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山高水险 杲如斋里,袁绍轻揉右眼,不安的想:为何这眼皮子老跳个不停,是疏忽了什 么,还是在预兆些什么?就在这时,何颙走了进来。袁绍大喜道:“伯求快坐,我 等你好久了!”“寻我何事?”“唉,整下午我都心神不宁,怀疑是百密尚有一疏, 然寻赜索隐却不得而之,找你来是想与你聊聊,看看哪儿还存在问题,再合计合计 撒种的事。” 何颙哦了声,坐下道:“新皇登基,以孝仁太皇太后为元酋的董重势力却全无 动作,整个雒阳城平静得令人担心。这一路走来,我一直在想少帝缵绪日浅威重不 远,为稳定时局,他绝对不会允许何进杀死董重,虽然何进是他舅舅,可董重也是 他表叔啊。那么董重会不会趁机向何进兄弟妥协,以图保全实力?” “如今董重大势已去,”袁绍笑着摇头道:“他肯俯首称臣,何进还不干呢。 我的直觉告诉我,问题不在于此。咱俩把近三日所发生的事再细滤一遍,看看有无 发现。这块心病若去不了,撒种便得推迟进行。” “好,就从丙辰(11)日午时说起吧,”何颙放慢语速,“何进于平乐观接见 王允并引以为谋主,遂与杨阴黄三家定盟。” “杨彪请布衣王子师出面,谈得成则盟,谈不成亦不失尊严,留有再搏之余地, 其从容的很……”袁绍话犹未尽,稍顿又道:“时我与王允在观外擦肩而过,未睹 订盟经过,后闻其所言,未见出奇之处。你往下说。” 何颙道:“申时,袁隗任太傅,寇奴死而帝崩。死讯出宫,何后间行入嘉德殿, 传旨召何进丁宫刘弘典丧,令五中郎属戒严,一切如仪。然鲍信手下飞将十余名绕 永乐宫戒严,董重不得以出。而赵忠是时恰好已回宫外私宅养伤,不知南宫变故, 无所作为。” “说掉了一点,何后下旨悬寇奴于桥廊,不准出宮下葬。” 何颙略显迷惑的续道:“……时嘉德殿何后所遣使者三皆为北军邹靖软禁,丁 宫刘弘未见诏书,于此同时,何进与从孟津赶来的使者郭季,启程前往南宫。后亦 为北军所拦。” “听说那常得意大喝一声‘退后五步’,把何进裤裆都唬湿球了。亏得有此阻 拦,何进才得以等到‘潘隐’出宫。”袁绍呵呵笑着自补了一句,“邹靖本可就机 扑杀何进的,却恪守中立仅圈围之,反让亲近玄宗易趁黑放走了何进。” “嗯,何进决意录用玄、常兄弟俩,条件便是杀死邹靖,但他俩却以江湖义气 为由一口回绝。玄宗易硬朗有智,英雄之器也。” “市井之徒,造化亦有限!玄宗易其实就是当年那个谋官不成,来此打过秋风 的刘备。伯求此番你走眼了。不说他了,本也用他不着……”袁绍不屑一顾的道: “邹靖中平二年入京即任北军中侯已有五年,斡旋于何进董重刘虞三方之间他也累 了。适才刘和来过,他说邹靖已于军中自戕。而刘和亦将不日返幽,我会把行程泄 露给吴匡,诱其捕之以献何进为质以便日后咱们好营救之。”刘和,幽州牧刘虞之 子,代父来京观风已有十数日。 “妙哉妙哉。”何颙颔首以叹,心底却在感喟:邹靖非是自戕,乃为忠义仁心 所杀啊。 “好好好,咱们言归正传。” 何颙道:“嗯……戌时,新任上军司马潘隐出宫,目视何进,进遂潜走,玄宗 易护之。蹇硕杀进之计落空。亥时,你与潘隐曹操率西园八军好整以待,与何进东 进大军对峙。丁巳(12)日,何苗中军按兵不动,其左校尉部趋西北五十里,遥慑 河东董卓。卯初,何进埋伏在平乐观内的五千精兵鼓噪大出,西园八军‘被迫’南 退至洛水,何进两军得以会合,进屯平乐观,前锋骠骑啮草西城墙下。原来乙卯 (10)日何苗得知刘辩遇袭,即亲赴孟津会晤何进并达成共识。咱们嫁祸董重,倒 把他急着了。消息进宫,蹇硕被迫同意你三叔说辞:”帝乃解身成仙,非猝死。然 事过玄妙,不予载记。‘“ “无故出栏飞升十丈,确乎如神!”袁绍又道:“据吾叔说,说服蹇硕立皇子 辩的人是李儒,他说若帝成仙,则寇奴可以葬,否则当挫骨扬灰。李儒是董卓故吏, 遗诏便是他写的。” 李儒书诏何颙乃头次得闻,吃惊不小,却道:“何皇太后好生急智!” “为了儿子登基为了活命,再蠢的婆娘也会想出办法来的。但最终还是樊阿一 语定性:”帝本武道达天,更获寇奴散功出体之玄宗精元,从而一举突破天人之限, 身灭而神灵不灭!‘“袁绍突又感叹一句:”黄琬这人不简单啊,险些破坏咱们的 计划,幸而华佗没来及赶来,咱们胜的侥幸啊……“然后示意何颙说下去。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连老天都在帮咱补缺。”何颙点头赞同,又道:“戊午 (13)日,太傅袁隗出宫交涉邹靖,遂与丁宫刘弘同去执金吾甄举署,接皇子辩入 宫于柩前即位,改元大赦天下。北军解围,何进入宫执权,永乐宫解禁,太仆朱俊 送先帝入寝东园。少帝恩谕”葬寇奴于邙南枫霜岭“,狼莫得以送遗体回枫林庄。 何进遣使执诏护韩遂姚莫耀返凉州,此时方知狼莫与潘隐的真实身份。己未(14) 日,整日京中无大事。曹操主持寇奴下葬,无几人之。” “没甚人去,是怕沾火星。在明眼人眼里,寇奴与刘宏之死是脱不了干系的。” 袁绍还知道一件事,但他没说,那就是李儒下落不明。 “本初,就这些个,瞧出什么不对没有?” 袁绍沉吟不决,良之摇头道:“我感觉王……你再复述一遍如何?” 何颙苦笑道:“再说还不都一样?呵呵,丙辰日午时何进于平乐观接见王允… …何苗亲赴孟津宣誓效忠何进。……” 袁绍眉毛一挑,道:“何进一死,何苗为大!史侯继位,没何家的人撑腰这江 山是撑不下去的。杨彪也会看出这点来。啊,我明白了王允并非来投何进,而是在 做最后的努力!何进得到杨彪‘支持’后,只俟帝薨,便会放心进宫,而蹇硕会立 杀之。那么何进的三万大军嘿嘿,不就被何苗收编了么?好个狡诈的王允!幸好邹 靖、韩遂止住了何进,否则何苗手握五万雄兵联合黄琬杨彪阴修等重臣,咱们还真 不好对付!间者,兵家之要。王子师行间浑不着痕迹,确乎一劲敌也。” “幸而没对局势构成大的影响。谁会知道韩遂曾是风月楼里的龟奴?误打误撞 下他竟破了王子师的生间之计。” “韩遂说他是师奈何的义弟,我三叔便洞悉其与何进有旧,故而提议任命‘潘 隐’接任上军司马,吾叔智谋之高超乎想象,他分明是预防何苗与杨彪结盟这一变 数在啊!” 何颙轻松的道:“好了,找出了你内心隐藏的担忧,王允。我也该喝口水啦。” 袁绍迟疑不决的起身走了几步,道:“我的担心应在王允身上,但又似乎不是 在用间这事上面。你还是再铺衍一回吧。” 可如是三回,袁绍再无所获,只把何颙说的口干舌燥,话也越说越慢 “丙辰日,午时,何进,平乐观,见王允,引为谋主,与杨阴黄三家,定盟。 你与,王允,在观外,擦肩,未睹订盟,后闻其言,未见出奇。申时,袁隗任……” “等等!”袁绍突然一拍额头,道,“……好了,我知道了。问题就出在王允 那匹马身上!” “那是一匹极普通的白花马……” “王允是赶来见何进的,可他的马却不显一丝疲态。这说明他根本就没去孟津 大营,而是直接来的平乐观。何进藏在平乐观这连近在咫尺的西园八军都不知情, 他又怎会猜到,并且来为杨彪联通何进?” 何颙神色凝重起来,道:“你确定西园没人走漏风声?” “除了上军乐进领兵北移,其它七营皆在我控制中。但乐进没理由会知道呀?” 「乐进当然不知道,但荀彧在去上军的途中,看出下军不对劲,哪还猜不到?」 “暂不理会谁漏的信,我倒觉得王允笔直来平乐观,告诉我们:杨彪知道先帝 赶不及杀何进了!”何颙一语拨开迷雾。 “你我所见略同,而且只有当杨彪知道帝其日必崩,他才会有赶不及的紧迫! 这又是谁告诉他的呢?”袁绍深思片刻,道:“蒯镜奇!” 同时何颙道:“荀彧!” 袁绍用长笑掩饰住因智逊一筹而出现的失衡心态,道:“对,新除亢父县令荀 彧!他几时回的?孟坦怎无消息?度曹见过荀彧没有?师奈何是何时到的枫林庄? 谁送她去的?” 何颙恍然惭笑道:“是啊,寇奴进宫前那半宿到哪去了,一直都是个谜,原来 他竟……吓,真是个狡猾的风流汉子!他借送师奈何为名,秘密见到了荀彧,然后 荀彧去见杨彪,杨彪请京都不禁行走的王允去见何进。灵帝死限一定是寇奴告诉荀 彧的,而知道此大限的人,只有你、我和蒯镜奇。原来老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竟 一直藏在京中。”袁绍思维跳跃,何颙则能串连起来,演出切实可行的具体方案, 二人可谓是珠联璧合。但功高震主谋多遭忌,何颙怎知他已遭来袁绍的深深猜忌。 袁绍大不安:“这倒是难以解释,你说蒯镜奇告诉寇奴这事干嘛?他现又在哪 里?” 何颙给寇奴碧凝丸的事告诉过袁绍,但他以“假药”为名搪塞过去。不过何颙 有信心只要寇奴服下碧凝丸就绝对不会毒发猝死,寇奴的死因他一时也弄不明白, 只能假定蒯镜奇的七限毒超过了碧凝丸的药力范围。何颙和袁绍都猜不出“七限” 竟然无毒!蒯镜奇对寇奴采取擒纵之策,不单为了阴阳玄元的秘密,还因为他答应 过袁绍七日毒杀刘宏,他不能失言,因此七虫是一定要出的,所谓解药不过是钩寇 奴进宫的饵。 袁绍起身道:“走,去枫林庄走一趟。我总不放心,万一蒯镜奇给寇奴什么灵 丹妙药,使他能够假死,那就麻烦了。寇奴知道的事太多了,他知道咱们的连环计, 要是被杨彪利用到,弄不好咱们便是在为他人作嫁衣。” 何颙一惊:若碧凝丸与七限药力冲突,出现龟息假死状态不是没有可能。遂道 :“寇奴高悬十丈空中风吹雨打,一天两晚的,假死也成真死了。也罢,去拜祭下 也好。寇奴毕竟是个人物。” 袁绍叹口气道:“我本欲活之,将杀刘宏的事交给何进去做的。可一则找不到 蒯镜奇要解药,二来藩宫送刘辩去张让府后,赶来告知灵帝得樊阿针灸寒疾好转, 而《密宗》换神一说虽有之,却可截脉化解其害,樊阿更是此中能手。这么一来, 何进的刺客便根本害不到刘宏了。真要是等来华佗,一切晚矣,我也只能罢手放弃 他了。唉,今时我资望不足以收王允之畴为己用,对于杨彪阴修他们更是难以撼动。 杨彪一党阴险老辣,杨阀势力盘根错节谋士众多,故能经此风雨仍岿然不倒,令人 钦佩有加。我阀的门生故吏则多为军职,不易驯服,我虽出任阀主,所恃不盈啊! 我们必须走出门阀,到民间广罗羽翼。” 何颙有点不快,转念一想站在袁绍的角度来看,纳贤良以广开智路确是保证门 阀持续影响力的必须手段,若能寻到超卓智士,自己退居其次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遂道:“许攸正要去冀州避祸,可命他暗中寻访乡塾教馆,并遣辛评回颖川考察初 显之人物,如能找到一二蒙尘明珠,当是本初之福天下之福啊。” 袁绍畅笑起来。 二人步出杲如斋,往西南下山,边走边谈。 “藩宫下午还来过,吾不为所动,继续软禁波才。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提醒 他和韩遂防备寇奴魔心失控,只怕他和夏恽一样都被寇奴砍了。藩宫不感恩图谢反 还对我出言不逊,我一怒之下把他兄弟俩关一块了。” “哦,关在孟津的阿乐如何处置?”“你去问问孔融。”“为何?”“少帝即 位,蔡邕进京的日子便也不远了……你去问问吧,我也知之不详。”「四月八浴佛 会前,韩遂在兰花酒肆制服阿乐时被袁绍撞见,袁绍巧舌如簧,韩遂惟利是图,二 人遂结成密友」 “对了本初,你见蹇硕武功恢复了几成?”“大约有五成吧。听说他服用了刘 宏赐给的姑射芝玉,又得樊阿的《子午截脉图》,已压制住了毒力。此人武功复圆, 就是支娄迦谶在世也仅持平手。咱们得置其于死地,一旦被他救走刘协投奔陈王刘 宠,可就大不妙了。”“啊!?我明早便去游说何进。” “甚好甚好!……哼,有遗诏便能扭转乾坤么?遗诏,易昭,刘宏给蹇硕起的 好名,分明在咒自个早死!” * “遗诏……易昭……” 蹇硕猛地惊醒过来,惶喜着急步出屋,却见四下了了。原来那凄苦的呼唤声是 东园里千株乔木不堪风雨侵凌发出的悲鸣。 顿时泪如雨下。 那年南园花开,情愫初定,灵帝对他说过:“蹇硕好名儿。你自幼孤苦命蹇而 能执柔守正,志在于内。天不弃人,极蹇往而硕吉来,尔终承帝恩,其际遇可谓是 易理昭昭啊!朕便赐你表字‘易昭’,往后留身边伺候吧。”「蹇,坎上艮下,水 在山上,遇风即涸,穷而险之。然,上六往蹇来硕,吉,利见大人,以从贵也。」 蹇硕心中一痛,噗的喷出一大口血来。吾皇已薨,吾何以从?吾从何以贵?吾 贵之乃何? “皇上,你就这样丢下易昭了?” “皇上,他们说您成仙去了,可我不相信,我不甘心!” “可我也不忍心让宣高迟迟不能入土为安啦皇上……” 此刻四月十四刚刚过去,夜深沉,林深沉,繁雨涔涔。 蹇硕离开东园,前往枫霜岭拜祭寇奴。寂寂的雨,洗刷着他的面颊,洗刷着他 那颗无亲无爱无友寂寞的心。 他幽灵般的飘上枫林庄北的枫霜岭岭角,忽传来一声怒吼:“尔那歹徒,还不 住手!”便侧身没于枫叶之中,透隙看出去,却见一蒙面汉子闻声停下了掘坟的举 动。跟着白光闪动,一个赤面伟汉步若星驰,挺剑飞刺五丈。此人正是与寇奴有十 年比武之约的关羽关云长,寇奴之死引发他内心极大痛楚和悲愤,见有人挖坟,饶 他气度渊洪,也禁不住怒剑以向。 “好武功。”那蒙面掘墓的汉子低声赞叹,铲起泥石化作一幕乌罩,人已瞬间 移至墓后转身正对。 关羽飞扑过去,剑瀑轰流。 那汉子迅捷的刺出八铲,竟是一路极为高明的枪法,乌刃或直或斜,将剑招尽 数抗住,人已退后四丈。 张飞刘备次第赶到。他们来夜祭,是不想人知。刘备止住张飞道:“勿动。云 长应付得来。” 关羽借力扶遥直上,自五丈高空疾翔而下。 那汉子仿似看到了一个不断扩大的冰陨,从银河跃落,带着奥玄通神的力量, 不可抵御。猛然间,铲影旋摇如龙卷风绕地游走,枫叶湿雨重重裹之。 冰陨滑叶而过。 跟着枫叶八面围上冰陨,乱隙中寒风烈烈。 关羽陡然心惊,难道这汉子施展的竟是早已失传的三百年前雁门马邑大豪聂壹 的瀚海雄风刀法!他听檀石槐形容过的这路刀法:当年聂壹行间匈奴,阳为卖马邑 城以诱单于。单于信之,而贪马邑财物,乃以十万骑入武州塞。汉伏兵三十余万马 邑旁,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以伏单于。单于既入汉塞,未至马邑百余里,见 畜布野而无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时雁门尉史行徼过之,见寇,乃守亭以拒。单 于得,欲刺之。尉史知汉谋,俱告之单于。单于大惊,乃引兵还。使人捕聂壹。聂 壹力战匈奴武士,冲突二十里,杀千余骑,力尽精竭而亡。匈奴人畏敬之,尊其刀 法为瀚海雄风。 关羽性刚,遇强更壮,长啸着以剑作刀,施出春波秋水刀至刚之浩荡滔天,汤 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顿时淹没了天地万物,四五丈外挨着墓边搭建的雨棚 竟也喀然倾覆。 但关羽手持的不是冷艳锯,而是一把普通的镔铁剑。剑身自后而前,粉碎。 一点剑尖劈中铲口,亦随风化。 那汉子扔掉断铲,拭去嘴角溢血,道:“尊驾好武功。” 关羽惺惺相惜,有如此武功的人断不是鸡鸣狗盗之辈,遂道:“阁下可是姓聂?” 那汉子点点头,并未揭去面巾,对刘备张飞拱手道:“三位误会了。宣高是我 姐夫,我不过是想将他移往鸣雁山和姐合葬。” 刘备道:“你是左兰妹子的弟弟?我怎从未听宣高说过。啊,在下是宣高好友 刘备刘玄德,这位是河东关羽关云长。” 关羽正欲开口,忽凤目遥睇。 张飞抢着自报家门:“我叫张飞张益德,你叫啥名?” “我本名聂辽,幸会。”那汉子说着目转山下。 一玄裳白纱遮面的女子从林径奔号而来,“你们不能把我夫君抢走!你们不能!” 张飞小声道:“她就是师奈何。”刘备闻言迎出两步。孰料师奈何惶急之下竟然跌 倒,竹伞摔出老远。 众人同时一惊。 挂钩跌开,白纱半落,他们看到了一张素净的面容,一道血痕自眉心直下到颏, 一道血痕从左颧下横过右颧下,将整张脸破成了四半。 刘备龙目含泪,紧咬牙关浑身气得打颤,宣高死了不到四天,他的未亡人就被 人害成这样,他心里难过得针刺般泣血。 关羽一字一顿的道:“谁,干,的?” 张飞红着眼,大声道:“四嫂,俺老张一定给你报仇!” 师奈何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刺得伤口火辣辣的痛,她心底的 痛却远远超过伤口的痛,痛到心死。她重又钩好面纱,挣扎着站起身来,目光凛冽 的道:“谁都不可以动我夫君,谁都不可以!” 聂辽一言不发,转身走到寇奴墓边,掬土掩坟。关羽大步走到林边,挥掌震断 四株枫木,挟起走回雨棚边上。 刘备快步上前,将伞递给师奈何,道:“既然弟妹不肯说,我们也不问了。” 他回身走到墓前对着墓碑跪下道:“宣高,玄德带云长益德看你来了。你…你…你 在冥空继续你的武道修行吧,你所期望的太平世界,就让玄德来为你实现吧。你安 心去吧,弟妹有我照顾,你一切都放心,啊?”刘备英雄泪洒,张飞更是控制不住 的哽咽起来,刘备道:“益德来,咱们把宣高的墓整好。” 师奈何走过来跪在碑前,木滞的看着四个男人的举动,忽道:“你们都走吧, 我一个人就行了。”张飞道:“那怎么能行。”师奈何猛地尖叫道:“走吧走吧, 你们都走吧!我也不要你们照顾我不要!” 刘备皱眉道:“弟妹你可一定要想开点,千万不要胡涂啊。” “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呆着,让我清静一些好不好?” “弟妹,”刘备搀起师奈何走进新搭的雨棚里坐下,道:“我兄弟仨就住在白 马寺边上,我会常过来看看的。不多说了,你自个保重。”说完走出雨棚,“云长 益德我们走。聂老弟咱们后会有期了。”言罢,带着关羽张飞下山而去。 聂辽默默的凝望天际边上那群奔腾的野马,良之,他对倚柱而立的师奈何一揖 到底,寻路离去。 蹇硕已是泪流成河,却一声不吭,因为他发觉还有两个人也在这林中,但他们 没发现自己。他们不动,蹇硕也不想暴露行迹,便伤心的等着,静静的听。 “我心里不好受啊。” “我也是。” “唉,宣高的遗志,我来替他完成吧。宣高毕竟为我而死,我不能亏待他。你 使人照前例每月送谷俸到枫林庄,就以……不要用何进的名义了。” “好。”“……你再查查是谁害的师奈何。” “好的,你瞧出那个聂辽用的是哪门枪法?” “难不成是张济的黄雀枪?” “应该是,我觉得这个聂辽就是羽林中的……!” “有道理,但这关羽更为了得,宣高所结识的可都是不一般的人物啊,已经来 过的人有尚书郑太、羽林飞将于禁、上军假司马乐进和刀祖蔡阳。时辰也不早了咱 们走吧。” 蹇硕听到寇奴的死与他二人有关,顿时一惊,不慎露了行迹。正欲听辩他们是 谁,孰料枝叶窸窣,他二人竟不走山路而是穿林离去,自是难以追赶。 雨刷刷下着,蹇硕幽叹了口气,出林走到墓前冲师奈何拱拱手,便跪倒下地, 三哭而止。 其凄厉尖拔的哭声,令师奈何毛骨悚然,求死殉葬的心思一时也忘淡了,只是 心情复杂的看着蹇硕寞寞的伏地抽泣。 “啊……何人扰我清梦?此?” 是谁的声音? 蹇硕勮然腾身。 师奈何冲出雨棚。 只见一道白光从墓丘正中透射出来,光丽耀眼,跟着土石轰然分飞。 一个虬髯武士,玄衣纹金,手握神兵斗锋,迈步走出墓穴。 蹇硕惊骇道:“宣高,你你……” 师奈何大声道:“夫君!老爷……”第二声却黯淡了许多,她记起了自己的身 份。 “你是何人?你又是何人,怎喊我夫君老爷?” “啊?宣高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蹇硕啊。” “我不认识你,……这是什么地方?这山不是泰山吧。” 蹇硕怔忪,道:“宣高,这里是邙山枫霜岭,是新皇亲赐你的茔地。你全都不 记得了,你把什么都忘了?” “新皇?今天是不是光和3 年4 月癸丑?”「这一天寇奴泰山观日,坠落悬崖」 “不对不对。”蹇硕惊叹道:“如今是光熹元年四月己未十四,啊已是庚申日 了。跟你说的日子已经过去整整十年了。宣高,我俩是中平元年十一月丁亥认识的, 也快六年了。” “原来,我臧寇一觉睡了十年。” “老爷,你不是叫寇奴么?” “寇奴?我臧寇可不叫这个名字。你们都弄错了。”臧寇又打量着自己道: “刀?不对啊,我一直都使剑的。” “你不记得我们不要紧,可你总该记得这剑鞘吧!”师奈何取出古越寒山剑的 剑鞘,递给臧寇道:“你看看,你儿子越山就是和着这鞘中剑一起失踪的。” 臧寇面无表情的打量剑鞘,道:“我还有个儿子?你生的啊?” 师奈何一呆,俄而道:“不是我的孩子,是你元配夫人寇左氏所生,寇左氏死 后,老爷你又娶了王越的孙女寇王氏,我我只不过是你的第三房妾,……是你找何 进大将军要来的。” “哦,我有一二……五个女人。你说的王越是不是剑尊王越?”“嗯。”“何 进什么时候当的大将军?我找他要你,他便给了,我为什么找他要你?他又为何会 给?” 师奈何道:“我不知道。” 蹇硕接口道:“弟妹说的一点没错。不过王越死了,你把你另外三个女人都送 回徐州了,是鄯昌郭老根送他们走的。你儿子越山是我的干儿子,他的确失踪了, 寇左氏是为救他而死的,哎呀真是说也说不明白,咱们先下山去你家,我再细细说 与你听。” “我的家?” “就岭下那所大庄子枫林庄,连这座枫霜岭一并都是先帝爷赐给你的。走走, 咱们下去再说罢……” “先帝爷和当今皇上怎对我这好?你真是我儿子的干爹?” “那还有假,连这剑都是我送给你的呢!” “哦,咦?我说……叫啥名儿?怎不走啊?” “臧师氏奈何给老爷请安,”师奈何抢到臧寇前面,道:“老爷你们不能到庄 上去!” “为什么?” “因为……和我们一起来庄上第二天又走了的那个老道长跟个叫什么小糖葫芦 的,下午突然跑来庄上,还说晚上看下毒结果什么的,把梁子虞他们都吓着了,全 躲了起来。还有度曹昨日他他受伤后便去找阿穆尔,还没回来。”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乱七八糟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山上来了?你的脸怎么了? 让我看看!”臧寇走前一步,要揭面纱。师奈何惊慌的退后一步,但臧寇已然看到, 他松开手,道:“谁敢这么欺负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听到这话后,师奈何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老爷,师师以为你死 了,也不想活了,我是来陪你一起死的。呜呜……” “我问你的话,你怎不回答?是谁干的?” 师奈何看了蹇硕一眼,收起哭泣,对臧寇道:“是我自己划花的。我嫁给了你, 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人,没人可以逼我离开你!” 臧寇看了眼面纱上那双盈盈美目,淡漠的道:“我不会抛弃你的。好了,孩子 他干爹,咱们去你家吧!” 蹇硕心里奇怪:寇奴怎这样说话,一点感动都没有。 待得三人下山走远,袁绍和何颙走出枫树林,面面相觑。袁绍忽地大笑起来, “寇奴没了记性,好事啊。走,去枫林庄看看蒯镜奇在和谁较毒。” 丙辰(11)日唐鲁见到了他期待已久的蒯镜奇,却在持续三天的较量毒艺中落 败,蒯镜奇收其为徒以两年为期,其间唐鲁毒死蒯镜奇可提前出师,否则期满才能 离开,且终身以师礼待之。袁绍心想蒯镜奇两年后与张济有场决斗,其间又得终日 提防唐鲁,断也无暇过问京城之事。在蒯、唐师徒一行离京前往荆山后,他也去了 一块心病,便把精力全放在了“诱何杀董”上面。 是日辰时朝会,何进提议由何颙接任北军中侯。何颙其人与灵帝中毒有莫大干 系,这让蹇硕万般惊怒,但想起何颙是董重派到何进身边的间,他又暂时忍下这口 气,一门心思埋头恢复功力。随后的几天,京城各方势力重组,原董重一党官僚多 数选择投靠车骑将军何苗,少部分人则选择了西园中军校尉袁阀阀主袁绍。以赵忠 为首原支持董侯的大太监们则纷纷蜗居于外宅,足不出户。四月廿日,董重离开永 乐宫,回到票骑将军府,平日里风花雪月,不问时政。 这时京城里的人大多都已知道寇奴丧失了记忆,整天见他和师奈何在雒阳四处 游玩,却绝少有人上前搭讪。臧寇也自得逍遥。 四月廿四日午后,蹇硕走出喜雨斋,心神不宁的仰望淡铅色的天空,枝繁叶丁 的槐树树冠斜在眼际上头。 昨夜雨雹,大如鸡子,打下满庭绿。 昨午前雒阳城里发生的变故比冰雹还要寒人心。 少帝遣使入南宮长乐宫,祖母孝仁太皇太后新迁居处,送一盒松籽烘糕给弟渤 海王协,取“松”字义欲宽其戒惕。刘协本应当着使者面吃下松糕再谢皇恩,孰料 孝仁太皇太后罔顾礼法强命永乐宮试膳太监试尝,其甫尝辄毙。少帝闻讯大怒,即 捕太官令一应属员,命少府许相彻查。刘协觐见,泣泪求入东园为先帝守尽七期, 自裁以绝。少帝苦难解释,无奈只好肯允,思虑东园孤悬于外,遂使刘协入先帝薨 所嘉德殿诵经悼父。 消息出宫顿时在死水微澜的洛阳城掀起滔天海浪。泰半官员阖门闭闾,底下却 是暗流涌动。酒馆杂肆沫溅星飞,鸦鸹雀噪,纷评此事十七八九是何进干的。凡事 皆有因头,董重回府后散其党从不理时政,然其为人儒雅宽惠,世态炎凉之下仍有 三十来名鸿都门学生追随其歌诗吟赋谈经论道,连着三日不离左右。问题就出在这 群鸿都门学生身上,鸿都门学生是群怎样的人?鸿都门诸生皆是为州刺史、三公所 举召能为尺牍辞赋及工书鸟篆者从千人课试中脱颖而出的少年,他们与多为布衣出 身的太学生不同,全是官家豪绅子弟,其中便有前太尉樊陵之孙樊文高、前太尉崔 烈少子崔州平这样名门贵胄。他们并不以经传为务,而是一群专输尚书台的预备官 僚。这是一股新兴力量,可以想见十年乃至二十年后他们一旦从尚书台从各州郡起 身,将是谁也不敢小觑的政治力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对于政客来说,十年 光阴一眨眼便过去了。董重等得起这十年,但五十五岁的何进等不起,因为这帮鸿 都门学生之所以亲近董重而腹诽何进,与其领袖樊文高的政治选择是密不可分的。 而樊文高的祖父胡阳樊陵樊德云在拜太尉前为永乐少府,也就是永乐宫董太后的御 用管家。个中曲意不多说,瞎子也能看出来。董重起复的资本就是渤海王刘协,就 是这帮子预备吏,何进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蹇硕得讯后,即去拜访董重,劝其疏远樊文高,然董重却大吐苦水,原来他根 本不想见任何人,樊文高等人的造访已令他三夜未敢合眼,但危难之中见真情,这 又让他难言拒之。蹇硕只好劝董重大门不开小门不出,索性称病卧养。董重苦笑着 答应了,这年月别人对你好反是害了你,真是悲哀。董重还告诉了蹇硕一个坏消息, 据闻大将军府清客张津曾劝何进:“黄门常侍权重日久,又与长(永)乐太后专通 奸利,将军宜更清选贤良,整齐天下为国家除患。”蹇硕也知何进忿己图之,顾忌 自己武功,方才隐而不发,但肯定有所举措,闻言疑而不安,遂夜探何府,却遭高 手发现,寡不敌众只好落荒而逃。 回府后蹇硕给大长秋赵忠写了一封短信,“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 人谋诛先帝左右,埽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兵故且沉吟。今宜共闭上阁,急捕诛之。” 但直到现在赵忠还未答复,这让蹇硕有种心惊肉跳不祥的感觉,他感到自己仿似一 个被抛弃了的孩子,站在车马喧攘的街头,不知所措不知所归。唯一能帮自己的寇 奴,如今对政治全不感兴趣,他虽然内力犹在,但刀法全忘了,只会几招一般水准 的剑法,更兼像个孩子,整日都玩不醒。唉,蹇硕长叹一声,信步走到了大街上, 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他来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小巷里充满了悲伤而悠长的琴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 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听着听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记忆之门蓦然打开,一个似乎很远的年 代重新来过,蹇硕一丝一缕的品尝着自己酸甜苦辣的人生历程,刹那欢爱如烟,转 瞬青丝白发,帝恩、浮沉、党争、凄凉,千般喜尽万般愁余,人生尽头唯惘然深切。 蹇硕转身离去,他不想结识操琴者,他已决定今晚行刺何进,死不后悔。 说到底,蹇硕是个无甚生存智慧的人,除了棋画武功,他于俗世一窍不通,这 也决定了他的武功超越了当世诸位大宗师却始终达不到大宗师的境界以其知之所知 以养其知之所不知,获得趋利避害化解危患的方法。蹇硕受付托之重,然智不足以 除患,权不足以处变,且人情疏薄,其终致惨戮亦是难免。 回到府上,蹇硕遣家仆散家财,独坐喜雨斋,闭目炼气直到夜幕降临,百星闪 烁。他长吁一声起身推窗,清凉潮湿的风涌入斋内斗旋着涤去浊重,令人心神为之 一爽,该出手了。 “谁?” 斋外,臧寇大声道:“我,宣高。” 蹇硕喜出望外,抢过去开门,连声道:“啊呀呀,宣高你怎来了?” 臧寇边说边坐下:“易昭兄,街头巷尾传你遣散家仆欲有所为,我思量着你是 不是出事了,便来瞧瞧。你不会一时想不开吧?” 蹇硕笑道:“哪里的话说的……”他一下又愣住了。 “怎么不说话了?”臧寇不动声色。 “坏了,我一时胡涂了,为了这群奴才的性命竟露馅了,唉,实话对你说了吧, 我本准备去杀何进的,眼前恐是不成了。” “为何杀之?” “何进毒杀渤海王未遂。” “皇室斗争,不要参与的好。” “宣高你……有所不知啊!”蹇硕忽抽泣起来,“先帝爷临走前,只对我说了 两个字‘遗诏’,他不是在喊我的名字,他说的是遗诏啊……”灵帝坠地,蹇硕最 先赶到,别人都以为灵帝在呼唤蹇硕,只有蹇硕听出灵帝的读音有异,遂径入嘉德 殿取遗诏怀之。 “少帝继承大统凭恃的不是立太子诏么,何来什么遗诏?” 蹇硕抹去涕泪,“我也没甚人可以相信了,我给你看……”说着掏出锦袋递给 臧寇。 臧寇取出一看,又膘了眼蹇硕,道:“你一直没看过吧?” 蹇硕大惊,原来臧寇手里赫然是又一份立太子诏,立刘协为太子的诏书。蹇硕 难以置信的自问道:“这怎可能,这怎可能呢?明明是李儒写的遗诏,怎变成了这 个?这笔迹是,啊?竟也是李儒的。这怎可能呢?先帝爷没说过啊?” “立董侯的诏书,难不成也是李儒写的吧?”得到肯定答复后,臧寇又问: “李儒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兴许投董卓去了。” “你可知李仲才与董仲颖是何关系?” “记得他好像告诉过先帝爷他是董卓故吏,对了当时你还在场嘛。哦,你全不 记得了,哦,对不起宣高。” “没事,唉,真换回本名,在京城里还行不通,地契房契户簿关牒都够人烦的。 往后京城里我还叫寇奴得了。”寇奴补充了一句,“总不过个虚名罢了。”少帝得 知寇奴复活,大骇,袁绍巧言以对“死而复甦,实乃吾皇吉兆也”,少帝无之奈何, 只好另外任命了上军司马,除了削职为民并没对寇奴怎样。但有一点,袁绍始终不 明白,明明是晚蒯镜奇与唐鲁上枫霜岭验证寇奴没死之后重又掩葺好坟墓,不知为 何次日消息便上了街,莫不成当时另有高人在侧?袁绍以为寇奴复出为此消息所迫 的成份居多,但他其实一点都不担心寇奴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因为蹇硕实在是 知之有限。 蹇硕苦笑:“啥名都一样。” 寇奴道:“可能遗诏被李儒拿去河东见董卓去了。” 蹇硕一震:“确有可能,兴许这是先帝爷早就安排好了的!可皇上为何又要我 拿遗诏呢?” 寇奴慢条斯理的道:“这不难解释,让别人以为遗诏在你这儿,以便李儒顺利 见到董卓。你的武功高,保命是绰绰有余的。而何进急欲杀害渤海王,遗诏就是问 题所在,平头百姓又岂会知晓?” 蹇硕又是一震:“啊呀宣高你的话实在太有道理了,我怎么就看不明白,而你 知之不详便能一语中的,看来我真是笨啦。此番毒不死渤海王,又有皇上护着,还 怕何进不找上门来?” “他找你干嘛?” “谈判呀,要我交出遗诏呗!” “如今渤海王独守嘉德殿,何进是不会来找你的。” “你是说何进今晚就会下手?对啊,他敢收买羽林虎贲行刺先帝爷,他又有什 么做不出来?!糟糕,我得去嘉德殿救主。宣高随我一起去吧,你虽然忘了刀法, 可内功轻功还在,帮帮我可好?” “哦,恐怕不成。下午我和师师去买缎子,不巧遇上个女人,她的儿子因为我 给弄丢了,我得帮她找去。” “这怎么回事?” “说也奇怪,我一见她就觉得我认识她,而她一直喊我臧寇,应是很久以前的 熟人,但我又不记得她。后来她便给我弹了好多曲子,说是我以前最爱听的。那曲 子确是好听,可我还是记不起她来,后来她便说她的儿子是我的,还带我上楼去看, 可那孩子一点也不像我。后来我与师师离开她家不多远,她又疯了似的跑来说我和 她的儿子被她夫君抱走了,不见了,你说这事闹得,我也整不明白,只好随她话去 找,找来找去也找不着,再听人说起你府上的事,就过来瞧瞧。”寇奴摇摇头,又 道:“也不知以前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怎么连有夫之妇都去勾引,真不应该。哦, 嘉德殿左边那口井里有秘道通往宫外,你实在挡……” “你说什么?” “我说……我怎会知道的,奇怪之极。” “你记起来了?” “我我不过随口飞出来的,我?等等……”寇奴捧着脑袋苦思,“啊,出口在 武库。这样就好办多了,你趁夜深把渤海王偷出宫来,然后去城东苦露寺,听说明 日一早支亮和尚会率僧尼和支氏族人南迁秣陵,你们正好可以混入其中,南下去找 陈王宠。到了以后,就派人去联络董卓和李儒,先听听他们的看法,再定后策。你 看如何?” 蹇硕此时惟有点头,佩服无比,好像寻到主心骨似的,近乎恳求的道:“宣高, 那你去不去嘉德殿?” “就子正三刻吧,我在武库等你们!”寇奴说着起身,走到门边又退回来,逾 窗而出,丢下冰凉凉的五个字“来者,立杀之。” 来者何人?赵忠之弟,城门校尉赵延。 “呵呵呵,蹇大人怎么连看门的都撵走了,我好容易寻到侧门才进来的。对了, 有个似乎你府上的家丁偷东西出来,正好被我撞见便一刀给杀了,所以侧门才开着, 呵呵蹇大人不会怪我卤莽吧?” 蹇硕本欲一掌毙了赵延,可伸手不打笑面人,何况赵延肯定带来了赵忠的决定, 蹇硕又想听听赵延怎么说。 灵帝只有一女,她便是少帝的唯一皇姐万年公主,其驸马则是执金吾甄举的长 子廷尉正监官甄观。当日她将少帝、杨彪混入执金吾缇骑,从张让府秘密接走,一 直保护到袁隗的到来,对何进可谓是有大恩。万年公主知道少帝如果处理不好渤海 王一事,便会大失民心,故而以甄举名义请何进过府,痛陈利害劝其收手。外甥女 训舅,这让何进大光其火,更难解释清楚的是他何进根本就没下过毒杀渤海王的命 令。万年公主自然不信,但见何进气急败坏的样子不似作伪,又有些怀疑毒杀渤海 王真是少帝的旨意,一时间踌躇不决。甄举则挑拨说可能是车骑将军何苗所为。何 进联想到近来何苗几乎整盘接收原董重势力,所获颇丰,隐有分庭抗礼之势,直是 冷笑连连。本非同母生,何惜手足情!表面上他却对万年公主的这位公公大发了一 通脾气。 蹇硕不疾不缓的走着,听得何苗二字,顿然止步,心底一阵急乱,灵帝死前推 断真正主使下毒的人就是这个辜负帝恩投靠何进的何苗!虽然猜不出甄举表示怀疑 何苗的真实意图,但蹇硕想不管何苗有无嫌疑,何进一死何苗便会坐大,出现这个 结果是蹇硕不愿看到的,更何况可能还存在一股躲在黑暗里虎视耽耽,操纵阴谋推 进的第三方力量。 「对于何苗主使下毒一事,当时殿上各人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回避。袁隗对是谁 主使下毒早已心知肚明,故浑不提这茬子的事,因为还未到必须要利用的时候。至 于韩遂(潘隐)见过袁绍后,得知二何联手,何进暂时得志是无法避免的,便做出 了与何进媾和的明智选择,自不会外传第二人听。姚莫他受韩遂挑唆,强要纳嫂致 使师奈何毁容、度曹重伤,他心里只有女色,没功夫理会谁下的毒。李儒只会把这 事告诉董卓,绝不会告诉京中任何人。樊阿去接华陀来调查灵帝死因,事情没弄清, 作为一个失败的医者是不会妄测的。蹇硕无人倾诉,寇奴失忆。故这事京中并无他 人知道。」 “此刻何进正在甄府晚膳,预备戌时(晚7-9 点)一过便启程回府。”赵延说 出这最新情报,又急切的道:“家兄计划在何进车队行至千尺街的时候动手,特命 我赶来请示:时促矣,行动实施与否,请蹇大人速断!” 行刺灵帝的刺客无疑是何进派出的,何进是一定要杀,但眼前是不是完全必要, 蹇硕得不出肯定的答案。 赵延见蹇硕不说话,便又道:“家兄还想问蹇大人一个问题,何进死后我们该 如何向天下解释,以堵悠悠儒党之口?” “原来赵大人迟未答复为的这事啊。”蹇硕暂时放下心中难捋丝络,矜持的道 :“咱们中官素为天下所疾,然此番,……赵大人大可不必为此担心。” “好!有蹇大人这句话,我马上回去告诉家兄,立刻行动!” “这……”蹇硕心说我还没答应了,可事情是他向赵忠提出来的,如今箭在弦 上,又不得不发。 他这稍一犹豫,赵延便已钉子回脚,道:“怎么,蹇大人又后悔了?我说蹇大 人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这可是你命家兄部署的!” “不是,啊……你去罢。”蹇硕接过示意图,看也没看便摆手送客。 当日大长秋赵忠在帝薨前离宫疗伤便如黄鹄一去杳然不返,致使永乐宫为羽林 军禁闭,这其中必有原因,在当前情况下蹇硕找赵忠商量无疑是与虎谋皮。寇奴不 知蹇硕会愚蠢到给赵忠写信授人以柄,他把赵延留给蹇硕去杀,只是不愿蹇硕又犯 耳软心慈的毛病,欲坚其心勿令动摇,因为还不到要杀何进的时候,有些事远比杀 何进重要。但蹇硕不仅放过了赵延,还把遗诏之事给泄露了。寇奴正欲现身点醒蹇 硕,就听蹇硕自言自语的道:“哼哼,赵忠你去杀何进吧,某家可管不着。还是宣 高说的对,即便杀了何进,可新主子没了,又有何用?嗯,好在还有半个时辰……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 斋后,寇奴栖身高木,面沉如水,看着蹇硕离去,心里飞过一行无情的字“你 欲杀进,我便杀你!” 有情风来…无情风去…… 枝叶一阵乱晃。 最先来枫霜岭夜祭的人,不是袁绍何颙,而是另有其人,刚刚游历到雒阳的孙 策和他的老师,一个听不出是谁的中年人。中年人仅说了“归去来兮……”四个字, 但这四个字却破碎了无尽的轮回,箭一般的洞穿时空,将寇奴已归一返虚的最原始 的生机,从混沌无边的未来,又一点点的吸回到了现在,重新凝聚,冒出新芽。每 个时代都会有些绝顶智慧的湖海散人,这样的道家人物可能你一辈子碰不到一个, 但只要遇上,或许只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字一个眼神,就改变了你的一生。 京城十日,使寇奴彻底封闭了许多事,彻底忘记了许多事。亲人情人朋友部下, 他通通都没有,他只有师奈何陪着,站在高山上,等待袁绍血洗禁宫那一时刻的到 来。寇奴知道他应该被师奈何和蔡文姬打动,应该对韩遂姚莫愤怒,为度曹而伤悲, 但他无法感动,他应该为自己的无情而感到痛苦,但他一点也不。 纯理性的人与杀人王,并无太大差别,同样近魔。为了找到寇越山,寇奴必须 帮助袁绍完成前两步计划,因为他在洛阳实在找不到任何线索。为了这个目的,可 以放弃外在的一切。其实寇奴根本就不想让刘协离开京城。只要陈王宠与董卓两处 起兵,西蜀刘焉幽州刘虞豫州黄琬凉州韩遂必会各张其帜各取所需,天下必将大乱, 国之分裂无可避免。他另有安排。 太傅府惜墨亭,袁隗点指石案上一方麻纸对匆匆来到的袁绍道:“支娄迦谶有 三字遗言‘廿四夜’,阀主可曾听人说过?”袁绍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摇头道: “没有。三叔,这是用左手写的。何人送来……无关紧要,关键在于这三个字意味 着什么?”袁隗道:“酉正三刻我吃过晚饭回到息未轩才发现。思前想后,支谶圆 寂当晚(癸丑日)渤海王协住进永乐宫便不再出来,恐怕和这三字有关。” “支娄迦谶预言刘协会在今夜逃去苦露寺?这太不可思议了。” “阀主不信,可太皇太后信,渤海王信,她祖孙俩可都是虔诚信徒啊!当然前 提是支娄迦谶确有此遗言。” “啊……我明白了,我还一直在猜暗算刘协的人是谁,原来是太皇太后自个在 作鬼作神啊。只可惜少帝不放刘协去东园,嘿嘿,呆在嘉德殿里,刘协是插翅难逃 啊。三叔你说是不是?” “嘉德殿又没有天罗地网,况且北军守备那么森严,李儒都能平空失踪,你敢 保证刘协逃不掉?” “有秘道?” “对, 肯定有,而且我敢肯定这信就是李儒派人送来的!李儒是谁?他就是背上刺有 南宫密径的梁乔,跋扈将军梁冀的儿子。当年梁府遭张彪、鬼武屠戮殆尽,只走脱 了……唉,“袁隗叹口气,道”你三岁的弟弟,被你父亲抱去换了梁乔回来。不久 你这个‘弟弟’便得病死了。但真正的梁乔却被你父亲送人了,谁也不知道收养他 的人是谁。啊……一晃三十多年了,真快啊!梁乔终于回来找刘家的人报仇来了… …阀主还会见到李儒的,他已到了董卓军中。董卓遣使者入京表明忠心,同时提出 并州连遇荒年,为就便取粮,恳请继续屯兵河东直至秋上,分明就是李儒之计!“ 袁绍冷笑:董卓鄙夫一个!此时他不关心别的,因道:“秘道出口在哪?” “我不知道,但梁乔肯定会让渤海王知道。” 袁绍细细咀嚼袁隗话里的意思,这才明白“梁乔”送这封信的用意来,遂道: “好!待渤海王失踪后,请三叔进宫将支谶遗言告诉皇上,让皇上亲自去苦露寺为 支亮送行。”只有刘协今晚逃去苦露寺,少帝才有机会把他拦下,才有机会在送行 百姓面前将兄弟手足之情发挥到极至,从而迫使何进做出承诺。保住刘协,就保住 了董重一党的希望,也就给了何进必杀董重的理由。读书人是有气节的,大规模董 党成员投靠何苗,背后必有杨彪在推动,何进是不会胡涂到被何苗势力大增的表象 所蒙蔽。但袁绍还有一些疑惑:梁乔为何送信给袁隗?他也知道当前杀不得何进? 还是他和董卓在蓄谋些什么,暂时利用本阀?又或许三叔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好。”袁隗见状,微笑着道:“阀主,蹇硕为渤海王遭人暗算一事,已致信 赵忠希望联手铲除何进,赵忠已然答应。但据说此信却到了中常侍郭胜手中。” “老不死的阉狗!”袁绍骂一句,又道:“郭胜与何进同郡,何皇太后及何家 兄弟之贵幸,他出过大力。赵忠这一手毒啊!” “阀主也不希望何进就这么死去吧?” “那当然。何进一死,何苗独大,他身后有杨彪等人,我阀断难匹敌。杨彪肯 定还会为了所谓稳定大局,弄出权力制衡之类的把戏来,令我阀灭外戚杀宦狗的计 划变为泡影。哈!赵忠啊赵忠,你引颈以就吾剑,我该如何谢你呢?”袁绍忍不住 好笑起来。 袁隗微皱眉头的道:“今晚赵忠能不能杀死蹇硕,咱们倒要看看。” 袁绍含笑告辞。走出太傅府,见到眭元进等在门外,一问得知梁习刚刚离开蔡 阳的明刀堂,袁绍顿时心神一凛,急问寇奴在哪? 眭元进简短汇报:戌正一刻寇奴独自回到棋盘街宅子,少顷便随一小丫往城西 而去,有眭元固眭元吉跟着。梁习同行,中途去了明刀堂,则由他与眭元亮跟着。 袁绍知道卫越遭人“绑票”的事,估计寇奴是为绑匪而去,但他不明白梁习去 明刀堂作甚?袁绍一权衡,决定去明刀堂周围转转。他递过一龟足金,袖手离去。 眭元进喜不自禁,他本一直抱怨袁绍不重用他四兄弟,没想到一个失忆的寇奴竟还 这么值钱。「这点上,寇奴低估了袁绍对自己的警惕。」 天空忽然飘起了细雨,不一会便转成中雨。明刀堂是从以前的武极道场分出来 的,规模也自不小。袁绍沿着高墙走了还不到一半,听得院内并无多大动景,便寻 地界去避雨。站在石阶上,听着飞雨鸣瓦,檐声不断,感受着空濛烟浪被风吹凉, 移目望远,但见画角高堞隐隐约约。 袁绍突道声不好,他瞧出来了,明刀堂临着武库,武库挨着南宫!寇奴回来了, 信是他写的,而渤海王也已出宫了。 果不其然,叶喧风急,巷陌马声骤起…… 千尺街,东西店铺林立,南北通直,尽处是拱石桥,横在引入城内的洛水渠上。 蒙雨中两个颀高的身影缓步千尺,走上石桥,静观桥下流水潺湲,雨鸣连萍。 良之,其中一人直起身子,目光遥睇桥南五十步外的倬雅居,栩然一笑,道: “师尊您看,不知师侄到了。”此人丰神俊朗,目若春煦,原来是孙坚长子孙策, 与云溅阁时相比他的气质已有了天壤之别。别看是月孙策刚满十九,他的师侄却有 四十来岁,看上去与其师卫归子年纪相仿。此人快步上桥,先对卫归子行礼:“徒 孙不知,向师祖爷请安。”又略显尴尬的对着孙策行礼,“见过师叔。”心里嘀咕 :师祖爷百来岁的人了,却收下个十五岁的关门弟子,比我家小子还小的孙策,把 辈分弄的一团糟,唉! “诶,不知大哥,咱俩兄弟相称便行了,何来诸多俗礼?”孙策微笑着回了一 礼。原来卫归子慧眼通天,看出孙策在三十岁时有场大劫,遂以乾坤算数将其生辰 推后四年,希望能化解一二,故而孙策现在只有“十五岁”。 卫归子亮漆过的长髯微动,道:“不知你要谨记一点:我在场时,伯符是你师 叔,我离开时,伯符是你主公。” 不知又惊又赧,道:“徒孙明白了。” “你父亲已离开荥阳,举家迁往会稽山。你暂时先不去,”卫归子指着孙策道 :“明日我便与支亮一道回江南,你陪着伯符去并冀青幽四州走走,伯符知道该看 些啥,一切你听他的。” 不知目光顿时一亮,道:“徒孙谨奉祖师爷命,一定打点精神让师叔一路上吃 好住好……” 孙策笑道:“免免免了,苦心游历,乃苦心劳骨之行,咱们还是住在百姓家里, 与民同乐的好。” 不知服然,道:“不知明白。”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明白就好。”卫归子啪的收伞,仰首墨穹,微风掠髯,一时间寂静无比。 “伯符,这京城里的权倾势轧你也都看过了,有无心得?” “遍观诸子,唯袁绍了得。袁本初奇策异谋,毒杀灵帝必是其所为,除此无人 有此胆色韬略!灵帝恶鄙无德,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早就该死。离京这些天来, 我在各地乡港见到百姓闻听灵帝死讯后凫趋雀跃的欢欣模样,便知袁绍此举实是大 快人心,我亦为之击节激叹!此人雄海大宇,以天下为己任,力图兴世安邦,开创 时代。行诡道而后王道,其若得一批农商水利政才出众的部下,安养黎庶,富民而 后教之,那么这大好江山迟早会是他的。” “杨彪等儒家人物,欲除之而后快,然不知主谋是谁。你能从京中诸子的个性 上看出是袁绍所为,已得道家三昧了。” 孙策道:“杨彪忠于君而不忠于民,虽有惜民之心,却欲假手外戚为之,成有 其名,败则无过,其高谈阔论貌似爱民,实则害民甚矣。他的智谋虽高,却是朝廷 之附赘悬疣,无用之极。” “大臣若不铮铮自强,便会令君主无靠只能倚重外戚或是宦官。承转帝心,阳 奉阴违,杨彪亦不忠君也。伯符你说对了一半。”卫归子捋须道,“这样的臣子, 你一定要分辨得出才行。” 孙策点头,俄而又点了下头,方续道:“但是袁绍智谋过高,反是其弊,其必 会放任微琐,不恤其政。日积月累,变乱内生。暂不与之争雄,方是明智之举。” 卫归子颔首赞许。不知大为折服,孙策果非常人,他这才明白卫归子要其尊孙 策为主公的原因了。 孙策对不知,道:“适才赵忠和蹇硕约三十余名高手在此伏击何进车队,结果 却是赵忠与假扮何进的武士联手刺伤了蹇硕。蹇硕逃到武库一个水井房中,双方相 持难下,我与师尊看蹇硕断难逃走,便又回来这里等你。你今晚可是来的晚了些哦。” 不知听出孙策话里的责备之意,放在来前他浑不会在意,但现在已视孙策为主, 自然要给出必要的解释,遂道:“我从董重府出来后,见到寇奴从家布铺出来,身 上满是血,觉得奇怪就跟着他来到西华酒肆后院。寇奴他傻子般的在院子里站着, 突然来回走了九步,不住的流泪。那泪珠子浑不粘衣,溜滚到地上,啪嗒作响,在 地上砸出一个个坑来,整个后院里面全是冰冷的酒香。后来我偷听到他对店老班史 畴说‘阿言,我的武功废了,你送我去南阳。’我正欲进去,却见两个眉目不善的 武士跟来,便又藏了起来。我看到那史畴飞过院墙,两剑便结果了那俩武士,其剑 法令人心惊。然后他回院内扶着寇奴下去酒窖,便再没出来。我亦下去过,但不见 二人踪影,一时也寻不出秘道口,便赶了过来,结果还是来晚了。” 孙策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对卫归子道:“徒儿想去那酒肆走一趟,望师尊同意。” 卫归子捋须思忆,道:“寇奴中的是葡萄酒精。内养精元烧毁了,何首乌也是 恢复不了的,就算为师找到他,也无能为力。咱们还是去那布铺看看吧。” 三人还没到楼兰街就时断时续的听到一阵狂乱的琴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分外刺 耳。整条街空无一人,家家门户紧闭。卷帘居里陈设整齐,一个美貌女子坐在厅堂 里十指拔弦,噪乱纷纷。其旁大椅上仰躺着一个男人,手握一把断剑,剑尾嵌进胸 膛,早已气绝。其后一应站着五六名女仆,一应的麻木不仁,一应的口角溢血。 卫归子见状,便退了出来,对孙策道:“女的疯了。男的估计是杀寇奴不成, 遭反力硬被剑柄撞死。那些个仆人都是被人震死后,移过来的。唉,瞧不出更多名 堂来,咱们走吧。” 次日清晨,少帝来到苦露寺为支亮送行,见临泉怀抱一婴,怪而问之。支亮却 答:此,吾师支谶和尚也,法号支越。灵帝方知支谶遗言有四个字,“廿四夜婴”。 这时何进派人来报渤海王刘协孤身一人走入其府,言其遭蹇硕绑架出宫,同时赵忠 亲至,将蹇硕写给他的短信面呈。少帝大怒,即遣身边黄门直入嘉德殿宣诏。蹇硕 大恸,三笑而绝。黄门斫首以悬。 第二天马刀、阿穆尔入枫林庄,稍后便带领全族和师奈何离开了洛阳。 第四天蔡文姬被蔡家派人接走。卫家出巨金买寇奴人头。 第五天梁习南返陈国老家。 度曹始终不知去向。 而楼兰街当晚究竟发生过何事,京城里无人知道,天下间从此再没有一个叫寇 奴的人。 ------ 读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