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巨鳌未斩海水动 鱼龙奔走安得宁 翌日清晨,天赐睡得正酣,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急忙下床穿衣, 打开房门,原来是小书童安儿。安儿气急败坏,说道:“先生,不好了。”天赐斥 道:“什么先生不好了。我哪里不好了?”安儿道:“我不是说您。我是说小公子, 他不见了。” 天赐大吃一惊,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安儿道:“昨天晚上喜儿服侍小 公子安寝,那时还在。今天早上喜儿去叫小公子起床,却发现房中空无一人。全庄 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小公子的踪迹。”天赐暗道:“听他说也弄不明白。”问道: “庄主知道吗?”安儿道:“庄主正在小公子的卧房,让我来请您。” 天赐匆匆赶到小公子的住处。吕道玄欧振岳与蔡家父子都在,大家急得如同热 锅上的蚂蚁。锦雯姑娘泪痕未干,眼圈红红的。见天赐到来,吕道玄目光一亮,说 道:“李先生,你多谋善断,快帮我拿个主意。我现在真是束手无策了。” 天赐问道:“是不是小公子被劫走了?”吕道玄道:“贼人用利刃削断门闩, 潜入房中,将小犬劫走。如今下落不明。”天赐道:“想必是闻香教所为,以小公 子为质,胁迫庄主屈服。”吕道玄黯然点头,说道:“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欧振岳道:“庄主,属下防备不周,使贼人有机可乘。小公子落入敌手,属下 难脱罪责。”吕道玄叹道:“防备不周,其责在我。谁能想到堂堂闻香教居然会来 这一手。” 天赐道:“依晚生之见,此事大有蹊跷。庄墙外有数十丈阔的空地,无处可以 藏身。庄墙上灯火通明,戒备森严,贼人绝难潜入而不被发觉。另外,贼人似乎知 道小公子的居处,这不也很奇怪吗?”吕道玄若有所悟,说道:“先生之意,是说 庄中有奸细混入?”天赐道:“不错,这是家贼所为,绝非外敌。”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纯阳庄众人倒无所谓。蔡元综却浑身不自在,面露不悦 之色,说道:“李小哥认为老朽可疑吗?”天赐赔笑道:“蔡老英雄多心了。晚生 只是就事论事,决没有怀疑老英雄的意思。”方大逵也劝道:“大哥切莫错怪李先 生。李先生所言甚为在理,小弟也认为是家贼所为。”吕道玄欧振岳也出言劝解, 蔡元综却兀自愤愤不平。 天赐暗道:“这老儿枉为一门之主,气量竟如此狭小。自见面起便倚老卖老, 不将我放在眼里。倒是他的拜弟方大逵,还算有些见识。”向吕道玄道:“庄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回小公子。否则咱们处处受制于人,本庄的金汤之固也 将化为乌有。” 吕道玄道:“我现在心乱如麻,请先生帮我拿个主意。”天赐暗道:“这家贼 说不定就是在座之人。如何解救小公子,万万不能让他知道。”说道:“晚生一时 也无良策。一切要等赫连总管回来再说。” 方大逵道:“庄中的奸细一定要尽快查出来。否则咱们的一举一动闻香教了如 指掌,这仗就没法打了。”欧振岳道:“此事交给属下去办。”天赐道:“晚生也 愿效劳。” 吕道玄道:“有劳二位。”爱子被劫,吕道玄并不十分担心。闻香教意在逼迫 他屈服。 只要纯阳庄尚在,人质就是安全的。而庄中奸细却令他坐卧不宁。一旦闻香教 大举来犯,与奸细里应外合,纯阳庄危在旦夕。 天赐与欧振岳出了房门,走到僻静之处。欧振岳道:“李先生,你看那蔡老头 是不是有问题?”天赐道:“欧兄认为他们就是奸细?”欧振岳道:“他们早不来 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访,不能不令人生疑。”天赐道:“没有证据,不 能胡乱猜疑。”欧振岳道:“如何查证,先生可有高见?”天赐道:“这事一时也 急不得。欧兄不妨去查一查,昨夜是否有人出庄。再问一问巡夜的庄丁,有没有发 现什么异状。或许能找到线索。”欧振岳点头称善。 锦雯姑娘忽然从墙角转了出来,双手叉腰,说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 里商量什么?”天赐道:“咱们在商量如何查出奸细。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锦雯姑娘俏脸一板,说道:“我可不要听这个。如何救我弟弟,你一定有办法,快 告诉我。” 天赐暗想:“这小丫头鬼得很,居然猜出了我的心思。”又想:“欧振岳虽然 不象奸细,可也不能不防。”笑道:“我的大小姐,我又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 闻香教的落脚之处尚未查明,到何处去救人?”锦雯姑娘嗔道:“不说就算了,谁 稀罕。”纤腰一扭,小嘴一噘,悻悻而去。 天赐与欧振岳相对苦笑,各自去办事。叫来把守庄门的庄丁询问,众庄丁均大 摇其头。 昨夜庄门整夜关闭,无人出入。天赐并不气馁,又一一询问巡夜的庄丁,终于 找到了线索。 昨夜有两名巡夜的庄丁被人点了穴道,在庄墙上站了整整一夜,今晨方被人救 醒。天赐与欧振岳均想:“一定是此人劫走了小公子,点倒庄丁,潜出庄去。很可 能又从原路潜回。此人武功想必不弱。” 询问那两名庄丁是否看清了对手的相貌,结果却令人失望。那两名庄丁全神贯 注监视庄墙外的动静,万万没有想到有人在背后暗算。被对手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 穴道,就此人事不知,当然不可能看到对手的相貌。这条线索又断了。 天过午时,赫连彪从城中返回,垂头丧气,报称没有探听到闻香教的落脚之处。 大家更为失望,胡乱出些主意,最终也没能商议出个结果。吕道玄唉声叹气,束手 无策。 天赐却在暗打主意。为提防走漏消息,他不想告诉旁人,打算独自前去救人。 天黑以后,天赐换上一身劲装,背上铁弓铁剑,悄悄溜出房门。 刚刚走出月洞门,屋角的黑影里忽然跳出一人,拦住去路,笑道:“果然不出 所料,本姑娘在此恭候多时了。”只见她双手叉腰,小脸上挂着调皮的笑意,神色 得意之极,正是锦雯姑娘。她今夜穿了一身淡青色的夜行衣,衬托出纤腰丰臀。背 插一口长剑,更显刚健婀娜。 看她这身打扮,就知她已经猜出了天赐的打算,有意结伴同去。 天赐笑道:“小姐不愧为女中诸葛,料事如神,算无遗策,佩服佩服!”锦雯 姑娘心花怒放,格格笑道:“什么女中诸葛,李先生真会说笑话。”天赐笑道: “不是笑话。小姐既然是女中诸葛,当知诸葛一生唯谨慎。今夜之行大是凶险,小 姐还是不要去为好。” 锦雯姑娘佯嗔道:“我去我的,你去你的,谁要你管。”天赐张口结舌,无言 以对。锦雯姑娘掩口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任别人,这才独自前去冒险。你虽然武 功不弱,可是孤身一人,终究让人不放心。咱们一起去,多一个人也好一个照应。 我不会拖累你的,你说好不好?”软语哝哝,几乎是在恳求。说到不放心时,微露 羞意,神态十分动人。 天赐暗道:“这小丫头武功比我高明,是个好帮手。而且看这情形,不让她去 只怕不可能。”当下顺水推舟,说道:“有幸与小姐同行,小可求之不得。不过我 有一个要求,如何行事必须听我的。不许耍小姐脾气,任性而为。” 锦雯姑娘大喜,拍手笑道:“太好了!我听你的吩咐就是。有你拿主意,我乐 得清闲,少动些脑筋。咱们快走。”不由分说,拉起天赐的手就往外走。 天赐轻轻挣脱,说道:“我的大小姐,别这么性急好不好。时辰还早呢!”锦 雯姑娘顿悟失态,连忙松手,俏脸微红,嗔道:“谁性急了?象你这样磨磨蹭蹭, 什么时候才能把人救回来?”天赐笑道:“象你这样风风火火,就能把人救回来吗? 我的大小姐,刚刚答应要听我的,怎么转眼就忘了。” 锦雯姑娘道:“就算是我不对好了。你别叫我大小姐,听着怪别扭的。我名叫 锦雯,这名字不会污了你的嘴吧?”天赐笑道:“我长你几岁。叫我一声李大哥, 不会委屈你吧?” 锦雯姑娘笑靥如花,说道:“就这样说定了,你叫我锦雯,我叫你李大哥。” 两人相偕出庄。走到庄门口,守门的庄丁见到小姐与李先生这身打扮,不免暗 暗惊奇。 一个小头目问道:“小姐,李先生,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锦雯斥道: “你管得着吗? 快开门。“众庄丁不过怠慢,慌忙打开庄门,放下吊桥。锦雯姑娘道:”今晚 的事,你们就当没看见,不许向人乱说,也不许禀报庄主。记住没有?“ 众庄丁一时摸不清头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那小头目还算机灵,见小 姐神色不快,忙道:“记住了,今夜没人出庄。”锦雯姑娘道:“记住了就好。等 一会回来,如果有人泄露了消息,决不轻饶。”众庄丁回过神,慌忙齐声称是。 庄中的灯火人声渐渐远去,只有脚下的沙沙声打破深夜的静寂。天赐不走大路, 专捡羊肠小道。锦雯姑娘不明其故,忍不住问道:“李大哥,你这是去哪里?进城 不该走这条路的。”天赐道:“我说过要进城吗?就算闻香教在城中落脚,令弟也 在城中。咱们挨家挨户搜索,只怕找一年也找不到。” 锦雯姑娘道:“不进城又该怎么办?这条路是通往后庄的,难道闻香教会藏在 后庄?” 天赐道:“难说得很。也许在后庄,也许在城里,也许藏在四乡八镇哪个乌龟 洞里。让你擒人你就擒人,让你救人你就救人。你答应过要听我的,不许多问。” 锦雯姑娘央求道:“李大哥,你就告诉我好吗?再不说可要闷死人了。”天赐 受缠不过,只得实言相告,说道:“想知道乌龟洞,咱们可以顺藤摸瓜。我估计闻 香教在庄外一定伏有暗桩,随时监视本庄动静。咱们只要先擒一个活口,严加拷问, 不难探明闻香教巢穴所在。 咱们再乘着黑夜,出其不意,将令弟救回。“锦雯姑娘大喜,拍手道:”好主 意!这法子简单明了,我怎么想不到。“ 天赐竖起食指,轻轻嘘了一声,说道:“别出声,也许暗桩就在附近。”锦雯 姑娘立刻住口。两人蹑足潜踪,钻入茂密的树林,一路搜索过去。夜深林暗,但天 赐这段时日内力大有进境,目力渐强,四周的景物依稀可辨。 在树林中搜寻了大半个时辰,一直摸到庄后,半个人影也没能发现。锦雯姑娘 不禁有些气馁,低声道:“李大哥,这法子能行吗?怎么一个人也找不到?”天赐 却信心十足,说道:“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知己知彼。我就不信闻香教会不派 细作打探消息。只要有耐心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忽然,锦雯姑娘一把扯住天赐,低声道:“有人。”天赐也发现了,前边不远 处隐约有两个人影在晃动。两人连忙俯身藏匿,凝神定气,侧耳细听。 只听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老二,咱哥俩摊上了 一件苦差事。他妈的冷得要命,都快冻成冰了。”又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大哥, 咱们喝两口,挡挡寒气。”那大哥道:“老二,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有任务在身, 不能喝酒。这是香主的命令,你敢违抗吗?”那老二道:“大哥,你真是个死脑筋。 你不说我不说,香主如何知道。 这酒真他妈够劲,大哥要是不想喝,小弟乐得独自享用。“说到这里就没了声 音,想是两人已经对饮起来。 锦雯姑娘悄悄靠到天赐身边,大半个身子几乎偎入天赐怀中,在他耳边轻声道 :“李大哥,现在怎么办?”天赐怀中玉体温软,幽香阵阵,可是当此紧要关头, 他实在无心领略,说道:“锦雯,你会点穴吗?”锦雯奇道:“你不会点穴?”天 赐道:“学虽然学过,却从来没有用过,也不知道灵不灵。” 锦雯姑娘笑道:“原来如此,还是不要乱试为妙。让我来对付这两个小喽罗。” 说罢轻巧地跃了出去,悄然无声。几个起伏便潜到那两人的近处。也没见她如何出 手,那两人一声未出便扑倒在地。 天赐大喜,飞跃而至,问道:“锦雯,你是如何得手的?”锦雯姑娘向地上一 指,嫣然笑道:“你不会自己看吗?”只见那两人伏卧在地,后脑玉枕穴上各钉着 两枚金针,露出短短的针尾,闪着星点寒芒。天赐由衷赞道:“金针打穴,好功夫!” 锦雯姑娘心花怒放,笑道:“李大哥,你可以问口供了。”为一人拔出金针, 又在他身上连点数指。那人悠悠醒来,见身边立着两个陌生人,他大惊失色,张口 欲呼。天赐低声喝道:“别出声!”锦雯姑娘拔出明晃晃的长剑,指住那人的咽喉, 娇喝道:“出声就杀了你。”那人目光中现出惊骇之色,连连点头,双唇紧闭,果 然一声也不敢出。 天赐道:“我有几个问题问你。你如果实话实说,我不会为难你。”那人慌忙 点头称是。 天赐问道:“你们这一次一共出动了多少人手,由谁主事?”那人道:“事关 机密,究竟来了多少人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主事人是总坛掌令何仙子。”天赐问道 :“何仙子是什么人?” 锦雯姑娘代他答道:“是芙蓉妖仙何绣凤,龙虎天师的关门弟子,也是江南八 仙之一。” 天赐暗道:“这下子有好戏看了。神仙遇上神仙,也不知是吕纯阳道行高还是 何仙姑道行高。”问道:“何绣凤的落脚之处你知道不知道。”那人道:“我只是 个跑腿放风的小脚色,这种机密大事,上面不会让我们知道。”天赐怒道:“你敢 扯谎!”那人作出一脸的苦相,说道:“大侠,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骗您。上面 早有交待,让咱们装扮成各种身份,不得泄露行藏,也不许走在一起。有什么命令, 自会有专人传递。咱们不但不知何仙子的落脚之处,就连同来的兄弟住在何处也不 知道。” 天赐暗道:“这小子油腔滑调,不可相信。”忽然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老 大还是老二?”那人不明所以,怔怔答道:“我是老二,老大是他。”一指卧在他 身侧那人。天赐道:“锦雯,点上他的穴道。”锦雯姑娘依言为之,那老二眼珠一 翻,又昏死过去。 锦雯姑娘不解天赐之意,问道:“不再问了吗?我看他言辞闪烁,一定没讲真 话。”天赐笑道:“这家伙是老二,一肚子的鬼心眼。咱们问老大,我看这老大可 能老实一些。”锦雯姑娘恍然而悟,笑道:“大哥,你真细心。” 点醒那老大,两人一阵威吓之后,天赐问道:“你兄弟已经招供了。现在咱们 再向你求证一下。如果有什么不符之处,你应该知道后果。”那老大还算合作,说 道:“大侠尽管问,我决不隐瞒。” 天赐问道:“你们是如何与香主联络的?”那老大答道:“香主就住在城北的 一所破庙里,咱们有事就去找他。”天赐又问道:“何绣凤的落脚之处你知道不知 道?”那老大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香主或许知道。” 天赐与锦雯姑娘对视一眼,暗道:“看样子他没有说谎,也许真的不知。”锦 雯姑娘问道:“你们劫走的人藏在何处?”那老大奇道:“女侠只怕弄错了。咱们 从来没劫走过什么人。”锦雯姑娘拔剑出鞘,作势欲刺,喝道:“你说谎!”那老 大惊得魂飞天外,哀求道:“女侠,您就饶了我吧!我只管通风报信,哪有本事擒 人。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字不实,天打雷劈。” 天赐道:“量你也不敢说谎。锦雯,点上他的穴道。”锦雯姑娘出指制住他的 昏穴,问道:“大哥,你看他说的可靠吗?”天赐道:“应该不假。咱们现在就去 找那个香主。”锦雯姑娘道:“不错,顺藤摸瓜,总能挖出何绣凤这妖妇。我知道 那所破庙,大哥跟我走。” 当下由锦雯姑娘领路,两人一路疾行,很快便找到了破庙。这所破庙的确残破 不堪,四周的围墙全部倒塌了,只余下孤零零的一座矮小房舍,东倒西歪,瓦上生 满杂草。门窗黑洞洞,里面似乎没有人。 天赐悄声问道:“锦雯,你没有弄错吧?”锦雯姑娘道:“决不会错,城北就 这一所破庙。除非那两个狗贼骗我们。如果找不到人,看我不回去杀了他们。”天 赐低笑道:“先别发狠,探明动静再说。你从前面潜过去,我绕到后面。注意听我 的招呼,别让人跑了。”锦雯姑娘微微颔首。 两人一前一后潜行过去。锦雯姑娘紧握剑柄,蓄势待发。摸到前门,凝神谛听, 屋中似乎没有人。天赐在屋后也有所察觉,叫道:“锦雯,进去看看。”锦雯姑娘 舞剑护身,冲入房中。天赐也击破后窗,飞身跃进。借着微弱的星光依稀看得清楚, 房中果然空无一人。 锦雯姑娘收回长剑,摇亮火折子,仔细查看。只见庙里一片狼藉,神案上铺着 一蓬茅草,佛龛里还有两支没点完的蜡烛。地上扔满了碎鸡骨空酒坛,酒气尚未散 尽。显然这里有人住过,而且离去未久。 天赐喜形于色,说道:“那两个家伙没有说谎,就是这里,不会错的。”锦雯 姑娘道:“可是人到哪里去了?”天赐道:“也许刚好出去了。咱们在庙外藏身, 等他回来。”锦雯姑娘道:“他会回来吗?”天赐道:“不管他回不回来,咱们只 有这条线索,没有别的办法。” 两人在庙外的树林里埋伏下来,耐心地等下去。姑娘家嘴闲不住,俯在天赐耳 畔,有一搭没一搭悄悄讲些闲话。初春夜凉,寒气袭人。风吹草木,不时传来沙沙 声,总象是有人在向这边接近。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紧张,锦雯姑娘娇躯瑟 瑟发抖,语调也有些不自然。 天赐道:“锦雯,你害怕吗?”锦雯姑娘道:“不是害怕,而是有些担心。” 天赐问道:“你担心什么?”锦雯姑娘道:“我听人说,闻香教的徒子徒孙都会法 术,施符念咒,驱神役鬼,神通广大。咱们等的是一个香主,也许道行高深。我担 心对付不了。”天赐笑道:“别担心。法术这玩意不过是愚弄人的障眼法,你相信 它就威力无穷,你不相信它就只能算是顽童把戏,根本不值一笑。你只须记住一句 话:邪不胜正。世上就算有鬼神,也不会去帮助恶人。” 锦雯姑娘心神大定,不再发抖。两人轻声谈笑,也不觉得寂寞。时间过得飞快, 夜风送来隐约的更鼓,看天色已经是三更了,那香主仍然没有露面。 正在焦灼不安之时,忽见远处小路上一道黑影冉冉而来,速度奇快。两人连忙 噤声,伏身藏匿。转眼间那人已经行到破庙前,面貌依稀可辨。是个干瘦矮小的中 年汉子,留着两撇八字胡,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他先停住脚步东张西望。确认四 周没有异状,绷成弓形的身体松弛下来,举步迈向庙门。 天赐轻轻一扯锦雯姑娘的衣角,这是约定好的暗号。锦雯姑娘手中正握着一把 金针,天赐信号一到她便抖手打去。只见金光闪闪,仿佛落下一场针雨。那中年汉 子反应奇快,一听到动静马上着地滚倒,这一蓬针雨居然让他避过。中年汉子飞身 跃起,大骂道:“哪个不开眼的小贼,胆敢暗算老子。他妈的给我滚出来。” 锦雯姑娘娇喝道:“是你家姑奶奶。看剑!”长剑锵然出鞘,人随声至,剑锋 直刺那中年汉子的心窝。那汉子也非弱者,身形一转,避过来势,一条链子枪从腰 间腾跃而出,抖得笔直,向锦雯姑娘反击过去。锦雯姑娘一击不中,后招又发。视 寒光闪闪的链子枪如无物,昂然直进。长剑蓦然翻转,向枪链上削去。只听锵的一 声脆响,链子枪牢牢绕在剑身上。那汉子大喜,奋力回夺,喝道:“撒手!” 练剑者讲究以巧胜力,锦雯姑娘所习的伏魔剑法更是刚柔兼济的绝学。她不与 对手硬拼,长剑顺势直刺。那汉子用力过猛,闪避不及,危急之中一个铁板桥,身 子后仰避过来剑,抬右足猛踢锦雯姑娘胸口。这一招险中求胜,来势突兀,劲道凌 厉,天赐不禁暗暗叫好。 强中更有强中手。锦雯姑娘不慌不忙,不闪不避,倒转长剑,剑柄重重敲在对 手的足三里穴上。那汉子飞起的右足立刻麻木,收不住去势,仰面摔倒,动弹不得。 锦雯姑娘在天赐面前露了一招绝技,不免有几分得意。长剑挽了个剑花,随手向背 后丢去。只听一声剑鸣,长剑归鞘,不差毫厘,潇洒之极,漂亮之极! 天赐由衷赞道:“好剑法!”锦雯姑娘心花怒放,笑道:“这家伙功力不弱, 我险些失手,让大哥见笑了。现在人已擒下,大哥来问口供。” 走到那中年汉子卧身之处,天赐重重的一脚踢去,喝道:“你就是闻香教的什 么狗屁香主吗?”那中年汉子冷笑道:“既然知道,何必多问。你们暗算伤人,卑 鄙无耻。”天赐道:“你们闻香教也不见得高明。暗下毒手,劫持一个未成年的孩 子做人质,难道不是更加卑鄙无耻?在下小巫见大巫,甘拜下风。” 那中年汉子哑口无言,转脸一旁,不再言语。锦雯姑娘怒道:“我就不信制不 了你。” 出指如风,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汉子连声惨叫,浑身抽搐,在地上不住翻 滚。锦雯姑娘冷笑道:“这滋味如何,挺舒服是不是?”那汉子依旧惨呼不止,剧 痛使他无法开口,目光却露出哀求的神色。 天赐暗道:“江湖上的事情千奇百怪,不知这是什么手法,将人整得如此凄惨。” 心中略略有些不忍,说道:“锦雯,饶了他吧!”锦雯姑娘道:“饶了他也容易。 只要他乖乖合作,实话实说,就不会吃苦头。”那汉子实在熬不过了,嘶哑着声音 道:“女侠,我说,我说。” 锦雯姑娘在他后腰重重踢了两脚。禁制一解,痛苦立止,那汉子瘫软在地,象 一堆烂泥。 天赐问道:“你们劫去的人质现在藏在何处?”那汉子不敢隐瞒,答道:“大 侠说的是吕道玄的儿子吗?已经交到上面去了。”天赐道:“上面又是何人?”那 汉子道:“自然是何仙子。” 天赐与锦雯姑娘面面相觑,均想:“人落到何绣凤手里,要救出来难上加难。” 不过今夜既然出来,就不能空手而归。无论如何总要尽力而为,总不成让何绣凤三 个字吓倒了。天赐问道:“何绣凤落脚在何处?”那汉子道:“何仙子落脚在城里, 就住在北城王员外家中。” 锦雯姑娘道:“那王员外是九江府有名的士绅,难道也投靠了你们闻香教?” 那汉子道:“是咱们看上了他的宅子,将他们全家请了出去,让给何仙子居住。” 锦雯姑娘冷笑道:“一派胡言!请出去就算了吗?不怕他们泄露何绣凤的行踪?” 那汉子道:“咱们将他全家迁往森罗殿,一劳永逸,不会走漏半点消息。”锦雯姑 娘怒道:“你们杀了王员外全家?你这恶贼,罪不容诛。”那汉子道:“这是咱们 闻香教行事的规矩。算他姓王的有福,死前尚能为何仙子效力,旁人求也求不到。” 言下不无得意。 闻香教滥杀无辜,令人发指。天赐怒不可遏,若不是要询问口供,只怕要忍不 住一掌劈烂这家伙的脑壳。喝问道:“是什么人将人质交给你的?”那汉子道: “不知道,他当时脸上蒙着黑巾,什么话也没说,将人质丢下就走了。” 总算找到了一条线索,天赐喜不自胜,问道:“那人多大年纪,是高是矮,是 胖是瘦?” 那汉子道:“他身法太快,没看清楚。”天赐喝道:“真的没看清楚吗?你这 双眼睛生来何用?不如挖掉算了。”那汉子惊道:“看清了,看清了。那人身材不 高,可也不太矮。看样子不是个小伙子,可也不象是老头。反正轻功很高,肩上扛 着一个人,跑起来仍然象飞一样快。” 天赐暗道:“这蒙面人轻功不弱,也算是一条线索。”又问道:“何绣凤一共 带来多少人?有多少人落脚在王员外家?”那汉子面有不屑之色,说道:“你们想 去救人吗?别做梦了。就凭你们两个,还够不上何仙子的一根手指头。” 锦雯姑娘怒道:“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再讲废话,当心又要吃苦头。”那汉 子心有余悸,脸色为之一变,忙道:“我说的全是实情。何仙子带来了三名坛主, 两位护法,都是教中数得上的好手。香主一级的弟兄也有几十个。就算何仙子不出 手,你们也讨不到便宜。” 天赐与锦雯姑娘暗暗心惊,均想:“对手实力太强,看情形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锦雯姑娘向那汉子道:“看你还算老实,本小姐就饶你一命。只取走你的武功,聊 作薄惩。”练武人视武功胜过生命。那汉子大惊失色,连声哀求。锦雯姑娘毫不动 容,出手如电,纤纤玉指正点在他的气海穴上。散功的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那 汉子疼得在地上不住翻滚,哀号不止,不久就昏死过去。 锦雯姑娘一脚将他踢入草丛,说道:“李大哥,咱们进城救人。”两人都是初 生之犊,虽知何绣凤的厉害,却无分毫惧怕,一路疾行直奔府城。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九江城一片宁静,只有北关箭楼高悬着昏黄的灯笼,在 风中摇曳。 行到城墙下,两人相顾愕然。这城墙高达三丈有余,一色的青砖砌成,泥灰溜 缝,平整光滑,无法攀援。锦雯姑娘顿足道:“早知如此,应该带上一条飞抓百练 索。现在怎么办?” 天赐略作沉吟,笑道:“我有个笨办法。你站在我的手上,我把你扔上城去。” 锦雯姑娘迟疑道:“这样成吗?”天赐笑道:“我平时练功,一两百斤的石锁也扔 得起来。你总不会比石锁重吧?”摊开双掌,向前一伸。 锦雯姑娘却站着不动。这也不能怪她,一个大姑娘让一个大男人托着,三寸金 莲就握在他掌中,就是想一想也让人心跳不已。天赐见她神态娇羞,便知其意,笑 道:“锦雯,事急从权,没什么好顾忌的。”锦雯姑娘俏脸微红,扭扭捏捏道: “大哥,我上去了。”声若蚊蝇,几不可闻。轻飘飘跃起,落在天赐掌上。窄窄金 莲入手,虽然穿着快靴,亦只有盈盈一握,天赐不禁心神微荡。锦雯姑娘羞涩难抑, 娇声道:“大哥,快点呀!” 忽然,城头上传来一阵喧闹声,有人说道:“头儿,城下好象有人。”天赐与 锦雯姑娘大惊失色,慌忙将身子贴在城墙上,心中绮念荡然无存。 城墙上是一小队巡夜的官兵,肩上荷着长枪迤逦而过。春寒料峭,众官兵冻得 缩着脖子抄着手。那带队的军官极不耐烦,斥责道:“大惊小怪!这鬼天气,会有 什么人?”众兄弟也低声埋怨,责怪那人多嘴多舌,没事找事。一行人吵吵闹闹又 去远了。 天赐暗道侥幸,不敢在粗心大意。凝神聆听,确认城上无人,低声道:“锦雯, 跳!” 双手用力向上抛起。锦雯姑娘乘势双腿一弹,身子高高跃起,轻飘飘落在城上。 环视四下无人,她解下腰间丝绦,俯身垛口,顺下城去。天赐纵身跃起丈余,抓住 丝绦。锦雯姑娘用足气力,将天赐偌大的身躯拉上城墙。 两人跃落城中,由锦雯姑娘带路,穿街过巷,不久便行到一个幽深的小巷。锦 雯姑娘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座阴沉沉的宅院,说道:“大哥,这就是王员外家。” 两人潜行到院墙外,锦雯姑娘拾起一枚石子,指尖一弹,石子飞过院墙,啪嗒一声 落地。两人屏住呼吸,凝神倾听,院内不闻半点声息。锦雯姑娘道:“院里没有人, 咱们进去。” 天赐一把将他拉住,说道:“不可卤莽。我先进去,不出意外再招呼你。如果 让人发觉,你赶快走,不用管我。”锦雯姑娘道:“我不能丢下你。咱们一起出来, 就要一起回去。合你我二人之力,不信斗不过何绣凤。”天赐正色道:“何绣凤与 令尊齐名,必有过人之能,你我二人绝非其敌。就算何绣凤不出手,她带来的许多 高手,咱们也敌不过。今夜情势险恶,你是个姑娘,落在闻香教手里,后果不堪设 想。锦雯,别让我为难,好不好?” 锦雯姑娘秀眉紧蹙,说道:“我走了,你又如何脱身?”天赐亮出背上的铁弓, 笑道:“这就是我保命脱身的法宝。她何绣凤纵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穿云箭之利。” 锦雯姑娘见他信心十足,略放宽心,默然点头。天赐轻轻拍拍她的肩头,以示鼓励。 飞身纵起,跃上丈余高的院墙。 眼前是一个占地颇广的花园,修竹摇曳,垂柳婆娑,点缀着山石花草。园中央 有一个大池塘,塘边耸立着一座三层高的楼阁,画栋雕梁,非常气派。窗口却无灯 火透出。花园东首是一带矮墙和一个小小的月洞门,隔着矮墙便是鳞次栉比的房舍, 数不清有多少间,静悄悄不闻人声。就凭这座宅第,王员外堪称一方豪富。闻香教 占据其宅第,自然也将家财洗劫一空。象以齿焚其身。人生在世,真是祸福无常。 天赐跃落院中,暗自嘀咕。这里是闻香教的中枢,为什么连一个警戒的人也没 有,是不是过于自恃了?轻敲院墙,通知墙外。锦雯姑娘听到声息,飞身一跃,高 过院墙尺余。轻飘飘落在院中。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碎石小路,绕过小楼,走向月 洞门。锦雯姑娘目光不时瞟向那座小楼,一想到芙蓉妖仙何绣凤也许就在楼内,她 就禁不住心头突突,紧紧握住剑柄,手心汗水淋漓。再转首望向天赐,只见他脸色 平静如常,若无其事。锦雯姑娘由衷钦佩,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松弛下来。 穿出月洞门,绕过几栋房舍,只见不远处灯火昏黄,依稀有人声传来。天赐与 锦雯姑娘潜行到那亮灯的窗下。屋内人声喧闹,似乎正在饮酒狂欢,不时传出猜拳 行令,杯盏相交之声。薄薄的窗纸挡不住冲天的酒气,熏得锦雯姑娘直皱眉。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整天闷在这鬼屋子里,他妈的憋死人。老子已经有 十几天没开荤了。”又有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大哥,怎生想个法子,让兄弟们出 去逛逛。听说九江城里的大姑娘又骚又嗲,一个赛过一个。真让人心痒难搔。”一 个大嗓门道:“大哥,咱们出去弄几个回来,让兄弟们出出火。” 一个粗豪的声音怒道:“放屁放屁!你们耐不住,难道老子就耐得住吗?有本 事你就去弄几个回来。一旦泄露行藏,上面怪罪下来,可不关老子的事。”众兄弟 听大哥发怒,立刻住口不言。 过了片刻,那沙哑的声音又道:“前些天在黄州搞了一个妞儿,真叫够劲。那 滋味现在想想还让人骨头发酥。”那尖细的声音道:“三哥,究竟怎么够劲?”那 大嗓门道:“快说来听听,让兄弟们过过干瘾也好。” 那沙哑的声音好不得意,说道:“那天我出去打野食,一眼便看中了那妞儿。 乘着四周无人,将她拖到草丛里。那妞儿开始时还不肯顺从,胡乱挣扎。老子可不 懂什么叫客气,剥光她的衣裙,先来个霸王硬上弓。那妞儿又哭又叫。老子不加理 会,只管猛干。” 那尖细的声音嘻笑道:“三哥,你怎么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那妞儿一定还是 个黄花闺女,三哥艳福不浅。”那沙哑的声音放声大笑,说道:“可不是。那妞儿 开始痛得死去活来。 后来吗,哈哈!“众人听得过瘾,连忙问道:”后来如何?“那沙哑的声音更 为得意,说道:”后来经过老子的一番努力,那小妞终于尝到了甜头,反倒缠着老 子不肯放。那股浪劲实在难以形容,你们自己去想好了。“众人大为艳羡,垂涎欲 滴,叫道:”三哥,好本事。什么时候传兄弟两手。“ 房中的话题越来越不堪,窗下的锦雯姑娘怒火添膺,若不是心有所忌,早就冲 进房中大开杀戒了。天赐怕她沉不住气,误了正事,连忙握住她的小手,以示安慰。 锦雯姑娘耳中听的是男女之事,虽然似懂费懂,却也明白一个大概。身边又有一个 男子亲热地握着她的小手,禁不住让她的芳心如小鹿般乱撞。想跳起来逃走,却又 没了气力。 天赐却心无旁骛,凝神倾听房中的谈话。只听那尖细道声音道:“咱们在这里 吃酒快活,那小东西却有大半日没进饮食了。上面让咱们好好照看他,可别让他饿 坏了。”那沙哑的声音道:“神仙的狗崽子,自然是小神仙。喝西北风就行了,饿 不着。”众人纵声狂笑道:“这姓吕的小狗如果是神仙,咱们就是玉皇大帝了。” 窗外的天赐听他们谈到正题,更加留神。事关小弟的安危,锦雯姑娘也十分紧 张,心中绮念全消。只听那大哥道:“老五说的不错,咱们不能让他饿着。老三, 你拿些食物送去,顺便把老九换回来。”那老三大为不乐,说道:“大哥,这事既 然是老五提起的,就应该让他去。”那大哥怒道:“今天你来值夜,明天自然轮到 老五。一点小事也要推三阻四,不把我当大哥吗?”那老三不敢违抗,口中嘟嘟囔 囔,脚下托托沓塔,收拾食物,推开房门出去了。 天赐暗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省得咱们费事寻找。”向锦雯姑娘一 打手势,两人悄悄跟踪过去。那老三绝没想到身后有人,大摇大摆走进一座小跨院, 大叫道:“老九,我来了。”天赐与锦雯姑娘一左一右,闪进门侧的黑影中。只听 院中又有人道:“三哥,你们只管自己快活,却把兄弟一个人晾在这儿,连酒菜也 不送点来。”那老三道:“你他妈的苦尽甘来。大哥叫你去,这活罪落到三哥头上 了。”那老九大喜道:“三哥,你在这儿顶着吧!兄弟失陪了。”只听哈欠连声, 有人向门口走来。 天赐做出手势,示意锦雯姑娘下手。那老三前脚刚跨进院门,锦雯姑娘抖手就 是两枚金针,无声无息,正钉在老三的后脑上。老三哼也没哼,扑通一声摔倒。院 中的老九听到声息,高声问道:“三哥,你怎么了,摔了一交?” 锦雯姑娘掩口窃笑。天赐捏着嗓子哎哟哎哟叫了几声。那老九骂道:“你他妈 的怎么不长眼睛,看样子摔得还真不轻。”说话间已经走出了院门,俯下身子查看 那老三。忽然叫道:“三哥,你怎么没气了?” 锦雯姑娘恨之入骨,也不等天赐示意,纵身而上,一剑猛劈他的后颈。那老九 听到剑风,急忙闪避。这一剑就砍偏了,从肩头劈入,整个身子分做两半。那老九 尖声惨叫,当即毙命。 夜深人静,呼声传出,只怕半个城都听到了。 天赐暗道不妙,说道:“锦雯,快救人!”两人抢进院门,见东屋的门洞开着, 便一齐冲了进去。只见墙角有一张木床,床上仰卧着一个人,身上盖着条棉被。见 到两人闯进来,却依然直挺挺躺着不动。锦雯姑娘立刻认了出来,叫道:“弟弟!” 扑上去将小家伙抱在怀中。小家伙似乎让人闭住了穴道,眼珠溜溜乱转,面露喜色, 却讲不出话。锦雯姑娘抚摸小家伙全身,急得满头大汗,却解不开禁制。锦雯姑娘 六神无主,大哭道:“弟弟,你说话呀! 哪处穴道被制住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阵阵呼叫:“不好,老三老九让人暗算了。”“一定是纯 阳庄来抢人质。快围起来,不要放走一个。”天赐心急如焚,叫道:“锦雯,快走! 你照顾弟弟,我来断后。”锦雯姑娘止住悲声,背上小家伙。天赐一马当先,闯出 房门。 门外十余名大汉横刀拦住去路,当先那人喝道:“臭小子,好大的狗胆!到咱 闻香教杀人行凶,活腻了吗?”他身后的一群兄弟也随声附合。见到锦雯姑娘,又 纷纷叫道:“好漂亮的妞儿!大哥,擒住她,让弟兄们快活快活。” 看清那为首者的相貌,居然是老相识。天赐笑道:“老兄,还记得我吗?”当 面那大汉正是汉阳十三兄的老大,他身后的十来名大汉自然是他的兄弟。那老大也 认出天赐,叫道:“原来是你这混小子。咱们闻香教与你们武林盟井水不犯河水, 凭什么管咱们的闲事。识时务就留下这小妞和姓吕的小狗,咱们放你一条生路。” 天赐笑道:“老兄,你弄错了。我与武林盟毫不相干,你不必有所顾忌。以众 凌寡,暗箭伤人之债,我今天要向尔等讨还。”一声龙吟,铁剑出鞘。 那老大叫道:“给你生路你不走,就别怪咱们心狠手辣。弟兄们,并肩子上!” 举刀直奔天赐,出手便是一轮猛攻。他的一伙兄弟看出便宜,一齐扑向锦雯姑娘, 叫道:“小妞,快快弃剑投降,咱们弟兄不会亏待你。”锦雯姑娘一只手扶着背上 的弟弟,一只手持剑迎敌。 剑法讲究轻灵,步法身法最为重要。背上背着人终究不灵便,不出数招便险象 环生。 天赐大为焦急。汉阳十三凶武功虽然不入流,可如果让他们缠住,闻香教高手 赶到,那就大势不妙了。天赐不敢再与那老大纠缠,剑化刀势,运足功力,向重重 刀幕猛劈过去。老大横刀招架,只听一声巨响,钢刀从中震断。铁剑去势不竭,当 头劈下。危急之中,老大抱头滚倒,侥幸逃过这一剑之噩。 一名大汉见大哥势危,扑上援救,挥鬼头刀拦腰横扫。天赐也不招架,纵身跃 起,从刀上飞过,铁剑当头直劈。那大汉惨叫一声,斜肩带背,分作两半。天赐杀 机大盛,又向围攻锦雯姑娘的几名大汉杀去。铁剑飞腾,隐含风雷之声,又有两名 大汉刀断人亡。锦雯姑娘之危立解。 目睹这骇人的一幕,那大哥冷汗涔涔,大叫道:“弟兄们,放暗器。”刚刚从 地上爬起,便抖手打出一镖。天赐几个月前曾吃过大亏,岂能让他故伎重施。挥剑 击落飞镖,纵身扑上,死死缠住那老大。叫道:“锦雯,快走!” 众大汉投鼠忌器,不敢胡乱发射暗器。锦雯姑娘乘势杀出重围,背着弟弟冲出 院门。天赐将众大汉逼退,横剑当门而立,神威凛凛。众大汉无人敢前,只管胡乱 吆喝。那大哥叫道:“快给我上!丢了人质,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拾起地上的 断刀,又冲上来。众兄弟也如梦方醒,教规森严,让他们忘了惧怕,刀剑齐出,扑 向天赐。 锦雯姑娘已经去远了,天赐大放宽心,笑道:“失陪了!”将众大汉一一击退, 转身便走。那大哥喝道:“有种你就别逃,咱们决一生死。”舞断刀紧追不舍,赶 至天赐身后,斜肩猛劈。天赐倏然回身,铁剑从腋下翻出,快如闪电,直刺那大哥 的前胸。正是枪法中的一记杀招回马枪,被他化入剑法之中。那大哥眼看这钢刀已 经劈到天赐的肩头,心中正在得意。 这一剑却后发先至,透胸而过,直入心脏。那大哥当即毙命,尸身屹立不倒, 一丝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尚未褪去。 汉阳十三凶凭借人多势众,称霸一方。今夜让天赐与锦雯姑娘连斩五人,大哥 也中剑惨死。余下的几人心寒胆裂,不敢再上前送死。天赐也不恋战,沿着锦雯姑 娘退走的方向疾追下去。 刚刚翻出院墙,只见锦雯姑娘并未去远,依旧站在墙外翘首而望。见天赐安然 无恙,她喜道:“大哥,你没伤着吧?”天赐道:“这里不是讲话之所,脱身要紧。” 两人又是一路疾行,翻出城墙,见没有追兵,方长长松了一口气。锦雯姑娘拍拍酥 胸,笑道:“总算把弟弟救出来了。闻香教丢了人质,看她何绣凤还能有什么伎俩。” 天赐道:“别忘了庄中还有一个奸细,不挖出来总是个祸胎。” 两人边走边谈。锦雯姑娘问道:“李大哥,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剑法,好大的威 力。杀得贼人落花流水,真叫痛快。”天赐笑道:“我用的不是剑法,而是刀法。 汉阳十三凶武功太稀松,否则不会让咱们轻易得手。”锦雯姑娘道:“刚才真是好 险。如果遇上何绣凤,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 天赐陡生疑念,越想越觉事有蹊跷。说道:“锦雯,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咱 们打得天翻地覆,闻香教的高手却迟迟没有露面。只遇到汉阳十三兄这些小脚色。” 经天赐一提,锦雯姑娘也有所悟,说道:“这次闻香教出动了不少好手。照理说只 要有两三人在场,咱们决不会轻易脱身。如果说他们都睡着了,也不可能睡得象死 猪,外面闹翻了天也没人惊醒。难道他们都不在吗?” 天赐喃喃自语道:“不在王宅,又会到什么地方去?”蓦然惊呼道:“不好, 纯阳庄肯定出事了!”锦雯姑娘惊道:“大哥,你如何猜到的?”天赐顿足道: “闻香教高手不在王员外宅中,还会去哪里?自然是倾巢出动,前去偷袭纯阳庄。 全是那奸细坏事。闻香教自以为有人质在手,又有奸细为内应,占尽了上风。此时 不动手更待何时。” 锦雯姑娘心急如焚,说道:“大哥,咱们尽早赶回去。爹爹只怕有危险。”天 赐安慰道:“别慌。庄主非等闲之辈,何况还有欧总管赫连总管和蔡家的人。大家 凭险固守,闻香教想攻取纯阳庄也非易事。而且闻香教手上有人质,如果我是何绣 凤,就不会贸然动武。两败俱伤,太不上算。高手齐出,也许只是威胁,意在逼庄 主就范。咱们马上赶回去,让庄主知道小公子安然无恙。那何绣凤纵有通天之技, 面对纯阳庄深沟高墙,也只有望洋兴叹。” 锦雯姑娘道:“这样更糟。干脆就动武,爹爹也未必就弱于闻香教。就怕闻香 教不择手段,以弟弟的安危要挟,逼爹爹做出不情愿的事。而且庄中还有一个武功 不弱的奸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怕爹爹……。”说到此处她嘎然而止,越想 越觉可怕,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的确错综复杂,天赐心中烦乱。他深知锦雯姑娘所料不差。 如果吕道玄顾忌爱子安危,被迫屈从于闻香教。他不甘同流合污,势必流落江湖, 再历风霜。如果吕道玄被奸细暗箭所算,纯阳庄一场浩劫在所难免。这两种结局都 是他不愿看到的。天赐道:“锦雯,如果纯阳庄果真出了意外,你千万不要任性而 为。保护弟弟逃生要紧。”锦雯姑娘毅然颔首。两人不再讲话,全力飞奔,快如风 驰电掣。 果然不出所料,离庄尚有里余,远远地便听到庄中的喊杀之声,望见冲天而起 的火光。 天赐与锦雯姑娘反而放心不少。纯阳庄虽然被闻香教攻破,双方尚在激战。纯 阳庄既有抵抗之力,就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跃上庄墙,只见前庄的一片空地上 灯火照如白昼。双方捉对厮杀,鏖战正酣。 与吕道玄相搏的是一位粉装女子。春夜寒冷,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凸凹 毕现,身材撩人。头上云鬓高挽,身上环佩叮咚。柳眉杏眼,艳丽无俦。她衣袂飘 飘,长袖飞舞,脸上笑吟吟似轻松自如,实则招招凶险,暗藏杀机。吕道玄面临强 敌,不敢有分毫大意。功力运足,真气鼓荡,一袭青衫高高鼓起。一掌接一掌连番 攻出,重如山岳,掌风刮得那女子的衣衫猎猎作响。那女子每挡一招身形都晃动不 停,似乎十分吃力,却尽能抵挡得住。此女既然能与赛纯阳吕道玄斗得旗鼓相当, 自是芙蓉妖仙何绣凤无疑。她内力修为炉火纯青,驻颜有术,虽已年近四旬,望之 却如二十许人。 神刀叟蔡元综与一个使金背砍山刀的老者斗得难解难分。两人都是用刀的好手。 蔡元综刀招快捷,疾如闪电。那老者却不慌不忙,一刀刀砍出,棱角分明,力猛刀 沉,将蔡元综挡再圈外,无法近身。蔡元综的拜弟方大逵却是另一番景象。他轻功 绝佳,身法飘忽不定,倏进倏退,手中的一对镔铁点穴橛招招不离对手要害。他的 对手是一位中年文士,手持一对判官笔。轻身功夫也不逊色,走的是与方大逵相同 的路子,每每在对手的攻势将要及身之时轻巧地闪开。一对判官笔遮拦封架,招法 妙到毫巅。两人斗到紧要处,身影纠缠在一起,分辨不清。 欧振岳赫连彪两人也没闲着。欧振岳空手不用兵刃,施出拿手绝技大力鹰爪, 五指坚逾钢铁,招招狠辣。他的对手是一个筋骨强健的中年汉子,拳风虎虎,一身 外家功夫也颇不俗。 二人拳爪不时相交,砰砰作响。赫连彪号称五丁开山,可见臂力不弱。手中的 一对开山斧状如车轮,舞动如风,凶野剽悍。他的对手是一个身法轻捷的瘦小汉子, 手擎一把精钢剑,纵来跳去,左右闪避,剑招飘忽不定,令人难防。他两人一个势 如猛虎,一个捷四灵猿,一时也难分高下。 这几对高手斗得势均力敌,纯阳庄的庄丁护院形势却危在旦夕。他们的对手都 是闻香教香主一流的好手,武功均不容轻视。众庄丁或以三敌一,或以五敌一,依 旧落在下风。蔡家兄妹以一对一,情势也未见有利。更令人担忧的是纯阳庄已经精 锐尽出,闻香教却仍有七八人并未出手,立在一旁观战。其中有一个瘦长的中年汉 子,手提一对护手钩,指手划脚,神情十分轻松。这一战双方强弱分明,闻香教必 胜无疑。 强弱之势恶斗的众人也都了如指掌。何绣凤忙里偷闲,格格笑道:“吕庄主, 识时务者为俊杰。庄主妄图以区区一座纯阳庄与闻香教相抗,无异于螳臂当车,痴 人说梦。庄主是聪明人,应当分得出轻重。敝教主求贤若渴,诚心邀请庄主联手共 创大业。庄主加盟咱闻香教,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强 似与庄偕亡,玉石俱焚,何乐而不为。” 吕道玄神色冷峻,说道:“仙子既然诚心相邀,何必要杀害吕某手下兄弟,劫 走吕某幼子。兵戎相见,以武力相胁。如此诚心,恕吕某不敢领教。”何绣凤笑道 :“庄主如能加盟敝教,咱们立刻释放令郎。至于那个八面玲珑齐得月,只是一个 不入流的小脚色,是死是活无足轻重,何必放在心上。庄主如果难平怒气,贱妾向 你磕头赔罪。” 吕道玄怒道:“人命关天,怎能说无足轻重。闻香教老魔幺丑,吕某羞与为伍。” 说话间双掌并不稍缓,攻势绵绵不绝。何绣凤一个疏忽,吕道玄乘势抢入中宫,当 胸一掌横击。 何绣凤避无可避,只有举掌相应。双掌相交,何绣凤内力略逊吕道玄一筹,被 震得向后飘退,步法大乱。吕道玄大喜,长啸一声,攻势更加猛烈。 一招失手,落在下风,何绣凤不由得恼羞成怒,叫道:“吕道玄,你敬酒不吃 吃罚酒。 别忘了你的宝贝儿子还在咱们手里,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逼急了对你没 有好处。“吕道玄爱子心切,闻言心神大震,招式顿时缓了。何绣凤乘势扳回劣势, 反倒占了上风。格格娇笑道:”吕道玄,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下令杀了你的宝贝儿子。“ 吕道玄手足无措,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正在此时,只听庄墙上有人高声叫道:“爹爹,别听那妖妇胡说八道。弟弟已 经让我们救回来了。”吕道玄大喜过望,可是好消息来得太突然,令他难以置信, 叫道:“锦雯,你到哪里去了?你弟弟呢?”何绣凤讥笑道:“小丫头,你不是在 做梦吧?就凭你也奢谈救人,鬼才相信。” 锦雯姑娘冷笑一声,将弟弟高高抱起,叫道:“妖妇,你看清没有,这是何人?” 何绣凤大惊失色,叫道:“臭丫头可恨!邱坛主,带人上去,把她给我擒下来。” 那手提护手钩的瘦长汉子高声应是,带着几名兄弟向庄墙上冲去。 邱坛主轻功不俗,丈余高的庄墙一跃而上,舞起双钩扑向锦雯姑娘,叫道: “小丫头,赶快弃剑就缚,饶你不死。”天赐横剑拦住去路,笑道:“赶快弃钩就 缚,我也饶你不死。” 邱坛主喝道:“小子,你是何人?”天赐笑道:“是你家祖爷爷。”邱坛主大 怒,喝道:“臭小子找死,吃我一钩。”双钩一错,直取天赐的颈项。天赐却不招 架,以攻为守,铁剑当头劈下,居然后发先至。邱坛主慌忙变招,双钩向上翻卷, 当啷一声震响,双钩将铁剑紧紧锁住。护手钩正是刀剑一类兵器的克星。铁剑被锁, 邱坛主大喜,双钩一搅,叫道:“撒手!” 天赐笑道:“不见得!”手腕运足千斤神力,铁剑纹丝不动。两人这一叫上劲, 邱坛主的护手钩就吃不住力了,两只钩头同时崩断。铁剑宛如脱缰的野马,呼啸而 出,矫若游龙,快如闪电。邱坛主大惊失色,身子倒翻,落下庄墙。 邱坛主所带的几名教众都是香主一流的好手,武功个个不弱。此时也跃上庄墙, 一齐向天赐扑来。天赐以一敌四,夷然无惧,铁剑飞腾,气势如虹,将对手杀得节 节败退。锦雯姑娘独斗两名,却已陷入困境。她左臂抱着弟弟,这小家伙身体壮得 象小牛犊,单是抱着便十分吃力,何况还要闪避对手的刀剑。斗不数招便捉襟见肘, 被逼到了墙边。两教徒得势不饶人,步步近逼,兵刃只管向小家伙身上招呼。锦雯 姑娘遮拦不住,一脚踏空,惊呼声中从庄墙上倒翻下去。 好在锦雯姑娘轻功卓绝,虽慌不乱,紧紧抱住弟弟,半空中一个转折,稳稳落 地。墙下的几名教众和那刚刚从庄墙上摔落的邱坛主看出便宜,将锦雯姑娘团团围 住。天赐急于救援,奋神威杀招连发,两名教徒中剑倒地。一脚飞起,又将一名教 徒踢下庄墙。那人重重摔落在地,长声惨叫,只怕连腰骨也摔断了。天赐跟踪而下, 横剑护在锦雯姑娘身侧。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邱坛主咬牙切齿,顾不得手中双钩已断,扑向天赐,抡 起断钩当头猛劈。断钩长仅尺余,来势更为凶险。天赐横剑格档,邱坛主招法蓦变, 收回断钩,化双龙取水之势,当胸直刺。这邱坛主武功之强,只怕尚在天赐之上。 刚才一时轻敌,断钩受辱。 此时加上十二分的小心,招招迅捷,一沾即走,决不与天赐硬拼。天赐顿觉压 力沉重,不似方才一般轻松。 众教徒见坛主身法轻灵,招数精妙,不免齐声叫好。邱坛主方才在人前大失颜 面,连这些属下也一并恼上了,骂道:“鬼叫些什么,还不快去收拾那小丫头。” 众教徒欺锦雯姑娘行动不便,七八个人将她团团围住,乱刀齐出,攻势如雨。锦雯 姑娘方才以一敌二尚且不支,现在要应付众多好手的围攻,形势自然更加危急。 天赐大叫道:“锦雯,退到墙边去。”锦雯姑娘如梦方醒,身子一纵,拔地而 起,从众教徒头顶飞过,落在墙边。将小家伙倚在墙角里,回身抵挡众教徒的围攻。 她面对一方之敌,又不再因小家伙而缚手缚脚,形势便大为不同。一套伏魔剑法施 展开来,风雨不透,众教徒无法近身。可是她要保护弟弟,只能稳守,不敢反击。 其中利害,众教徒也十分明了,不急于进击,只管纠缠。锦雯姑娘不能求胜,唯有 自保,在众多好手的围攻之下,只怕难以持久。 他们这里形势不妙,赫连彪等人也先后陷于危机。先是几名庄丁中刀身亡,接 着是蔡家小姑娘腿上中剑,摔倒在地。她的两个兄长蔡尚文蔡尚武拼死杀退对手, 双双跃到妹妹身边。 蔡家刀法联手拒敌,威力的确不同凡响。可是对手太多太强,此时已经有四五 名香主砍翻庄丁,腾出手围攻他们兄妹三人。蔡尚文蔡尚武身陷危境,又要保护妹 妹,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支撑。 赫连彪与那使长剑的瘦小汉子相搏,也渐渐落于下风。他攻势凶猛狂野,利在 速战速决。 那瘦小汉子却不与正面交锋,只管游斗。恶战良久,赫连彪气力耗尽,便成为 强弩之末。那瘦小汉子却越战越勇,剑招诡异,变幻莫测。赫连彪看不清对手的剑 路,只得拼死挥动双斧,阻挡那汉子近身。衣衫尽被汗水湿透,看情形也支持不了 多久。蔡元综方大逵欧振岳与对手斗得难解难分。对手均非弱者,不落败已属不易, 想抽身援救势不可能。 吕道玄心如明镜,今夜这一场恶战只怕有输无赢。事到如今,也不必讲什么风 度礼数,大喝道:“何绣凤,恕吕某无礼。”一声龙吟,腰间长剑脱鞘而出,分心 便刺。何绣凤格格娇笑,身形倏转,一道红影腾空而起。那是一条丈余长的红丝带, 内力贯注,坚逾钢铁,长剑击中不是弹开便是滑走。何绣凤笑道:“吕庄主,你那 宝贝儿子虽然得救,你自己却性命难保。庄主是明白人,何去何从,请慎重考虑。 咱们闻香教威震江湖,不会辱没于你。” 吕道玄怒斥道:“一派胡言!吕某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自甘堕落,屈身于邪教。 仙子不要欺人太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何绣凤冷笑道:“吕道玄,你死到临 头,尚敢口出狂言。弟兄们,再加把劲,给这姓吕的一点颜色瞧瞧。樊护法,田护 法,你们缠住对手。再抽出几个人,杀进后庄,见人就砍,见房子就烧。吕道玄, 你不见棺材不落泪。现在睁大眼睛瞧着吧,违抗本教,会有什么下场。” 那使砍山刀的威猛老者与那使判官笔的中年文士心领神会,手上加劲,攻势更 猛。几名香主砍翻庄丁,持火把杀入后庄。后庄立刻火起,惊呼惨叫之声不时传来。 吕道玄大惊失色,叫苦不迭。庄里的人手都已出来迎敌,后庄只有老弱妇孺,焉能 抵挡这些凶悍的匪徒。 正在这危急关头,忽听庄外传来两声震天的长啸。啸声一雄浑一清越,中气十 足,直上云霄,回响不绝,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吕道玄何绣凤闻此啸音便知来 了两位绝顶高手,却不知是哪一方的援兵。两人各怀忐忑,一齐跳出圈外。恶斗的 众人也纷纷住手不攻,向庄外望去。 只见庄墙上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人身材魁梧,穿一身大红的锦袍, 颌下微微留些髭须,浓密的眉毛紧锁着,国字脸毫无表情。另一人是个二十余岁的 青年武士,剑眉朗目,面白无须,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浅笑。负手而立,白衫飘 飘,神态十分潇洒。 见到这两位不速之客,何绣凤暗自吃惊,脸上却不露声色,笑道:“我道是谁, 原来是国舅爷大驾光临。还有司马大公子,令尊大人一向可好?是哪阵香风把你们 二位吹来了,莫不是为咱闻香教而来?” 那年轻人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向那中年人到:“舅舅,人家询问咱们的来意。 您交待两句吧!”那中年人面色冷肃,草草抱拳,说道:“吕兄,何仙子,别来无 恙。曹某特来平息你们二位的争端。何仙子,吕兄隐居纯阳庄,与闻香教素无瓜葛。 仙子却无故登门寻衅,杀人行凶,放火烧庄。如此行径,与强盗何异?” 何绣凤心中恼怒,脸上带笑,说道:“我说国舅爷,这是咱们闻香教与纯阳庄 之间的争端,似乎与你们武林盟毫不相关吧?贵我双方早有默契,以鄱阳湖为界, 你不入湖广,我不入江南。今天你们管闲事管到了九江府,未免手伸得太长吧?” 那中年人神色不动,说道:“九江府又不是何仙子家的后花园,曹某要来便来, 要走便走,与仙子何干?吕兄是曹某的朋友,朋友有难岂能置之不理。贵我双方的 默契是公,曹某此行却是为私,与武林盟无关。请仙子赏曹某一个薄面,带人离去。 咱们决不留难。” 吕道玄心中不知是喜是愁,暗转念头:“这位曹老兄与我不过是点头之交,今 日定是有为而来。他说的好听,为的是私谊,可彼此根本没有这份交情。说穿了还 不是拉拢我为武林盟效力。这却让我如何是好?” 何绣凤何等精明,这两位不速之客的意图她了如指掌,面孔一板,冷笑道: “姓曹的,你仗着有姐夫撑腰,便能不顾江湖规矩,为所欲为吗?”那姓司马的年 轻人冷笑道:“何绣凤,你也知道什么叫江湖规矩,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劫持吕庄 主的幼子为质,又下令杀害老弱妇孺,放火烧庄,这也算是江湖规矩?是不是你那 狗屁教主师父的悉心传授?我还当他只传了你床上功夫。真可谓有其师必有其徒。” 何绣凤却不生气,笑道:“你司马大公子也不见得高明。我本想将你那些见不 得人的丑事一一抖出来,可实在羞于出口。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惜武圣司马长 风一世英名,却养了一个不肖之子。”那姓司马的年轻人剑眉陡立,说道:“本公 子行得正坐得端,江湖上的传言捕风捉影,荒诞无稽,不值一笑。你尽管讲,看谁 会相信。”何绣凤笑道:“我就深信不疑,你自己也心里有数。何必一定要我说出 来,伤了彼此的颜面。” 那曹姓中年人打断道:“仙子莫逞口舌之能,今天这场过节究竟如何了断?” 何绣凤笑容一敛,说道:“曹大侠既然一定要插手此事,我何绣凤奉陪到底。是文 是武,悉听尊便。” 那曹姓中年人木然的面孔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何仙子此言差矣! 是文是武全在何仙子,不在曹某人。仙子如果能赏曹某薄面,就请带人离去,彼此 不伤和气。曹某自会代仙子向吕兄进言,前嫌一笔勾销。话又说回来,如果仙子看 不起曹某,定要一决胜负,曹某也不能退缩。闻香教便有千军万马,咱甥舅俩也一 并接下。曹某言尽于此,何去何从,只在仙子一念之间。” 何绣凤锐气大挫,暗道:“这姓曹的与我同列八仙,武功在伯仲之间,胜之不 易。还有那司马小鬼,据说已得司马老鬼真传,武功也不在姓曹的之下。有他们两 个硬手在此,这一战决无胜望。”何绣凤既然明白形势不利,便不肯冒险从事,换 上一付笑脸,说道:“国舅爷的金面,当然不容驳回。”招呼手下众喽罗道:“我 们走!” 这结局早在那曹姓中年人的意料之中,神色平静如常,说道:“仙子雅量,曹 某感激不尽。”那姓司马的年轻人却讥笑道:“何仙子能屈能伸,在下万分佩服。” 何绣凤满腹怒气无处发泄,冷冷道:“若论口舌之能,司马大公子堪称江湖一品。 山不转水转,咱们总有再见之期。但愿那时大公子不要再凭口舌争胜。”那年轻人 笑道:“你便把师父龙虎天师请来,我也不惧。”何绣凤冷笑道:“大言不惭,凭 你也配!”带着手下教徒,抬着伤者,灰溜溜退出纯阳庄,消失在夜色之中。 今夜侥幸逃过一劫,全赖两位及时赶到的不速之客。吕道玄抱拳道:“若非曹 兄援手,只怕纯阳庄已化为灰烬,全庄老幼也难以幸免。此恩此德,天高地厚,吕 某永铭在心,来日必有所报。”那曹姓中年人与那年轻人从庄墙上飘身而下,还礼 道:“吕兄言重了。区区小惠,何足挂齿。”又叫来那年轻人,说道:“玉麒,快 见过吕大侠。”那年轻人当头一揖,说道:“小侄司马玉麒拜见吕大侠。”吕道玄 慌忙相扶,说道:“早听人说司马老英雄有一位贤公子,侠名饮誉江南。今日一见, 更胜闻名。名门高弟,果然不同凡响。”蔡元综等人与这二位也有过交往,上前寒 暄,互道久违。 锦雯姑娘抱着小公子过来,吕道玄为她引荐道:“锦雯,这一位便是我时常提 起的铁面无情曹国梁曹大侠,与我同列江南八仙,你应该称他曹大叔。这一位是司 马老英雄的大公子,人称江南美剑客,是你们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你该称他司马 大哥。”锦雯姑娘飘飘万福,口称:“曹大叔,司马大哥。”吕道玄又向曹国梁司 马玉麒介绍天赐。曹国梁自恃身份,傲不为礼。司马玉麒却充耳不闻,目光只在锦 雯姑娘身上打转。姑娘的一声司马大哥让他心痒难搔,姑娘的如花姿容让他如醉如 痴。锦雯姑娘也有所察觉,羞得俏脸韵红,垂首无语。 众人相偕至前厅落座。锦雯姑娘抱来小公子,吕道玄抚摸他全身穴道,行功默 查。吕道玄的功力自非锦雯姑娘可比,很快便找出症结所在,说道:“这妖妇好歹 毒,如果再晚个把时辰,怕不落个终生残废。曹兄,恕兄弟失陪。”抱起爱子,入 后堂救治。 片刻之后,吕道玄从后堂走出,一脸的疲惫之色。众人忙问道:“庄主,小公 子情况如何?”吕道玄道:“不妨事,睡上一觉,明晨就能痊愈。” 曹国梁道:“吕兄,我看你这座纯阳庄,墙高壕深,飞鸟难渡。闻香教是如何 攻进来的?”吕道玄叹道:“只怪我平日疏于防范,让奸细混入。昨夜劫走犬子, 幸被李先生救回。 今夜那奸细又点倒庄丁,偷开庄门,迎贼人入庄。若不是方老弟及时发觉,唤 醒大家。只怕不等曹兄赶到,我这纯阳庄就已经夷为平地了。“ 方大逵苦笑道:“兄弟半夜起来出恭,没想到正遇上贼人入庄。说来也是庄主 的福气。” 在座之人均想:“你他妈的半夜出恭,居然成了吕庄主的福气,岂有此理!” 欧振岳又想:“今夜咱们早有防范,根本就没睡。贼人入庄,咱们早就发觉了。如 果等你来叫,贼人的钢刀早砍到脖子上了。”曹国梁问道:“方老弟,你有没有看 清那奸细的相貌?”方大逵摇头道:“等我发觉时,贼人早已经杀进庄里了。哪里 还有奸细的踪影。” 天赐插言道:“我们曾经活捉闻香教的一名香主。据他供认,那奸细轻功甚佳, 倏来倏去,连身材也分辨不清。依晚生之见,要查出这个奸细,只在本庄高手中去 寻找。剥茧抽丝,一一排除,总能弄个水落石出。” 众人均想:“本庄轻功高手不在少数,如何找法?”又有人想:“老子轻功就 不错,难道是奸细不成?”只有赫连彪大喜道:“人人都知我赫连彪轻功不入流, 这下子就没嫌疑了。 还有,欧老哥今夜一直与我寸步未离,开庄门的决不会是他。“众人暗道:” 这两个人已经可以排除了。“转念又一想:”如果奸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劫走小 公子的是欧振岳,开庄门却另有其人。或者赫连彪也是奸细,他两人一搭一档,相 互作证,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越想越令人头痛,仿佛在座之人都有嫌疑。 方大逵终于坐不住了。在座之人除吕道玄曹国梁司马玉麒三人之外,就属他轻 功最佳。 天赐的推断自然让他十分不悦,说道:“李小哥,你这话我可有些不爱听。你 说奸细轻功绝佳,是不是亲眼所见?你又如何保证闻香教那名香主所言属实。如果 仅凭道听途说,便胡乱入人于罪,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 天赐道:“方大侠何出此言。晚生是就事论事,并非指称何人为奸细。方大侠 如果问心无愧,何必坐立不安。”方大逵怒道:“说来说去,还是怀疑我方某人。 告诉你,我方大逵一向光明磊落,绝非卑鄙无耻的小人。吕庄主,你与兄弟相识非 止一日,请说句公道话,我会做这等无耻之事吗?”吕道玄身为主人,见客人发生 争执,忙劝解道:“方老弟不必动怒。 李先生决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有话大家慢慢讲。“ 蔡元综也十分不乐。他算是外人,早不来晚不来,凑巧在闻香教生事之时来此 做客,不能不令人生疑。他越想越觉天赐之言似有所指,说道:“李小哥,没有证 据,可不能妄下断语,冤枉好人。请问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自己不是奸细?” 锦雯姑娘挺身而出,说道:“我能证明,李大哥决不是奸细。今夜能救回弟弟, 全仗李大哥出谋出力。如果他是奸细,何必劫人又救人。而且今夜我一直与李大哥 在一起,开庄门延敌的人决不是李大哥。” 司马玉麒自见面便对锦雯姑娘十分留意。听她称呼天赐为李大哥,语气之亲热 比起称呼他司马大哥时迥然不同,他心里便有几分醋意。又听锦雯姑娘为天赐辩护, 说什么今夜一直在一起。司马玉麒妒火中烧,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谁是奸细,一 时也难以说清。这位李先生捕风捉影,将莫须有的罪名乱加于人,对江湖前辈大为 不敬。我看实在有失忠厚。” 天赐暗暗皱眉,心想:“我本意大家畅所欲言,将证据一一列举出来,让奸细 无所遁形。 谁料想竟闹得如此不愉快。曹国梁司马玉麒是武林盟的人,他们来此必有所图。 我曾劝庄主不要倒向武林盟,留在这里多有不便。“一念及此,天赐坐立不安,说 道:”这是晚生之过。 蔡大侠,方大侠,请二位见谅。庄主,晚生告辞。“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出门 而去。吕道玄也不加挽留,暗道:”他走了也好。我正有要事要与曹兄商议,他在 此就不好说了。“锦雯姑娘却急道:”李大哥,等等我。“又向吕道玄道:”爹爹, 我去跟李先生商量一下,如何追查奸细。“一阵小跑,追出门去。 司马玉麒弄巧成拙,将这个俏佳人也挤走了,不免暗自懊恼,形之于色。曹国 梁深知他的性情,暗道:“我这外甥自幼便风流倜傥。他准是又看上了这姓吕的小 丫头。凭你的才貌武功,显赫家世,何愁不能把她弄上手。这姓李的无论如何也不 能与你相争,你又何必急成这样。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 N维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