场一阵喧杂,四五百名江湖豪客或骑或步相继而来,打头的正是钱 通和那段爷。有人高声骂道:“贼秃子咋还没完哇!”“奶奶个熊,辰时都快没了。” “寇爷你还等什么,动手宰了那姓张的!”“不要命了。”“老子要钱不要命!” 顿又爆发一阵狂笑。 赌场风向已完全扭转。 寇奴冷笑: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齐全。 余下约七百名信徒齐刷刷站起身,向供桌走去,口里念念有词,眨眼便要淹没 寇奴和张绣。 寇奴突然移身,浑身真气盈荡,绕走供桌西边。张绣如铁铸铜浇般不动,心中 却委实草野,难道寇奴会就此动手? 寇奴隔桌定在支亮对面,双目神异华亮,凝视碧莲蓬上的少年如来,充满了敬 仰。 他是敬瞻佛祖,还是仰慕支谶?无人知晓。 潮水般的涌势陡止。 何首乌说过黄巾乱只是先章,真正意义上的动乱还在后面,莫非应在这灵慧的 刘协身上?刘协会给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状似刘协的金像分明在哭啊…… 寇奴解下肩缚锦盒,放在桌边打开。 断刀静静的躺在里面,与佛眼互视。 西北有情风来,平地卷起飞砂,呼突四野荒陌,人们似乎嗅到了一丝潮气。 支亮合掌,“善哉善哉。寇施主欲以此刀奉佛么?” 寇奴肃穆而不答,刀腾起木架,已入手中。 翻刃朝天平举,寇奴左手四指握住刀背,由柄处向外一抹。只见白光闪动,刀 断处气罡涌出,一把青光盈波的绝世宝刀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此刀献给支谶大师!” 寇奴一字一刀,竖横横竖横竖竖横,一个尺许大小的紫色光图,飞投释迦牟尼 二臂中间,随即旋转起来。 “阵!”寇奴飞刀刺苍天,气冲斗牛,光华耀目。 紫色光图玄化为虚,瞬即重现佛顶,五色香汤扶曳直上,以图为基,形成一个 硕大的水球。球体波液流动分明,聚而不散宛若荷叶滚露。 释迦手指虚空处万云飞旋,仿佛有一个绝大吸力的漩涡要将所有的云都吸去一 般,不光是云,还有那硕大的水球。还有风砂走石草屑秣杆葛巾布帻,地上一片奔 走呼号。王公大臣武林中人平头百姓无不恐惧。 “噹噹噹噹噹噹噹……”苦露寺里传来宏浑的七响钟声,一声仿似十年。 断刀飞进了虚空漩涡。 “临!” “噹……”第八声钟响。 两个声音激荡在一起,于半空百里平波扩散,水球砰然炸开,化作雨落,甘霖 洒落,不停不休。 真的下雨了…… 一片寂寂,谁的葛巾布帻还在谁的头上,谁的麦饼还在谁的手中,一切都与寇 奴飞刀前无二,众人好似作了一场大梦。 只是那盆香汤,化作了七百信徒满衣襟的芬芳。后世人浴佛完毕,掬汤自洒, 应是从此开始。 一小僧奔出寺来,还未开口,支亮止之道:“勿哀勿悲,方丈寻转世传人去了, 去得好,去得好。临泉,方丈最爱是你,去送他一程罢……”他说的是梵语,无几 能听懂。 寇奴轻叹口气,支娄迦谶圆寂了。临泉幽幽瞪了寇奴一眼,走去山门。寇奴心 底辨不出是何滋味。 支娄迦谶运神通改变释迦容貌,乃是对佛祖之大不敬,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点化 董侯刘协,不要让兄弟争嫡演化成万千黎庶的莫大灾难。但是刘协不肯出家,支谶 知天命不可违,自己冒犯天机,惟有一死。 寇奴正是读懂了支娄迦谶这深至慈悲的心意,才会以隔玄气刺破天壁,奉上通 玄之刀为之送行。 那把断刀,此刻平搁在释迦膝上。 “风砂甘霖咒,一吼化风雨。寇施主怎会我佛门狮子吼?” “因为我是张衡和安世高的武道传人!这柄断刀便是张天师手刻,由安大师封 印的。你说的风砂甘霖咒莫不是个‘临’字?”寇奴信口胡诌,又带五份真,当年 张衡安世高两次吼醒寇奴用的都是“临”字诀。 支亮郑重的点头。 在场千余人每一个都听得清清楚楚。 何进坐于伞下,问袁术道:“公路,张衡何人也!”灵帝要刘协代父观礼,分 明有所深意。这让何进颇为不满,现在逮着机会,自然要拼力攻击董重一党。 袁术高声答道:“张衡乃汉中张鲁之父!” “这么说,寇奴是张鲁师弟了?” “不错,寇奴是张鲁师弟!” “真是奇怪……”寇奴竟会攀出张鲁来? 南边董重老羞成怒的死盯着面如死灰的刘范,一言不发。刘范无言以对,这份 冤枉可大了。他躬身一礼,带着久侯多时的家眷回府侯旨去了。 “你怎会是安禅师的徒弟?”安世高辞世三四十年了,而寇奴不过二十五岁, 二人是师徒的确令人费解。 “生与死的秘密,就在这断刀之中。我自参详不透,适才风云变已是我的极至, 如今我便将之送给你苦露寺了,希望大师能参悟出生死玄奥,为苍生指点迷津。” “哈哈,通天之物岂容存世?和尚这便毁之,免得祸害人间!”支亮伸手去取 断刀。 “且慢!”张济疾呼。但他还是慢了一线。 一根银线飞也似的缠上断刀。 银线再快,却比不过幽灵。 幽灵再神,也快不过一个人。 支亮手臂滞空,张济一脸沮丧,蒯镜奇手挽断线,赵忠收势桌前,蹇硕凌空滑 过五六丈,落到地上。 蒯镜奇阴森森的走近蹇硕,道:“蹇硕大人,把刀给我!” 蹇硕尖笑数声:“蒯大师,您这话说的!自古宝物,能者得之。您慢于一刹, 可怪不得某家。” 蒯镜奇干笑,“是么?”他洋洋得意走至场中,对支亮道:“和尚为何停手? 舍不得暴殄天物?哟,赵大人凤舞老弟,老夫不才据之喽?!” 蹇硕失声道:“你……” 蒯镜奇回身,狂笑:“蹇大人,老夫真的比你慢么?呵呵呵,老夫放线不是夺 刀——哈哈哈,我说你一个阉人,要刀何用?” 蹇硕用力扼住肘部,斗大的汗珠不间歇流淌,痛楚的道:“不是我用,是给皇 ……”他急收口,但所有人无不明白“皇”字后面是个“上”字,给灵帝救命用。 蒯镜奇紫光耀瞳,断刀被他隔空擒来,他略做顾视便揣入怀中,对蹇硕道: “蹇大人你手中三粒药丸,每四个时辰温雄黄酒吞服一粒,十日之内不得运气,毒 自然化解。”换神大法必须是七日互转,一日不得中停,否则祸害立至。蹇硕急怒 攻心,竟自厥倒。蒯镜奇不可一世的大笑,便往外走。 民间传闻已回荆山的蒯镜奇突然现身,已是引发一阵大乱,见其如此狂妄目中 无人,有个心念王越的武客大骂道:“楚蛮子把刀留下,滚回襄阳去!”顿有千目 侧视。 蒯镜奇不怒反笑:“来来来,让我瞧瞧谁这么有种,要是姿质不错的话,老夫 不准还收你为徒。”寇奴心道:蒯京真不愧是武林第一奇人。 人们避让出条道来放那人徐徐策马过去,十来几条汉子敬重那人胆量,都跟了 上来。 突然间,马上那人离蹬扑向蒯镜奇,身后群雄啸叫着拍马杀到。 几乎没有征兆,一束白芒突然间绽放面前,漫拟梨芸香雪,凄丽无比。 “暴雨梨花针?”蒯镜奇失退一步,毒龙杖大而划圆。 暴雨梨花针,济南唐门的独门暗器,天下第一快悍的暗器。 连张衡都难以接挡,张角都难免受伤的暴雨梨花针,蒯镜奇又岂能避得开去? 寇奴心中一凛,怎少一人?此刻由不得人多想,“破镜”行动一经发作,绝不 容停。斗锋刀龙吟一声,刀罡飞逾十丈距直劈蒯镜奇。 “好小子,设计害我!”左肩臂一尺血伤,蒯镜奇身上还有五六处痒痛难忍。 他大战王越所受之内伤尚未痊愈,又遭此重创,心生遁意。但是一柄细软剑、一根 包铜杖阻住了他的去路。赵忠尖叫道:“老怪把刀留下!”张济的枣木杖奇变幻化 含劲不发。 此时十来个真武堂剑士在蒯良带领下冲进内场,三四十个急急离场的信徒们抱 头四窜。“蹲下!”那个唐门中人大吼一声,挥出一道火练曲击蒯良,其余人则勒 马错弛,张弓搭箭,呼吸间已布好方圆阵势,包围内场。 火练断作四截。 密羽暴射。 余者尚未倒地,所有箭石集中对准了蒯良一人。 唐门做派,坚忍狠绝,快比闪电。观者莫不升起疑惧。 寇奴毫不留情,拖刀驶电,斗锋激卷风雨,自后斜向上,“雷出地奋”四字如 声霹雳春雷,轰然大响。 潮湿的空气被刀锋割裂,电光闪烁噼啪爆响。 纯精钢打制的毒龙杖,一击而断。二蛇左右飞射,蒯镜奇乘着赵忠张济千万分 之一瞬的守势,闪退到二人身后,道袍裂开蝠蝠翩飞,一团迷雾喷出。 断刀坠地,泥草尽枯。 赵忠张济同时停住俯拾之手。 “凤舞请!” “啊承让……” 寇奴施展“斗转星移”心法绝无可能的凝住疾驰身形,化冲力为跺劲,旋回腾 身,兜顶就是一刀“断光”,细雨偏离下落轨迹,八方来汇。巨大的吸力将蒯镜奇 头上巍峨道冠拔脱,由顶而下波撼成粉。 “暗兮!”—— 蒯镜奇他连闭目的时间都没有了,一代武尊毒圣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出出连声,张济甩出的枣木杖与斗锋刀面持续碰撞,一分不剩。 张绣早已藤枪在手,高亢一声鹤唳,亮翅疾刺寇奴侧间空当。 「寇奴的刀法破绽百出,却快得难以想象,与之对敌,若失先机,无从抵抗, 这是吕布对寇奴刀法的评价。如果他见过寇奴的钝弊之刀,便不会如是观了。」 寇奴绝对想不到张济叔侄会救蒯镜奇,即转斗锋化劈改扫,平明气浪席卷一切。 鹤枪急缩,红缨碎破。 蒯镜奇捧头跌坐,张济奔至其旁。 赵忠浑若不觉,只是艳羡不舍的看那断刀。 寇奴三刀便打得民议为天下第一的蒯镜奇伤臂破衣碎冠断发,洛城武林震天般 喝采,只那叶爽大呼不爽。 寇奴连运隔玄真气,一时间内息不继,可随即丹田处鼓荡出极狂至野之力,闻 听豪壮彩喝,魔性大发,那还控制得住,双目如电锁死张绣,忽狞狰雷吼,毛发翕 张,宛若一头青色狻猊,极尽奔放的挥刀砍向张绣,直个食虎吞貔裂犀分象,威风 凛凛,烈烈雄势。 地狱刀魔,重现江湖。 寇奴压抑了好久,好痛苦。 张绣不知比武只是杨彪的观势之计,为了武者的尊严,情知不敌,他必须一战 到死。 “凤不归”—— 张绣面如紫金,嚼牙碎齿拼出全身功力施出了张家枪法至高无上之杀招,他要 与寇奴同归于尽。 漫空泪啼,万雀追凤。 数不尽的枪尖迎向大地狂刀。 他不能死! 睹枪这一刹那,寇奴突然涤涅去魔心,找回了自己。触天心法第二意,天地解。 “天下谁奈我何?”这是只有蒯京张济支亮才听得到的声音。 抛弃所有幻法,单刀直入,至大厚朴。 张济道声不好,凤飞上九天之时,就是张绣毙命之际,他顾不得虚名浮誉,弹 出一箭真气,破空追击寇奴。 寇奴硬生受此箭,突入枪阵,劈散幻势,一击裂枪,斗转箭气踢飞张绣。支亮 拂出绵力,承之立稳。 寇奴呛出口血来,回刀入鞘,问张济道:“张先生以为我会杀了你侄儿?” 张济不答。 张绣容颜惨淡。 场内外一片嘘声。 寇奴怒斥道:“住口!” 张济道:“你先前用的可是‘暗无天日’?”他必须挽回张家声誉,除了提及 这数百年前臭名昭著的武功,别无它法。 寇奴大笑:“这可不是什么‘暗无天日’,你若说它是,那叫它寇氏‘暗无天 日’好了。” “不是‘暗无天日’?那你运的也不是冥王之气了?” “是谓隔玄也,”寇奴一指地上断刀,做足功夫,道:“它师法此刀!” 几乎所有听清这话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赵忠忍不住伸手去抓,迅如虫蜇闪回,因为蒯镜奇发出一声闷啍。 寇奴道:“张先生为何要救蒯镜奇?” “因为对手难寻!我不能容忍蒯镜奇死于小人暗算。” 寇奴冷笑:“不错,对等交手,我难以取胜,但我是为珩公报仇,不是在和他 比武!” 张济深吸口长气,转对蒯镜奇道:“老怪你现时不愧是天下第一,往后数第三 个正月初一,我来与你进行一次公平比试,一场干净的比武。你答应否?”张济瞅 准寇奴内力剧减,胜不了自己,此言一出,寇奴如不反对,那就意味着他将二年半 内不找蒯镜奇报仇。张济清醒的看出自己与蒯镜奇尚有差距,寇奴的刀使他朦胧中 发现了本门枪法更高的一个境界……“凤归”,他需要时间。 寇奴沉默良久,对那唐门高手道:“三哥,罢了……” 蒯镜奇一声长笑,抖袍起身,他已尽除梨花毒,“难得凤舞兄看重,镜奇敢不 应战?宣高,到时你一定要来,哦,就定在宣高隐居之山如何?” “何处?” “哈哈你问他吧!”蒯镜奇视断刀如敝屐,置手下于不顾,大步走出十余丈, 转身又对寇奴道:“小子,要报仇随时来荆山蜡梅谷找我,别学人施手段,我等着 你!去吧,去寺中洗个澡吧!哈哈哈,浴佛浴人,愚人愚人……” 寇奴闻言心底莫名搅动,深深被蒯镜奇充满魅力的行事为人所打动。古代澡塘 多在寺院驿馆,开设澡堂便是苦露寺诸僧维持生计的手段。狼莫吊上那人有个习惯, 每日午后会来此沐浴。原来阿乐汇报说杨亮前脚走,后脚便有人跟进,那妓女又接 待了一个人。与寇奴在风月楼院墙外所见之人一对相貌,方知是同一人,恰巧近来 拉拢狼莫的也是他,南阳何伯求。 何颙的频频出现,令寇奴大起疑心。 三哥便是寇奴的旧识济南唐鲁,当年他进京遭袭,为醒樵子所救,二人于易容 一技惺惺相惜, 醒樵子遂请他出任弘农毒谷谷主,专事研发。这次他被醒樵子请出山,专门对 付蒯镜奇。唐鲁走到赵忠身边,一把抓起断刀,打声呼哨,纵身上马,带领手下扬 长而去,无人敢拦。他连蒯镜奇下的剧毒都不怕,谁还敢惹? 赵忠气急败坏,呆立半晌,对赵延道:“愣什么愣,走吧!” 细雨悄然变疏,点几更大。“鸣雁山。”寇奴轻声丢下三个字,径直走去何进 案前,道:“寇奴见过何公。”何进大喜:“喔唷,宣高我可得好好谢你,这回我 是赢得个盆钵暴满,啊?哈哈哈……”寇奴亦是大笑,道:“何公,我还要与孟德 约定见太后,这便告退了。”“去吧,老夫也要回府收拾收拾,准备去孟津大营了, 可有段日子不能与你闲话了,去吧,孟德在等你。” 寇奴扫了西向一眼,袁隗会意地一笑转身,半搀着丁宮,往车而去。吕布走出 几步,侧首眺望,充满期冀,可寇奴正大步去见曹操,令他异常失望。 曹操站在何进系外围,正跟着潘隐侃侃而谈。寇奴道:“孟德,你与小潘啥事 谈得这么投机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潘的确长得像我一个故人。”曹操笑道:“我说宣高, 一根烂木头浇上漆就成了通天宝贝,你还真有一套啊!” 寇奴庄肃的道:“那刀确为恩师手刻,是我生平第一仗所持之兵,后为张角所 得,我也是昨日方才寻到。”曹操收起谑笑,若有所思的道:“以木为兵,大厚也。 啊,宣高我先回府去,午后你随时过来。”寇奴点头:“如是也好,那就让小潘送 你,”他又对潘隐道:“你就在曹大人府上等我,哦,中间抽空去唯独坊把剑取回 来,这是收据,附带十八两金子。”曹操笑道:“宣高竟然好赌?”“晦,听他们 夸张绣,心里不痛快就下了回重的。”曹操接过收据:“让子廉去吧,他门子熟, 小潘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不是。”“子廉人呢?”“呶,候车那儿和绣儿说话呢,呵 呵,你不放心?”“嗐,对了上次听说子廉要开米铺,开张了没有?” 曹操压低声量,道:“不说还真没几人知道,京师赚钱行当全给几大家包了, 挤都挤不进去。”“哦……”“何进赚婊子钱,董重囤粮买卖,何苗段珪合伙开赌 坊,杨彪开琴筝古玩店,还好袁绍让出了一家当铺给子廉,不然这光出不进,我也 得从庄上老远调银子过来了。”寇奴笑起来:“若不是何进何苗不时接济一二,我 也支撑不下去啊!”“你呀,枫林庄难道没收成?好了,你这个香饽饽今个对佛祖 可是大不敬哦,还不赶快进去洗个澡吃个斋饭什么的,不布施几铢香火钱,支亮可 不会放过你!” 寇奴笑哈哈的说了声“告辞”,带上度曹走去苦露寺。 苦露寺坐东朝西,规模偏小,佛殿仅奉释迦与迦叶阿难二尊者。其后法堂供小 佛像、板挂狮图,两侧列席,左钟右鼓乃说法时鸣之。其后即方丈室为支谶居处, 北为桑林禅堂兼食堂,南为宣明浴室。再后则为寺产田垄菜畦,其东北乃比丘尼修 持居住的雨石庵。 吃过斋饭后,寇奴便来到大殿跪坐,殿外雨大如注,殿内香烛缭烟。闻得一声 磬响,支亮自法座后转出走到身边跪下,瞑目祷颂往生。 寇奴道:“大和尚,方丈留下遗言否?” 支亮直身仰望佛祖,复三行拜,方道:“廿四夜婴。” 寇奴怔然,良久之道:“大师未留舍利子?” 支亮起身,道:“这世他是我师父,下世他是我徒儿,我和他师徒缘分未尽, 还得一世轮回。” “轮回!?”寇奴心念二字。 支亮忽把牛睛一瞪,巨掌一张,喝道:“拿来!” “是我的不能给你,不是我的无法给你。你要什么?” “无足行天下!” “行无足曰仁,天下之仁我亦期之。” “混帐!和尚要银子!” “金子行不行?” “更好。”支亮含笑受之,道:“随我去见善守。” 善守其人,闻所未闻,寇奴随支亮穿堂行廊却来到了宣明浴室。度曹从旁走出 使个眼色道:“老大,莫浪先进去了。”莫浪就是追风狼莫,五人众皆曾在军前效 力,寇奴便依着“疾如风,徐如林,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为他们取汉名 表字,其余者郭老根字啸林,雷震阿穆尔汉名木雨,云崖鄯昌字寒山,影子度曹叫 曹度。 “知道了。”寇奴道:“和尚,你说见善守,怎跑这来了?” 未初三刻,兰花酒肆。 袁绍对乔装赶到的何颙道:“伯求,看清楚么?” 何颙坐下道:“寇奴背后确有如掌纹般长短模样的四道红线。” “提醒他了么?” “他那个好手下莫浪大惊小怪的一见便嚷开了。” “寇奴反应如何?” “一无异状。” “好个刀魔,倒挺镇定。” “魔?本初是未见到他出刀,见到了就不会这样形容他了。” “哦?我料定他必胜张绣,怎么,赢得艰难?” “他一刀砍裂枪尖,跟着踢飞张绣,还生受了张济的弹指气箭,他赢太快了, 那一瞬间他浑身充满了夺人心目的霸气。” “霸气?呵,好,正为我用。你怎脱身的?” “寇奴果然想抓我,我只在苦露寺洗了三天澡,他便能摸清,暗地帮他的人可 算高明。” “醒樵子不在弘农,他把武强耍了。” “难怪唐独会出现……你不是叫我邀上张辽高顺一起去沐浴么?文远身为枪祖 宗第一爱徒,果然向他提出挑战。寇奴比较了下实力,便暂时放弃对付我,他对文 远道:”你赢了我,很难面对张绣,何况你嬴不了我。‘说完转身欲走,把文远气 得够呛,赤条条的追上去便要动手……“ “后来怎样?” “文远突然就停手了……” “何故?” “不清楚,他收拳便回,突又叫了寇奴一声,然后寇奴侧身大怒,二人便厮打 起来,破壁分墙一路往雨石庵而去。” “喔哟?唐突唐突!” “我看那曹影子莫浪和高顺抱着衣物紧跟出去,赶紧开溜过来了。但有件怪事, 他二人肩上都纹着一支大雁,只不过寇奴那支丹红,张辽的则为青靛,形状颇似, 应是一种部落标志。” “他二人必有渊源,此事一定要赶紧弄明白。” “我已着手做了。本初,醒樵子人会不会在京城?” “他绝对就处在这场斗争的中心地带,只不过他会是谁呢?真教人头痛。” “还有头痛事,我已暴露,寇奴不会放过我,我自忖武功远不及他。” “这个你来前,我都想好了,蒯镜奇行事果断,蒯家势力晚前便会悉数离京。” “你是说安排我去接蒯越的大将军府东曹掾?” “不错,你即刻赶去孟津大营,身为大将军何进有亲选掾属的权力。鼓动何进 兵发平乐观的人,非你莫属。” “好,我马上就去。” “这儿还有个废人,你一并带走!” 黄昏时分,永乐宫小花园里濛烟沐翠,两人高的火烧石榴树上花开得异常繁华, 薄绢似的喷红花瓣承露翩舞,花枝间尤有灵雀鸣啭,听仔细了原来是从远远环翳乔 木林中传来的。 骤雨初歇,好静! 一老年太监躬身导引曹操寇奴走过卵石小径,来到一方石亭。孝仁皇太后正与 刘协奕棋,掂子沉吟不止,听到禀告,掷棋入盒,侧首叱道:“孟德来得好迟啊。” 曹操道:“孟德失礼,让太后二皇子久等了,请太后赐罪。”“汝二人上来讲话。” 曹操与寇奴收伞上得台阶,施过礼后便静候不语。侍从自觉的退下。 孝仁皇太后道:“孟德因何耽搁?”曹操道:“回太后,微臣家二小子忽发疹 子,寻医弄药故而……”寇奴道:“此事不怪孟德,全怪宣高一人。” “哈!本太后问你,你与白马十岩郎之首张文远缘何私斗?” 寇奴暗自一惊,道:“这事太后都知道了?哦,张辽的出身部族与微臣的师承 之间有百年深仇,所以也顾不得体面了。” “是这样啊,听说文远如今还身陷临泉居士布下的石沉大海阵中,你怎脱身的?” “几个乱石头岂能困住我?他要学我豁出去,一样也能出来,……我俩个是从 浴室一路打出去的。” “行了。”孝仁皇太后微愠道:“汝二人武艺高强皆为国所用,以后万不可如 此。” “微臣明白,……太后,支谶大师圆寂了。” “啊?”孝仁皇太后惊声道,一只手已按到桌沿上,“你说支……你听支亮说 的?” 寇奴坚定的摇头:“我能感应到僧尼们的悲哀。” “寇司马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又何必说呢?”刘协一脸苦色的摇首。 “大师还留下了遗言。” 刘协急问:“说什么?”孝仁皇太后问:“你从何得知?” “廿四夜。我看到法堂木几上指痕尤存。”最后一个婴字,得支亮应允,已被 寇奴抹去。 孝仁皇太后深深的注视寇奴,良之方对刘协道:“协儿,你留在我这住段日子 罢,你父皇龙体欠安,有你常在身边服侍,心情说不定好些,恢复也快些。”南宮 嘉德殿,乃灵帝养病之所。 “孙儿也是这般想法。” “宣高孟德,本太后也无甚重罚,你二个明日各进一篇策论即可,给孟德的题 目是剑论,宣高的是均输策,好了你们退去吧!” 曹操寇奴互视一眼,行礼告退。孝仁皇太后是不是搞错了,文策武论恰好颠倒。 走出永乐宫,遭逢一阵雷雨,伞都挡不住,曹操笑骂:“这老天都乱套了,胡 整!”二人避进不远处一个假山岩洞中。寇奴忍不住提出疑问:“孟德,你看咱俩 是不是换着来写?”曹操轻笑:“女人心,海底针。太后欲重用吾二人矣!”寇奴 顿悟:“呀,孟德,我虽使刀,然于剑一途亦有心得,写下给你或可有用。” “哂,写华章彩文么?何况我八岁斩蛟,十五岁大闹张让府,区区剑论孰奈我 何?你呀,回去先寻来《盐铁论》好生拜读吧。”曹操笑道:“大至无差,便可以 了。” “嗐,交由子虞去写就行了,他是内政奇才。为政,不在于用一己之长,而贯 于有以来天下之善。你说不是?” “子虞是谁?我怎从未听说过?” “他就是梁习呀,别看他年仅十五,现在藉藉无名,它日必成一州之牧,内政 为天下冠。” “瞧你吹的。待我瞧过文章便知其是金是铜了。” “天水成城,梯山成田,遂为陇西粮仓,此子功不可没,时方十二。” “人才!人才呀……”曹操冷不丁发问道:“我问你宣高,你这部下日后为州 牧,那你呢?” “我?我也许会在天下太平后归隐山林吧!” “好个宣高,真吾友也!” “你呢?” “我立志成为兵法大家一代名将,象孙武李牧一样的人,待得天下太平了,我 便也失业了,傲啸湖川或许是个不错选择。” “哈哈,你我一山一水,消遥快活。” “是啊……天下太平该有多好,可惜真正的大乱还在后头。唉……”曹操长叹 低回,不尽悯怅。“是啊。”寇奴亦陷入了沉思。 洞外的雨越下越大,洞内渐兴弥漫。曹操目光炯炯,道:“宣高把你知道的全 告诉我吧。” 寇奴明白曹操所指,遂刻石写道:寿促矣。曹操仰靠苔石,道:“宣高知我心 仪哪位皇子?”此时此地此景,这是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寇奴道:“适才你说‘大 至无差,便可以了’,我便知了。” “不错,我选择的是刘辩,不是刘协。但是选择刘辩不等于选择何进,何进为 人嚚顽,必自取祸毁身。”(嚚yin :愚顽奸诈) “为何不是刘协?” “长幼有序是其一,刘协尚幼此其二,董后预政乃其三!” “董后预政?” “天下无几知晓,自窦太后崩,董太后始与朝政,皇上卖官求货便是她指使的。 皇上出身侯家,穷惯了,竟听她撺唆,唉真不知后世会如何评说!当年她兄长执金 吾董宠为属员求官与张让产生矛盾,遭事连坐下狱,她竟不顾任其死亡,转而培植 其侄董重,董重也不过是她的傀儡,其实并无主张。董后其人外示慈祥,内心绝情 贪婪若是,能辅之乎?不,她绝非百姓之福冀!再说董重,中平二年瘟疫横行蝗螟 遍野,他竟囤粮居奇,昧心大发黑财,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我一向恶鄙之!” 寇奴对此真是闻所未闻,思想起杨彪便问道:“……如是说来杨彪选择刘协亦 不是选择董太后了。” “他?不到最后一刻,你不会知道他真正支持谁。杨彪与其父比较起来,过于 世故不够贞质。这派那系的其实都是假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就说董重死党少府 许相吧,昨晚,就在昨晚上,他与其侄尚书令许靖大闹一场,宣告决裂。你作何观? 还是我说吧,许家于何董二派一边有一人,无论谁登基,许家都能延续仕运长盛不 衰,嘿嘿许靖名大无实、许相老而投非,许家衰落殆非天意乎?这些个人有谁真心 在为黎民着想?微矣。” 寇奴仔细思量,深自服然,转而言他:“刘协置支谶忠告而不顾,小小年纪便 充满权欲,确非令主。” “宣高此言差矣,刘协聪慧大气远胜刘辩,但他要当皇上,却不是为了权力而 是为了替其母报仇,他要杀死何皇后!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隐忍心肠,长大如何得了? 安玄严佛调两大禅师都化不去他的戾气,他实为不祥之人!史侯庸碌轻行,未必不 佳啊!” 寇奴心一跳,道:“孟德你!你的论断冷峻高明,让宣高获益匪浅。” “你做出了选择?” “你说呢?” “呵呵,咦?那不是赵忠和段珪他们么,怎一脸晦气?” “想必是刚面圣出来。” “断刀——蒯京,必是为此!宣高,我先回府去了,你去见见皇上吧,或许蹇 硕正要寻你呢。” “那好,回头我找你,看看子桓是否好转。”曹丕,寇奴的记名弟子。四月四 曹操送家眷离京,行止十里地,卞氏夫人便执意返向,她要陪伴夫君共度危难,令 曹操着实感动。 目送曹操矮小矫健的身影消失在滂沱大雨里,寇奴心里仿佛燃亮明灯,不再漆 黑一片,说不出的清明愉快。他此前接触到的政治动物无不蝇逐权欲,这些人投靠 谁无不是出于一己私利,只有曹操的出发点才真正是为了黎庶苍生,他所做出的政 治选择与很多人看似一样,实质却有天壤之别。其人何其仁厚知慧! 寇奴随之想到了孙坚盖勋荀攸荀彧郑太,还有刘备,脸上慢慢绽放笑容,不管 谁当皇上,只要他们这些人存在,这个国家还是充满希望的。 又或许,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大德者必受命……于天。 这个或许,或许成真。 寇奴自顾一乐,步履轻松的走进大雨中去。 嘉德殿中烘热的空气被紧密的关住,突然殿门大开便风涌而出,其中夹杂着薰 香药味酒气体臭,令人作呕。(灵帝怕冷,不愿洗澡。) “快进来!”灵帝急声喝道。寇奴进殿叩拜,殿门自动合上。灵帝蜷在堆满熊 皮虎毛貂尾的锦榻上,身后是九龙行天图案的云母屏风。蹇硕侍立其旁,亦是狐裘 细棉一副初冬打扮,他双眼微红似才哭过。枪祖宗张济端坐帝侧,面色红润,神情 严峻,李儒笼手站在其后,双目似睁似闭。 “宣高,近前说话。嗯,见过太后了?” “见过了。”寇奴一字不漏的复述完他二人与董太后的交谈经过,“臣方与孟 德分手,边走边在构思文策,便遇黄门传呼,赶忙过来了。不知皇上召臣来,有何 急事?” “廿四夜……”灵帝喃喃自语,突然整个人好似垮了一样,面如土色。 寇奴一下子明白他的心思,不禁暗自冷笑:如果“廿四夜”隐含有刘协遁入空 门的意思,那么支娄迦谶言之灼灼的“廿四夜”就是灵帝的大限之期,灵帝素信鬼 神玄奥之事,不由他不怕。 寇奴偷偷打量嘉德殿内环境,一一录心,今晚他要来弑君夺药!寇奴仔细检查 过身体各处,除了背心出现廿八红星连成四线,一无异状,但现在越平和,爆发起 来会越剧烈,如是想来背上如有蛆走,难受无比,他必须尽早摆脱。可唐鲁来无影 去无踪,找来也未必能解,还不如自己动手。蹇硕如今等同废人,构不成威胁,但 张济李儒何以会在此呢?不管怎样,晚上是非走一趟不可的! 灵帝道:“宣高,朕要那把刀!” “启禀皇上,这事臣恐怕难以办到。” “你敢抗旨!” “臣不敢,那唐三与臣只是买卖关系,臣花钱买他来杀蒯镜奇,并不知他在哪 ……臣这便去邙南土地庙留帖给他,看他会不会给。” “刺客盟还在?” “这个臣可不知道。有人告诉臣这个联络方式,臣便试了一试,然后唐三便出 现了。” “昨晚上的事吧?” “啊,皇上圣明。” “圣明个……”灵帝突然怒道:“啍,可恼!适才赵忠段珪带票骑收捕蒯京而 不得,连蒯越蒯良都全无踪影,朕这便发旨王叡一把火烧了他的老巢!” 李儒突然道:“皇上息怒,臣以为发旨王荆州亦无不可,只是以何罪名呢?难 不成说他累皇上没有得到那把断刀?况且荆山蜡梅谷深达百里,地理复杂,得蒯老 怪甲子经营之功,纵有万军杀至亦难讨乖,还请皇上圣断。” 灵帝闻言半晌方颓然作罢,“仲才何以知详?” “枪祖既己邀战老怪,为臣自当尽力搜罗有用之情。”李儒躬身回道。 灵帝点点头,又对寇奴道:“宣高你的情报收集的如何?” 寇奴略显得色,道:“确凿的暂还没有,不过臣有两个尚在查实的消息。据闻 何大将军求购良马百匹以为孟津营用,但不是由兵曹掾出面,而是由何府管家何贵 出面采办的。微臣怀疑大将军使的是私家银子。” 灵帝腾的坐直身子,道:“务必查实!” “是。”这消息是马刀告诉寇奴的。寇奴续道:“还有一条更令人骇异,西凉 羌首韩遂已经秘密来到京城,似在寻求合作。” “合作?反了还,张温是吃屎的!”灵帝大骂,旋又剧烈咳嗽起来。其旁张济 目光一缩,肩头却被李儒按住,瞬即松放下来。灵帝神情专注于寇奴,并未察觉。 “宣高你办的好。”灵帝嘉许的看了寇奴一眼,转对蹇硕道:“传荀彧。” 少时有司回禀,得信母危,荀彧午后便告假回乡了。灵帝沉闷的躺倒,烦乱的 吩咐道:“传朕口谕给董跻,即遣羽林中郎孟坦率属员离京,沿途护送荀彧,快去 快回。若逢母丧,朕特准其回京守孝!” 寇奴初大惑不解,继而想到荀彧乃守宮令,主御纸笔墨,及尚书财用诸物及封 泥。莫非灵帝已经写好了立太子诏书?而荀彧惧祸,故而离京。灵帝派孟益之弟孟 坦出面,是灭口呢还是封口,一时倒还捉摸不透。 灵帝怏然言道:“唉,本欲借重文若的兵法,孰奈他竟告假走了。算了,易昭 你来执笔吧,传旨盖勋立刻搜索右扶风诸山险地,皇甫嵩兵趋陈仓。不要讲明原由, 叫他俩照办就是。” 蹇硕写完诏书,灵帝矜上随身小玺。 待传黄门即送后,李儒方才开口:“皇上,臣有一计可暂绝此二患。” “哦?快讲!” “不如遣何进率部西征韩遂!” “妙!”灵帝惊道,随即大乐,直是称妙,过会儿道:“仲才,你以前是董仲 颖的手下吧?” “回皇上,臣以前是董将军书录,后逢父丧辞官,于仕之心突然便淡了,四处 游山玩水,前不久偶逢张先生,因是忘年旧好,遂一同来京了。” “好好好,这段日子就随侍在朕身边吧,先做个散轶议郎,日后再放你去颖川 太守任上走一回。”如前袁隗所言,颖川任上出三公,灵帝语中便隐藏此意。 “臣领旨叩恩!”李儒上前跪于榻下,“蒙皇上垂恩荫准,臣粉身难报。” “什么报不报的,你有忠君爱国之心,朕便很高兴了,也不瞒你们了,仲才你 是朕留给儿子用的。起来吧。” 李儒双目噙泪,心胸激荡,哽咽声声。 灵帝欣慰的苦笑着,道:“好了,没个大臣象你这般易动感情的。仲才,朕对 你期望甚高,你万不可以二千石固步自许,啊?”“臣明白了。” “宣高,你在想什么?” “回皇上,微臣目睹君臣际会,心中感慨不已。” “把朕交代的事办好,朕不会亏待你。”灵帝含笑道:“好了,你且去罢……” 寇奴从灵帝笑容里,直觉感应到一丝深埋的杀意。拉我陪葬,没门! ------ 读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