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铁索龙泉之三 两日后清晨,华佗在济水北岸林间,一丝不苟的打着五禽戏。 华龙则站在高岸上俯瞰滔滔济水河,眉头紧锁,昨夜里一个神秘人告诉他,臧 寇被魏伯阳带去了邺城。 “龙从东海来,虎向西山起。前面加个华字,便是你们各自的新名。每页三式 剑诀,合起来共三十式,名为五气朝元剑。”臧寇的声音历历在耳,他的或怒或默 或许,点点滴滴如春雨无声洒在华龙心间。十剑中他最受臧寇器重,跟随时间最长, 对五气朝元剑领悟最深。 华龙从阳城山独当一面开始,便得到了臧寇的莫大信任,有很大的处事权限, 在臧寇不再用毒药控制他之前,他便铁了心要追随臧寇刀山火海。离开泰山前,华 龙听梁习说过臧寇的好多往事。 臧寇为全手足情逐阿穆尔出门并为他操办婚事,为全手足情苦心设计说辞给背 叛过他的狼莫圈得一方山川,为全手足情救放藩宫兄弟全然不顾日后遭其暗算的危 险、为全手足情仅仅只是放逐了几乎害死他的度曹;华龙也亲眼见到臧寇为全手足 情救活了弃左兰而不顾的杨冲,结果导致延误战机;华龙心里也明白在古梁臧寇对 王保他们煞费苦心的安排其实是为了保全他们的性命,你可以说臧寇这人有妇人之 仁,做人很失败,但华龙不这样想:他相信这世上肯定有比臧寇更好的主公,但比 臧寇更讲义气的主公他相信绝少。 华龙心潮澎湃起来,主公你死的太冤,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河风打到脸颊上,华龙又不禁感到心长力小。如今,华东为杀李肃给弟弟报仇, 留在泰山跟随独孤朝学剑,他是可以帮手的。可自己却不能去泰山,泰山遍布独孤 家耳目,鄯昌他几个绝不会放过自己,去了便是个死! 管他呢,不过是个死! 华龙回到马车旁,对着窗帘小声道:“二夫人。” “何事?” “属下决定离开了。” “为何要走?”雪雁揭开帘布,露出一张失望而忧愤的脸来。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找回主公遗骸送去泰山。”华龙又看看华佗。 “可你不能去泰山,没人会相信你的。”雪雁这话如说自己。 “左右不过是个死,不接回主公,我华龙有何颜面苟存于世?”华龙激动起来, 来回走了几步,闷声问道:“主公死的蹊跷,二夫人你知道他的死因吗?” 雪雁娇躯一震,默默无语。 “主公武功盖世,心智过人,他不会死于宵小之手,对不对?” “当时小山发病了,我守他在屋子里,什么都没见着。后来魏伯阳过来说你主 公强拔龙须草,惹出太岁来,结果就被太岁吃掉了。” “二夫人怎不称魏伯阳为太师祖?二夫人不要再瞒属下了,究竟实情如何?” “我……”雪雁语塞,眼圈一红,“我去晚了一步,我好悔啊……” “夫人你怎哭了?” “华龙,你不要去找魏伯阳,他可能送宣高去泰山了。”雪雁急切的道。 “属下知道魏伯阳去了何处。有人说过主公的死与魏伯阳长生不老有很大关系, 虽不详尽但我想这一点是不会错的,不然他不会把主公遗骸也带走。” “华龙,你对付不了魏伯阳的,就算是独孤朝兄弟也不行的。” “我知道,可主公对我恩深情重,我必须为他报仇!” “为他报仇……你爹娘怎办?” “我会小心不暴露行踪的。” “可你一个人怎行?” “我只能一个人去!” 雪雁脸色一凛,下马车,敛袂一礼,道:“贱妾代亡夫谢过华龙大哥。” “二夫人你这是!”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日夜为你祈福。” “请坚强活下去!” “我会的。” “一路上,请多保重。”华龙抱拳而别。 华龙也没去辞别华佗,便向东北穿林而去。走不到二三里地,忽闻身后有人骂 骂咧咧地过来,却是华虎华起二人,不由一惊,即隐身一块大石下。华虎华起二人 得魏伯阳解毒后,便不再忠于臧寇,更凭借臧寇传授的剑法和内功大获张燕青睐。 华龙恨恨的想:你俩个和张燕假装遇伏骗过爷,此又一路跟踪,定是没安好心。 “啊好痛!” 华虎华起急跑过来,离丈许止步,狐疑的互视一眼。华起无声息的纵上石,华 虎则大步绕石走到近前,问道:“张铁?是你啊。你哪儿不对?” “心—好痛!”华龙高叫一声,四肢一挺,没了声息。 “别介,搞啥?”华虎抄起华龙脖颈,枕到自己腿上,伸手探探他的鼻子和心 口,不由一怔:“死了?”抬头向上骂道:“躲个屁,张铁过去啦!” “他死了?这怎么回事?”华起口里问着,手里却掷出一道白光,直打华龙下 丹田。 噌的一声,寒匕被虎爪击飞。 “作死!给老子下来!”华虎嗔道。 华起张臂跳下石来,笑嘻嘻的道:“你贼快个啥!我来看看咱们的龙哥死过气 没……哟,真死了!” “蛇!”华虎疾呼。 一条赤练哧溜一下隐入岩下草隙。 “难怪!”华起松了口气,“原是被焰赤牙咬了。” “你还说太师祖多此一举,看看,要不是这焰赤牙,张铁不就去泰山报信呢?” “太师祖既然敢杀臧寇,就不怕独孤家报复。太师祖是想起华佗知道他老人家 的一个大秘密,担心会泄露出去,这才派咱俩跟踪提防。”华起蹲着又探了下华龙 鼻息,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我怎不知道这个?” “你?哼,愣圪塔一个,主公又岂会交托大事?” “你?!” 华起站起身道:“——算了,咱们回山去。” 华虎问道:“尸首咋办?” “管他呢。我可没功夫埋他。他生前可没给老子什么好脸色瞧。” “麻烦。”华虎嘀咕一声,便和华起往回走去,口里道:“不管也不好,要不 咱们去跟华佗说一声,要他雇个人把华龙送回去?好歹,咱们和他也有十来年的交 情。他爹妈对我还不错?” “行啊,只要你掏银子就成。暴露了行踪,主公怪罪下来,老子可不管。” “那,咱们走吧……” ——“好个兄弟,就这么走了?” 华虎华起惧而回首,只见三丈外大石上站着华龙,同时眉心一痒转凉,扭着脖 子左右倒下。 华龙跳下来,掸掸衣衫,走过去从二人眉间拔起飞刀,就衣拭去血污,骂道: “不讲义气的东西,难怪早年主公不留你二人在身边!” 次日辰时,田丰与一翩翩少年来到清水大营,得知袁绍去河边遛马未回,便不 慌不忙的策马东去。山冈上,颜良遥遥望见,便领一百枪骑跑下来,抱拳道:“末 将见过田大人。”田丰含笑道:“久违了。邟乡侯现在何处?”那少年微笑着拱手 道:“在下陈留高干字元才,久仰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名不虚传。” 颜良青铜面具上的双眸里神光凝然若质,俄而散淡下来,回了一礼,道:“幸 会。”转对田丰道:“袁公就在山冈后面,末将带路,二位请随我来。” 田丰对高干道:“元才,本初见到你保准会大吃一惊。” 高干笑道:“呵呵,许多年不见,不知舅父他还认不认得我?” “这……”颜良勒马不前,回身望着田高二人,迟疑难言。 “有何不妥?”田丰不解其意。 “田大人,末将对您甚为敬重。不过大人往后还是称我家主公为袁公为好!” 田丰满腔火热顿是一凉,不温不火的道:“多谢颜将军告诫,老夫自有理会。” 颜良知其不悦,便又解释道:“田大人离前向袁公举荐的审配大人,暂还未来 军中,不过他递了个条陈过来,头一条便是端正尊卑,如今我们只能称袁公为主公、 主上、袁公。还望田大人体鉴。” 高干冷笑道:“这规矩立得早了些。审正南人尚未到,便起着心思要和师傅平 起平坐了。” 颜良回道:“袁公得书即行之,意在勉励后进,整顿军纪。末将以为审先生此 议确是必然之举,端正尊卑,上下不逾,各谨其责,乃能令行禁止。之所以告诉先 生,非是担心先生会因言语不慎而激怒袁公,先生对袁公恩义深重,袁公度量宏阔, 也不会对您太过苛刻。末将只是不愿让其他人看到听到你和主公过于亲重,从而让 小人得隙狎近主公。主公欲成天下之主,就必须和臣下保持距离。天子自谓‘寡人 ’与‘孤’,非其所愿,却是必然。” “颜将军,不欺吾也。”田丰闻言,些许不悦顿时抛诸脑后,悦然望着高干, 道:“元才,我军有此信勇之将,实乃袁公之福啊!” 高干怔然,旋含笑颔首道:“元才拘泥一私,却是识短了。”又对颜良拱手道 :“多谢颜将军赐教!” 翻上山冈,但见碧天澄淡,长云纵横,东下平阔苍茫,百马驰骋。 远处,袁绍高声道:“元皓先生,是你么!” 文丑忙令手下列阵,一时间百枪林立,刃尖光耀炫目。 田丰夹马下冈,来到袁绍马前,欠身道:“袁公一别五月,吾归心似箭啊。” 袁绍闪了颜良一眼,随即淡淡笑道:“见到元皓先生,本侯这心里可踏实了许多。” 田丰含笑道:“看到袁公精神抖擞,吾心亦为之一快。”袁绍哈哈大笑。 高干下马拜伏:“陈留高干拜见邟乡侯。” 袁绍难以置信,大喜道:“元才?!”下马端住高干双臂:“让舅舅好好看看 你!” 高干仰首道:“舅父,外甥千里迢迢投奔您帐下来了。” 田丰下马道:“袁公,元才从西蜀来西京考察,与吾偶遇,相叙甚洽。元才文 武秀出、才思过人,可堪大用!”高干的从兄高靖时为蜀郡都尉。 “好好好,来了就好。元才你起来说话。”袁绍看着清秀白皙玉树临风般的高 干,想起早逝多年的姐姐,不禁戚然感慨:悠悠岁月如奔,晚辈都长大成人了。 “舅父,外甥最后一次喊您舅父……”高干抑住眷慕之情,“从此敬称您为, 主公。” “高家有男如是,本侯之大幸也,好,本侯收下你了。” 高干一礼,问道:“敢问主公,何不东取冀州?” 袁绍一笑道:“元才可有妙计?” 高干道:“元才不知此刻冀州形势如何,还望主公明告之。” “好个知情而后动。”袁绍赞一声:“我们过去那边详谈。” 袁绍手指处,河水岸边,一株柳下。 也不待其复令,哒哒蹄声如雨,文丑颜良分率部曲迅速奔至距柳树百尺处布出 互钩阵。 袁绍走到柳下道:“先生,本侯想先听听长安方面的情况。” 田丰道:“夏四月中董卓入关后,便在长安城东结垒自居。在食邑郿县,(郿 侯)董卓还有一住处,号称郿坞。去岁少帝落驾长安不久,王允为建造此坞,便在 西去一线二百六十里地面上,陆续安置了近二十五万西迁百姓,并沿途开垦了大量 荒地,农兴则百事兴,如今京西经济已初显规模,随着各色手工作坊的发展,亦新 兴起了不少繁荣市集。王允搞内政确是一好手。至于郿坞,吾没暇过去,元才倒是 实地考察过。” 高干接道:“郿坞,基高一丈,高厚七丈,周回一里一百步,积谷为三十年储。 回长安后,董卓曾率公卿以下亲自视察过一次,他施帐幔饮设,诱降北地反者数百 人,于坐中杀之。先断其舌,次斩手足,次凿其眼目,以镬煮之。未及得死,偃转 杯案之间。会者战栗,亡失匕箸,而董卓饮食自若。诸将有言语蹉跌,便戮于前。 又因为西河太守崔钧起兵山东,乃收其父故太尉崔烈入郿狱,锒铛铁锁。时在座诸 人莫敢劝之。董卓乃放言‘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故民间叫郿 坞作万岁坞。” 袁绍不胜唏嘘:“崔公花甲之龄受此折磨,焉能存活?”崔钧曾为虎贲中郎将, 乃袁绍的前任,二人素来交厚。 “袁公所料不差,那董卓确有篡国之心。”因崔烈这太尉是花钱买来的,故田 丰心里不以为然,便把话回到主题上来:“到西京后,董卓稍诛关中旧族,陷以叛 逆,尽没其产。关中豪强人人自危,竞先阿附。得百姓惧从,董卓便以弟旻为左将 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皆典兵事。其子孙虽在髫齓,男皆封侯, 女为邑君。又,其车服近乎天子,长安诸臣工皆敢怒而不敢言。适逢行前长安地震, 左中郎将高阳乡侯蔡邕规劝之‘地动者,阴盛侵阳,臣下逾制之所致也。前春郊天, 公奉引车驾,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远近以为非宜’,卓乃改乘皁盖车。” 袁绍赞道:“好个蔡大儒!” 高干深服他这位老同乡(圉),道:“邪不压正,正以理胜。去岁,蔡大师上 奏:和安顺桓四帝无功德,不宜称宗,又恭怀敬隐恭愍三皇后并非正嫡,不合称后, 皆请除尊号。‘无功德’三个字可不是随便可以说的,弄不好就会诛灭九族。可蔡 大师他就敢管皇家的事,就敢放言。” “所谓狂夫一言,社稷之幸。少帝准其奏,还亲书其奏呈悬于宫中,日夜惕厉。” 田丰借话谏言,他是在提醒袁绍夺冀州后不要脱离黎庶高高在上,要以民生为计, 要从善如流。 “刘协长大必成气候,实非我等之福。”袁绍语态平稳。 袁绍全不领会,反对刘协暗动杀心,这让田丰在心底直是喟叹。 “先生见过董卓没有?” “董卓把袁隗公及所有罹难的袁阀子弟尸骸全都移去郿坞,毋令人盗之。他如 此决绝,吾也没必要与之媾和。” 袁绍脸一沉:“老贼,我与尔誓不两立!”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是有一丝遗憾。 田丰续道:“从长计议,吾还是秘密约见过李儒一次,他话虽然说的狂妄,但 最后还是答应在明岁立夏之前,不会对山东用兵。” “明岁立夏,是何说法?” “这个李儒却没明说,他原话是这样的‘三年夏董公登基,如袁(公)有幸统 一北方,则鸿沟为界平分天下’。不过东归途经弘农,吾却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要 说董卓百无顾忌,那也未必。举族迁居弘农的凤舞九天张济,他是保皇的,只要是 汉家天子,他就会去保全。董卓前番废黜刘辩,张济他正在邙山闭关,故未出面阻 止。此番,拥有二万家兵的张济是绝不会听任董卓登基的。董卓一时也奈何不得, 就只有等张济与蒯镜奇决斗之后,最好死在蒯镜奇手上,他才无所忌惮。” “如此说来,我们必须对付蒯镜奇,以保证张济性命安全。”袁绍展眉道: “先生这个情报很重要!” “吾还见过了王允。” “哦,此人助纣为虐,阴险毒辣,他有何话说?” “袁公误会他了。四月,董卓还长安,录入关之功,封王允为温侯,食邑五千 户。其固让不受。士孙瑞说之‘夫执谦守约,存乎其时。公与董太师并位俱封,而 独崇高节,岂和光之道邪?’王允纳其言,乃受二千户。温侯王允他是一心要做汉 家拨乱反正的忠臣呢!” “有他掣肘,这太好了。李儒和王允,这两方面咱们都要保持联络,在本侯统 一北方之前,董卓不能死,但也不能登基!” 田丰捋须赞道:“袁公此言甚是透彻!”顿了顿又道:“御使中丞皇甫嵩流连 酒肆,饱食终日。西京流传还其醉赋一篇:”凡醉各有所宜。醉花宜昼,袭其光也。 醉雪宜夜,清其思也。醉得意宜唱,宣其和也。醉将离宜击钵,壮其神也。醉文人 宜谨节奏,畏其侮也。醉俊人宜益觥盂加旗帜助其烈也。醉楼宜暑,资其清也。醉 水宜秋,泛其爽也。此皆审其宜,考其景,反此则失饮之人矣。‘皇甫嵩看似放下 屠刀,行将老木,其实不然。吾曾夜探其府,目睹其秘藏了一份郿坞构建图册。袁 公以为如何?“ 袁绍微微一笑:“有趣之极。暂也不要戳穿,留待后用。” 田丰点头称是,遂把话题回到当前急务上来:“袁公,吾在西京得到一个确切 消息,张杨乃是中郎将吕布的至交好友。” 袁绍笑意转寒:“此言当真?”夏五月末,就在臧寇离开泰山那期间,袁绍等 来了一支援军,故并州刺史执金吾丁原大将、接任寇奴出任西园上军司马的北上募 兵滞留的张杨。张杨率部离开并州,与南匈奴於夫罗部族,南下投奔河内袁绍。袁 绍遂还军延津,与曹操部合,并亲赴临淇西去不远的清水入河口,约见黑山张燕。 “千真万确。并且匈奴左贤王呼厨泉曾秘密到过长安。” “他两个是董卓的间?” “不错,董卓绝对不会容忍袁公统一北方,东西交恶是必然之趋,一旦战争爆 发,张杨和於夫罗乘虚发作,其凶险不用吾来形容,袁公也可想见。所以吾得知张 杨新附袁公的消息,即刻动身回来。” “那本侯可得好好用用这两把刀!”袁绍冷笑连连,他看着高干道:“元才, 董卓返居长安不久,公孙瓒引兵南下,外托征讨国贼,阴谋袭夺冀州。二军鏖战安 平,韩馥连折数阵,公孙瓒竟也不能完胜。因‘季夏之月,树木方盛,勿敢斩伐。 不可以合诸侯,起土功。动众兴兵,必有天殃’,故舅父我在冀北交战这不到两个 月里一直未动。”袁绍哪是顾惜民生,而是在静等双方互耗,待其大伤元气之际, 再一鼓作气夺了冀州。“此刻,北面的公孙瓒已牢牢把握住优势,兵临邺城,旬月 之际。元皓先生,本侯已和张燕谈妥,他已答应出兵襄助。” “须要提防张燕觊觎冀州。” “这是当然。按约定,黑山白绕部三万步卒东出黑山,屯漳、涉二水交汇之粟 窖邑;於夫罗的匈奴狼骑沿白沟北上,屯于黄泽;曲义则离开斥丘的驻地(邺城东 北),向西进发。张杨部随本侯行动。不过,他二人既是内间,少不得要多使使他 们。本侯这就传令於夫罗渡荡、洹二水,进屯漳南三十里坡。呵呵,元才你以为如 何?” 高干正颜道:“元才为冀州百姓,感谢邟乡侯的仁心慈意。” 袁绍暗喜孺子可教,故问:“何来此谢?” “元才析主公之安排,感受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胡马狼族战力远超我中 原士兵,古有雄山险隘万里长城,胡人方不能肆虐中原,如今於夫罗突至冀中广袤 平原,其锋锐不可当,只要其兵力达到三千,韩馥便不敢与之硬碰。加之四围之势 渐成,主公只需一二能言智士,便可说降韩馥。兵戈消减,冀州氏庶当归心与吾主。” 田丰见袁绍望来,一笑道:“吾可未曾言过。” 袁绍甚喜:“元才此言,和符图所进相合,本侯也正是这样部署的。元才,本 侯派你去邺城劝降韩馥,你可有胆气孤骑往之?” “主公有令,焉敢辞之!”高干朗声道。 “好好,本侯又怎会让你孤身涉险。你到了邺城,便去找韩馥的通粮督官荀谌 荀友若,他是本侯派去冀州的间。”「荀谌乃荀彧四兄」 正说话间,从西边远远传来鼓吹,少时便闻金锣乱响,人声沸沸,数百艘战船 沿着北岸一线开来。那是赵浮、程涣率领的的一万冀州水军。 文丑颜良二将走上大堤,守在袁公两侧,插枪擎弓手持雕翎,目锁大河。 主船楼台上,一将侧身遥望袁绍等人,复又纵意大笑。 袁绍不动声色的挥了挥手,便率众人下堤,向大营驰去。 甫至营门,一道灰影闪出。 颜良无想,铁枪已然刺去。 火星一爆,那人斜退去数丈,贴着泥涂木墙,勉强开口道:“好枪法。惜非吾 主敌手!” 颜良冷然道:“尔主何人?” 华龙傲然不应。 袁绍认得华龙,含威叱道:“可是苍岩十绝剑之张铁?” “十绝剑不复存在,我乃华雄将军帐下走卒华龙,见过侯爷。” “哦,华雄的人。”袁绍微微一笑,“他死了好久。” 文丑喝一声,催马挺枪要取华龙性命,他是在华雄手底吃过大亏的。 “武强!”袁绍止之,乃道:“汝找本侯何事?” “报效而来。” “以何荐身?” “我知道,◎◎◎◎的下落。我还知道邺城有个秘密,那是代汉令主的谶示。” “好!”袁绍认出口型,抑制不住心跳,连说三个好,方才冷静地道:“随本 侯入营。” 二日后,高干华龙二骑,来到邺城。翌日午前,於夫罗铁骑逼至邺南二十里铺。 曲义、白绕二部也分别到达指定地点,而赵浮水军尚在途中。 黑云压城,风雨将之,冀州世族恐惧,民心大动。 午后,潜伏邺城累月的许攸出城,约见审配。随后审配请来韩馥长史耿武、别 驾闵纯、骑都尉沮授等一应冀州才智勇烈之士共议当前局势。会上分歧巨如壤霄, 难得审配持重,驾御有方,会议竟吵而不散。宾主更共进晚膳,席间高谈阔论清浊 纵横,直至戌正城门闭前,方才各自散去。 就在耿武等离城二刻的同时,荀谌与袁绍使者高干来到冀州牧府邸,默坐一个 多时辰,韩馥终于出来接见。 高干开门见山道:“公孙瓒乘胜来南,而诸郡应之。袁车骑引军东向,其意未 可量也。窃为将军危之。” 韩馥未料高干如此咄咄逼人,直是心慌撩乱,可身边肱股尽去,只好求援于荀 谌:“昊天不吊,师旅祸至,本牧为之奈何?” 荀谌道:“牧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车骑?” “不如也。” “临危吐决,智勇迈于人,又孰与车骑?” “不如也。” “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与车骑?” “不如也。” “勃海虽郡,其实州也。今将军资三不如之埶,久处其上,袁公乃一时之杰, 必不为将军下。且公孙提燕、代之卒,其锋不可当。冀州天下之重资,若两军并力, 兵交城下,危亡立可待也。袁公为将军之旧,且为同盟。当今之计,莫若举冀州以 让袁公,必厚德将军,公孙瓒不能复与之争矣。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太山 也。愿勿有疑。” 韩馥失惊无措。 “牧君微时,曾受袁隗公恩德,想必牧君未可忘怀?” 韩馥吃惊的看着高干,勉强道:“座师盛成公曾为袁隗公幕僚,本牧入仕之初 确也受过袁公指点。” 高干笑融冰川,道:“公孙瓒和袁公,何人可保牧君富贵,请牧君自思量!” 韩馥素性恇怯,因道:“如此本牧便依了友若,让冀州给袁车骑罢了……” 高干离座谢之:“牧君仁厚爱民,元才深自感服。” 韩馥嘿尔,因高干是袁绍使臣,“让冀州”三字一出口,就不能回悔,回悔等 于给了袁绍开战的理由。 次日韩馥让冀州的消息满城传开,百姓鼓掌相贺。 耿武闵纯沮授闻讯大惊,齐来谏言:“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 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 之?” 韩馥无奈道:“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 病焉?” 晚间,赵浮程涣赶到,大怒,进言道:“袁本初军无斗粮,各已离散,虽有张 杨、於夫罗新附,未肯为用,不足敌也。小从事等请以见兵拒之,旬日之间,必土 崩瓦解。明将军但当开阁高枕,何忧何惧!” 韩馥万难从之,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赵忠故舍,遣子送印绶去朝歌,让与袁绍。 袁绍领军北上,时程涣已奇袭赵浮中军,囚之。 秋七月初二,袁绍来到邺城。韩馥从事十人弃馥去,唯恐在后,耿武、闵纯杖 刀拒之,不能禁。袁绍令田丰皆杀之,遂领冀州牧。承制以韩馥为奋威将军,而无 所将御,亦无官属。 袁绍亲往沮授府问策:“今贼臣作乱,朝廷迁移。吾历世受宠,志竭力命,兴 复汉室。然齐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践非范蠡无以存国。今欲与卿戮力同心,共安 社稷,将何以匡济之乎?” 沮授乃言:“将军弱冠登朝,播名海内。值废立之际,忠义奋发,单骑出奔, 董卓怀惧,济河而北,勃海稽服。拥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陵河朔,名重天下。 若举军东向,则黄巾可扫;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师北首,则公孙必擒;震胁 戎狄,则匈奴立定。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之众,迎大驾 于长安,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诛讨未服。以此争锋,谁能御之!比及数年, 其功不难。” 袁绍大喜,道:“此吾心也。”即表沮授为奋武将军,使监护冀州故将,宠遇 甚厚。 这就是在当时意义不亚于‘隆中对’的邺城对。沮授在群星璀璨的三国众多谋 士中,第一个提出了“迎大驾于长安”的主张,惜袁绍未肯纳之。 袁绍以田丰为别驾,审配为治中,南阳许攸、逢纪、颍川荀谌为谋主,高干文 丑颜良淳于琼程涣张郃为大将。冀州兵强马壮粮草充实,至此袁绍真正成为一方诸 侯,与董卓刘焉刘虞成为当时最大的四股势力。 韩馥虽然失势,但他平素待人还算宽厚,加之人皆赶赴巴结袁绍,倒也无甚人 等去滋扰。偏有个冀州新任都官从事叫朱汉,武艺高强然为人鄙俗,素为韩馥所不 礼。他揣摩着要是杀死韩馥,袁绍这冀州牧便会做得更稳当,便擅自发兵围守韩馥 居舍。 天时近亥,星幕低垂,韩馥正在花园闲步,忽见数道黑影纵上房脊,残月光射 霜刃,刺人心目,不由大惧。随即喊声四起,将军府家兵已与来者交手了。韩馥面 如死灰,浑身乏力,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请随我来!”一条大汉不知从何处窜出,身着家将服饰,急切的道: “朱汉来犯,请将军速离此地!” “本牧,吾该去何处?何处可去?还是等死吧。吾就不信袁绍敢杀本牧!” “哎呀不是袁绍要杀你,而是朱汉挟私报复来了。他要杀将军向袁绍邀功。” “你是何人?本牧怎从未见过?” “在下华龙,上月投来您府中的。” “哦,吾记起来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华龙背起韩馥就往花园东侧假山后面跑去。韩馥道: “对对,山石后面铁屋废弃多年,去那里藏身。”二人奔入铁屋,韩馥急去屋角搬 动机关,同时不知华龙也按动什么机关,铁地板中间一块右移露出一间半丈长深的 石穴来;另有一块无声左开,现出黑洞洞的一段石阶来。韩馥大惊失色,旋抱定听 天由命的念头合上石穴,不再言语,任由华龙背着走下石阶,脑后嚓的一响,眼前 不见五指。 二人摸黑下行,好在空气湿润而不浊,感觉不是太闷,只是一路韩馥头额多了 三四疙瘩,也不敢叫疼,牙隙间直抽丝气。 约莫走了百来丈距离,眼前兀现微许光亮。华龙放下韩馥,示意跟上,便横爬 进一条隧道,又十来丈,复向上行。 韩馥跟在后面,不知过了多久,闻得其上叮叮咚咚的水响不断,待出隧道,足 踏泥地,却是身处一大洞中。 抬头望上,穹顶相当高,满是斧削突纹,洞中宽阔可容百人聚会,一条泉水从 对面岩壁上溅落,向左下流去。 “你究竟何人,诱我来此,有何企图?”韩馥色厉内荏的道。 华龙急封点其哑穴,道:“总之我是来救你的。” 韩馥缓缓点头。 “牧君迁来赵忠故舍,想必也是有理由的?” 韩馥立刻摇头,见华龙逼近一步,无奈垂头默认。 “泉水石壁后流出,可见那壁后另有一室?” 韩馥默然。 “据闻牧君精通八卦河图,机括之道,甚得故孝仁太皇太后赏识器重?这铁屋 的设计,想必你也参与了?” 韩馥抬起头,眼神疑惶。 华龙即出一指。韩馥应机张嘴。一粒臭泥丸子溜溜下肚。 “把机关找出来,打开!” 韩馥一挣,竟迈出了一跌步,但哑穴还是未解。 华龙见韩馥抗着不动,冷笑着拨出佩剑架在其肩上,道:“是汉家江山重要, 还是你的性命值线?实话对你讲,我乃袁公帐下部将,专为龙脉而来!” 韩馥暗叹一声:太后,小馥对不起你了。双目滴溜出两颗浊泪来,转过身去。 石壁中分,寒风忽地涌出,外洞中顿时冷凝。韩馥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上。华龙 手舞剑花,纵身跳上丈许高台。 却见壁后乃九丈横直的一波碧池,正中龙头高耸,不歇龙泉淌出,遍体碧苍如 玉,其颈爪上缠绕铁索,横生出万千怪诞。 臧寇屹立龙头之上,浑身也缠满铁索,仿似与苍龙浑然一体。 “你你!”魏伯阳踩着龙尾从水中站起来,惶急的道:“你滚出去!” 华龙压住心里的恐惧,依着神秘人的话说道:“六六三十六天,今夜是你大功 告成之际,你把真元全都转移到我主公身上,只等子时回行,想不到竟会有人来破 坏吧!老匹夫,拿命来!” 说完,华龙扑通一声跌入池中。 魏伯阳亡命跳起,与臧寇百会相触,倒立其上。 臧寇顿时剧烈颤动起来,其下苍龙也顿顿发抖。 龙泉噗噗断续,池水自内向外翻沸开去,汩汩冒起水泡。 “魏叔叔,晚了。” 一练白绢飞出,打在魏伯阳红润如童的肌肤上,将之击入水中。 张玉兰凌虚微步,丝带扫处,铁索分断。 魏伯阳已冲出石门,循路而逃,待其身影消失之际,乌发全白。 “苍龙为天,太岁为地,武圣为人,玄铁索得天地人和。魏伯阳你枉费心机!” 玉掌击出,臧寇仰天吐出一丸朱丹。 顿时碧浪滔天而起,直上穹隆。 ------ 读写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