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人道青山归去好 青山曾有几人归 司马玉麒害死父亲兄弟,逼走妹妹,夺得武林盟大位,着实得意了几天。可是 龙首的宝座尚未坐热,各路官军便纷纷出动,急报如雪片般飞来。官军细作潜入江 南各地,散布流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司马玉麒弑父之事终于不胫而走,卷起轩然大波, 武林盟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官军在洪泽湖操练水军多日,战船齐备,瓜州一取便顺卫河直放大江,大江天 险化为乌有。瓜州对岸就是镇江,官军朝发夕至。鏖战竟日,镇江守将郝大鹏骆邦 正抵挡不住,弃城而逃。西路王致远出彭蠡口,水陆并进,顺江而下,势如破竹。 东西两路同时告急,司马玉麒左支右绌,焦头烂额。 此时司马玉麒身边可用之将只剩下曹国梁龙在渊两人。派出曹国梁西去拦截王 致远,却不放心将兵权交给龙在渊。东路无人防守,没奈何只得亲自统军出征。这 司马玉麒是个花花公子,不通用兵之道,盟众心有所疑,不肯用命,才一交战便大 败而回,逃入南京城闭门不出。 司马玉雁等人也随官军南下,打着为父报仇,除盟中叛逆的旗号,挥军所至, 降者如云,江南州县大半归附,南京变成了一座孤城。曹国梁得知南京告急,不敢 恋战,弃了当面的王致远,急如星火,奔回南京。王致远随后追杀,直抵南京城下。 各路大军接踵而至,将南京城围得水泄不通。 南京城池坚固,城中有守军数万,强攻不易得手。官军并不着急,围困多日, 神机营大队人马陆续抵达。官军方开始大举攻城,架起百余尊大炮向城墙轰击。烈 火浓烟之中,城墙一段段坍塌,夷为平地。官军欢声如雷,守军魂飞胆丧。 城中的司马玉雁耳闻隆隆炮声,惊得面如土色,扯住曹国梁不肯放松,哭丧着 脸道:“舅舅,你快想个办法呀!城池一破,咱们就全完了。”曹国梁懊恼无及, 心想:“这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枉费我一番心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实在看 不下司马玉麒这付嘴脸,怒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摔脱 他的手,大步流星出门去了。 有曹国梁前去御敌,司马玉麒略略放心,脸色好转了许多。起来绕室踱步,在 一张条幅前停下来。回顾四下无人,司马玉麒卷起条幅,在墙壁上一按,一道暗门 缓缓打开。原来条幅后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暗格,里面藏满了五光十色的珠宝玉器。 司马玉麒脱下长衫铺在案上,将珍宝一件件捡出,放入长衫。 正在这时,龙在渊象一只狸猫无声无息溜入室内,邪笑道:“龙首好兴致,生 死关头,尚有心情玩赏藏珍。”司马玉麒大惊失色,仿佛小贼撞上了屋主,慌忙卷 起长衫,关上暗格。 神色极不自然,强笑道:“龙兄不去御敌,来此做甚?” 龙在渊道:“属下特来保护龙首。”司马玉麒道:“多谢龙兄厚爱。小弟自忖 尚能自卫,龙兄还是前去御敌为上。”龙在渊道:“龙首千金之躯,关乎武林盟存 亡,岂容轻视。御敌事小,龙首安危事大,还是保护龙首为上。”司马玉麒忙道: “不!不!小弟生死无足轻重,还是御敌为上。”龙在渊道:“龙某手中无兵无将, 拿什么御敌?”司马玉麒道:“我给你兵,给你将,要多少给多少。郝大鹏!骆邦 正!他娘得,这两个混蛋死到哪里去了?” 龙在渊冷笑道:“你能给我多少兵将?只怕一兵一卒也拿不出来。司马玉麒, 你早知道城池将破,打主意脚底板抹油,却支使龙某出去送死,未免不太仗义吧?” 司马玉麒怒道:“大胆龙在渊,竟敢对本座口出不逊,要造反不成?”龙在渊冷笑 道:“事到如今,你还摆什么臭架子。咱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 不了我,谁也别想耍什么心眼。他奶奶的,这是什么声音?官军杀进来了!” 只听远处隆隆炮声渐渐稀落,代之而起的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杀声由远及近, 仿佛已经到了室外。郝大鹏骆邦正两人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面目焦黑,衣甲尽焚, 一个身上挂彩,鲜血淋漓。郝大鹏气急败坏地叫道:“龙首,大事不好了!曹长老 中炮身亡,官军杀入城中,抵挡不住,咱们全完了。”司马玉麒骇然色变,长衫脱 手坠落,珍玩撒了一地。 龙在渊还算镇定,喝道:“闭嘴!快去收集人手挡住官军,保护龙首脱身,没 有命令不许后退一步。”郝大鹏道:“弟兄们死的死降的降,就剩下咱们两个了, 到哪里去收集人手?”龙在渊道:“你们两个蠢材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去投降?” 郝大鹏心想:“要是能降老子早降了。司马玉雁就在官军之中,她恨咱们入骨,投 降是死路一条。”说道:“我等誓死追随龙首,决不投降。” 司马玉麒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叫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龙首,不须尔等追随。 大家各奔前程,自谋生路去吧!”龙在渊道:“龙首不想逃走吗?”司马玉麒道: “本座誓与武林盟共存亡,岂有逃走之理。”龙在渊大笑道:“老朋友,咱们结识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什么货色龙某心中有数。你如果想死,收罗这许多财物干 什么?想去阴间贿赂阎罗王吗?” 司马玉麒蓦然变色,怒道:“这关你什么屁事?”龙在渊道:“事关生死,恕 龙某得罪。 老朋友,你一定有办法逃走。一个人逃不如大家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否 则大家一拍两散,走不了你也走不了我,一块完蛋。“司马玉麒道:”我能有什么 办法,拼死杀出去就是了。结伴同行风险太大,不如大家各走各的,是生是死看各 自的缘分。“ 龙在渊笑道:“你想找官军玩命?笑话!依你司马大公子的为人,决不可能。 你在江南建有不少香窟,相好的数不胜数,随便在哪里都能躲上一年半载,你甘心 去死吗?司马老弟,咱们不要再捉迷藏了。龙某答应你,一旦脱困便各奔东西,即 不会抢你的珠宝,也不会抢你的美人。这两个蠢材你带着是累赘,送给我好了。大 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 司马玉麒道:“龙兄要他们两个做什么?”龙在渊道:“龙某志在天下,不能 没有帮手,他们两个差强人意。”司马玉麒脸色大为缓和,说道:“龙兄,咱们一 言为定,谁也不许反悔。”两人击掌立誓,司马玉麒收起散落在地的珍玩,打成包 裹,负在背上,引龙在渊等入后堂。 后堂似乎是书房,四壁的书架上堆满书籍。司马玉麒抽出几本书,里面是一个 铜环,用力一拉,书架自动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司马玉麒道: “这条密道直通城外,诸位请吧!”大家钻入密道,司马玉麒走在最后,拉动机关, 合上密门,点起蜡烛,借着昏黄的烛光摸索前行。 约摸走出百余步,龙在渊忽然站住,回身道:“司马老弟,这条密道令妹知道 不知道? 如果她在出口设下埋伏,咱们岂不是自投罗网。“司马玉麒道:”龙兄尽管放 心,这条密道是我和舅舅秘密修建的,家父也被蒙在鼓里,玉雁如何得知?而且我 在出口处另外安排了人手,如果有异状咱们会知道的。“龙在渊道:”那人可靠吗? “司马玉麒道:”赛纯阳吕道玄如果不可靠,天下便没有可靠之人了。龙兄,不能 再耽搁了,如果让官军发现入口,顺密道追来,咱们就难以脱身了。“ 大家继续前行,龙在渊有意无意放慢脚步,与司马玉麒越靠越近。嘴上也不肯 闲着,问道:“那吕道玄名列江南八仙,在武林中地位不低,又是贵盟长老,老弟 却让他看守门户,他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司马玉麒道:“这是他心甘情愿的。他虽然是本盟长老,却很少过问本盟事务。 派他一个闲职,再恰当不过了。”龙在渊道:“他不是老弟的心腹吗?”司马玉麒 道:“心腹谈不上,略有交情而已。咱们帮过他几次忙,他感恩图报,愿意为咱们 效劳。除了看守门户,其它机密大事我从不让他参与。”龙在渊道:“老弟不怕他 出卖你们吗?”司马玉麒不疑有它,随口答道:“这人尚可算正人君子,应该不会 出卖朋友。而且密道只能从里面开启,出口造得非常巧妙,从里面可以观察外面的 动静,外面却看不到里面,他玩不出什么花样。” 龙在渊心中暗喜,说道:“为修建这条密道,老弟一定杀了不少人吧?”司马 玉麒道:“所有工匠皆埋骨于此,无一走脱。不是我心狠手辣,为了不使秘密外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龙在渊佯做惊容,叫道:“我的老天!这里一定要不少屈死 的冤魂,可不要找我索命才好。”司马玉麒毛骨悚然,惊道:“龙兄,不要说这个 好不好。” 他这一疏神,龙在渊便逮到了出手的机会,蓦然回身,闪电刀出鞘,寒光夺目。 司马玉麒惊叫道:“你要干什么?”纵身后跃,无奈密道太窄,后背撞上洞壁。闪 电刀如出洞的毒蛇,疾刺而至,砍破胸膛,将他钉在洞壁上,惨叫声未及发出便一 命呜呼。 龙在渊大笑道:“你这一死冤魂就不会找我索命了。套用老弟的一句话,这也 是没法子的事。”解下司马玉麒背上的包裹,将珍宝据为己有,又笑道:“这些财 物价值连城,与其让你拿去玩女人,不如送给龙某招兵买马。有朝一日龙某位登九 五,你这厮也算得上开国元勋。”拔出闪电刀,向郝大鹏骆邦正走去,鲜血顺刀锋 滴滴滚落,寒光愈加邪异。 郝大鹏骆邦正惊的魂不附体,想要拔脚逃走,却又失去了勇气。郝大鹏哀叫道 :“龙公子,放我们一马。我们不夺你的珍宝,也不会泄露你的行踪。” 龙在渊收刀归鞘,拍拍他们的肩头以示安慰,笑道:“二位老兄大可放心,龙 某非嗜杀之人。从今天起你们便跟随龙某,咱们兄弟齐心协力,共谋富贵。龙某决 不会亏待你们。” 郝大鹏赔笑道:“多谢龙公子手下容情,我们兄弟誓死追随龙公子,不敢有负。” 心中却想:“去你妈的共谋富贵,老子有不是三岁幼童,岂能为你所愚。” 三人继续摸索前行,郝大鹏骆邦正慑于龙在渊武功之强,保命为上,不敢玩什 么花样,乖乖在前面探路。也不知走出多远,密道忽然向上扬起,一道铁门横在面 前。门上有一个铜环,大约是开启的机关。铜环旁有一个小小的方孔,隐隐透进一 丝微弱的亮光。 龙在渊俯身方孔向外察看,只见外面与入口处相同,也是一个书房,房中静悄 悄不见有人。龙在渊大喜,拉动机关,铁门缓缓打开,三人一跃而出。 忽听门外有人道:“是大公子吗?”人随声入,正是赛纯阳吕道玄。一见来人 不是司马玉麒而是龙在渊,吕道玄面有诧色,问道:“原来是龙三公子,大公子曹 长老为何没有来?” 龙在渊故作戚容,说道:“南京城破,大公子曹长老力战身亡。大公子临终之 时命我等从密道逃生,来此告知吕前辈,武林盟已经不复存在,大家各谋生路去吧!” 吕道玄信以为真,黯然叹道:“我早知会有今日之祸。唉!故友已逝,留此无 益,我也该走了。三公子请先行一步,咱们江湖上见。”龙在渊道:“吕前辈,何 不结伴同行?”吕道玄道:“吕某有儿有女,有家有业,一时尚无法动身,不敢拖 累三公子。”龙在渊也非诚心相邀,吕道玄既然不愿同行,他也就顺水推舟,敷衍 了两句,偕郝大鹏骆邦正扬长而去。 吕道玄唤来一双儿女,吩咐她们下去打点行装。时隔数年,这一双儿女已经长 大成人。 小家伙年满十八,生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材。锦雯姑娘已经二十出头,还不急 于嫁人,也不知她有什么打算。 锦雯听说又要搬家,不禁愁色上脸,说道:“当年李大哥劝您不要投奔武林盟, 您就是听不进去。现在可好,背井离乡,有家难回,躲躲藏藏,何时方是了局。” 吕道玄叹道:“爹又何尝不后悔,可是事到如今,悔有何用?爹已年过半百,什么 都不在乎了。只苦了你们两个,小小年纪便要随我亡命天涯,也许这一生就要在逃 亡中渡过,再也不会有片刻安宁。” 锦雯道:“爹,咱们远走边荒,找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隐居十年八载。 待风头过后再返乡定居,更名换姓,谁还能记得您就是当年的赛纯阳。”吕道玄道 :“傻丫头,你想得太容易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逃到 天涯海角,朝廷会追到天涯海角,逃上十年八载,朝廷会追索十年八载。只要不改 朝换代,咱们吕氏一门乃至子子孙孙永远都是钦犯。”锦雯急道:“爹,您说该怎 么办?”吕道玄道:“走一步算一步,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谋出路。” 话音未落,只听密道中传来两声刺耳的长笑,两道快捷的人影飞跃而出,大叫 道:“反贼,看你往哪里逃!”吕道玄大惊,方才一时忙乱,忘记合上机关堵住出 口,让追兵沿密道寻来了。只见来人一壮一瘦。那壮者相貌狰狞,腰间悬着一颗血 淋淋的人头,赫然是司马玉麒的首级。那瘦者吊眉鹰鼻,一脸的阴笑。只凭两人这 付与众不同的尊容,吕道玄立刻猜出他们是官军中的高手太行双凶。 施明轩却不识得吕道玄,喝问道:“你是何人?龙在渊哪里去了?”吕道玄道 :“我是这里的下人。龙三公子刚刚逃走,二位大人马上追去也许还来得及。”施 明轩脑筋不太灵光,不疑有它,拔脚就走。常荫亭却十分机警,拉住施明轩,向吕 道玄道:“朋友,你决不是这里的下人,就凭你这镇定如恒的气度,定非泛泛之辈。 光棍眼里揉不得沙子。如实报上名号,藏头露尾,算不得英雄好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吕道玄大笑道:“二位好眼力,在下便是吕道玄。” 太行双杰又惊又喜,常荫亭狂笑道:“施老哥,咱们今天双喜临门,砍了司马玉麒 的脑袋,又擒住吕道玄。这可是两条大鱼,一场大功劳唾手可得。姓吕的,快快束 手就缚,念你也是武林一脉,咱们不会为难你。” 吕道玄手按剑柄,冷笑道:“想要吕某束手就缚,须胜过吕某掌中利剑。”常 荫亭阴笑道:“阁下武功不弱,一比一咱们难有胜望,可一比二你就不行了。你纵 或能侥幸逃脱,你这一双儿女却逃不掉。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如果能随 咱们去投案,圣上仁厚,或者能免你一死,你这一双儿女也可以保全性命。” 锦雯叫道:“爹,别听他胡说八道,走一个算一个,不要管女儿。”吕道玄回 顾这一双儿女,争强斗胜之心立刻淡了,暗想:“罢了,罢了!我就随他们去投案, 生死听天由命吧!”解下腰间佩剑,散去护身真气,说道:“二位都是武林中响当 当的角色,言出如山,吕某信得过。希望二位放过小女小犬,吕某听凭处置。” 常荫亭拍着胸脯担保:“吕兄尽管放心,令郎令爱的安全包在我常荫亭身上。” 道声得罪,运指如风,闭住吕道玄双肩穴道。吕道玄双臂软软垂下,上半身经脉尽 闭,只余下双足尚可移动。锦雯泓然欲泣,想到父亲为救她姐弟甘愿就死,只觉万 分愧疚。 既然吕道玄很合作,太行双杰也就不为已甚,客客气气请吕道玄上路。一出庄 门就遇上一小队官军骑兵,太行双杰将腰牌出示,向带队的军官讨来五匹健马。锦 雯姐弟扶父亲上马,一行驱马如飞,赶往城中。 南京城破,硝烟尚未散尽,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各处城关的大火已经扑灭,官 军重兵把守,严密盘查,以防武林盟余孽漏网。进到城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官军入 城后守军很快就溃散了,并未形成巷战,房舍大多完好无损。战事一结束,躲藏在 家的居民便拥上街头,相互道贺,庆幸逃过了一场兵劫,城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热闹。 太行双杰将吕道玄父女三人送入大牢暂时监禁,自去求见天子邀功请赏。天赐 得知首逆伏诛,十分欣慰,着实夸奖了几句,命侍从将首级送与司马玉雁。太行双 杰又禀奏擒获吕道玄之事,天赐道:“吕道玄并非武林盟首脑,一向无甚劣迹。他 能随二位爱卿前来自首,可见颇有悔过之心。朕不欲深究,二卿以为如何?” 太行双杰与吕道玄并无过节,自然无可无不可,连声称颂陛下圣明。叩辞出来, 施明轩百思不得其解,向常荫亭道:“老常,你说这事邪门不邪门。他吕道玄犯下 株连九族的大罪,照理说便有一百颗脑袋也一发砍掉了,圣上怎么会饶了他?” 常荫亭笑道:“依我看一点也不奇怪。前些天老段老程解送匡文尧的眷属交与 圣上发落,圣上不但没有降罪,反而命老段老程护送返乡。前前后后一联想,圣上 的意思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施明轩道:“吕道玄和匡文尧风马牛不相及,根本 扯不到一块,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常荫亭道:“匡文尧吕道玄的确扯不到一块, 但他们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 四顾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他们都有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儿。匡文尧早 死几日,算他倒霉。吕道玄却福星高照,遇上咱们兄弟,手下留情保住了一条老命。” 施明轩犹有不信,说道:“你说圣上看中了匡文尧和吕道玄的女儿,所以放过 了匡文尧的家眷,饶了吕道玄。这似乎不可能,圣上并非好色之徒,不会因私而废 公吧?” 常荫亭道:“自古帝王有几个不好色的,似汉高祖唐太宗这些开国明君尚且不 能免俗,圣上年纪轻轻,稍稍有那么点寡人之疾也不算什么过错,老兄犯不上为圣 上遮遮掩掩。这两三年圣上忙于军务政务,无暇分心。现在天下大定,可以轻松轻 松了,旧病复发,也在情理之中。” 施明轩道:“圣上又是如何得知吕道玄有一个漂亮女儿,难道圣上有千里眼顺 风耳不成?”常荫亭道:“楚王好细腰,国人多饿死。圣上好美色,自然会有人走 这个门路,巴结逢迎,无所不至,只怕比千里眼顺风耳还要灵通百倍。老段老程没 脑筋,圣上让他们护送匡贼家眷返乡,他们就把匡贼的女儿也一道送走了。圣上嘴 上不说,心里一定大为不快,咱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吕道玄是可以放的,那姓吕的 小姑娘却要留下。”施明轩一拍后脑勺,赞道:“老常,还是你脑子灵,主意多, 这一回老段老程可叫咱们比下去了。” 太行双杰自以为摸透了皇帝的心思,兴高采烈地赶往大牢。先私下里命狱卒将 吕道玄父女分别监禁,而后去见吕道玄,神色举止仿佛就是吕道玄的救命恩人。狱 卒打开牢门,放吕道玄出来。常荫亭拍着吕道玄的肩头,笑道:“吕兄,天大的喜 讯。圣上有旨,赦你无罪,吕兄可以走了。” 这喜讯来得太突然,吕道玄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问道:“圣上赦我无罪? 莫不是二位哄骗吕某?”常荫亭道:“算吕兄走运,圣上今天心情甚佳,咱们乘机 进言,说吕兄并非武林盟首脑,一向无甚劣迹,这次有能主动投案,尚有悔过之心, 求圣上宽大为怀。咱们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不想圣上居然被说动了。”常荫亭 信口胡吹,归功于己,不知脸红。 吕道玄信以为真,大喜过望,长揖到地,说道:“吕某全家性命皆出两位大人 所赐,此恩此德,容图后报。” 太行双杰架子端得十足,施明轩道:“区区小惠,何足挂齿。”常荫亭道: “还有一事请吕兄谅解。令爱有案未消,一时尚不能释放。不过吕兄大可放心,咱 们一定尽力周全,保证令爱平安无事。”吕道玄万万想不到太行双杰是在捣鬼,他 父子两个能保住性命已属万幸。 当下千恩万谢,告辞出来,找一处客栈住下,耐心等候女儿的消息。 一连三日,音信皆无,吕道玄坐不住了。花几两银子买通一个狱卒一打听,方 知女儿三天前就被送走了,去往何处不得而知。吕道玄又去拜访太行双杰,却被卫 士挡在门外,口称两位大人公务繁忙,无暇会客。 吕道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以前他心存感激,不敢对太行双杰有所怀疑。 如今仔细一想,越想越觉其中有鬼。以太行双杰的为人,断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一个 素不相识之人,难道是在打女儿的主意?吕道玄气愤难平,几乎忍不住打上门去找 太行双杰算帐。可是转念一想,好歹太行双杰对他也有活命之德,不能恩将仇报, 还是另寻门路救出女儿为上。他吕道玄从前是一条过江的强龙,无论走到何处,人 人畏惧三分。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在南京城只怕没人肯帮忙。想来想去想到在夫 子庙看相问卜的一言断生死顾一言。这顾一言在南京居住多年,与三教九流都有交 情,通过他也许能打听到女儿的消息。 吕道玄寻到夫子庙,向路边的小贩询问看相的顾瞎子。顾一言常年在夫子庙看 相,铁口神算,名声颇显,没费什么周折便找到了顾一言的卦摊。算命的家什都在, 人却不知去向。 自有热心人指引道:“先生是要算命吗?不巧得很,老顾被两个朋友请去喝酒, 今天只怕不做生意了。您看,就在对面。” 街对面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小酒店,高朋满座,生意十分兴隆。吕道玄谢过那热 心人,穿街走入酒馆。才一进门,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咦!这不是假道士吗? 哪阵香风把你给吹来了?”吕道玄循声看去,只见那发话之人正是顾一言。同桌的 两个人也不陌生,一个是醉果老张清泉,一个是恨地不平李伯年。 大家都是老朋友,吕道玄也不客气,拉把椅子坐下。张清泉歪斜着一双醉眼, 揶揄道:“我说假道士,你怎么一脸的倒霉相,浑没有半分仙味,把咱们江南八仙 的脸都丢尽了。” 李伯年笑道:“你这样子就算有仙味吗?我看你象个酒鬼,十足的鬼味。”张 清泉笑道:“李太白诗云: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可见天地也是爱酒的。 我张清泉便做个酒中神仙,有何不可?假道士,你也喝两杯,解解一身的霉味, 免得坏了咱们的兴致。“ 吕道玄苦笑道:“小弟哪里还有心情喝酒,张老哥就别拿老弟寻开心了。咱们 说正经的,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弟此来是想请顾老哥帮个小忙。”张清泉笑道: “假瞎子,你的生意上门了。这假道士是个大财主,狠狠敲他一笔,小弟也好叨光 分几个酒钱。” 顾一言却没笑,皱眉道:“醉鬼,你就少说两句吧。我猜吕老弟一定是遇上了 难题。吕老弟,咱们老哥几个相交多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什么困难尽管直说。 但有能效劳之处,我顾一言绝无二话。”张清泉李伯年也敛容倾听,露出关注的神 色。 吕道玄叹道:“说来令人汗颜。小弟一念之差,所交非人,落得个身败名裂, 就连小女也无力保全……。”他将这几天的遭遇讲述一遍,最后道:“希望顾老哥 能帮忙打听小女的下落,以后的事不劳诸位费心,小弟自有对策。” 顾一言道:“令爱的下落包在我身上。不过老弟可不许胡来。常言道:民不与 官斗。那太行双凶也算是朝廷命官,咱们可不愿看老弟走上绝路。”张清泉笑道: “假瞎子嘴上说的漂亮,实则是束手无策。吕老弟,要搭救令爱求我张清泉才是正 理。” 大家均十分奇怪。李伯年问道:“张老弟与太行双凶有交情?”张清泉怪叫道 :“屁个交情,凭他太行双凶也配。实话告诉你们,我的小师弟李天赐是太行双凶 的顶头上司,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叫他们打狗他们不敢骂鸡。吕老弟,咱们 做笔生意,你包我一年酒资,我把令爱完整无缺地交给你,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话音未落,忽听店门处有人笑道:“师兄,你好没道理,拿小弟换酒喝,也不 问小弟同意不同意。”大家回头看去,只见天赐满面春风,负手踱入店内。大家喜 出望外,起座相迎。 天赐作了个罗圈揖,笑道:“李老哥,顾老哥,吕庄主,小弟有礼了。”大家 拉天赐入座,敬酒布菜,问长问短。只有吕道玄心中有愧,默然不语。 张清泉道:“好师弟,你来的正是时候。咱们有事想请你帮忙,换不换酒倒无 所谓。” 天赐笑道:“是吕姑娘的事吗?小弟正是为此而来。施明轩常荫亭这两个混蛋 擅作主张,将吕姑娘留下,企图献与圣上邀宠献媚,真是荒唐透顶。我狠狠申斥了 他们,将吕姑娘接了出来。吕庄主,令爱如今就在舍下,安然无恙,庄主大可放心。” 大家均想:“太行双凶是御前两品带刀护卫,官高爵显。这位李兄弟好大的口 气,不知官居何职,咱们怎么没有听说过。”张清泉却不以为异,笑道:“好小子, 果然有两下子,师兄面子上大有光彩。假道士父女团圆,理应隆重庆贺一番。不请 咱们去尊府喝两杯吗?一想到弟妹的手艺,我口水就忍不住了。” 大家相偕来到天赐家中。这是一个江南风格的小庭院,整洁雅致。门外站着一 小队荷枪佩剑的官军,带队的是一名大胡子军官,见到天赐,一齐弓身施礼。进到 院里,兰若小雪偕锦雯姑娘出来迎接。吕道玄重逢,恍如隔世,锦雯扑到父亲怀中 嘤嘤低泣,道不尽的委屈凄苦。 张清泉大为光火,怪叫道:“你们有完没完?姑娘家就是眼泪多,喜事也哭, 愁事也哭,我老人家的酒兴也给你们搅了。”老哥几个放声大笑。锦雯收住泪水, 垂首捏弄衣角,俏脸涨得通红。 吕道玄心情十分复杂,想起当年在纯阳庄见难不救,十分绝情。如今天赐反以 德报怨,救其女脱险。吕道玄惭愧到了极点,向天赐深施一礼,说道:“李公子两 次搭救小女,吕某感同身受。回首前尘,实令吕某汗颜,得罪之处,万望公子海涵。” 天赐笑道:“前番在纯阳庄,小可忝为西席,见庄主有难,岂能坐视。今番搭 救令爱,也是奉圣上旨意,做个顺水人情,算不得什么恩惠,庄主不必放在心上。 据小可从九江得来的消息,纯阳庄未经兵火,依然完好无损。庄主离家多年,如今 天下大定,可以安心返乡隐居了。” 吕道玄思乡情切,听说纯阳庄尚存,不胜欣喜,说道:“这几年东漂西荡,身 心俱疲,我早已厌倦了。叶落归根,是该返乡过几年清闲日子了。”锦雯姑娘却愀 然不乐。她与天赐一别数载,相思之情日甚一日,好不容易盼来片刻相聚,不想又 要分手,难免心中依依。有心求父亲留下来,却又羞于出口。 兰若察言观色,心中了然。她也曾饱尝相思之苦,推己及人,不免动了恻隐之 心。说道:“返乡也不急在一时。我与锦雯妹子一见投缘,想留她多住些日子。庄 主就赏我个面子吧!” 张清泉也道:“现在江南刚刚平定,武林盟闻香教余孽未除,路上不太安全。 咱老哥几个都已年过半百,有今天没明天,一旦分别还不知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难 得有缘相聚,就依兰丫头多住些日子,大家叙叙旧话话家常,等路上平静了再动身 不迟。” 吕道玄本想推辞,可一看女儿急切的神色,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暗想:“罢 了,我就成全这痴丫头吧!”笑道:“张老哥盛情,小弟岂敢推却。只要张老哥管 饭,小弟便在南京住上一辈子又有何妨。”众皆大笑。锦雯姑娘更是欢喜,双目瞟 向天赐,含情脉脉。天赐正好也向她望来,四目相对,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之中。锦 雯姑娘娇羞地垂下头,芳心如小鹿般乱撞。 正在这时,那守门的大胡子军官疾步而入,拜倒于地,禀道:“宫里来人了, 请,请……。”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天赐道:“请什么?为何吞吞吐吐。”大胡子 军官见有许多外人在场,顿时醒悟,改口道:“请公子爷速速进宫。” 南京筑有宫室,体制规模大致与京师相同,天赐驻跸南京便在宫中下榻。连日 处理公务,忙得不可开交。今天好好容易偷得片刻清闲,出来料理些私事,会一会 妻子旧友,不想又让公务缠上了。天赐万分懊恼,心想:“我出来时叮嘱过小蔷小 薇,无论何人求见一概挡驾,天塌下来也不加理会。难道出了什么大事,比天塌下 来还要严重。”向张清泉等道:“圣上诏见,不容耽搁,小弟失陪。” 张清泉道:“快走,快走!你小子是个大忙人,咱们可不敢留你。”天赐一去, 张清泉俨然成为这里的主人,吩咐兰若小雪准备酒馔,招呼老哥几个入座,忙得不 亦乐乎。 天赐匆匆返回宫中,换下便装,穿戴上龙袍金冠,然后去见小蔷小薇,询问发 生了何事。 小蔷小薇见他神色焦急,忍不住笑道:“放心吧,天没塌下来。是萧公爷求见, 等在宫门外就不肯走,已经一个多时辰了。我们知道大哥很喜欢萧公爷,怕大哥心 疼,所以差人请大哥回来。” 天赐笑道:“两个鬼丫头,人不大,心眼倒不少。”心中的隐秘被小蔷小薇揭 破,他有些忐忑不安,暗想:“难道我真是很喜欢萧若男,无意中流露出来,让这 两个鬼丫头看穿了。 李天赐啊李天赐,你现在身为天子,一举一动万人瞩目。那太行双杰把你当成 好色之徒,献美邀宠。你应该引以为鉴,以后绝不能再有这类事发生。“ 情之为物,最难捉摸,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只能顺其自然。天赐想压制自己的 感情,却不知一缕情丝早已悄然萦系心头。他迫不及待地吩咐内侍传萧若男入见。 小蔷小薇偏偏会作怪,萧若男一到她们便将殿内殿外的宫娥内侍全部赶走,而后悄 然退出,掩上殿门。天赐与萧若男单独相处尚属首次,两人都有些尴尬,相对无言。 良久,天赐干咳一声打破沉默,问道:“萧卿来见朕,不知有何要事?”萧若 男道:“臣得到密报,逆贼龙在渊偕郝大鹏骆邦正日前在桐庐露面,很快又失去了 踪迹。据臣推测,他们正逃向浙南。浙南山岭连绵,易于藏匿,若不及早擒获,后 患无穷。”天赐道:“朕明白萧卿的意思,龙氏父子与卿有杀父之仇,恨不能生食 其肉。父仇当报,却要量力而行。龙在渊凶悍无比,卿非其对手。朕当派遣段护卫 程护卫去擒此贼,萧卿只管静候佳音。” 萧若男道:“当年在开封城郊,段护卫程护卫合力出手仍非龙在渊之敌,若不 是一位林姑娘以神弓神剑惊走此贼,臣等几乎命丧剑下。只有那神弓神剑的主人方 能胜过龙在渊。” 天赐心神大震,问道:“那神弓神剑的主人是谁?”萧若男道:“那人大号李 天赐,江湖人称神箭天王。臣不求陛下,只求这位李公子,请他助我擒住龙在渊, 为先父报仇。” 萧若男旁敲侧击,无异道破了天赐的真实身份,天赐有些不知所措。两人四目 相对,萧若男目光里没有丝毫臣下对君王的敬畏,只有热切的期盼,无言的恳求。 天赐只觉胸中一阵热血翻涌,抑制不住冲动,大叫道:“小蔷小薇,拿我的剑来!” 小蔷小薇应声而出,送上风雷神剑。天赐拔剑出鞘,手抚剑脊,悠悠道:“当 年我与小姐萍水相逢,蒙小姐不弃,视我为知己,赠剑订交,一诺于心。这把风雷 剑助我渡过无数次劫难,我也没有辜负小姐的厚望,数载磨砺,终于赢来天下太平。 如今我要用这风雷剑斩下龙在渊首级,以酬小姐赠剑之情。” 萧若男喜极而泣,凤目蕴满热泪,颤声道:“你……,你果真是李公子,你还 记得这些陈年旧事?”天赐道:“这不是陈年旧事,在我而言就如昨日,永远也不 会忘记。”萧若男轻声道:“我也是。”瞬时间英风尽失,螓首低垂,红晕上脸, 纯是一付娇羞的女儿态。萧若男一向豪迈洒脱,颇具男儿之风,这副神态天赐尚是 首次得见,不禁看得痴了。 小蔷小薇强忍住笑,说道:“我的好大哥,别再发呆了。你要去擒拿龙在渊, 应该尽早动身才是。这般你看我我看你,就能把龙在渊看来吗?”天赐如梦初醒, 慌忙收敛心神,板起面孔掩饰自己的失态。吩咐道:“你们两个快去给我准备行装。 我这一走说不定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你们要想办法替我遮掩。就说皇帝陛下劳累 过渡,必须蒙头大睡几天,无论何人一概不见。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处理,不必禀 奏。”小薇道:“大哥尽管放心,保证不会走露风声。你一走这座殿宇就是禁地, 谁敢闯进来打扰皇帝陛下的好梦,本公主砍他的脑袋。” 事不宜迟,早点动手便多几分把握追上龙在渊。天赐换上便装,偕萧若男从后 门出宫,赶往镇国公府。萧若男入后宅更衣,出来再看,只见她穿一深蓝缎骑装, 白绢包头,背插长剑,俨然是一位刚健婀娜的武林侠女,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女将军。 两人并骑出城。天赐逃出令人气闷的宫廷,仿佛又回到了旧日的江湖生涯,恰 似飞鸟脱樊笼,蛟龙归大海,仰天大笑道:“我神箭天王李天赐终于复入江湖了。” 萧若男道:“可惜不出十日又得返回宫中,收拾起壮志豪情,继续做你的皇帝。我 始终不明白,你究竟是李公子,还是当今天子。”天赐笑道:“我当年是李天赐, 如今依然是李天赐,只不过机缘巧合做了几天皇帝而已。萧姑娘,你是何时窥破了 我的身份?” 萧若男白了他一眼,说道:“第一次见面我就起了疑心。后来你箭毙龙在田, 又见到你腰间佩戴着风雷神剑,我就更加肯定了。可是你太会装模作样,每次相见 都是一付冷面孔,道貌岸然,望而生畏,所以我始终没敢说破。” 天赐叫道:“冤枉,冤枉!哪有这回事,我也是无可奈何。每次相见都是在朝 堂之上,众目睽睽。那些道学先生专会无事生非,我一旦道破真情,势必卷起轩然 大波,难以收拾。 如果是单独相处,我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雌威,欺骗你萧大将军。“ 萧若男嗔道:“油嘴滑舌!”扬起马鞭,作势欲打。天赐叫声“厉害”,催马 就逃。萧若男随后紧追,快如风驰电掣。天赐的老伙伴小黑与萧若男所乘的白马都 是万中选一的神驹,这一追一逃直奔下百里开外。两人收住坐骑,缓缓而行,一路 谈笑,乐也融融。 天赐与萧若男星夜兼程,第二天薄暮赶到桐庐。官军砥定江南未久,各州县地 方官尚未到任,由驻防的官军维持治安,清剿流寇。武林人士大多停止活动,以免 招惹是非。天赐与萧若男并辔入城,鲜衣怒马,俨然是一双江湖豪客,引人注目。 萧若男捕风捉影,只凭一份密报就千里迢迢追到桐庐,龙在渊却早已鸿飞冥冥, 去向不得而知。萧若男没有江湖阅历,如何探询龙在渊的下落,她束手无策,全靠 天赐拿主意。两人招摇过市,在一处门可罗雀的小客栈前停下来。也许是生意太清 淡的缘故,客栈里的伙计一个也不见,只有掌柜的伏在柜台上鼾声如雷。 天赐一脚踢开大门,大叫道:“掌柜的,生意上门了。”嗓门大得象炸雷,马 鞭敲在柜台上,砰砰作响。那矮胖的中年掌柜一惊而起,圆圆的白脸上迅即堆满了 笑容,问道:“大爷,您要住店吗?”天赐怒道:“废话!这小小的桐庐城连个驿 站也没有,太爷不住客栈难道要睡在大街上。你这混蛋快给太爷找间上房,再罗罗 嗦嗦当心太爷拆掉你这鸟店。他奶奶的,从南京一路过来,跑断了两条腿,武林盟 的龟孙子却一个也没抓到,真他娘得邪门。” 天赐装得象凶神恶煞,那掌柜的吓得体似筛糠,只当是从南京来的公差,万万 得罪不得。 慌忙吩咐伙计引天赐去上房,端茶送水,招待得殷勤周到,不敢稍有马虎。 这间上房名为上房,实则只是一个单间,陈设十分简陋,一副桌椅,一张木床, 别无它物。萧若男盯着这张窄小的木床直发愁。床是一张,人却有两个,怎么个睡 法?一想到夜里的尴尬,她身上就起了异样的变化,芳心突突乱跳,羞不可抑。天 赐的目光似乎也有几分暧昧的意味,令她不敢正视,垂下螓首,声如蚊蚋,问道: “那掌柜的是个老实人,你为什么要吓唬他?” 天赐道:“你走眼了,那掌柜的是个精明的老江湖,害怕的神情是装出来的。 这座客栈十有八九是武林盟的一处联络站,我故意露出风声,今夜必有人摸进来探 咱们的海底。你只管放心休息,我来值夜,好歹捉一两个毛贼,缉拿龙在渊就有线 索可循了。” 萧若男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来是错会了天赐的意思。她神色逐渐恢复正常,问 道:“武林盟早已冰消瓦解,缉拿漏网余孽也不必你亲自出马,与龙在渊也扯不上 关系。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天赐道:“表面上武林盟已不复存在,事实上各地的潜势力仍然根深蒂固,只 不过暂时停止活动而已。通都大邑朝廷尚且无法完全清除武林盟的实力,桐庐只是 个偏僻的小县,天高皇帝远,朝廷更是鞭长莫及。龙在渊曾在此地露面,一定逃不 过武林盟眼线的监视。这些地头蛇消息灵通,比朝廷密探强上百倍,顺藤摸瓜,不 愁找不到龙在渊。”萧若男喜上眉梢,笑道:“天高是不错的,皇帝远却未必尽然。 你这位皇帝陛下不是已经驾临桐庐吗?” 用罢晚饭,已经是初更时分。萧若男连日奔波,十分疲乏,却不想上床休息, 缠着天赐东拉西扯,讲些无足轻重的闲话。天赐知道她这是害羞,说道:“若男, 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还要赶路。我不放心让你独居一室,所以只要了一个 房间。出门在外,随遇而安,不能过于讲究,只好委屈你一夜了。”萧若男轻笑道 :“劳皇帝陛下为我守夜,有什么好委屈的。”扭扭捏捏脱下小蛮靴,和衣钻入被 中。天赐吹熄灯烛,搬来一张椅子,在床边打坐,不多时便入定了。 萧若男辗转反侧,久久无法成眠。与一个男子同室而居,这新奇的感觉令她有 几分兴奋,又有几分惶恐。夜风送来隐约的更鼓声,夜色已深。萧若男睁眼偷窥, 朦胧的月光洒在床前,只见天赐瞑目打坐,宝相庄严。萧若男轻声问道:“李大哥, 你睡着了没有?” 天赐双目忽开,亮晶晶似两点寒星,笑道:“我正在守株待兔,兔子不来我就 不能睡。 你放心睡吧,明早醒来一定有好消息告诉你。“萧若男拥被坐起,关切地问道 :”你不想休息一会吗?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不如我来守上半夜,你来守下半夜 好了。“天赐调侃道;”我看你不是睡不着,而是怕我不规矩。放心吧,我这人是 个鲁男子,面对绝色佳人也不会动半分邪念。“ 萧若男被天赐道破心事,不禁有些羞恼,嗔道:“胡说八道!你一登基就迫不 及待遴选秀女,三宫六院,嫔妃盈千,你会是鲁男子?鬼才相信。”天赐叫道: “冤枉,天大的冤枉! 那可不是我干的。当时我正在逃避朝廷的追捕,被你萧大小姐当成是天人山的 山贼,几乎命丧剑下。我也许算不上鲁男子,但至少不是好色之徒。“ 萧若男轻轻抚摸自己的面颊,幽幽道:“我是不是生得很丑?”月光之下,只 见她粉白的娇靥如同无暇的美玉,清澈的大眼睛象一泓深潭,真可称得上美绝尘寰。 天赐怦然心动,由衷赞道:“你是天仙化人,神仙见了也会动凡心。快睡快睡,再 罗嗦个没完我可要点你的睡穴了。点一位大美人的睡穴,我还真有些心疼下不了手。” 扶萧若男躺倒,轻轻拉上被子。 萧若男心里甜甜的,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天赐也随之入定,功行全身,耳目通灵,百丈之内的风吹草动清晰可闻。也不 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猎猎衣声,有夜行人窜上了对面的屋脊,伏身屋 脊之后。天赐暗喜,心想:“这厮武功不弱,我找对了门路,今夜必有收获。”凝 神戒备,只等那人摸进来便出手擒拿。 那夜行人十分谨慎,似乎是在窥探院里的动静,迟迟不敢有所举动。又过了一 会,夜行人弹出一枚小石子,啪地一声打在窗棂上。萧若男睡得不沉,一惊而起, 天赐忙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那夜行人意在引他出去,他却不放心萧若男,怕中调 虎离山之计。暗道:“咱们比一比耐心,看谁先沉不住气。” 那夜行人又接连打出两枚石子,仍不见房中有什么举动,果然沉不住气了。低 低打了声呼哨,又有两名夜行人跃上屋脊。三人低声计议,一人道:“这一双狗男 女睡得象死猪。老赵,你说怎么办?”那老赵道:“傅老弟在此把风,我和周老弟 下去把他们捉出来。” 听到这三人的称谓,天赐心中一动。这功夫两个夜行人跃到房门前,拔出短刀 挑开门闩,轻飘飘跃入房中。天赐象一头伺食的豹子,一跃而起,出手如电,两名 夜行人的蒙面巾应手而落。双方这一朝相,同时惊呼出声:“周大哥,赵大哥!” “李老弟!”原来这两个夜行人是老朋友周天豪赵连城,那屋脊上把风的傅老弟不 问可知是被戏称为黑脸小鬼的傅青山。 天赐点起灯烛,老友相见,格外亲热。傅青山跃下屋脊,一捶天赐的肩头,大 笑道:“好兄弟,原来你没有死。”房间里有了外人,萧若男慌忙蹬靴下床。周天 豪知道天赐娶过亲,见他与萧若男同室而居,还当是另结的新欢。男子汉三妻四妾 平常得很,周天豪也不以为异,笑眯眯问道:“老弟,这一位是新娶的弟妇吗?” 天赐未及回答,萧若男却抢着道:“小妹萧若男,天赐没少向我提起三位大哥。” 大大方方依偎在天赐身侧,称呼中透着亲热,仿佛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萧若男率铁骑横扫大江南北,所向披靡,声威如日中天,在武林盟诸公心目中 有如凶神恶煞一般。周天豪等听她报出名号,同时变色,惊道:“你是镇国公萧若 男!”心中万分惶恐,几乎要拔脚逃走。 天赐笑道:“她虽是镇国公,官高爵显,却要听从小弟的管束。三位大哥是小 弟的朋友,她恭敬尚且不及,岂敢稍有得罪。”周天豪大放宽心,他是个纠纠武夫, 不善心机,自然悟不到天赐话中深意。大笑道:“有理有理!这叫做夫唱妇随,老 弟好福气,真让我老周羡慕。 你和弟妇千里迢迢跑到这穷乡僻壤,究竟是来干什么?总不会是来游山玩水吧。 “ 天赐道:“一来是在官场里闷得久了,出来散散心。二来是陪若男追拿龙在渊, 报杀父之仇。听说龙在渊数日前曾到过桐庐,周大哥可有耳闻?”周天豪道:“岂 止耳闻,彼此还打过交道。龙在渊这混蛋大约是想逃往浙南,却不识得路径,派郝 大鹏骆邦正出来交涉。这两条走狗投了新主子,趾高气扬,口口声声要咱们三个去 当向导,借助咱们与浙南的武林人士拉上关系。他娘得什么玩意!咱们看风色不对, 给他来个溜之大吉,足足躲藏了三天,龙在渊找不到人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天赐喜道:“周大哥说龙在渊刚逃走不久?”周天豪道:“不错,就是昨天走 的。听那两条走狗的口气似乎是想出海,问咱们有没有水道上的朋友。咱们水道上 的朋友是不少的,却不想帮这三个混帐王八蛋。”天赐惊道:“这混蛋居然想逃到 海外去,麻烦大了!果真让他得逞,若男的大仇找谁去报?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 得动身。” 周天豪道:“要不要咱们三个帮忙?浙南一带咱们很熟,朋友也多。论武功咱 们斗不过龙在渊,打探消息追查线索尚能胜任。”天赐道:“浙南一带我也不算陌 生,不必劳动三位大哥,只我和若男足矣!三位大哥躲躲藏藏也非长久之计,我看 不如去南京投案。司马小姐和钟长老诸葛长老都在南京,旧日的兄弟投奔者甚众。” 周天豪等均面有难色,赵连城道:“只怕朝廷会追究我等反叛之罪。去南京容易, 再想出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天赐笑道:“小弟敢担保朝廷不会追究。大乱方平,人心思定。朝廷旨在安抚 民心,只要前往投案便是良善子民,除龙在渊等罪大恶极者,其余皆可赦免。三位 大哥如果还不放心,小弟让若男修书一封,到了南京谁敢不买账?见到司马小姐, 切记不可透露曾见过小弟,千万千万!” 周天豪瞟了一眼萧若男,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对你一往情深,你不想见见她?” 天赐苦笑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丫头太霸道,小弟吃足了苦头,时隔三年 仍然心有余悸,不想再自找没趣。” 送走周天豪三人,萧若男与天赐单独相对,神情透出几分异样,脸颊微红,轻 声问道:“周大哥误认我是你的妻子,你为什么不否认?”天赐道:“我能否认吗? 咱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虽说问心无愧,别人却不会这么想。我一否认岂不让周大 哥他们笑话。”萧若男略感失望,问道:“只有这个原因吗?”天赐笑道:“还有 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是求之不得,正中下怀,当然不愿否认。你不也默认了吗?” 萧若男又羞又喜,狠狠白了天赐一眼,佯嗔道:“见你的大头鬼!自作多情。” 天赐大笑道:“事到如今,你赖帐也没用。洞房花烛夜,一刻值千金。我等不及了。” 抱起萧若男,平放在木床上。萧若男又惊又慌,紧闭双目,不知所措。天赐怔怔立 在床前,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为她掩上被子,柔声道:“若男,不要胡思乱 想,乖乖睡吧!” 翌日两人早早登程,马不停蹄赶往浙南。经过周天豪等悉心指引,行事方便多 了。每到一处便依周天豪所授方法与地头蛇取得联络,打探消息。一路寻踪觅迹, 这一天终于赶到了雁荡山。 雁荡山是天赐的旧游之地。当年他曾在此与东方老道追逐多日,跑遍了这里的 山山水水,最后跳涧诈死。又曾在沧海书阁读书半载,与紫箫姑娘琴箫唱和,机缘 巧合练成了绝世神功。 往事悠悠,历历在目。他与紫箫姑娘匆匆相识,又匆匆分手,伊人的倩影却始 终萦绕在他的脑海,刻骨铭心。也许是曾在琴箫声中互通心曲,结下了不解之缘。 也许是送别的那一幕,紫箫姑娘真情流露,纯和自然,不带分毫世俗儿女的矫揉造 作,洒脱地道别,使他永难忘怀。 他催马信步而行,无意中走上了通往沧海书阁的山路。 天赐只顾想心事,闷声赶路。萧若男却忍不住了,问道:“李大哥,咱们这是 去哪里?” 天赐笑道:“去一个你曾去过的地方。咱们快到海边了,你听!这是海潮声, 我仿佛已经闻到了海风的气息,多熟悉,多亲切!”萧若男喜道:“我想起来了, 这条路通向沧海书阁。 大哥,你也去过沧海书阁?“天赐道:”我曾在沧海书阁逗留半年有余,读书 下棋,优哉游哉。这是我一生中最逍遥的一段时光。“ 萧若男笑道:“你一定见过紫箫姑娘,她是不是很漂亮?你是不是很想她?” 天赐道:“我确实忘不了她,这与漂亮不漂亮无关。她琴上的造诣令人叹服,若不 是她悉心引导,我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谈笑间走出山路,到达海边,视野顿时开阔,海风清凉,涛声阵阵,令人心旷 神怡。两人沿海岸策马狂驰,好不惬意,不知不觉中沧海书阁悠然在望。 行到近处,两人骇然变色,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昔年美仑美奂,画栋雕梁的 一座座亭台楼阁,不知被何人放了一把大火,化为一片断壁残垣。火劫过后不久, 余烬仍在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两人跳下坐骑,冒烟突火踏入废墟,沿着石 级向上走。只见那座巍峨的藏书楼也没能逃过火劫,楼中的珍本藏书只怕也尽数付 之一炬了。天赐又惊又痛,大叫道:“这是谁干的?乐老伯,紫箫姑娘,你们在哪 里?” 忽然,一缕箫声随风而来,曲调缠绵低徊,时断时续,正是那一首天赐常吹的 《引凤》。 “这一定是紫箫姑娘,她内力进境好快,已经能吹奏紫玉洞箫了。”伊人无恙, 天赐大喜过望,循箫声寻去。只见海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临海抚箫,背 影纤弱孤单,箫音凄楚苍凉。天赐心中一酸,轻声唤道:“紫箫姑娘。” 箫声嘎然而止,那女子转过身,果然是紫箫姑娘。她神情凄苦,面色憔悴,秀 目泪光隐隐,惊喜之色一闪即逝,只叫了声:“若男姐,李公子!”扑到萧若男怀 中,放声大哭。天赐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问道:“紫箫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乐老伯呢?” 紫箫低泣道:“家父遇害了。昨天有一个姓龙的带着两名随从登门造访,自称 在山中迷路,家父好心留下他们款待。谁想这恶贼发现阁中藏书,马上翻脸相向, 将武功密笈抢掠一空,放火焚烧书阁,杀害了家父。我得到消息出来抢救却迟了一 步。这恶贼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刀,我敌他不过,拼死逃出,眼睁睁看着书阁化为 灰烬,听任杀父仇人扬长而去,无力阻拦。我真没用,白练了十几年武功。 天赐目龇欲裂,切齿道:“是龙在渊!紫箫姑娘,告诉我,他逃到何处去了?” 紫箫道:“他夺了一条渔船出海去了。”萧若男心凉半截,悲呼道:“苍天无眼, 让这恶贼逃掉了。” 大海茫茫,何处寻觅仇人踪迹?二女同病相怜,相拥而泣。 天赐道:“这厮残忍狠毒,毫无人性,让他活在世间,不知又要害死多少无辜。 若男,紫箫,咱们也找船出海。这厮逃到天尽头,咱们就追他到天尽头,不取其性 命决不罢休。” 三人沿海岸寻去,在一个傍海的小渔村找到了一条渔船。昨日龙在渊在村中夺 船,胁迫船主驾船出海,村民已成惊弓之鸟。那船主是个中年汉子,生得人高马大 却胆小如鼠,见天赐与萧若男携带利刃,还当是龙在渊的同伙,惊得脸色煞白,嗫 嚅道:“小人不想出海,大爷另外找人吧。” 船主操一口本地土音,天赐听的胡里胡涂,莫名其妙。紫箫姑娘却听懂了,也 用土音道:“我是沧海书阁乐老先生的女儿,昨日家父被那夺船的恶贼害死。这两 位都是威震天下的大侠客,助我出海追杀仇人。请大叔务必帮忙,事后重重有谢。” 船主一听有谢,乐得眉开眼笑,拍着胸脯道:“大家都是乡邻,人不亲土亲,哪有 不帮忙的道理。我沈老大人称浪里钻,论使船的手段在本村数一数二。那被劫走的 田老四比我差远了,包管追上他们,没问题。” 这沈老大的确没有吹牛,操舟之术十分高明,将渔船驶得箭一般快。可是大海 比不得陆地,无道路市镇可循,茫无边际,想找一条小船谈何容易。一连三日,毫 无收获。眼看着船上的淡水食物即将告罄,沈老大便想返回,若男紫箫也有归意。 天赐夸下海口,不杀龙在渊誓不罢休,岂能无功而返,许以重酬,劝说沈老大再寻 一日。 时至午后,天色忽变,阵阵浓云从天边翻卷而来,风势逐渐加强,渔舟颠簸得 厉害。沈老大脸色惨白,惊道:“我的老天,风暴来了!”天赐道:“老兄人称浪 里钻,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这点小风浪不在话下。”沈老大道:“李爷,您不识得 厉害。这才刚刚开始,等一会风大起来,浪头高得象小山,钢铁也打烂了,何况这 只小木船。咱们完了。”天赐道:“生有时,死有地,叫天没有用。这一带海岛不 少,或可躲避一时。老兄,我来帮你。”沈老大精神稍振,调转船头,向来路驶回。 天无绝人之路,很快便找到了一个荒僻的小岛,远远可见葱翠的林木之中隐隐 有烟火之光。沈老大喜道:“李爷请看,岛上有人。”船行到近处,只见海湾里泊 着一条渔舟,随风浪时起时伏,舟上空无一人。沈老大更喜,叫道:“这是田老四 的船。” 被劫走的船在这里,龙在渊一定也在岛上。皇天不负苦心人。天赐大喜过望, 弃舟登岸,命沈老大看守船只,与若男紫箫向火光方向摸去。 林中的空地上正有三个人围坐篝火旁烤鱼食用。赫然是龙在渊与郝大鹏骆邦正。 另有一个褐衣赤足的瘦小汉子瑟缩一旁,大约就是田老四。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若男紫箫便要跳出去动手。天赐低声叮嘱道:“这厮闪电刀厉害,由我来对付。你 们收拾那两个走狗。”大踏步走出树林,笑道:“龙三公子,别来无恙乎!” 天赐语调平和,但在龙在渊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惊而起,骇然变色。手按 刀柄,凝神戒备,沉声喝道:“姓李的,你来干什么?”天赐笑道:“咱们两个是 天生的冤家对头,交手数次却一直没能分出高下。龙三公子即将远走异域,今后也 许不会再有比试的机会,岂不令人遗憾。李某特来送行,与三公子一决雌雄。” 天赐气定神闲,龙在渊心胆皆裂,孰强孰弱洞若观火,何须比试。龙在渊冷汗 涔涔而下,说道:“龙某自认不敌,远遁海外避祸。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想 赶尽杀绝,未免太不讲道义吧。” 天赐冷笑道:“你龙在渊也知道什么叫道义,奇闻奇闻!贤父子兴兵造反,流 毒中原,为逞一己私欲,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如今你父兄皆亡,也算付出了代价, 这且不必再提。 乐老先生不过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乡间隐者,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他性命, 只此一罪便死有余辜。大丈夫敢做敢当,你有闪电刀在手,尚能一搏,何必自贬身 价,向仇敌屈膝求饶。“ 龙在渊脸色铁青,步步后退,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忽然,他疾掠到田老四身后, 提起田老四的衣领,将闪电刀驾在后颈,大叫道:“姓李的,放我一马,否则我一 刀宰了他。你以侠义自居,不会看着他因你而死吧?” 这一手太出人意料,谁能想到一个武林高手会施展如此下作的手段。天赐又惊 又怒,厉声喝道:“放开他,李某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接得下李某三剑, 李某就放你走,前仇一笔勾销。否则李某剑出无情,你绝难逃生。”龙在渊狂笑道 :“你想的美!现在必须听我的,快快让路,放我上船,不许追赶。这田老四尚有 大用,我不会杀他。如果你想让他死,简单得很,龙某一刀砍下,一了百了,决不 拖泥带水。害死一个无辜的船夫,你会一生负疚。 姓李的,我没说错吧?“ 君子可欺之以方,天赐欲不顾一切拔剑动手,但一看田老四惊骇欲绝的神情, 于心不忍,一番内心交战,终于无可奈何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龙在渊挟持田老四 上了渔船。郝大鹏骆邦正解开船缆,随后跃上,扯起帆篷,离岸而去。龙在渊万分 得意,大笑道:“不劳远送,后会有期。龙某向你保证,不杀这田老四,够义气吧?” 萧若男气的娇躯乱颤,急道:“大哥,就这么放他走了?”天赐没有回答,注 目远去的渔舟,口唇微微蠕动,却无声音发出。紫箫姑娘是行家,知道天赐是在施 展千里传音的绝技。 她道:“姐姐别着急,他逃不掉的。你看,有变化了。” 只见远去的渔舟上果然发生了变化。掌舵的田老四乘龙在渊不备,忽然翻身跃 入海中,潜行至十数丈外方浮出水面,向岸边游回。渔舟无人操纵,在原地兜圈子。 龙在渊鞭长莫及,望洋兴叹,急得大骂不已。郝大鹏骆邦正相互一递眼色,也乘机 跃入海中,却不急于逃走,潜游到船下,用佩剑将船底凿穿。海水汩汩涌入船舱, 渔船渐渐倾斜,沉入水中。 龙在渊不识水性,被这出乎意料的变化惊呆了。直到海水浸到足踝,他陡然清 醒,疯狂地扑向船桅,举掌猛劈。救命的船桅尚未到手,渔船忽然倾覆,将他摔落 水中。他手足乱抓,却抓不到借力之物,只发出几声绝望的惨呼,便沉入海水,再 也没有露出头。郝大鹏骆邦正在沉船处游了几圈,确认龙在渊已经溺水而死,方向 岸边游回。 若男紫箫目睹仇人葬身大海,又是喜慰,又是惊诧。萧若男扑入天赐怀中,甜 甜笑道:“大哥,那两个走狗为什么会忽然翻脸?你刚才向他们说了什么?”紫箫 不如萧若男大方,只是亲昵地依偎在天赐身侧,目光中柔情无限。 天赐揽住二女纤腰,笑道:“我对他们说:龙在渊天性凉薄,跟着他是死路一 条。只要杀掉龙在渊,我便饶他们不死。中原花花世界何等快乐逍遥,何必去蛮荒 异域受苦。龙在渊一生害人,今日终于为人所害,神龙归海,葬身鱼腹,死得其所, 可称无憾。” 这时田老四等相继游上岸。郝大鹏骆邦正一脸的谄谀之色,打躬作揖前额几乎 触到膝盖。 郝大鹏解下背上的包裹,双手捧上,赔笑道:“李公子,郝某幸不辱命,已将 龙在渊溺死。 这是龙在渊自武林盟劫夺的不义之财,请公子过目。“ 天赐不假辞色,冷冷地接过包裹。奇珍异宝他见得多了,也不觉有什么稀罕, 随手捡出两颗浑圆的大珠,交到田老四手里,说道:“毁了田老兄的船,我很抱歉。 这两颗珠子算做赔偿,请田老兄笑纳。”这大珠价值不菲,足够打造十来条渔船, 田老四因祸得福,称谢不已。天赐又道:“紫箫,这两个恶贼是杀害乐老伯的帮凶, 交给你了。” 郝大鹏骆邦正骇然变色,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哀号道:“李公子,你答应 过不杀我们的。您老开恩,高抬贵手。”天赐冷冷道:“我答应不杀你们就不杀, 紫箫姑娘为父报仇,却与我无关。二位卖友求荣,杀害同袍兄弟之时,可曾想过高 抬贵手吗?”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背后传来两声惨号,二贼被紫玉洞箫敲破头颅, 当即毙命。 天色渐渐转暗,酝酿已久的大风暴终于来临,风急雨骤,浊浪滔天。大家找到 一处洞穴躲避风雨。翌日清晨,风收雨止,旭日东升,晴空万里。若男紫箫携手出 洞,深深吸一口清爽的海风,一身的轻松。 若男道:“大仇已报,我和大哥该回南京了。妹妹,你也随我们一起走,好吗?” 紫箫姑娘幽幽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继承父志,重建沧海书阁,不能让他老 人家一生心血付诸东流。”若男笑道:“看样子姐姐的面子还不够大。大哥,看你 的了。” 若男说得太露骨,天赐脸皮虽厚,也不禁为之一红。说道:“乐老伯毕生的心 愿就是藏尽天下奇书,沧海书阁一定要重建。你一个姑娘家却有诸多不便,不如随 大哥回南京,此事容待后议,大哥一定会尽力的。”紫箫双颊羞红,垂首无语。天 赐急道:“紫箫,难道你不愿意?”若男笑道:“傻子!不说就是默许了,再问下 去,当心紫箫妹妹恼你……,格格! 恼你不解女儿家的心事。“天赐恍然大悟,心痒难搔。紫箫头垂得更低,脸颊 也更红了。 一年之后,沧海书阁开始动工重建。此事出于天子的旨意,由朝廷批拨银两, 各地方官不敢不尽力。雷厉风行,沧海书阁很快便恢复了旧日的气象,藏书之丰更 胜从前,成为天下读书人向往之地。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自各地反叛相继平息,天子起驾返回京师。三年励精图 治,天下承平,海内无事。 这一日天赐在宫中百无聊赖,诏请孟文英入见,在后苑假山上的御景亭摆下棋 枰,下棋取乐。孟文英恭敬拘谨,心事重重。天赐心在局外,神思不属。这一局棋 下得平平淡淡,兴味索然。大约走了两百余手,双方各围各的地域,未经大战棋局 便结束了。 天赐推枰而起,笑道:“孟卿好棋力,朕输了。”孟文英连忙起身肃立,口称 不敢。天赐道:“孟卿请坐。朕叫你来还有一件要事。朕有一小妹,年齿已长,尚 未字人。听说韦应麟也未婚配,他二人年貌相当,堪为佳偶。卿与韦应麟交情不薄, 能否代为作伐?” 孟文英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公主殿下?”天赐笑道:“孟兄何必跟 老朋友装胡涂。我只有一个妹妹,闺名小慧,相信孟兄不会不知。我的真实身份相 信孟兄也不会猜不出。”天赐改变称呼,道破机关,孟文英却不敢相认,心怦怦乱 跳,说道:“陛下乃先皇裔胄,当今天子,臣焉敢妄猜。公主殿下的亲事臣一定尽 力。” 天赐摇头叹息,怅然若失。两人本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自幼一同长大,无话 不谈。如今一个是君王,一个是臣下,身份所限,无形中产生了隔阂,只怕再难找 回昔日纯真的友情了。 正在这时,忽见大太监余广登上假山,禀道:“启奏陛下,鸿胪寺陆大人昨夜 暴病身亡,临终时留下书信一封,请陛下御览。” 陆鸿儒病逝!这噩耗来得太突然,天赐又是悲伤,又是惊诧。拆开书信一看, 其中所言不外乎病势日渐加重,自知不久于人世,无法侍奉陛下,求陛下恩准妻儿 扶柩还乡云云。天赐陡生疑念。陆鸿儒正值壮年,一向无甚疾病,怎么可能一夜之 间就病故呢?天赐换上便装,只带孟文英一人,前往陆府吊唁,以求解开心中的疑 团。 御驾亲临,忙坏了陆府上下人等。陆夫人偕幼子出来叩谢圣恩。天赐留心观察, 母子二人的悲凄之色似乎不象是装出来的。到灵前上香致祭,运功默察棺木,棺中 似乎也不是空的,只可惜不能打开看看。天赐心想:“陆兄难道真的亡故了?令人 难以置信。他智计百出,如果想诈死我也看不破。”祭奠完毕,一路返回宫中,左 思右想,始终无法释怀。 正行走间,迎面大摇大摆走来一人,破衣芒鞋,披头散发,一脸的泥垢。肩上 斜挎着一面渔鼓,载歌载行,歌曰:“张良辞汉全身计,范蠡归湖远害机,乐山乐 水总相宜。君细推,今古几人知?”擦肩而过,歌声鼓声随之远去,消失在人丛之 中。 天赐细细琢磨歌中意味,顿时憬悟,暗叫道:“这是陆兄,错不了!”回头再 去寻找,陆鸿儒却已杳无踪迹。天赐暗自叹息:“陆兄走了,这是来向我辞行的。 来的清楚,去的明白,足见坦诚。他把我比做寡恩无义的勾践,屠戮功臣的刘邦。 唉!难道我做了皇帝,朋友之间便不能如从前一般推心置腹,赤诚相待?”回想起 方才孟文英的态度,天赐心中更为怅惘。也不想再回宫中,径自前往他假扮道士时 居住的那所宅第,去寻妻子兰若。 兰若见丈夫郁郁不乐,问起缘由。天赐一一相告,叹道:“朋友之间要相互信 任,相互体谅,我不怪他们。谁让我自找苦吃,鬼使神差当上这无聊之极的皇帝。 皇帝是不能有朋友的。” 兰若幽幽道:“皇帝只有忠于他,敬畏他的臣子,没有朋友,甚至……,甚至 也不能有妻子。我真怀念在兖州那段日子,只有那时你才是真实的。现在却象一个 高高在上的天神,可望而不可及。” 天赐深情地握住妻子的双手,说道:“兰若,这几年让你受苦了,我很抱歉。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稍做安排,你我便回乡隐居,回我们的家。那时我就不再是天 神,而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好丈夫。” 兰若喜道:“我等你这话等了好久。可是你走得掉吗?太后群臣不会阻拦吗?” 天赐道:“陆兄提醒了我。他能诈死而去,我为什么不能?太后群臣想阻拦也阻拦 不住。” 兰若道:“将万里江山,千斤重担交与他人,你放心得下吗?”天赐道:“朝 中有孟文英宓日华王致远严梦熊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千斤 重担让他们去挑,我已经累了。” 兰若道:“你抛得下宫里安逸的生活,抛得下炙手可热的权位吗?”天赐道: “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何足惜哉!” 兰若道:“你抛得下后宫三千粉黛吗?”天赐笑道:“她们几千人加起来也比 不上你一分半分,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兰若笑道:“别说得太满,象小蔷小薇若男紫箫这些爱你敬你的姐妹们,你也 抛得下吗?”天赐哑口无言,脸上掠过一片阴云。 兰若笑道:“我的傻哥哥,不用担心。我不是醋娘子,舍不得抛下,就带她们 一起走好了。” 天赐大喜,一把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轻轻亲吻她吹弹得破的脸颊。阵阵体 香沁人心脾,丝丝秀发撩人心意。天赐陶然欲醉,俯在她耳畔轻笑道:“我李天赐 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娶到你这样美貌贤淑,温柔体贴的好妻子。” 这一年的秋天,皇帝晏驾。噩耗传出,朝野皆惊。皇帝春秋正盛,为何突然病 亡,令人费解。国不可一日无君,年仅六岁的皇太子登基,生母吴皇后成为太后。 内有吴太后抚养幼君,外有群臣尽心辅佐,天下太平,万民乐业,并未因先皇之逝 生出波乱。 同年冬,前任兖州知府李大人之子李天赐偕家眷返乡定居,全城为之轰动。距 李大人遇害时隔八九年,合府百姓仍没有忘记这位爱民如子的青天父母。天赐家门 前终日车水马龙,本地士绅,当年学友,乃至知府知县大人纷至沓来,应接不暇。 天赐忙于应酬,很快就厌倦了。在城里住不多久,便在城西滋阳山下购置了几 顷田地,隐居乡间,耕读为乐。旧日的江湖朋友得知天赐下落,相继前来探望。谈 及叱咤风云的江湖岁月,卧龙山庄闻香教武林盟的兴衰,言下颇多感慨。问及天赐 这几年的行踪,天赐含糊带过,付之一笑。 又是一年春暖,园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天赐偕众妻子置酒赏花为乐。席间 秀雅奏琴,紫箫吹箫,天赐击盏歌曰:“隐乡间而高卧兮,远江湖之嚣嚷。弃宝剑 于尘蠹兮,恋桃李之芬芳。奏琴箫而高歌兮,醉美酒之醇香。揽佳人于左右兮,乐 艳福之永享。”众女大嗔,齐声喊打,闹成一团。只有映雪愀然不乐。 小薇已经是成熟的少妇,却仍不改顽皮本性,问道:“姐姐何故不乐?是不是 想念世平了?大哥也真是的,将世平丢在京里,自己担不了的担子却要交给一个孩 子,太狠心太绝情。 我代姐姐打他一顿出气。“ 天赐黯然道:“我也一样舍不得,可是我们还应该想一想太后的心情。我诈死 而去,她老人家却不知真情,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会何等悲伤。有世平在她身边, 或者能稍稍抵消丧子之痛。” 众女深以为然。小蔷道:“最苦的是明霞姐。她一个人留在宫里照顾世平,太 后这付担子可不是好担的。”映雪垂泪道:“皇帝可以诈死,皇后自然也可以诈死。 过几年世平长大了,大哥会设法接她出来的。我却永远也见不到世平了。” 小薇笑道:“见不到世平又有什么关系,姐姐可以再生一个小世平。山人掐指 一算,今夜就是吉期,来年必有喜讯。大哥,你说是不是?”一句话羞红了两张脸, 一场小风波消于无形。 正说笑间,忽见侍女凝霜匆匆而入,说道:“姑爷,庄门外来了两位客人,一 个长脸汉子自称姓欧,一个年轻女子自称姓司马,指名道姓要见您。”兰若道: “姓司马的年轻女子一定是司马玉雁,那姓欧的又是何人?”锦雯喜道:“一定是 欧大叔,以前是我家的大管家。 我去请他们进来。“ 天赐神色紧张,慌忙阻止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她进来我可要逃走了。” 兰若笑道:“咱们庄上正好缺少一名管家,这位欧大叔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何不 见?司马姑娘又不是吃人的老虎,看把你吓得,脸都白了。”天赐苦笑道:“她不 是吃人的老虎,却比老虎可怕一百倍,一万倍。一旦让他缠上身可就再也甩脱不得 了。” 秀雅笑道:“为什么要甩脱?司马姑娘对大哥一往情深。我在武林盟时若非司 马姑娘照应,只怕早就遭了司马玉麒的毒手。她这是爱屋及乌,用情之深,大哥能 不动心吗?我看还是见见为好。” 小蔷小薇道:“不能见。她是个疯女人,又凶又野,又刁又蛮。大哥在武林盟 时没少受她的气,老命几乎送掉。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我们的迷香已经用光了, 她一旦发起疯动刀动剑,谁来应付?” 若男奇道:“我曾在两军阵前与她交过手,脾气有点大是不错的,其它都挺好 的吗,怎么会是凶野刁蛮的疯女人?” 映雪掩口笑道:“那次在竹园门前她得知大哥的死讯,伤心欲绝,一定要杀我 报仇,看样子真的很喜欢大哥。这几年屡经挫折,脾气或许会有所改变也未可知。 她如果不再向我递剑,我就同意大哥见她。” 锦雯道:“当年在武林盟我和她有过交往。那时武林盟兴兵造反,占据江南, 显赫一时。 她是武林盟的公主,不乏佳子弟追逐裙下。她始终不假辞色,始终念着大哥, 算来足足等了五六年,这次又千里迢迢寻来。将心比心,咱们不应该拒人于千里之 外。“ 紫箫笑道:“你们说多少都不顶用,见不见全在大哥。大哥如果喜欢司马姑娘, 咱们拦也拦不住。大哥如果不喜欢,咱们强迫也没有用。兰姐姐,你说对不对?” 兰若故意板起面孔,说道:“这是当然。自己惹下的麻烦应该自己解决,咱们 可帮不上忙。” 众女各抒己见,这个说见,那个说不见,各有各的道理。天赐左右为难,有苦 说不出,究竟见还是没见不必细表。只说天赐一家在兖州定居,其后子孙繁衍,李 氏成为当地一大旺族。李氏后人或务农或经商,或仗剑行道,遨游天下,却无一人 涉足官场。祖训如此,不得有违。 百年之后,江湖人提起当年威震天下的神箭天王,提起风雷剑落日弓的神奇之 处,依然津津乐道,茶房酒肆之间每每谈及。那说者总是眉飞色舞,悠然神往。那 听者也总会挑起大指,赞道:“神箭天王!我听师父说起过,大英雄!好汉子!” 后人有诗赞曰:江山待明主,几辈英雄出。相争势未已,战血满江湖。自有豪 杰士,剑出鬼神伏。不为争强弱,名利如粪土。铁肩担侠义,胸怀生民苦。此身不 足惜,一往无反顾。只手回天力,孤胆王霸图。千古风流事,留与后人书。 ------- N维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