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怒气冲霄 长白山中,漫大飘雪。 朝阳谷内,石洞之中,一灯如豆,摇摇欲灭。哭泣之声继续传来,分外撩人添 愁。蓦然,一声长啸,震天而起,四谷回应。声同龙吟虎啸,却也满含哀怨之气。 余音扶摇直上,经久不绝。 洞中长啸之人,正是身世奇惨的安琪,此时已是泣停泪干,两双失神的眼睛, 怔怔地看着绢绢,不言不语,状似痴呆。绢绢惊慌地摇撼他,高喊道:“琪弟弟! 琪弟弟!我是绢绢!” 安琪骤悉悲惨身世,神志昏迷,只觉全身飘飘忽忽。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悠然 醒转,俊目一睁,只觉亮光刺目,忽听一声娇呼道:“琪弟弟,琪弟弟,你醒了吗?” 安琪闻声注视,绢绢正俯在床前,面容憔悴,凤眼失神,衣裙不整,望之可怜 楚楚。他低声叫道:“绢姐……” 绢绢疲倦的玉容,绽开了喜慰的笑容,关切的为他拭去颊边泪水,柔声道: “淇弟弟,你真把我急死了,苦行大师说你要半个月才能复原,如今已昏睡了八天 了!” “什……什么?我睡了八天了?” “是呀!苦行大师喂你‘侏之露’,你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我急了,忽然想起 师祖给我的‘护心丹’和‘犀角’来。” 她天真的眨眨眼,红了红脸,声音转作神秘地道:“我乘他们不注意时,偷偷 溜进来,喂你四粒护心丹,并磨了一匙犀角,调水给你灌下,守候到今天,方见你 清醒……” 安琪无语的闭起双眼,热泪又从眼眶中奔流而下,绢绢用纱巾为他拭去,陪泪 相慰道:“琪弟弟,两代血仇,待你雪洗,安家香火,仅你一支,珍重你贵重之躯, 不要如此……” 安琪咬咬双唇,坚毅果断地道:“好!绢姐姐,我不要流那无用的眼泪了,我 要报仇,我要杀尽魔道魑魅,为两代尊亲报仇!” 绢绢听他说不再流泪,心花怒放,忘情地一亲其颊,轻声道:“我去拿点东西 来吃吃。” 转身欲出,忽地室门一闪,进来的正是苦行陀和王森、卓俊等仨人,王森和卓 俊手中均提着小藤蓝,里面装的是热气腾腾的玉米粥饭和几样精致小菜,以及一些 山果枇杷之类。 苦行头陀含笑道:“琪儿天资异禀,竟能于八日之间复醒,甚慰,甚慰!” 安琪见仨人进来,忽忙翻身下床,拜倒在地道:“愚侄痴笨,陡增师伯牵挂, 扰烦清心,并使森哥哥、俊哥哥担忧,其罪非轻,然念及两代血仇,恨不得杀尽群 魔,以偿血债,盼师伯和两位哥哥念琪儿年幼,力孤势单,惠予援臂,感恩不尽!” 苦行头陀扶起安琪,坐下道:“复仇歼魔之事,必须从长计议,你和董姑娘数 日未进粒米,腹中空虚,有碍元神,速速进食是要。” 王森、卓俊见安琪已恢复神智,皆大喜过望,亦齐声说道:“琪弟弟,你之仇 人,即我仇人,自家兄弟,理当协力,何必言及援臂,董姑娘为你憔悴,不眠不食, 你亦八日未进食,赶快一起进食才好。” 安琪见状,乃偕绢绢盛粥进食,这一顿,两人如同风卷残云,顷刻之间,早已 饭空菜尽,数斤山果,亦被悉数吞进腹中。 卓俊见两人食态可掬,乃向王森道:“小穷酸,昨天我看到一对小猢狲,抢食 雪参根,这回竟……哎呀!哦!口福,口福……” 众人一愕,细看之下,不禁齐声哄笑,连苦行头陀,亦为之莞尔不已。 原来他待得说下去,绢绢已知他在揶揄自己和安琪,咬咬银牙,夹起一块薰鹿 脯,照准卓俊打去。 卓俊忽见绢绢一扬竹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飞来,又疾又快,即狠且准,手接 身躲,均已不及,乃张口咬住,不料入口生香,一尝之下,不禁大呼口福不已。 苦行头防见两人食毕,精神恢复,乃正容:“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孝行可 嘉,至时必能手刃仇人,道那时说不得老衲必当先开道,活擒风流书生朱丹,挖心 献祭师弟在天之灵!” 苦行头陀说至此处,双眼炯炯吐露精光,诸人为之一振。他继又向王森道: “你们曾与白X帮订约拜山,为期已在不远,明日即可束装下山。老衲候你等下山, 亦将游历各地,结识奇人异士,预为将来扫荡魔教时下一着棋。”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夕阳金光万道,晚风吹送,习习生凉。八道沟外的一条小 路上,正有四骏骑驰骋。 安琪和绢绢所骑的宝驹,乃系小孟当陶显忠所赠之玉狮子和桃花红,日行千里, 夜走八百,追魂秀士王森和小神乞卓俊,虽说所骑亦是一流宝马,但与玉狮子、桃 花红比起来还相差许多,一阵狂驰之后,两匹宛马已口吐白沫,全躯尽湿。 追魂秀士王森大呼道:“琪弟弟、董姑娘,稍勒住马匹,我们的马已吃不消了!” 绢绢与安琪闻声,忙勒住宝驹,缓缓而行。小神乞卓俊道:“这回非得让琪弟 弟为我向小孟尝要匹宝驹,过过瘾头不可。” 追魂秀士王森笑骂道:“贼小叫花,你就和你师父一样,只知白吃,白要别人 的东西而已,陶老英雄要遇到你,我就先告诉他,用武当排云掌,把你劈成两段。” 小神乞一摸鼻梁,嗤的一声道:“穷酸别损人,我小神乞对于武当排云掌,可 真不把它看在眼内,不信的话,咱们可以来赌一瓮绍兴佳酿。” 王森正要反唇相讥,绢绢突然想起一事,失声大叫道:“琪弟弟,不好了,糟 了!” 仨人大吃一惊,安琪急间道:“绢姐姐,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吗?” 绢绢两眼圆睁,期期艾艾地道:“那一幅慈航大士图丢了!” 此语一出,仨人大吃一惊,半晌之后,安琪方才吁一声道:“得之何欢,失之 何惜,只要有人传出此图消息,琪弟弟定为你取回。” 王森、卓俊莫名所以,安琪遂将四杰庄之事重提,王森微一沉吟,发话道: “此图定系你先人所得之物,不知如何,竟落在常山四杰手中,阴差阳错,被你取 回,谁知竟不知于何处丢失。以我思之,此图内藏极大秘密,只是发觉得太迟,否 则,定能查出遗失之端倪。” 绢绢两眼一热,泫然欲涕,安琪安慰道:“物既遗失,言之何用,此事其咎在 我,不提也罢,以后大家诸事小心就是了。” 此时暮云四合,金鸟已自西坠,四骑渐入崎岖难行之山路,安琪突然用手一指 道:“那边山拗里,有一块白色物体,看来必是间小庙,森哥哥,我们今夜就在那 庙里将就一夜吧!” 王森顺其所指,极力眺望,根本就没有什么白色物体,不过,他相信安琪眼力 比自己高强数倍,其言必无虚出,乃点头云可。 四匹骏马再度放蹄,的的飞驰,瞬间已转过数座山头,前面山坳里,果真有一 间破小庙宇,孤伶伶的静立着。这间小庙,显然是建立年代已久,烟火久断,破坏 不堪,墙垣倾倒,山门一扇斜落在墙内,一扇独自虚掩。墙内一片荒芜,业草没径, 鸟粪斑斑,看看断绝人烟,已不止十年了,庙匾字迹剥落,无法辨清庙寺。 四人在山门外下马,王森抢身向前,一掌推开单扇山门,四匹骏马,乃放缰于 院间。 卓俊见这小庙分有正殿一间,偏殿两间,正殿两叶殿门虚掩,乃抢步当先,呼 地一掌打出。忽地扑扑连响,他急急跃退,风掌一圈,运足“太乙气罡”,往里打 去。 只听得吱吱惨号,定睛一看,原来扑扑连响的是蝙蝠飞窜,此时地上跌下七、 八只,正是被其太乙气罡所毙的“暗击者”。 绢绢见他大惊小怪的怪态,噗嗤一声娇笑,牵着安琪胳膊,双双跃入,王森、 卓俊亦随后进去。 四人各处收拾枯枝干柴,王森掏出千里火划燃,正殿顿显光明。八只眼睛一打 量庙内,只见神案颓败腐烂,偶像七颠八倒,皆是断脚缺手,无头无耐简直下成其 形。殿之后壁,中面败坏,显出一个丈许的窿洞,四壁及地面,皆被蝙蝠撒满尿粪, 一股轻微臭味,幽幽蒸薰,非常难闻。安琪此时,中角微动,然仨人均无所觉。 四人席地而坐,取出干粮及长白山带回之虎肉鹿脯,分开进食,小神乞卓俊见 偏殿扇门虚掩,一时犯了童心,起身想去看看,安琪止之道:“俊哥哥,那里面和 右偏殿一样,蝙蝠特别多,比这正殿更脏,不看也罢,我们早点休息,明早还待赶 路,别再去捣蝙蝠了。” 卓俊闻说方止,将身子一倒,呼呼入睡去了,王森、安琪、绢绢一笑,各自盘 膝调息,渐趋浑然忘我地步。 蓦然,左偏殿里传来两声“笃笃”,众人此时灵台明净异常,飘叶落絮,均能 明辨,这两声“笃笃”听得真真确确,齐皆睁开双眼。 当众人睁睛时,绢绢突然发觉安琪不在,这一惊,非同小可,正待开口,忽地, 左偏殿又是两声“笃笃”,连着,一声冷嗖嗖的长叹。 这声长叹,冷森森、幽幽然地,仨人耳际乍闻,全身汗毛尽竖,机伶怜地打了 个寒颤。 长叹过后,又归寂然,仨人疑惑不己,莫非六支耳朵齐齐出了毛病?但安琪又 是何时失踪呢?思念未已,又是一声长叹传来,比适才更悠长、更凄凉,也更恐怖, 接着“吧”的一声,好似重物坠地。 仨人一跃而起,王森双臂齐扬,碰匐一击,扇门倒下,一飘身入内,就破壁透 进的月光一看,吓得他连连后退,绢绢和卓俊随入,更惊得毛发倒竖,面变土色, 差点魂飞魄散。 原来这偏殿角落,停放着两具棺材,许是年久日深,已现朽腐。右边那具棺材, 棺盖被震落在地,一个可怕的木乃伊,端端地坐在里面! 这木乃伊全身白色寿服,黑黝黝的一层皮,包着一身骷骨,十指上尖甲半尺, 白发飘在后背,深陷的两个眼睛,射出阴森冷焰,摄人魂魄。 木乃伊又发出一声幽幽长叹,两股寒光一闪,扫射着王森等仨人立身之处。仨 人全身打个寒噤,一阵迷惘,半僵地向棺材走去。 就在仨人将近棺材时,木乃伊一声非哭非笑的嚎嗷,五指枯枝,带着五道黑气, 看如缓慢无力,实则疾如电闪,飞矢般地向王森当头罩落。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庙壁阙隙处,吹进一股腾腾热气,云雾 般地向木乃伊飘去。 耳听一声“轰隆”巨响,白光一闪,木乃伊从窗口飘出,两具棺材当场粉碎, 变成木屑,散落遍地。 王森、绢绢、卓俊仁人也奇怪得很,木乃伊飘出之后,竟也随其背后,纵出窗 口,泥塑木雕地僵立在檐下。 这时距木乃伊立身二丈余远处,正站立着一位道袍鲜艳的小道士,年仅十四、 五岁,眉清目秀,却显得仙骨珊珊,令人肃然生敬。 他打量一下痴立的王森等仨人,然后一指木乃伊,嫩音发声道:“老常,我老 人家以为你已经咽了怨气,蹬脚去了,谁知还在此地害人,今夜碰上,少不得太上 老君,用三味真火炼炼你几根枯骨。” 木乃伊一声幽幽长叹,竟也发话道:“飘飘道士,你我井河不相犯,别横架他 人行事,否则,我怨气冲霄常忧,可不是好惹的!” 飘飘道士一声怪笑道:“老常啊老常,你把我老人家看成何人,冲着你这句话, 这件事我老人家算是管定了。” 怨气冲霄常忧一听大怒,叹息一声,双脚飘动,右掌一挥,五股黑气,化成一 道烟雾,直向飘飘道士扬去。 飘飘道士双掌一搓,震大的一个霹雳,雄浑无俦的掌风,直撞黑气,两股怪风 一碰四迸,墙垣竟被进裂一角,砖石破碎,同时两人各被震退一二步。 飘飘道士再一扬掌,喊道:“老常,你也吃我老人家一掌!” 说完发掌,平推而出,耳听呼呼风声,凌厉无匹,好似潮涌浪翻,当胸拍来, 风夹热流,触肤如炙。 常忧见飘飘道士掌劲潜力如此精纯,那敢疏忽,将身移动,避去正面,双掌微 错,右掌一翻,侧打吐劲,猛展风雷!端的阴寒狠毒! 飘飘道人怪笑一声,左掌撤收劲力,敢情他已练至收发由心的程度,掌风意改 自小腹而来,同时右掌一推,又是一股劲锐无匹的狂飓,倾江倒海而至。 怨气冲霄喊声:“好”一蹋双足,双掌陡发,硬封过来,“蓬”的一声巨震, 常忧和飘飘道人二人,均被那一撞之势,震退好几步,方才拿稳椿了,二人功力, 力敌势均,轩轻难分。 两次试掌,彼此心中已自有数,欲胜敌人,实非易事,此时大敌当前,岂敢稍 有疏忽,于是,各自一调真气,蕴足内力,暴喊一声,倏分又合,二人均小心翼翼, 各展生平绝学。 但见狂飙暴卷,波涛汹涌,冷风嗖嗖,热流滚腾,数丈之内,墙垣残壁,被震 得东倒西歪,枯枝黄叶,飞落如雨,芜草长茸,宛若汤泼刀斩,砂飞土扬,半个时 辰过后,十丈以内,处处土坑,墙壁齐拔,霎时变成一个广场。 王森、绢绢和卓俊仁人,原本痴痴呆立,在怨气冲霄和飘飘道士第二次对掌时, 忽听到一丝声音,在耳间响起道:“小娃娃还不醒来,等待常忧来吸脑汁吗?” 声入耳际,宛如雷鸣,仨人霍然醒转,有若大睡方觉,茫然四顾,那细如蚊语 的声音,又在耳际说道:“还不闪开,这里就要变成活埋堆了!” 仨人心头一凛,双足一顿,身形往右跃出,脚方落,原先所立之处,已被一片 墙壁轰然压下。 又过半个时辰,场中二人非但搏斗不休,而且声势愈来愈盛,几乎十五丈内, 尽被掌风笼罩。 王森等仨人,虽离斗场七、八丈远,但仍感骤而奇寒砭骨,忽而酷热难禁,连 连后退将近二丈,但仍被余威逼得呼吸艰难。 这时六双眼睛,齐齐凝注场中,王森、卓俊,尽被这一场罕见的激斗吸引住。 只有绢绢心中忐忑不安,她关心的只是安琪一人。如今安琪不知何往,待想离开此 地,往别处寻找,只是场中小道士,为救仨人,和那个叫什么怨气冲霄常化的拼斗 不休,王森、卓俊不动,自己总不能弃之他往。 再则,刚才那细小的声音又提醒自己不得乱动,不得开口出声,否则性命堪忧, 只得按捺着动荡不安的心情,希望安琪能听得打斗之声,赶回庙来。 蓦然听得飘飘道人一声高呼,怨气冲霄截然一叹,接着“波”的一声闷响,人 影一落,场中情形突变。 仨人被闷响之声所愕,待飞尘稍散,定睛一看,不禁大惊失色,一颗心差点从 喉腔内跳出来。 原来场中俩人,肃坐地上,双掌对双掌,双脚抵双脚,牢牢胶吸,四双眼睛, 圆睁不眨地,互相盯视着。 此时的怨气冲霄常忧,白色的寿袍所包裹的身子里,一阵阵骨碌骨碌的怪响, 深陷的眼眶中,冷焰闪炽,太阳穴旁,微微渗出几点黄色的汗滴。 飘飘道人鲜艳的道袍上,沾满尘砂黄土,清秀的面庞上,隐含严肃,额边亦是 汗珠沁出。 飘飘道人虽知自己内功修为,略胜常忧一筹,但这怨气冲霄偏不认输,仍不惜 以性命赌斗。这时如果自己撤回内力,则常忧之“百秽死气”渗合之潜力,逼进体 内,真气无法抵制,必将寒冷窒息,绝毒攻心而死。 但是如果仍照自前之胶着状态,数日之后,怨气冲霄常忧,虽必被自己击毙, 然而自己亦将耗尽真元,全身功力尽失,变成瘫痪残废。 王森和卓俊、绢绢三人,站立在场外,看得明明白白,有心支援,但苦无如许 功力。 蓦然,一声龙吟似的箫音响起,王森、卓俊、绢绢听音为之一振,绢绢心中暗 叫一声:“小冤家,你到底回来了!” 飘飘道人和怨气冲霄常忧,虽然耳际亦闻得萧音宽洪,中气甚足,来者必定又 是一位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但因面临生死存亡关头,竟连头、眼均不为稍动,对于 外界一切,浑若无闻。 箫音甫停,白影一幌,安琪已来至场中。他手提文昌笔,从从容容地走近俩人 之间,文昌笔自下往上,挥在两人腕间,大喝一声“起”,飘飘道人和怨气冲霄, 陡被一股绝大潜力逼撞,不自主地各退二步。 怨气冲霄常忧狠狠地盯了飘飘道人几眼,向飘飘道人道:“一年之后,常忧跑 遍天涯,找你算清这笔新帐。” 飘飘道人一声长笑道:“老常,我老人家随时候着你,看你能奈我何!” 怨气冲霄幽幽一叹,寿袍一飘,全身已悠悠而起,十余丈一落,转眼无踪。 飘飘道人正待向安琪开口,安琪已恭恭敬敬地以后辈之礼,跪拜道:“晚辈安 琪,拜见老前辈,并叩谢拯救同行性命之恩。” 飘飘道人先不回礼,两眼尽向安琪全身打量,微露诧异道:“娃娃,你是何人 徒弟?” 安琪恭身答道:“后辈师尊名号,因奉嘱命,未能禀告,乞了……” 飘飘道人未容他说下去,呼地一掌,绝大的一股热流,向安琪顶门拍去。 这一掌,又狠又准,沉闷迅捷,且出其不意。正在举步上前的王森、绢绢和卓 俊,齐齐大吃一惊,“暧哟”一声惊叫,当场怔住。 然而世事往往超出常轨,就在强烈而炙热的掌风,堪培罩落之时,安琪护身之 “一转乾坤浩然罡气”突然发功,只听得波的一声,飘飘道人被震退三、四步,安 琪全身飞出一丈,小身子就空一扭,还依原式,端端正正地跪在原处。 飘飘道人一接掌,立即了悟安琪之师门渊源,但对于其自半空飘回原地的怪轻 功,不禁骇然,心中暗念:“我的妈呀!这算啥子轻功,我老人家活到这把年纪, 还没听说过。” 他哪里知道,这是安琪在夔峡双峰,逍遥谷里,由大白、小白之掷抛送接,因 而自创的绝艺。 当下,飘飘道人笑道:“原来你是老穷酸的路数,我老人家现有事待办,不能 细叙,以后有事,就到滇池之滨找我老人家去!” 说毕,冲着王森等三人一笑,道袍乍展,全身凌空而起,二个起落,消失身影。 这时候,绢绢埋怨地娇嗔道:“半夜天,乱跑乱走,叫人耽心死了,刚才那个 僵死样的怨气冲霄出现,我以为……” 她樱唇一咬,凤眼一红,安琪见之,急得俊面生红,搔发捉耳,正待分辨,忽 听背后一个宏亮的笑声说道:“有趣得紧!有趣得紧!” 四人回身一转,绢绢和安琪均惊喜叫道: “二师伯!” “二师叔!” 王森、卓俊见这位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身着黑色袈裟的中年虬须僧人,知是 武林三圣之二的无无大师,急忙随安琪、绢绢之后拜见道:“后辈王森、卓俊拜见 大师。” 无无大师僧袍一拂,一股绝大潜力,将四人拂起,呵呵一笑道:“起来,起来, 老纳不喜褥文虚礼,两位武林后起之秀,德本和班立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武林三圣,辈份甚高,故而直呼苦行头陀,神偷鬼见愁之名,并非妄自托大之 意。他抚抚绢绢的秀发道:“你在怪你琪弟弟乱跑乱走,使你耽心吗?小妮子。” 绢绢羞赧地低下粉头,素手轻弄裙带,耳听无无大师道:“今夜可算是他把你 们从鬼门关救回来,如果没有他,你们小性命全完了!” 王森、卓俊和绢绢,齐齐大吃一惊,用困惑的眼光看着大师,大师一整面容道: “此地连亘数百里,起伏不绝,岗垂密林,稀有人迹,谓之‘医巫闾山胍’,这间 破庙,谁也不知道建自何时。老衲偶游此山,见而生疑,探身一查,方知这魔头竟 未物化,潜于庙内。 “这怨气冲霄常忧,数十年前已是江湖上难惹人物,性好吸食人的脑汁,不分 善恶黑白,尤其对于身健力壮的,身具灵慧的,更为嗜喜,其眼中冷焰,能慑人魂 魄,中之者迷昏不觉,任其吸食,他所练的‘百秽死气’,被击者奇毒攻心,全身 发紫而死。” 王森等听着,余悸犹存。无无大师继续又道:“飘飘道人本名陆萍,年已登耄 耋,然因幼食火果,加之勤修道家驻颜之术,故望之如十几岁少年。他为人滑稽, 古道热肠,也是偶经此地,因不忍你等枉送性命,故现身抢救,与怨气冲霄性命搏 斗,此恩此德,你等必当铭之。” 绢绢插口道:“那么……” 无无大师莞尔一笑道:“小妮子别插嘴,你是说琪儿怎么救了你们性命吗?” 一指安琪道:“他能于五里之外,辨别人声气息,老衲甫至,他已以‘千里传响’ 向老衲请安。老衲乃告之细情,命地阻止你们妄动,以免枉死。之后,老衲又觉得 十里外,有绝顶高手经过,这个人,正是东北煞星,别说飘飘道士,就是把老衲三 个师兄弟集起来,犹恐无斗胜之把握!” 他一顿,王森口齿微抖,问道:“这老魔头,可是黑水白山一飘风谷千里吗?” 无无大师点头道:“正是此人,谷千里武功之高,据说仅蒙古三音神尼能与之 抗衡而已,只是此人善善恶恶,全凭本身之喜怒而施,江湖黑白两道,无不闻名战 栗,谈虎色变。白老衲三兄弟归隐以来,闻得他也消声匿迹。于是武林中传言纷纷, 均谓他被三音神尼引渡,永世埋名了。谁知老衲近年中,心血生潮,再涉尘世,竟 又听得此魔怪重现江湖,已有甚多江湖好手死在他手下。” 无无大师微一沉默,似是为死者祈祷,半晌方再开言道:“老衲知琪儿天生奇 禀,让他去七、八里外,凭其与白猿大小白所学之纵跳功夫和绝顶轻功,将这老怪 物引开。然后,又让他为飘飘道人与怨气冲霄解围,预留小惠于飘飘道人身上,将 来荡魔时,多增一帮手,岂不妙哉!” 众人听毕,方知安琪半夜失踪的原因。 绢绢此时才知自己错怪心上人,于是拉住安琪的手歉然一笑。 无无大师见两小无猜,心中大乐,长笑一声喝道:“前途再见!” 四人闻言转身,无无大师身形已在十余丈外,转眼已过一座山头。四人叹息半 响,怀念不已。 旧雨楼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