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寿宫秘戏图 (旧时的皇宫王府,乃是污垢大成之处,一部春宫秘戏图,几乎每个朝代都有 新的手抄本在宫中悄悄流传。其中戏狎图,多为男女房事) 翠薇仙子下得居庸关来,走得几步,又回过头去望着居庸关上,热泪又如泉涌 一般流了出来。她直到看到离恨宫主那因为离恨而抓得烂如竹篱一般的脸,才明白 她师父在梵净山大溶洞中,十六年来所受的苦究竟有多深。 一想到这里,她萌发了要刺杀世宗皇帝的心思。 她跪拜下去,对着居庸关上离恨宫主的葬身之处跪拜下去,发誓道:“师父, 你的一生太凄苦。弟子发誓,非要杀了皇帝,为你报仇雪恨!” 古长启站在一旁,一听大惊:“秋萍,你怎么会忽然想起要刺杀皇上?” 自从在太白山望神岭分手至今,二人重逢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温情的话, 还没来得及叙过离情,如今剧变又要来了。 董秋萍遥遥拜毕,站起身来,走近古长启道:“长启,你在帮我。师父一生太 惨了。都是淫皇害的。不杀淫皇,叫我师父的灵魂怎生安息得下?” “可是……”古长启为难道:“家师天君上人未被困前,时常告诫门人,不得 随意插手武林之事,更不得插手皇家官府的事。只因这帝脉帝统,存亡皆是天意。 如若由武林人因个人恩怨而坏正统,给天下苍生带来灾难,那是家师所不允许的。” 董秋萍不解道:“当日从霸主官出来,佛陀前辈不是说到了你联手对付陶仲文 么?那还不是已经干涉皇家的事了么?” “但杀陶仲文和杀皇帝不是一回事。陶仲文本来是龙虎山正一教的道人,是武 林人,他本来就不该和严嵩一起扰乱朝纲。一个皇帝如若死于非命,那是要造成天 下大乱的。百姓因天下大乱而受的苦,那是……是……我佛慈悲……所不能容忍的。” 董秋萍一见古长启不帮她,双目又流下了热泪。 她说:“我忘了……你对天下武林人宣布过,说你是佛的儿子、天的儿子、善 的儿子。那好,你不去算了。我已对师父在天之灵起过誓,我是必须去杀了世宗皇 帝的!” 说着,董秋萍身于一掠,便向京城方向急射而去。 古长启身子一晃,挡在董秋萍面前,情急道:“秋萍,你不能去!” “让开!” “你不能去!大内之中,别说陶仲文一党武功非同小可,就是大内侍卫中,也 是高手如林。你的武功 ─── ” 他本来想说“你的武功太低”这句话,忽然想起她才受度了她师父的百几十年 太阳内力加上她自己本身靠灵药助练的近百年内力,如今一身功力已是武林少见。 再加太阳内力本身至阳至刚,霸绝武林,只怕还真的可以去皇宫闯上一闯,放手一 搏。 董秋萍冷笑一声道:“我的武功太低?是不是?比你算低。比言掌门、佛陀、 陶仲文也可能不及。但要暗杀淫皇,却是办得到的。那些大内侍卫也拦不住我!你 让开!” “可是,你不能因为师门恩怨乱了正统,给天下百姓带来大祸。” “杀了一个朱家皇帝,朱九自有别人登基,怎么就乱了正统了?” “这个——” 古长启一时语塞,说不出理由来了。 董秋萍身子一晃,又问京城射去。古长君情急之下,身于一晃,急追上去,将 董秋萍一下子拦住,道:“秋萍,不可!” “为什么不可?” “这皇帝还是乱杀不得的!” “为什么杀不得?杀了世宗,换一个姓朱的,或许比他还好些。” “也可能更坏。反正这皇宫中的事太微妙,稍一不慎,就会祸及百姓。咱武林 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那么多武林人都插手了,咱们为何就插手不得?” “这个——”古长君又语塞了。 翠薇仙子第三次身子一晃,便向京城射去。 偏生这古长启是个死心眼。他师父十多年的教诲,他一时无论如何也丢不开。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又是身子一晃,追上去一把拖住了董秋萍的手臂。 董黄秋萍恨他三次阻挡,抬手想将他推开。哪知一掌推出,只见一道橙黄同色 的光芒一闪,轰地一声大响,古长启的身子便被击飞出去,直落在五丈之外的草丛 之中。而董秋萍自己身子也向后飞去,落在好几丈外的一块巨石下面,哇地一声, 呕出一口鲜血。 古长启站起身子,发了一下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董秋萍会推击自己。好在他 神功护体,功力又比董秋萍强了不知多少。虽然被击飞出去,但却不曾受伤。 董秋萍自己更是莫名其妙。她想不到自己随手一推,竟能将古长启击飞,而自 己受到反震,虽然反而受伤呕血,但却受伤不重。 她口角还在流血,人已一晃射近了古长启,一把抱住他,哭泣道:“长启,我 击伤你了么?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推开你。” “我明白。”古长启说,他笑着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的长袍,说:“好厉害的掌 力,将我的长袍都烧焦了。” 董秋萍注意一看,这才看见,古长启右肩的衣袍上,有一个就象是被火炭烧焦 了的掌印。她急忙问:“你快动功看看,太阳内力窜入你的经脉中没有?” “没有。你别着急。” “你不怪我么,长启?” “我怎么会怪你?只是秋萍,我求你,你别去杀当今皇帝好不好?” “哎!”董秋萍一声年叹。“长启,我若答应了你,你叫我以何良心正视师父 在天之灵?又以何脸面去见离恨门的师姐师妹?” 古长启想了想道:“你先疗伤吧。这事可以从长计议的。” 董秋萍盘膝坐下,以她师父往日教她的法门疗伤。真力一发努,犹如江河巨流 一般在经脉中急速涌动,不时便将受伤经脉中乱窜的真力理顺调匀了。 她站起身来。 古长启惊道:“好了么?” “好了。”她说,明白自己在眨眼间就将受到反震后逆窜不休的真气平息理顺, 说明她的功力已入绝流。 董秋萍喜极而泣道:“长启,我这一身功力,全是师父给的。我又怎能不将师 父终身的仇恨为她讨回?这太不公道了。你别拦我,好吗?” 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古长启连忙扶住她,明白她如此执着,正是天性纯正的缘固。当下叹了口气, 也没再说什么。心中想的是以后有机会再行劝阻。 万寿宫被大火烧了之后,陶仲文带着世宗移驾玉熙宫。世宗站在玉熙宫外的回 廊上,望着万寿宫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夜空,将近半个时辰默默无言,倒吓坏了赶来 护驾的文臣武将。 众人担心世宗会吓病,哪知世宗不但未病,反倒精神烁烁,他站在那儿,口中 不时长叹。叹声中杂着低语:“翠薇仙子……哎!世上果有这般美人……” 闻报后匆匆赶来的严嵩和徐阶等人,围在世宗身边劝慰.不明白皇上时不时唤 一声“仙子”是什么意思。 刚刚升为大学土的徐阶知道皇上好仙好色,但却不敢乱进劝言,怕的是弄巧成 拙。 严嵩却是媚上的天才。他想玉熙宫中丽妃甚美,或许以慰帝心。陪站良久,严 嵩躬身进言道:“启奏陛下,夜深了。园中露气潮湿,怕的是有损龙体。做臣斗胆 恳求陛下移驾,回宫安寝。” 世宗发了一阵呆,转身向内走去。 “仲文呢?他到哪里去了?”世宗在回廊上边走边问。 陶仲文将世宗从万寿宫抱着掠出窗外,交与陆炳等人,眨眼间就不见了他本人 的踪影。 陆炳道:“启奏陛下,恭诚伯正在与贼人苦斗,只怕一时不能应召前来。” “贼人一旦平息,请他立即来见我。” 经此一战,世宗更将陶仲文敬若神人,比以前以又多了几分敬意。 世宗径自入宫。众大臣未蒙召唤,只好留在宫外。 玉熙宫此时住着一个扬州美女,年方二十,长得艳丽异常。六年前,此女由扬 州关进宫中时,世宗一见此女,便失声道:“艳丽绝世,真乃朕的丽妃也!” 君口无戏言。此言一出,那扬州美女一声谢恩,便真的成了丽妃。世宗却也并 不后悔,拥着此女,着实快活了几个月。后来却嫌此女丽质十足,秀质七分,文质 便连五分也不足了,渐渐便少来了玉熙宫。 哪知世宗少来这些年,丽妃却在宫中苦习琴棋书画,加以形体日渐丰满,此时 已是丽质十二分,秀质十分了。 如非世宗近来已对翠薇仙子如痴如狂地迷恋,他对丽妃是不会视而不见的。丽 妃迎至殿中,跪迎下去,世宗竟一眼不瞧,径直往内寝走去。 丽妃起身,轻轻拍手,将一个贴身宫女唤至面前,耳语几句,那宫女便匆匆出 宫而去。 丽妃进入内寝,轻声对坐在椅上发呆的世宗道:“启奏陛下,容臣妃服侍陛下 安寝。” 世宗叹道:“好。” 丽妃上前,轻款款为世宗宽农解袍。 突然,世宗道:“卿将头抬起来。” 丽妃抬起头来,望着世宗嫣然一笑,这一笑,本是百媚滋生、唤起万欲的一笑, 偏生世宗叹道:“丽则丽也、艳亦艳也,只是笑得太俗。哪比仙子?凄清艳俗,不 带半点人间烟火气味!” 丽妃莫名其妙,无端受此奚落,却一点原因也摸不着。不禁呆如木鸡,笑不出 来了。 世宗摇摇头,上床睡下,却大睁着双眼,望着虚空,似乎翠薇仙子就在虚空中 一样。 丽妃上前,跪于床前,抚着世宗的手背,泣道:“陛下,奴妃无知,开罪圣上。 乞圣上恕罪。” 世宗一挥道:“别烦朕了。退下!” 那手一挥之际,打在了丽妃脸上。 丽妃一声轻唤,顿时泪水长流,却不敢哭出声来。 世宗不忍。坐起身子道:“朕无意责卿。别哭了。你如想睡,就上床来吧。” 丽妃站起身子,将身上的睡袍解开,轻轻一抖,一任睡袍落在脚下,顿时露出 一个艳丽绝俗的雪白裸体。 这时已是五更左右。世宗从万寿宫移驾过来时,已过半夜。丽妃早已入睡。待 得皇上进宫,宫女唤醒丽妃,丽妃匆匆出迎时,便着的是这袭睡抱。所以一抖睡施, 便露出一个光艳逼人的绝色裸体。 世宗是色中圣手,哪有不识绝品的?世宗情不自禁,看得呆了。 丽妃轻移莲步,走近世宗,声音含泣低唤。“陛下……” 世宗伸出手去,在丽妃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摸弄,然后坐起身子,揽着她 的细腰,揽近身前。世宗坐在床上,丽妃站在床下,世宗的头正及南妃的胸部,不 禁便伸出嘴去,轻轻食住了丽妃的乳头。 离恨宫主以为她用翠薇仙子可以唤起世宗的单相思,这单相思会终生折磨世宗, 她是想错了。世宗五十好几,早已不是痴情少年,也不是以诗召仕的唐明皇。好仙 的人是冷酷的,不比好文的皇帝,多少还有一丝浪漫,对屈死的杨贵妃念念不忘。 丽妃抱着世宗的头,任皇帝的嘴在她自己的胸脯上四处轻吻轻咬。她怕自己笑 着去俯就皇帝会被他斥为庸俗,干脆便不时假作抽泣。 果然,世宗的动作开始强烈了。他的嘴含着丽妃的乳头吸吮,双手却在丽妃的 臀部用力抚摸起来。 这时,内寝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启奏万岁,梁高辅窗外候见。” 世宗怒道:“梁高辅?他此时要见联干什么?不见!” “是。”那太监要退出去。 “且慢!”世宗道。 “呈上有何旨谕?” “着他将药交与宫女送进来。” “遵旨。” 这梁高辅乃是丽妃令宫女去召来的。她对世宗猎色太多、此时只能靠春药应战 早有耳闻。所以世宗进宫,她便令宫女去找梁高辅。不然,这梁高辅起五更进宫见 哪门子皇上? 丽妃轻声道:“陛下,奴妃听说,服了那药……要十女伺候。只是……只是奴 妃已不蒙陛下临幸,陛下忍心让其他嫔妃来玉熙宫与臣争夺春色么?” 世宗笑道:“那药十分霸道,你一人受不了的。” 丽妃忽然跪了下去,道:“奴妃便被圣上临幸而死,也心甘情愿,只求陛下不 要召唤别人,让奴妃与圣上独享这良辰……美景。” 世宗笑道:“好。你上床来吧。” “谢过圣上。” 丽妃起身上了床,为世宗褪下内衣,然后在世宗的盯视下慢慢躺下身子。 世宗伸出手去,在丽妃身上到处抚摩,慢慢调情。 一个宫女垂头走近大床,在帐外道:“启奏圣上,梁高辅进献的药送来了。” “送进来。”世宗令道。 宫女一声不响,垂着头前行几步,将药送进香帷之内。 世宗接过药,一眼看见这个年方二八的宫女十分秀丽,不禁随口道:“你就留 在床前伺候,待会儿朕要人扶持身子。你别离开了。” 宫女顿时涨红了睑,但又不敢违旨,便垂头停立在床外边上,身子莫名其妙地 直是发抖。 世宗将梁高辅送来的药服下肚去,对丽妃道:“爱卿看好了,现时要改变主意 还来得及。” 果然,不一会儿。皇上的情欲似若癫狂…… 丽妃大骇,但却又惊又喜。 这几千年的皇室王府,乃是污垢大成之处。一部春富秘戏图,几乎是每个朝代 都有新的石印本在宫中流传。其中戏仰之图,全为男女房事。主管后宫之事的皇后, 如非十分拘泥,其实都不真正严禁,为的是让嫔妃有识,服侍皇上时别出差错。只 要此事不坏了宫禁名声,便睁只眼闭只眼让其悄悄传阅。 世宗一生,连克三位皇后,都是中途死去。世宗欲立庄妃,偏生庄妃不入陶党, 陶仲文便下庄妃的坏药,进言世宗道:“帝命只可特尊,不应他入敌体。” 所以,十年前方皇后死后,宫中一直没有皇后统管佳丽,一直未立新后。世宗 因此倒免了有人叼念宫规祖律,随心所欲。 这丽妃平日除了修习琴棋书画。闲得慌时,也偷偷看过点儿春宫秘戏图,这时 见了那物事大异往常世宗临幸她时的样子,不禁骇异中带着新奇又羞又爱。 世宗见状,顿时唤起了情欲,一下子扑了上去…… 丽妃吃痛不过,一声尖叫,几乎昏晕了过去。床外的宫女,身子急剧地抖动起 来。 世宗皇帝此时的虐待狂情欲被唤起,什么离恨宫主、什么翠薇仙子,都已不在 他的思念之中了。世宗皇帝此时就只想看到有女子在他身下哀叫、悲泣、哭喊、求 饶,他那受到伤害的帝王尊严才会重新恢复。他这时候施淫女子,就好比他下令将 仇敌凌迟处死一般,会带给他至高无比的快感。 丽妃虽许久不获皇上临幸,但毕竟是花信年华,情欲正浓的年龄。她第一阵吃 痛之后,慢慢有了适应,渐渐唤起了情欲需求,不禁喜极而涕。 世宗道:“卿如吃痛不住,朕可召别宫前来共同侍寝。” 丽妃答道:“奴妃死而无悔!” “好!”世宗大喜,狞笑着向香帷外的宫女令道:“你将衣裙褪下,上床来扶 稳了朕。” 那宫女一听,顿时吓得跪在床前,一个身子直是抖动,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丽妃道:“皇上令你上来,听见没有?” 那宫女这才脱了衣裙,只穿了亵衣亵裤,爬上床来,扶住了扑在丽妃身上不住 耸动的世宗皇帝的肩头,怕他动作太猛,跌落下来。 这宫女上床之际,又骇又羞,闭着双眼,不敢正视。 不久,丽妃开始吃痛不住了。只感到下身火辣的疼痛,似有皮破肉烂之感,不 禁失声哀求道:“陛下,请容奴妃息得一息。” 世宗狞笑道:“爱卿不是虽死无悔么?怎地告饶了?爱卿须知,朕取了这药, 那是停息不得的,否则,朕将被药性催发而死。” “那……那么……却是……如何是好?” 丽妃疼痛得说话都口吃起来了。 “爱卿真的不能忍痛了么?” “那……也不是……哎哟……我的妈呀……” “爱卿可要朕将诸宫嫔妃宣来,同事这云雨之乐?” “不!哎哟……不!哎哟……奴妃要死了!” “要死了么?那就死吧!” 世宗狂喜,抱住丽妃的脖子,一边狂吻,一边狂耸。忽然,只听得丽妃一声惨 叫,昏死过去。 世宗一边动作,一边狂笑,感觉到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战胜感。可是,当他 发现这丽妃真的昏晕过去后,却也觉得无趣之极,不禁坐起身子,望着昏死的丽妃 发起呆来。 世宗发呆之中,眼光落在了宫女身上。 “你──快将亵衣脱了!” 宫女亲眼看见她的主母丽妃被淫至昏死,早已吓得呆了,此时被皇帝喝令脱下 亵裤,明白皇上要她伺淫,不禁骇得哀求起来:“不!……奴才不敢……” “甚么不敢?你这不识抬举的贱人,快!” 世宗一把将宫女掀翻,抓住她的亵裤一把扯下,看得呆了。 宫女雪白无暇的玉体,柔滑而光洁,一看便知是个纯正的处女。好色的世宗, 每临幸一个处女,就感到一阵狂喜。这时候,他和一个市井无赖毫无二样。而与宣 见大臣时肃杀少言的嘉靖帝就判若二人了。 宫女吓得直是求饶:“圣上……饶了奴女……吧……奴女年幼……忍受不住……” 宫女口中求饶,却又一把抱住世宗。 世宗道:“年幼?你比朕那寿妃还大两岁吧?哪会忍受不住?” 但他口中这样说时,心中还是怕这宫女昏死过去,大煞风景. 那宫女身于一阵狂抖,抱紧了世宗,连失去贞操的痛楚也感觉不到了,反倒如 一个老淫妇一般本能地扭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丽妃苏醒过来,一看宫女正在云雨之中快活得不得了,不禁大怒, 厉声喝道:“你这贱人!怎敢引诱皇上?” 世宗一边喘息,一边喝道:“卿快住口!不关她的事。朕服了那药,半刻也不 能忍受,你想让朕胀袭而死么?” 丽妃泣道:“陛下请快些下来,奴妃愿以带伤之身伺候陛下。” 世宗笑得咧歪了嘴,道:“卿先息着,自有少不了你伺候的时候。 好在梁高辅进献之药,不是那霸绝天下的“天癸九”,如此半个时辰,丽妃与 这宫女二人交替服侍世宗,倒也将世宗服侍得舒舒服服,天亮不久,世宗完事之后, 沉沉睡去。 世宗这一睡,直睡到下午时分才醒。丽妃与众宫女服侍皇帝梳洗完毕,令人摆 上御膳,皇上进食之时,才令太监传出话去,说是皇帝已经起床了。 世宗进食之际,问随侍太监黄锦道:“陶先生今在何处?可曾前来求见?” 黄锦道:“启奏皇上,恭城伯忙于追杀贼人,直至唐庸关上,大约快要回来了。 倒是严大人来过二次,询问皇上至体安否。” “传话出去,朕今日感到疲乏,不见大臣。唯有陶先生回来,请他速来见朕。” “是。”黄锦说,退出传旨众人。 突然,世宗惊问侍膳太监:“外面是谁在喧哗?” “不知道。奴才这就出去查问。” 正说间,一个太监慌慌忙忙奔了进来,惊骇道;“启奏呈上……又有…贼人杀 进宫……中来……了……!” 世宗一听,顿时大骇,连手中的筷子也落在了地上:“陆炳……在哪里?快传 他将贼人拿下了!” “陆指挥正在与贼人打斗。” “有多少贼人?” “只有一个。” “甚么?只有一个? 世宗恢复了镇静。他明白经过昨夜事变后,今日这皇宫 之中到处都是大内侍卫,一个贼人进宫闹事,不是自寻死路么? “贼人是谁?”他问。 “是一个女子。” “甚么?一个女子也敢来皇宫寻衅?传旨陆指挥,快将这女子拿下了!” 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奏道:“真人府陶世恩公子求见皇上,请皇上恩准近身护 驾。” “陶公子求见么?宣!” 话音一落,陶世恩已经飘了进来。只见陶世恩腰悬长剑,道:“启奏万岁,贼 人董秋萍进宫寻衅,家父特令臣前来近身护驾。” “甚么?董秋萍?你说进宫寻衅的女子是董秋萍?” “正是。” “董秋萍不就是翠薇仙子么?”世宗起身,向外走去。 “请问陛下要去何处?” “朕要出去看看。” “陛下留步,那董秋萍实在厉害,陛下出去不得。” 世宗怒道:“一个女子有多少武功?尔等怎地对一个女子怕的如此厉害。” “这个——启奏万岁,董秋萍受度了她师父离恨宫主的一身功力,此时在一二 百个大内侍卫中横冲直闯,如人无人之境。臣斗胆恳请圣上不要出去,万一圣上露 面,激怒了贼人,稍有闪失,臣吃罪不起。” 世宗见陶世恩说很恳切,不禁心生惧意。但想到来人是翠薇仙子,又忍不住想 多看一眼,沉吟半晌,他问:“此刻她在何处与众侍卫打斗?” “在玉熙宫外的御花园中。” “那好。朕有一个去处,可以看见她,她看不见朕。” 玉熙宫外,打斗正烈。 董秋萍和古长启于下午回到京城,一路上,二人不住争执,最后,董秋萍说: “这样吧,长启。你且让我到宫中去试试,能否杀得了皇帝老儿,一任天意。果你 还要阻拦,我就自震经脉,先死在你的面前。” 董秋萍如此一说,古长启再也不敢多言。她知道董秋萍性子刚烈,如再拦她, 她说要自震经脉,就会自震经脉。但古长启又言明师令不敢不从,自己可不能出手 帮她。翠薇仙子倒明事理,没有逼他帮忙出手刺杀皇帝。 二人从城墙上射进京城,从房顶上飞掠而过,直掠到皇宫的禁墙外面。董秋萍 向古长启点点头,身于一晃,已经上了禁墙,空手闯进了皇宫。 最先看见她的一队侍卫算是运气好的。刚一喊叫,就被翠薇仙子先后制了穴道。 其中一个使剑的顺手又被董秋萍夺去了长剑。 闻声而来的高手们一开始围斗,董秋萍便慢慢地开了杀戒。如以二百多年的功 力展开步伐,那真是快日闪电,诡如鬼。纵是下午时分的大白天,众大内侍卫也只 看见一些影子,这些大内侍卫中,平日仗着天生蛮力或健壮体魄,能称一声高手, 但真正内家高手有几人?众大内侍卫阻拦不住,只听得打斗场中不时传来惨叫声。 直到陈炳赶来,方才暂时阻碍一时。 陆炳手提一柄宝剑闻声赶来,看见只有翠薇仙子一人,不禁冷笑道:“踏破铁 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董姑娘,当日老夫为了寻你,差点被皇上降了重罪。 你到好,今日自己送上门来了,老夫正好捉你去皇上面前请功。” 翠薇仙子站定道:“好。你来捉捉着。” 这陆炳自幼行武出身,本来并非出自武林何门何派,年轻时有次出军差去过送 信,在回营途中,遇见一个高大头陀不胜酒力,跌入一个粪坑。陆炳见这头陀生得 面目睁狞,一柄铁大铲重达百斤,知道遇见了异人,便不避脏臭,将头陀救起,背 到附近小溪中洗干净,再将头陀放在草坪上,守着他等他酒醒。 头陀酒醒得,收他为徒,带回山中。十年后艺成下山,来到京师,一应考便夺 了个武状元,在御林军中苦熬了十数年才混上个锦衣卫指挥使。今日他是志在必捉 翠薇仙子,以讨得皇上欢心,图个进身。 陆炳身子一晃,右手长剑一引,攻出一招杀着,左手二指并拢,便悄悄向翠薇 仙子肋下大穴点去。 翠薇仙子一声冷笑,罗袖挥出,只听叭的一声,陆炳的长剑断为两截。再一借 步,人已到了陆炳的身后。 陆炳长剑被拍断,二指点空,不禁恼羞成怒,回过身来,将手中断剑向翠薇仙 子扔去,双掌一错,展开一套诡异而又饱含剧毒的五毒蜈蚣掌,便向翠薇仙子拍去。 一时间,只听掌风呼呼响不绝耳,同时,阵阵恶臭随着掌风飘出,罩及数丈方 园。原来是陆炳一击受挫,此时从掌力中退出巨毒,想先将翠薇仙子毒倒,捉住后 再给她服解药,然后送与皇上。 翠薇仙子一声冷笑,身子倒纵而出。她此时的功力并不怕毒,但她厌恶那股恶 臭。陆炳却以为她怕了这五毒蜈蚣掌的掌力掌毒,一声冷笑,便欺身上去,势必要 将翠薇仙子拿下了去邀功请赏。 只见翠薇仙子又是一声冷笑,抬起左掌,向着陆炳轻轻一拍,只听轰的一声炸 响,就象天上无端响起一声炸雷,一道黄光一闪,那陆炳的整个身子,便如一只巨 大的粮仓,倒飞出去。好在翠薇仙子不想多伤性命,只用了六成力道。 突然,只见两条人影从御花园中的花丛里飘起,犹如大灰蝶一般向陆炳飘去。 其中一人先一步飘到,在空中接着陆炳的身子,后退一步,便消解了力道,将陆炳 轻轻放在地上。 只听哇的一声,一口黑血从陆炳口中喷出,达三尺之外。 那后一步飘到之人,顺手将一颗药丸塞进陆炳口中。然后,两个人一齐飘身, 飘到离翠薇仙子三丈远处站定。 翠薇仙子早已看清,这是二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其中一个头挽道,用一根 金钗别住,满脸红朴朴的。另一个头发蓬乱,披在身后,满下巴都是胡茬子,犹如 刺猥一般。 二人齐声向董秋萍打个稽首。 头挽道髻的道人说:“原来董姑娘是本城大兴隆寺佛兄的门人。老道先看董姑 娘和众人打斗,武功庞杂,各门各派的武功都有,还真有些猜不透董姑娘的出身。 直至董姑娘使出太阳神功,老道才明白,原来来头不小。” 那个刺猬的道上大咧咧地道:“只是在下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大兴隆寺的佛兄 据说是佛门唯识宗高僧。但他甚么弟子不好收?编生要收这么美貌一个女弟子!莫 非是准备用来取悦皇上,争个国教?” 翠薇仙子忍着怒火,冷声道:“两位道长是何方高人?” 头挽道髻道:“老道是龙虎山飞龙长老。” 脸如刺猥者道:“老道是龙虎山黑虎长老。” “明白了。二位长老是来阻拦小女子的?” 飞龙长老道:“请问姑娘打进皇宫欲为何事?” “小女子来取皇帝老儿的性命!” 黑虎长老一听就大笑起来:“你──来取皇上性命?” 董秋萍道:“皇帝老儿在哪里?” 黑虎长老诧道:“你问谁?” “问你。” “凭你也配问我?” 飞龙长者道:“董姑娘,你是佛门唯识宗传人,辈分自然是极高的了。只是我 龙虎山连那佛兄本人都不一定买帐,你最好将傲气收敛着点儿。本长者看在古少侠 面上,对你已经很客气了。” 董秋萍冷笑道:“这倒也是。武林人向来是刀剑为长。咱们何不先见过了高低 再说?” 飞龙长老道:“也好。”望了黑虎长老一眼,退在一边。 黑虎长老看似粗野,实际很精明。他早已想好了打法,此时故意说粗话刺激董 秋萍道:“董姑娘,听说你在霸主宫和古长启成了亲,但老道还是要称你一声董姑 娘,而不称古夫人。因为你是皇上要的女人。我劝你还是跟了皇上吧。” 董秋萍大怒,一声怒斥:“如此狂徒,也配是龙虎山正一道长老?” 随着喝声,她已攻了过去,右手长剑急攻,左掌劈空掌力猛打,竟是掌随剑走、 掌剑齐攻。只是攻势虽然凌厉,却甚为浮燥。已经是中了黑虎长老的计了,未打便 已输招了。 黑虎长老身形暴退──他明已经退了,翠薇仙子却忽然看见他从空中无声无息 地扑了下来,身形轻灵竟不带破空之声,飞扑之势快如闪电,竟成一道失形光影, 直到扑至董秋萍近空,指尖打出数道劈空指力,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才使人明确 到他已攻上来了。 董秋萍大惊失色,不知这黑虎长老用的是什么身法──明明看见他身形暴退, 并未纵起,哪知他却忽然出现在进攻者的头顶,成虎扑之势攻了下来。董秋萍连忙 向旁横掠。 哪知董秋萍刚向左方横掠过去,那黑虎长老在空中成虎扑之势的身形,忽然无 端向董秋萍横着飞来,右脚尖一踢,正好踢中董秋萍的肩头,顿时便将董秋萍踢得 一个踉跄。 董秋萍肩头穴道被踢中,只感右手一阵麻木,连长剑也震落了地上。陡然间, 董秋萍看见地上灰影一闪,立即感到腰胁间三处穴道一麻,顿时便不能动弹了。 董秋萍大怒:“飞龙长老,你好卑鄙!” 原来是飞龙长者见董秋萍身形跟跄,趁机偷袭。 飞龙、黑虎二长老,用调换武功打法的诡计,一举制住了董秋萍。黑虎长老使 了飞龙长老的成名绝技“飞龙年”:暴退、飞纵、下扑、横飞一拍四式一气呵成。 而飞龙长老则用了黑虎长老的绝杀招“黑虎蹿”,一蹿攻实。 董秋萍刚被制了穴道,黑虎长老的身形己跟着落了下来。只见黑虎长老的手中 忽然多了一条黑色的长索,黑索一抛便缠住了董秋萍的手和身子,连绕七八圈,连 脚也捆了起来。然后一挽便是一个死结,将董秋萍捆了个结结实实。 “长启!”董秋萍失声大叫求援。 但古长启却不知到哪里去了。 场中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几个宫女和太监。宫女将董秋萍抬起放进一抬软轿, 然后两个太监将软轿抬起,便向玉熙宫走去。 软轿直接抬进了宫中。 众侍卫受令继续巡查。 两名龙虎山长老随在软轿后面,大约是有人用传音人密令他们走开,他二人忽 然转身,消失在宫中。 太阳偏西了,藏入了宫殿大屋顶下面。皇宫中到处是阴影。 太监和宫女,将软矫直接抬进了玉熙宫的内寝。 董秋萍一被抬进内寝,顿时气得怒目圆睁。只见内寝中间,站着身穿便袍的世 宗皇帝。这世宗皇帝一见翠薇仙子,便露出满脸笑容。 宫女将董秋萍抬起,放在床上。 董秋萍运气冲穴,不但冲不开,真力一冲至被制之穴,便引起一阵万针刺骨的 疼痛。龙虎山正在一道的独门点穴法,她一时冲不开。 世宗道:“松绑。” 众太监尚未动作,只听门边传来前来护驾的陶世恩的声音:“启奏皇上,松不 得!” “为何松不得?你刚才不是对朕说,龙虎山长老制了她的动穴,六个时辰内, 她一动也动不得么?” “启奏皇上,”陶世恩极力劝阻。“唯识宗武学渊博,翠薇仙子又内力通神。 只怕她此时正在运气冲穴。如若将黑虎长老的虎筋绳松开,只怕她冲开被制之穴, 那就后患无穷了。” 皇帝沉思起来。他还是怕死的。但他想了想道:“松绑之前,陶公子可以再加 点她的穴道。这虎筋绳嘛,还是要松开的。如不松绑,即对美人不恭,朕也──” 他没有说下去。使陶世恩明白皇上想说的是:“朕也临幸美人不得。” 陶世恩眨眨眼道:“臣道纵然遵旨松绑,只怕也解不开黑虎长老的独门缔结。 因为这缔结已用内力封闭过了。” “有这等事么?”世宗诧道。 “有。” “传旨。”世宗想了想道:“令库禁将朕的宝剑取来,割断虎筋绳。” 陶世恩在门边禁不住发出一声长叹。他是武林中出了名的蝴蝶王,也没世宗这 样急色。 “陶公子,你为什么叹息?”世宗问。 “臣道不敢妄言。” “说吧。朕先免你妄言之罪。” “如此,臣道便多嘴了。启奏皇上,这董秋萍于今日凌晨在居庸关受度了她师 父的一身功力,加上她自己的功力,功力已比臣道还强三分之一。龙虎山飞龙黑虎 二长老,如是单打独斗,纵然能凭独门武技击中董秋萍,却伤她不了。只因他们的 功力相等,功质还不如董秋萍的太阳内力。皇上如若定要临幸董姑娘,只怕董姑娘 是一万个不愿意。她如异日脱困,定会杀回宫禁中来,见人就杀,只怕皇上以后─ ─” “以后怎样?” “臣道不敢妄言。” “只怕朕以后这皇帝也做不安稳了,是不是这样?” “臣道敢如是想,不敢如是说。” “可是,朕如临幸她之后,立即册封她为正册贵妃,她感恩还来不及哩!” “陛下错了。” “朕怎么会错?放肆!” “董姑娘是可杀不可辱之烈女。她哪会稀罕什么贵妃之类的册封?” “朕封她为皇后!” “她也不会要的。不信,陛下可以亲口问问董姑娘。” 世宗沉吟半晌,走到床前,望着被太监平放在床上的董秋萍道:“仙子,朕为 你憔悴,你可知道?” 这明世宗乃是大明朝十七个皇帝中著名的文皇帝,为了哄女人,竟连青词中的 柔情也用上了。而且语气卑下可怜,着实难得一见。 “呸!” 翠薇仙子一张口,便是一口唾沫吐出去。只是她动穴被制,头脖子不能摆动, 吐不到世宗皇帝。 世宗正在温情之际,竟未在意。他又说:“仙子,你为何如此冷淡?朕为你动 了真情,你竟一点也不知感恩图报?” 翠薇仙子大骂:“淫皇!我杀了你!” 世宗一愕,顿时呆了。他这一生,几曾被人如此骂过?满朝大臣,进谏之时言 词过火一点的言官,被他杀了或下狱死去的,也不曾如此骂过他。想到此处,世宗 不禁怒从心起。 “仙子,朕贵为天子,哪一点不及你那个土地山神一般丑的丈夫?你为何放着 荣华富贵不享,非要跟着那个丑八怪受苦一生?” “呸!”翠薇仙子怒目圆睁,开口又骂:“狗皇帝!我抓到你千刀万剐!”她 骂人之际,痛得冷汗直流。她一直在运气冲穴。但连换了几种冲法都冲不开。每次 真气冲到被制之穴处,便引起一阵万针刺痛的感觉。此时心意一乱,更不知该如何 冲穴了。 世宗接连被骂,怒极反笑道:“好!骂得好!朕让你骂亦骂了,辱亦辱了。朕 把斯文扫地,可要非礼了。” 世宗说着,走上前去,伸出手掌,在翠薇仙子的睑上和脖子上摸弄起来。 翠薇仙子头脖不能转动,仰面躺在床上,除了大骂之外,脸颊被摸,却是半点 对抗之力也没有。不禁急得泪如泉涌,决意世宗再有非礼,就断舌自杀。 从世宗眼中看出去,此时的翠薇仙子,却是另有一番韵味。她鬓发零乱,长长 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就象荷塘中荷叶上的露珠,更由于心急如焚,一张脸涨得绯红, 动人极了。 几十年来,三千粉黛,谁不争着以笑脸曲意奉承于他世宗皇帝?他几十年来都 生活在女人的媚笑包围之中。以至他内心早已厌恶了这种媚笑,还不自觉。当十三 岁的尚美人在经堂中憨态娇羞毕露时,那毫无媚上曲意的自然之美,竟弄得修仙的 皇上心猿意马。 明世宗忽然间明白了:言官不畏死,他要的偏是他们的柔顺;女人柔顺急宠于 他,他要的偏是女人的反抗。那些臭言官,动不动就向天下喧嚷他不畏死,要以死 相谏,作皇帝的还得忍让三分,怕史官乱记。而女人,越是反抗越能刺激起你侵犯 她的欲望,才越有味道。 他的手从翠薇仙子的脖子上滑下了胸脯。翠薇仙子的胸脯被黑索捆绑,乳部分 为二半,由于绳索的相压而越发突出,好看极了。世宗禁不住便将手摸了下去。 翠薇仙子双目暴睁,银牙一张,舌头一伸,便要嚼舌自杀。 突然,有两只围棋子从门外打了进来,打在翠薇仙子的颊车、大迎穴上,翠薇 仙子一震,舌头自然缩了回去,而上下颌不能动,牙齿便咬不下了。 只听几声低喊,内寝之中的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尽皆被人制了昏穴,倒在地上。 世宗站在床前,未及回头,只感到身后一麻,随即便昏睡过去了。 世宗倒地之前,一个面戴人皮面具,易容为青年书生的人伸手扶住了世宗,将 他扶到墙角,轻轻放在地上,轻声说:“陛下到梦中去临幸仙子吧。阳界这里,让 我来。” 这人说完,走近翠薇仙子,在她的肩脖处几处穴道轻轻点了几下,翠薇仙子不 雅地大张着的嘴合上了,恢复了樱桃口型,暴突的眼球还原了,一张脸也变得柔和 起来。 但翠薇仙子同时也失去了嚼舌的能力,连嚼舌自杀都不可能了。 翠薇仙子一看见那人的眼睛,就吓得要死。那人的眼睛是人皮面具遮不住的。 那双眼睛射出一种炽热的淫欲的火焰。翠薇仙子一下子明白,这人不是来救她的, 是又一只色狼,是一只比淫皇还厉害的色狼,因为世宗好色全赖别人为他卖力,而 这人却用不着任何人帮忙。以他进来时的轻功和眨眼间连制五人的速度,这天下没 有多少事他办不到。 果然,那人抓住龙虎山黑虎长老捆绑董秋萍的黑索三扭两扭,但将那旁人弄不 开的套给弄开了。他托着翠薇仙子的肩头,将黑索慢慢抽出,生怕弄痛了她,还真 有点怜香情玉的柔情。 那人将抽出的黑索扔在地上,身子一斜,便坐在了床沿上。他一坐上床沿,一 只大手便一把抓住了翠薇仙子的乳房。 翠薇仙子明白这次只怕再无幸免了。但她穴道被制,丝毫不能动弹,连自杀也 无法可想,热泪从她的眼中流出,从眼角流下去,流进了耳朵里面。 那人似乎不忍。他抬起手去揩翠薇仙子的泪水,俯下头在她的腮上亲了一下, 耳语说:“仙子,哦,仙子!谁叫你是仙子,人见人爱?与其让那老色鬼服了春药 糟蹋你,不如让在下奉给你万千柔情。” 一边说着,那人一边撩起了翠薇仙子的罗裙,撩上来放在翠薇仙子的肚皮上, 然后坐起身子,便要去脱翠薇仙子的内长裤。 突然,那带人皮面具的人身子一震,顿时便昏厥过去。接着,整个身子平平飞 起,直向内寝门外飞去,然后,翠薇仙子听到从门外传来啪的一声响,显然是有谁 打了什么人的耳光。然后,一条人影晃进了内寝之中,抓住翠薇仙子的肩头,提起 来立着一抖,翠薇仙子的罗裙便落下遮住了下肢。接着,那人将翠薇仙子放在地上 .将她身上的穴道尽数解了,却又随手轻制了她的另一处一般动穴,最后提着翠薇 仙子走到一扇花窗前,一掌将花窗拍破,将翠薇仙子的身子朝窗外一扔,直扔出去 近十丈远。 翠薇仙子的身子直飞出去,落在一处假山石前。她的人还在空中飞行,便听到 有人大声喝问:“什么人?” 翠薇仙子一落地,一震之下,被浅制的动穴立即解了。整个身子活动如常。她 站在假山石前,微一运气,觉得真气通畅,再无阻隔。 这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皇宫之中,到处是灯火照出一团团光影。 夜色中十数个大内侍卫飞奔过来。一下子将翠薇仙子团团围困在假山石前。其 中有几个人同时认出了翠薇仙子,几乎是同时失声叫出:“贼人逃脱了!” 翠薇仙子大怒。她进宫之际,只制人而不杀人,想的是她要杀的只有一个皇帝 老儿,又何必多杀无辜?可是,中了龙虎山二长老的算计后,在玉熙宫的内寝中又 受了欺凌,虽未失身,但却受到世宗和另一个易容这狼的摸弄,从她的贞操观念来 看,几乎便等同于受了失身之辱。此刻她又听得大内侍卫骂她“贼人”,不禁便杀 意狂涌,双掌一抬,掌力猛吐,只见两道橙红色的光芒一闪,一声巨响,那掌力带 着强烈的火烟气味,排山倒海一般向迎面攻来的四个大内侍卫击打过去。 只听四个大内侍卫齐声惨叫,同时向后飞去。落地之后,便即悄没无声,已经 死硬了。从四具死尸身上,发出一种烤肉烧焦了的强烈的臭气味。 其他的大内侍卫骇呆了,竟然骇得呆立原地,既不敢攻,又忘了逃跑。这些人 从未看见过这种神功──不但打死人,掌力还能将人的肌肤烧焦! 翠薇仙子的杀意狂涌,掌力发出将正面四人打死后,一转身,又向左面的几个 人拍出二股刚猛掌力。那几个吓呆了的大内传卫眼见掌力发出,才想起逃命──已 经迟了,几声惨叫后,又是几个大内侍卫向后飞去。 这时候,其余的大内侍卫才想起逃命。发一声喊后,剩下的大内侍卫向西方狂 奔,一边狂逃,一边还有人大喊:“快来人呀!” 翠薇仙子从大内侍卫们落下的武器中拾了一柄长剑,身子一射,便从自己被人 扔出来的那扇破窗中,两个起落便射了回去。她要重回玉熙宫内去杀了皇帝,才解 心头之恨。 可是,内寝之中已经没有皇帝的影子了。墙角处已经不见了皇帝。连那些昏死 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 翠薇仙子略一思索,但明白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将自己扔出窗外,趁自己收拾 大内传卫时,已将皇帝转移到别处去了。这人既不愿看见自己受辱,又不愿皇帝被 杀,这人是谁呢? 翠薇仙子想不透这人是谁,此时她也不愿多想。她心中只有一团杀意,狂涌着 向上冲起,直冲得她头脑微晕。 她提着长剑,从内寝中向外面搜索,只盼能找到皇帝,一剑砍下他的头颅。 但整个玉熙宫中空无一入。连宫女卫士都看不见一个。翠薇仙子一路气极,见 到什么碍眼的物事,便以长剑猛砍,以脚乱踢,将一个玉熙宫打得稀烂。 翠薇仙子一路打将出去,来到窗外。只见夜色中的御花园里。站着二条人影, 不是别人,正是下午时分将她制了穴道、捆绑起来送与皇上的龙虎山二长老! 一见仇人,翠薇仙子顿时大怒。她身子一晃便抢了过去。 但她人刚射出,猛地又站住了身形。她陡然想起,以自己此时的冲动和暴怒, 正好犯了拚搏之大忌──不冷静。 飞龙长老在十丈之外赞道:“唯识宗的传人果然不刹!盛怒之际,竟然要制怒 便能立时制怒。请问董姑娘,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法门?” 董秋萍站在原地,心中仍然恶气难平,她见飞龙长老先发了话,便趁机借谈话 来调息稳气。她答道:“我不是唯识宗的传人。” “怪了!”飞龙长老道。“这太阳神功,从唐朝的玄奘法师带回中土后,传与 门人窥基,以后在佛门唯识宗内代代单传,这太阳神功规定只传掌门宗师一人。你 若不是唯识宗的宗师传人,这太阳神功又怎会传与你?” 董秋萍道:“长老若不说起,我还真不知道。既然长老将话挑明了,还盼说明 前因后果,指点迷津。” “怪了。你自己身具太阳神功,却不知太阳神功从何而来。莫非你那一身神功 是捡来的?” “不是捡来的,但与捡来的也差不多,是师父度化的。” “离恨宫主?” “正是。” “离恨宫主真是十六年前的瑞妃?” 董秋萍尚未回答,耳中已经钻进了一缕话音:“不要多说师门秘密。怒气已平, 可以一战了。飞龙长老的死门在脚三阴商丘穴,穴下骨骼一破,五尺也飞不上天。 黑虎长老的死门在泥丸宫。” 董秋萍一听,顿时明白是佛陀在指点她。同时也明日飞龙长老在拿话套她,大 约是想了解唯识宗近来的隐密。 当下她一声冷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提起太阳神功的来历,却不 直说,反要拿话套我。飞龙长老,你是个卑鄙小人。你先出来,我与你公平一搏。” 说罢,心意一动,人已飘前三丈,长剑还鞘,准备先以己之长与飞龙长老硬拼 掌力,不能取胜时再拔长剑。 飞龙长老见董秋萍指名叫阵,不便示弱,飘前三丈,也是抬起双掌,只是那掌 式一前一后,一阴一阳,明显是想以掌法而不是以掌力取胜董秋萍。 董秋萍明自他不想拼功力,而要比武技,当下也不喝破。她想到佛陀在侧,至 少对黑虎长者不必防得那么专心,心中又多了一分取胜的把握。 两人相隔四丈距离,对视良久,董秋萍一声大喝,对掌掌力猛吐,两道黄光直 向飞龙长老击打过去。 董秋萍掌力甫吐,前面已经不见了飞龙长老的人影。这种结果其实早已在她的 意料之中。她早已用双眼看定了飞龙长老的身形变化。飞龙长老的身形刚刚向右飞 起,她的掌力已经转向空中,追着飞龙长老拍出了第二轮掌力。 哪知飞龙长老的身形,明明是向右边上空飞起,董秋萍第二轮掌力打出后,却 忽然又一次失去了攻击目标。当下连忙换步移形,怕的是飞龙长者改攻下三路。步 法变化时,左脚已经踢出,果然一脚踢出,便听到“噫”的一声惊叫。飞龙长老的 身形已经飘开了去。 这一来,飞龙长老几变身势后,力道已经减弱。飞空之势已经不是快如电,已 经有迹可寻。而董秋萍,已经展开了一套五行门的密宗步法。这是她从五行门的关 山肃那里打赌得来的武功。她一边躲闪飞龙掌老的攻势,一边看准敌踪,以刚猛无 敌的掌力猛攻。一时间,二人便在玉熙宫外的御花园中打成了一团。 黑虎长老在一旁暗提功力,正准备从旁袭击,忽然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 个声音说:“不要插手,让他二人公平搏斗。” 黑虎掌老一惊,那冷汗一下子就钻了出来。他那等武功,竟被人欺到身一尺之 地,拍了肩了,还不知道,岂非怪事?又岂非是要命的事? 从元朝以来,龙虎山正一教钦命主领三山符录,教众遍及中原者,少说也是三 五万人。黑虎长老身为正一教人大长老之二,武功、地位仅仅低于教主副教主和飞 龙长老。连神道教的教主陶仲文也敬他三分。如今被人拍了肩头,这个跟斗栽得太 大了。 黑虎长者惊骇得一动也不敢动。怕的是那人一见他动,就立施后杀。他想了想 问:“来人可是玉凤门言掌门?” “不是。”那人回答,听声音似乎很年轻。 黑虎长老陡然想起一人。他问:“那么可是古少侠?” “正是在下。” “你才来?” “是的。在下刚才有事缠住了。” 黑虎长老见他言语平和,不带敌意,不禁调头去看──只见古长启站在他右边, 气定神闲地看着场中二人打斗,似乎对黑虎长老站在身侧并不在意。 大凡江湖中的大门大派大教,对江湖中异军突起的门派和个人,总是不放心的, 总是心存敌意。能合便思拉拢为我所用,不能合便想除去以绝后患。 黑虎长老也不例外。他见古长启站在身边不足一尺之遥,双目看定了场中打斗 之人,一脸关切之情,生怕他夫人董秋萍吃亏,对他黑虎长老全不在意。当下黑虎 长老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调开头去──可是,头刚摆开,右手已偷袭而出,二指 并拢直点古长启后腰部大穴。 可是,一指点出,却点了一个空。几乎是同时,左肩又被人拍了一下。 还是古长启,站在左边说:“飞龙长者要败了,你先看完。” 这一下,只吓得黑虎长老三魂六魄少了大半,差点就堆了下去。他那一指点出, 真力贯注,别说是速度快于眨眼十倍百倍,仅那内力,点空之后,内力直射出去, 竟将它丈之外的一根小树击穿。而古长启,既不惊奇,也不报复,简直没将他的偷 袭当作回事。 黑虎长老再也不敢妄动了,明白武林传说古长启是武功神入,半点也不假。 龙虎山八大长老,这次一举六人进京,自然先是因为陶仲文有了计谋,大量需 要人手。而六长老也是想要坐会古长启,看看武林传说的‘神人’是否果真是‘神 人’。 这一下他相信了。 这时,只听古长启道:“陶真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只听远处传来陶仲文的笑声:“多谢少侠相邀。” 声落人到。场中已经多了一个陶仲文,站在打斗场中的另一边。再过了一瞬, 才另有三人飘至,落在陶仲文身后。 黑虎长老一见陶仲文和龙虎山另外三位长老现身,便想趁机脱身。他转身同古 长启拱手道:“古少侠,在下有点事,想先过去一下。” 古长启点点头,宽厚地道:“请便。” 黑虎长老先想借口走开,心中其实一点不存希往。别人可先杀你而未杀你,你 却偷袭人家,别人还会饶你活命?古长启一言“请便”,使黑虎长老先是一怔,随 后便大受感动,细道这年轻人不但是武功神人,而且是个心胸宽阔的“善之儿子。” 黑虎长老后退三步,一揖到地。说:“多谢少侠高抬贵手。从今以后,凡是少 侠所到之处,在下先行退避。” 古长启摇摇头,拱手还礼道:“心存一善,即是朋友。又何必退避?长老请便。” 黑虎长老又是一怔:这人不但饶恕敌人,而且将敌人视作朋友。善心博大,已 臻爱心之高度。这人不但是武功神人,还是人中之! 黑虎长老一声大吼,便如受伤的猛兽一般突然向宫外飞奔而去,转瞬间失去了 踪影。 陶仲文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似乎一句都与他 无关一样。 他说:“古少侠,前四十招,尊夫人和飞龙长老一直打成平手,不分高低,从 第四十一招开始,尊夫人却招招料敌先机,将龙虎山很少示人的独门道家武功一下 子熟悉得了如指掌。少侠不奇怪么?” “有什么奇怪?秋萍资质过人,数十招一过,便能将敌人的武功各类看出一些 底细,也是正常的。” “少侠一点也不怀疑有人暗中指点她么?” “陶真人怀疑在下捣鬼?” “非也。老道指的是大兴隆寺的佛陀。” “哦。原来你是怀疑佛陀老前辈。” “这不公平。飞龙长老的功力稍逊于尊夫人,功质也略差一些。佛兄还要从招 式上去指点,使尊夫人招招料敌先机。如此作为,分朗是想置飞龙长老于死地。借 刀杀人,未免太卑鄙了一点。” 只听一声长笑,场中已多了一个矮小的老和尚。正是佛陀本人现身了。 他一现身。便站在离古长启六尺远的一条小径上,大声道;“奸邪己辩,善恶 已分,敌友已明。陶真人又何必再作遮掩?” 陶仲文笑道:“果然是佛兄在搞鬼!” 佛陀道:“陶真人注意看好了。” 这时,飞龙长老在平地与董秋萍以指力对掌力互攻。等到董秋萍忽然改用太阳 指力与他强攻时,飞龙长老忽然双脚一纵,又向上纵跃而起,再以自己的飞天特异 功展开攻杀。他一纵起,便即向左绕空一匝。飞龙长老本是向左绕的,哪知董秋萍 却不攻左方,反而身形拔起,从上向下,将掌力向左方打去。 在场之人,都是武功甲天下的绝流大高手,哪里看不出飞龙长老在空中的变势? 原来,飞龙长老形左实右,纵起之际,左手一挥,打出一团黑影向左方飘去,就象 是他自己向在飞绕一样。而他自己的真身,却绕向了右方,十指连射,竟然是十道 指力,成两个扇形发出,一攻前右、一攻左右,将董秋萍的身形可能移动的前后左 右各个方位都罩了个透死。 这样,董秋萍唯有向上猛拔才能躲开攻击,才有还手的余地。 所以董秋萍猛然拔起七丈高,那掌力居高临下轰打下去,猛如千斤重锤。幸好 飞龙长者见势得早,指力甫发,已知打空,连忙施展生平绝技,借着指力打在地上 的反震力道,已经借力飘开。董秋萍的掌力打在地上,只打得泥土飞扬,地上现出 二个土坑。 佛陀道:“陶真人,贫僧可没有指点她吧?” 陶仲文失声道:“言掌门?” 陶仲文话音一落,只见夜空忽然出现一物,冉冉从远飞来。这东西飞得很慢, 在皇宫内灯火反射下,闪闪发亮,犹如一只会发光的飞鸟。飞到打斗场的上空,即 便停住,众人看清,这是一柄短剑。 这柄短剑飞到众人上空,竟然停在十数丈高的天空中,剑尖指着陶仲文,凝然 不动,极为诡异。 陶仲文沉默半晌道:“言掌门,你与大明朝朱家有着血缘关系,却为何不助皇 家,反助暗杀陛下的贼人?” 言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古夫人要刺杀皇上,自然有人拦阻她。陶教主将三 千御林军和八百锦衣卫尽数调进宫中,究竟是要除去武林强敌,还是要不利于皇室?” “贫道忠义之心,皇上有知。言掌门欲要离间么?” “大明后宫禁律,太监宫女,亥时熄灯,不当值随侍主人,不得主人令,不能 在宫中随意走动。陶真人,你将御林军调进后宫,究竟有什么图谋?” 陶仲文额上沁出了汗珠:“贫道蒙圣上厚爱,得出入宫禁免报权。” “三千御林军、八百锦衣卫、龙虎山长老,也得出入宫禁免报权么”? 陶仲文怒道:“言掌门欲要何为?” “罢斗。维护宫闱。” “好。飞龙长老,请回来。”陶仲文说。 言央在远处道:“古夫人,请随古少侠先退出宫禁要地。” 场中二人,打了近二百回合。董秋萍是功力稍强。飞龙长者凭一套飞龙三十六 式,武林中人绝大部分连听也没有听说过。飞龙长老一个变势,飞回陶仲文身边。 董秋萍恨声道:“言老前辈,这飞龙长老太过卑鄙,晚辈吞不下这口气。” 言央道:“生死之际,谁还顾得太多道义?普天之下,大约也只有天君上人和 他那弟子古长启,还讲这个。古夫人不要太责他人了。你自己年前纵横江湖时,不 也行事诡异么?” 董秋萍站在场中,还恨恨不想罢斗。 言央又道:“明日戚继光将军要面圣议事,商讨沿海退倭之事。古大侠千万请 以百姓安危为重。” 古长启一听,身子一晃,已到董秋萍身边,挽着董秋萍的腰道:“言老前辈, 晚辈夫妻,这就退走。”言毕,带着董秋萍,掠出宫去。 佛陀随后一晃,倏忽不见。 那柄飞剑,同时倏忽不见。 御花园中,只留下陶仲文数人,怔怔发呆。 三人掠出大内,从灯火通明的京城屋脊上掠出京城,来到郊外。古长启在一处 无人的郊野停下,放下董秋萍,等着从后面赶上来的佛陀。 董秋萍慢声问:“我进皇宫后,你到哪里去了?” “先是有人从身后偷袭我,我追上去时,他却钻进街市的人丛中不见了。后来 又遇到水梦薇与一个蒙面人打斗。那个蒙面人一看见我就跑了。水梦薇也是一看见 我就跑。我追上去逮住她时,却是一个易了容的不认识的女子。” 董秋萍明白中了敌计,倒也怪他不得,只好叹了一口气,将心中的万千委屈尽 数藏于心底,连说也不敢说出来。可是,一想起自己在玉熙宫中所受的侮辱,便又 想进宫去将皇帝杀了。 这时候,佛陀赶上来了。 翠薇仙子知道佛陀亲眼看见了自己在宫中所受的非礼,怕他不小心说出,引起 夫妻不和,便抢先敛衽为礼道:“多谢老前辈指点武功之恩。” 佛陀道:“老衲当真只是你的老前辈么?” “老前辈的意思是……” “龙长老说那些话,你当真不懂么?” “这──你老的意思是,家师与你老真有师门渊源?” “无师徒之名,有师徒我实。你当是老衲的徒孙。” 董秋萍明白此话不假,便问古长启:“长启,你看此事应当如何处理?” 古长启道:“理当回归师门。” 董秋萍见夫君同意,便向佛陀叩了九个头,算是认归了师门渊源。 佛陀受了礼道:“古少侠,此地无人,咱们何不席地而坐?” “如此甚好。” 三人席地而坐。佛陀道:“萍儿,老衲与瑞妃娘娘的渊源,你已知道的了。今 晚时日不多,这佛门唯识宗的事,你该知道。中土佛教从隋唐起,开始逐渐分化为 天如宗、华严宗、净土宗、唯识宗、密宗、禅宗等大宗派。各宗信奉的菩萨不同, 修习的佛经有别,武功修为法门也不同。老衲的师门唯识宗,是唐朝玄奘法师与其 弟子窥基法师创立的。玄奘法师去天竺取经,带回了《解深密经》和《瑜伽师地论》 等玄奥无比的博大经书。天竺游学十七年,神师心中已有了经范。将青年时期对佛 经的纷歧迷惑一扫而光。回国之后,将所带回的大量经书,选其经义相近者编撰为 《成唯识论》,遂开唯识一宗。” 佛陀合十道:“本宗的经义博大深玄,连许多佛门宗师也证论不通。总的说来, ‘我’和‘法’,都不是真实的存在,仅仅是‘识’的一种变化。所以窥基神师说: “识即佛。但仅仅破除了‘我执’和‘法执’,仍不算‘识’,只有以‘三相’经 义解释宇宙万有事物的起源和演变,方为‘大识’,方能成‘佛’。法相经义太过 玄深,所以在佛门中也是曲高和寡。窥基神师又太执着,令门人不得俗解法相经义。 所以传了几代,门人修习不通,纷纷改投他宗。但祖师却不求招贤门人而放弃对高 深佛学的修习,反而择徒更严。所以,禅宗少林每逢开讲或庆典,在家俗家弟子一 去便是人山人海。唯识门人论经时却只三五人、多时也不过八九人。但一开堂便是 三五个月,甚至一年半载。” 古长启道:“请问大师,如此一来,秋萍又怎能算得上唯识门人呢?她连一句 最简单的经文也不懂。何况又是俗家女子。” 佛陀道:“经义无缘,武功可证。玄奘法师在天竺那烂陀寺修习佛学时,从借 贤法师处学回深密练骨神功。人之一体,元阳从何而来?练武之人皆会回答。从真 气而来。真气又从何而来?人皆会答:先天者由母本丹田来,后天者为天地灵气来, 守先天不泄,来后天而补,得其气而足。可是,至阳真气又从何而来? 三阳经固 然可得少阳、三阳、六阳、九阳、真阳、玄阳,但都不是至阳。只有以真气练骨, 由人之骨骼中滤化之后,方得至阳,这便是太阳内力。” 佛陀说着,向旁边五丈远处的一棵小树虚空一抓,那小树咋喳一声应声而断。 然后,佛陀抬手一招,那小树便到了佛陀手中。 佛陀将小树丫枝用二指剪断扔开,将小树的生湿丫枝插在三人中间的空地上, 就那么盘膝坐着,双掌虚空圈抱着小树丫枝,从掌心中吐出一团团纷黄色的烟气, 将小丫树裹在中间,旁人顿时感到热气扑面而来,片刻工夫,那又生又湿的树干就 开始冒烟,不时更燃起点点火星,再隔片刻,那稍细的丫枝已经开始燃起火苗了。 “果然是太阳神功!”古长启惊道。 翠薇仙子翻身跪倒道:“徒孙从师父只学得练骨的初级功法。这一身内力,又 是师父白白传与徒儿。徒孙空有一身太阳内力,却不会太阳神功的种种御使法门, 还求师祖成全。” 佛陀收功道:“你起来。老衲追上来认你这个徒孙,就是要传你太阳神功。我 唯识宗在整个中原,门人不足五百,其中修习太阳神功者不到十八,还是强敌对峙, 才扩大传功的人数。以你此时的内力武功修为,在老衲圆寂后,正当为唯识宗护法, 老衲怎会不传你神功法门呢?” “且慢。”古长启道。“前辈为何忽然提到圆寂?莫非——” 佛陀道:“陶仲文势力雄厚,一战下来,只怕老衲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要对 身后之事预先做些安排。” 古长启沉默了。 佛陀道:“此处离京城太近,不是传功之处,异日有暇,再传秋萍功诀。”他 起身要走。 “前辈要去何处?” “后日是你去居庸关与陶仲文见面之日,老纳要回京城加紧打探,看他有何密 谋。”佛陀言毕,身子一晃,倏忽不见。 古长启与董秋萍站在荒郊,此时已过交更时分。古长启道:“秋萍,既已回到 京城,咱们不如回玄极门去看看。你以为如何?” “也好。到了京城,也该去看着公公婆婆。” 于是,二人再越京城城墙,回到城中。 京城中,此时灯火稀少了一些。但许多茶楼酒肆,仍然人声嘈杂。 二人来到玄极门外,只见玄极门大门紧闭,里面似乎没有声音。但二人都听见 园中有人悄悄游行,而玄极门内更有人隐伏,那些隐伏者虽然极力屏息闭气,但二 人听来,却如打雷一般。 二人对望一眼,走到旁边胡同,看准一棵大树,先后纵跃上墙,再隐入大树的 树叶浓荫中,悄悄观察下面的梁府动静。 不时,只见二个人伏着身子,窜到大厅外面,这二人东张西往似乎正在寻找什 么。不时,这两人来到大厅外面,正准备潜进大厅,突然间,灯火骤明,只见四下 里一下子掠出十数人,将二人围住。 翠薇仙子一见二人,不禁失声惊叫,幸好古长启及时掩住她的口,她才没有叫 出声来。下面二人,正是董不辱和笑魔女。 厅门洞开,走出一个身穿武官袍服的人,正是勇武忠勤正使梁建成。 梁建成喝道:“二位深夜人府,到处搜寻,究竟要找什么?” 董不辱拱手为礼道:“梁姻伯,晚辈董不辱,乃是翠薇仙子董秋萍的哥哥。” “是又怎样?老夫并不认识你。” “秋萍和古长启成婚之后,咱两家……” “甚么?启儿当日在霸主宫与水公主成亲,这事老夫知道,怎地又钻出翠薇仙 子来了?” 童不辱惊道:“这天大的事情,武林中谁人不知,梁老伯会不知道么?” “不知道。老夫日日入宫早朝,于这武林中享,早已不感兴趣。你二人赶快离 去吧。”说罢,转身就要进去。 “且慢! ”董不辱喝道:“秋萍与长启的婚事,不管你知与不知,认与不认, 有一件事,还请前辈留步讲明。” “什么事要老夫对你讲明?”梁建成傲然道。 这是古长启在海岸边与他父亲分手后第一次见面,他总觉得父亲在眉宇神情间, 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时,只听董不辱厉声道:“请前辈放出一个人来。” “放谁?” “董──阳──歌!” 梁建成听罢,忽然仰天一阵大笑:“老夫那启儿破解神珠都几个月了,为了不 使武林人再无端争夺,已将神珠劈成两半扔进了大海。你这小子想神珠想昏了头, 到如今还要找董阳歌查那神珠的下落么?” “晚辈对神珠不感兴趣,只对人感兴趣。” “为什么?” “因为董阳歌是晚辈的父亲。” “哦,原来如此。只是你为什么要到我这里来找?” “晚辈前不久捉到了岭南铁观道人。” “那又如何?” “晚辈严刑逼他,他说出,当日家父三人最后落在南剑范玉平手中。” “那你该找范玉平要人才对呀!” “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范玉平这个人。” “哦,是吗?”梁建戍双目中陡然现出一片杀意的光。 “晚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清,北刀的玄极门和南剑门早已秘密结盟。” “这在武林中已经不是秘密。” “秘密结盟是骗局。只因玄极门和南剑门,本是一人开宗之两处门户。” “小子,记住‘祸从口出’这句老话!”梁建成慢慢抬起了双掌。 “在下是怕死之辈么?”董不辱傲然道,连晚辈二字都不用了。“在下查清, 秘密结盟是个幌子,目的是让人们查到这个秘密,就不再查下去。其实,南创北刀 是──啊──” 董不辱刚说到是字时,他的身上突然燃起一团烈火,他刚啊地惨叫出声,他身 边的笑魔女也几乎同时起火惨叫出声。顿时,两个人成了两个火团,遍地滚动。 翠薇仙子一声惊叫,身于一晃,便从大树上射了下去,口中大叫:“哥哥!” 古长启不知陶仲文隐身在侧所以想不到二人会受到火攻。他见翠薇仙子射了下 去,连忙随后跟着射下去。 翠薇仙子一落地,大叫着,伸手便往火球抓去,想要从烈火中救出她哥哥,古 长启一把抓住她,一边大喝:“抓不得!”一边双脚一纵,便往大树上跳回。果然, 他刚刚射起,他与董秋萍落在之处,轰地一声又无端地燃起两团大火。 陶仲文知道董秋萍到了树上,也等于知道古长启到了。他火攻董不辱,就是算 准了董秋萍要扑救。董不辱并不值得他花费那极为难炼的火药,他的目的是烧古长 启。不想古长启一沾地又射起,根本火攻不到。 古长启射回大树,翠薇仙子还在大叫,状似疯狂。古长启随手点了她的穴道, 挟着她,又向旁边的一棵大树射去。他刚射出去,他身后的大树轰地一声又燃起冲 天大火。 古长启不敢停留,他挟着翠薇仙子,从他才落脚的大树上再借力一纵,身子斜 斜地向玄极门对面的一幢府第的屋顶射过去,落上屋顶后,借力又射,如此连射六 七次,隐没在黑暗之中。 片刻之间,古长启已掠出城去,又飞掠一阵,估计已在数十里以外了,才找了 一个地方,将翠薇仙子放下来。 刚刚放下,他似乎觉得有人正向自己追来。他运起地听神功,听得大约十里外 有人飞掠而来。他再查周围,没有动静,就决定等这人追上来。 来人近了,是佛陀。 佛陀老远就道:“少侠有惊无险,可喜可贺。” 古长启不悦道:“甚么可喜可贺?秋萍的哥哥被陶仲文的邪火烧死了。她若醒 来,还不知如何悲伤呢。” “人已死了,只有尽力安慰她,助她报仇好了。陶仲文在京师势力甚大,咱们 不如再奔远些,才好让古夫人静心养歇后半夜。等天明时分再为她解开穴道如何?” “如此甚好。” 佛陀带路,直奔妙峰山上。佛陀对这一带甚熟,他将古长启引进一个山洞,二 人相对而坐。 古长启道:“陶仲文既然约了我三日后会谈,为何今夜却又下手?” “你以为他会守信与你会谈?这时你心中对他最无戒备,其实是他下手的最好 时机。他正是选准这时机想一举烧死你,他不知你已知他有此手段,倒失算了。” “请问前辈,陶仲文将两个大铁球藏于何处,你可知道?” “还未打探出来。不过,陶仲文约了你后日去居庸关见面,倒是一个机会。” “陶仲文约我见面,只怕未安好心。他不过是想以家师二人作人质要挟我归服 他罢了。” “正是如此!”佛陀以掌击膝道:“少侠如何处置?” “宁死不从!” “少侠深明大义,老纳放心了。少侠昨晚在看不见陶仲文的情形下,仅凭感觉, 就能躲开他弹出的火药,说明你完全可以与他正面一战。异日大战时老衲与少侠共 同对付他。” 古长启热血沸腾:“好!” “后日去居庸关时,不宜带尊夫人前去。她一见陶仲文就会冲动蛮打,反要误 事。” “是。晚辈设法安排。”古长启道:“咱们何不多约人手,到时候在居庸关上 将陶仲文除去,岂不省事?” 佛陀苦笑道:“少侠想的太天真了。陶仲文半官半道势力之大,你简直无法想 象。为官,大内高手他尽可调用,为道,神道教高手如云,演练有素。届时他在居 庸关必有安排,咱们反算不到他的。你说多约人,约谁?因陶仲文深得圣宠,八大 门派担心与他对抗,会激怒官府和皇家。霸主宫在京一代根本就没有势力。而且, 一般武林人,约去也不过送死。少侠一人前去,能谈就谈,不能谈时,你要走,谁 也拦不住你。” “好吧,我先一人前去。” “如此,老衲先回城再打探。” 二人站起,古长启拜道:“老前辈偌大年纪,如此辛劳,晚辈深感不安。” “道兴佛灭,老衲睡不安稳。哦,对了,那天一清师太在路上等你,以传音入 密对你讲话。大约就是说老和尚亲近皇权,不太靠得住,是不是?” “这个……” “你太厚道,撒不来谎。老衲是佛门长老,岂能眼看着佛教衰微?老衲不灭道, 但发誓要灭陶仲文。为了灭陶仲文,老衲除了正当手段外,万不得巴时,连卑鄙手 段也要用一用。这大约也就是一清师太和言央瞧不起老衲的地方了。” “他们不是瞧不起你……” “是!这清修派见了接近皇权的和尚,都是那付自命清高的嘴脸。他们当老衲 看不出来么?他们一生宣佛讲法,不过感化千人成万人而已。老衲如遇明主,以佛 法善化于他,施出仁政,那是亿人休息安居,天下乐业繁荣的极乐景象,那才是我 佛的最高宗旨。为了宏扬我佛,老衲别说耍点手段让人瞧不起,那是连命也愿意搭 上的。” 古长启见佛陀如此坦诚,不禁大受感动,想到那些清修派的前辈不苟言笑,反 觉得这热血沸腾的老和尚更接近凡人。 佛陀伸出右掌道:“瑞妃死后,老衲只有你这同盟了。咱们再击一次掌,如何?” 古长启伸出手掌。二人击掌,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为盟!为生死盟!” 天明时分,古长启解了翠薇仙子的睡穴,翠薇仙子一睁开双目,一看见古长启, 就想起她哥哥惨死的事,哇地一声又哭起来。 日光从洞外照进来,照着鬓发零乱的翠薇仙子哀哀啼哭。古长启心中老大不忍, 心想她一家人数年前尽皆惨死,父亲至今生死不明,哥哥如今又死于非命。说起来, 自己梁家实在担着老大关系。他想了想说:“秋萍,你不要哭,听我说。” 董秋萍慢慢止住哭泣道:“你说吧。” “昨晚上哥哥到玄门去向父亲要人,接着便惨遭杀害。这说明哥哥去那里要人 要到点子上了。今日咱们不防再去玄极门要人。” “我也正这样想,咱们这就走吧。” 二人出得山洞,找了一条下山的路,向山下掠去。 二人刚掠下坡,只听有人大喊道:“主人!” 这喊声一停,立即有几个声音大喊: “主人!” “主人在那里!可找到了!” 古长启和翠薇仙子刹住身形,只见山野间一下子钻出十个二十岁到三十岁间的 年轻人。 翠薇仙子脸色大变道:“夫君,这些人阴魂不散,可不是我的错。” 古长启道:“我并未责怪你。” 这些剑侠奔近了。这次公然十个人一齐找来,一个不缺。连在望神岭被斩断了 一臂的沈存信也在其中。十人齐向翠薇仙子揖拜道:“参见主人!” 翠薇仙子怨声道:“我早就讲明从此解除赌约,你们为何还缠夹不清?如今我 已成亲,为人妻内,更不能随便与人交往。你们去吧!” 沈存信大声道:“主人宽宏大量解除赌约,可我等在武林中也是小有名气的人, 如若顺势赖赌,岂不被天下人耻笑?”话音一落,九人附和,齐声道:“正是如此。” 古长启失笑道:“各位游侠江湖,那是何等潇洒?我夫妻得罪了陶仲文,随时 都有性命之忧。各位何必来淌这淌浑水?” 小千手杀向仲龙道:“古大侠武功天下第一,得罪陶仲文有什么了不起?就算 得罪了皇帝,我等也是一条命奉陪!古大侠这么说,可太瞧不起人了!” 古长启道:“我夫妻二人还真得罪了皇上!” 武当派的石兆鳞道:“古大侠,小可想请你借一步说话。” “好,石兄请。” 二人走出几十丈外,于一无人处站定。石兆鳞道:“古大侠真以为我等是为拜 倒石榴裙而来的么?” “石兄此话怎讲?” “小可是受一清师太差遣而来。” “哦,原来如此。在下时常纳闷,奇怪一直不见师太。石兄快讲下文。” “一请师太差遣我等前来,今小可向古大侠解释。因陶仲文与皇家关系太深, 所以这次武林纷争,八大派实在不便大规模卷入。师太为八大门派执旗盟主,也不 便调八大门派的高手去救天君上人和水麒麟。请少侠谅解。” “这个……她实在是不便。石兄请讲下文。” “近些时日,师太一直在江西贵溪密切注视陶仲文的老巢的动静。原因是师太 仍然发现神道教的高手尽集贵溪仙源宫,日夜训练一个奇阵,名曰‘陷神阵’。” “陷神阵? ”古长启惊道。 “又叫‘诛神阵’。古大侠,你在江湖被人称为奎神,而这阵又名叫‘诛神’, 只怕陶仲文是容你不得了。” “这陷神阵很厉害么?” “集道家方术武术之大成,更集火药之大成。谁若入阵,万难生还。”石兆鳞 道。“则时师太会告诉你的。明日去居庸关见陶仲文时,古大侠不可露出已知此事。” “多谢石兄指教。” “我十人如今以奴才身份跟随你们夫妇二人,还可做些送信、探马一类小事。 师太的意思是请古大侠假作糊涂。” “很好。就这样吧。” 二人正待走回,只见梁中舒走了过来:“二弟,为兄有话对你说。” 石兆鳞走开后,梁中舒道:“二弟,你见过父亲没有?” “没有。昨晚的事,大哥可听说了?” “听说了。” “父亲为何要加入神道? ” “不知道。这事实在有鬼。头晚宴席上父亲还说梁家有了你,从此可以睡安稳 觉了。那知第二天就宣布并入神道教,并接受皇上封赐。我后来知道这消息,进后 院找父亲,父亲已进宫去了。”梁中舒道。“兄弟何不回去查查?” “大哥,还有一事,父亲将董阳歌三人囚于家中,可有此事?” 梁中舒尚未回答,只见白影一闪,翠薇仙子已经到了二人身边。她大约是听到 了问话,关心过切,一到就问:“大哥,你快说!” 梁中舒道:“三年多前,董姻伯最后失镖在洞庭王和阴山九煞手中,洞庭王使 药将董烟伯三人药倒,令阴山九煞将其活埋。家父将阴山九煞杀了,夺下姻伯三人, 关在地牢中。父亲宣布并入神道教后,我曾偷下地牢看过,地牢中已经无人,显然 是神道教劫走了。现在只怕凶多吉少。” 翠薇仙子一听,又哭起来。 古长启道:“秋萍莫哭。咱们这就回家去问父亲。”他与二人走回对八位剑侠 道:“各位既要追随内子,在下也无话可说。只是我二人有事要办,各位在此等候 如何?” 众人齐道:“‘遵命。” 二人掠下妙峰山,向京城掠去。二人一齐展开轻功,快如闪电,纵是大白天, 路上也只看见两团影子一间即逝。二人来到京城,就从僻静城墙处飞跃而上,窜房 越檐,到了玄极门。 玄极门大门紧闭。古长启二人掠过大街,直落玄极门门楼之后的院道之上。 只听一个声音沉声道:“启儿,你终于来了。” 梁建成夫妇坐江大厅正中。除此而外,四周一个人也没带。但古长启已听出四 周都是埋伏者的呼吸声。他二人走去,跪拜道:“孩儿(儿媳)叩见父亲母亲!” 梁建成身着四品武宫袍服。正容道:“启儿,你当日和水梦薇一起北上,去霸 主宫成亲,这事满天下谁人不知?为夫虽然瞧不起水麒麟的为人,但木已成舟,为 父也无可无不可。但翠薇仙子实在是红颜祸水。她是当令皇上要的女人,你却去沾 惹她作甚么?”说到后来,梁建成声音严厉起来。 董秋萍越听越不能忍受,加之想起凄惨身世,不禁失声哭了出来。 古长启老大不忍,心中对父亲充满反感,他站起,又扶起董秋萍道:“不要哭 了。我二人在两千武林面前拜的堂,你生是我的妻,死亦是我的妻。莫不成有人要 你,我便将你送人不成?” 他对梁建成道;“父亲母亲,这董秋萍嫁与孩儿,就是咱家的人了。总不成皇 上要,咱梁家就拱手献她进宫?那岂不枉遭天下耻笑?” 梁建成大怒:“逆子住口!玄极门在京城称雄,怎能无端开罪皇上?自古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今晨下诏,今梁府将这女子送入宫去。咱梁家如此违 抗,以后怎么在这京华之地立脚?你为一己之乐,置玄极门上千人的生死而不顾。 真是大逆不孝!” 古长启见父亲如此不可理喻,不禁怒从心起。陡然间,他父亲将他从小弃于街 头的种种不慈之事,一下子涌上了他心头。他曾听母亲讲过梁高辅召妹子进宫一事, 当时梁父誓死不从。如今却要逼儿子将妻子送与皇上,此等丑事,只怕天下少有。 他抱起董秋萍的腰道:“爱妻,咱们走吧。这个家容不下咱们。咱们也只当没有这 个家好了。” 突然,人影一晃,他母亲已离坐挡在二人面前。他母亲哭泣道:“启儿,你父 亲是为你好呀!这女子会为你的一生带来灾难与不祥,你休了她吧!你休了她吧!” 古长启伤心透了,他料不到母亲也会如此不慈。此等丢尽颜面之事,纵然是一 个三五流的武林人也不耻干的。想不到梁家为北方武林大豪,却如此丢脸!他明白 哀求无用,带着董秋萍,绕过他母亲,就要夺门而去。 只听门外有人大喝:“拿下二人!”随着喝声,从四周涌出二三十个大内高手, 为首一人,正是当日在梵净山追了他很远的棉衣卫指挥使陆炳。 这陆炳昨日下午在大内中了翠薇仙子的掌力,当时受伤不轻,口吐黑血,不想 服了龙虎山黑长老的灵药后,今日又能逞能拿人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二人实在利害, 自己在武功上连边也沾不上。所以,他只是阻在路中间虚张声势,并不认真拿人。 古长启正在气头上,未看出陆炳为了交差,虚张声势。他怒极反笑道:“就凭 你等也要拿人? ”当即挽着董秋萍身子一晃,只听轰地一声震响,陆炳一个庞大 的身躯已经飞起,重重地撞在墙上,落下地后,好一阵才爬起来。好在古长启并不 想伤他,连三成力道也未用上,陆炳才未又受重伤。 大厅之中,已经不见二人的身影。 古长启带着董秋萍,从房上飞掠出城。 出得城来,古长启将董秋萍放在一个荒郊无人处。董秋萍再也控制不住,一把 抱住古长启,痛哭失声。古长启也感到无话可说,只好默默抱住她。 良久,古长启将董秋萍的脸扳过来道:“当日我从离恨宫得了灵智宝珠出来, 一路南下,父亲均在暗中保护。当日的父母,与今日的父母判若二人。我怀疑这中 间另有原因,只是一时也说不清。秋萍,你莫伤心。古长启既已娶你为妻,无论如 何也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再说,以你目前的武功,当在水梦薇之上,谁又能欺负得 了你?你将当日从离恨宫刚刚出山时的气度拿出来,硬气一点,莫要过分委屈了自 己。” 董秋萍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她怕的就是古长启抗不过父母之命遗弃自己。如 今见他如此体贴,方才放下心事。她拉着古长启的手,贴在她的脸上,无言地望着 他,双目中充满了温情。 突然,风声劲急,古长启一把抱住翠薇仙子向上纵起七八丈高,下面一道人影, 夹着一道白光,从他们所站的位置直射而过。这人连火带剑,直刺翠薇仙子。一刺 不中,立即遁走。但古长启已经看清,那人是水梦薇。 “薇妹!”古长启人在空中,未落下地,就失声大喊。 水梦薇一声不吭,飞掠而去。 古长启落下地来,手中还抱着翠薇仙子,便展开身形,朝水梦薇追去。 董秋萍被古长启抱着去追水梦薇,那心中的滋味才真是乱七八糟,酸甜苦辣, 甚么都有。她想挣脱,但挣不脱。她想求古长启别去追水梦薇,又明白这办不到。 想到水梦薇出身华贵,霸主宫势力又大。自己却父兄家人尽皆惨死,剩下孤单单一 个人,天赐了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却时时被坏人算计,随时有受欺辱的可能。离了 夫君,连帮自己的人都没有一个。一身血仇,一点未报,更有昨日所受的侮辱,伤 害还只能藏在心中,对谁也无法诉说。 她想到这里,不禁在古长启怀抱中大哭起来。 古长启抱着董秋萍去追悼水梦薇,跑着跑着,见董秋萍一下子哭起来,水禁慌 了,道:“别哭别哭,追到她就好了。” 一阵急掠,他终于追到了水梦薇。水梦薇听得身后风声劲急,飞掠之中,忽然 一个变势,一回身一剑便向古长启怀抱中的董秋萍猛刺过去。 古长启奔行之中,忽见水梦薇身形回转,肩头一引,一剑刺来,急忙往旁一绕, 躲过了直刺剑势,顺势伸出左手,夹指一夺,硬生生将水梦薇手中的长剑夺过来扔 出去老远,然后三转二转,一把抱住水梦薇,高兴得如孩童一般大叫:“你再也跑 不掉了!你再也跑不掉了!” 忽然,只听一声娇喝,两个女子已经在古长启怀抱中打起来了。 原来,古长启一抱住水梦薇,水梦薇一转脸,就看见了董秋萍的泪眼正在盯着 自己。一看见这另一个女子也在同一个夫君的怀抱之中,水梦薇不禁大怒,右手一 伸,二指一钩便向翠薇仙子的眼睛插去。 翠薇仙子早有防备。水梦薇刚才第一次偷袭,她就已经明白水梦薇要杀自己。 古长启追上她时,她回剑猛刺,还是要杀自己。此情此景之下,她怎会不防呢? 所以,水梦薇一把二龙抢珠攻出,董秋萍立即竖掌如刀砍下,去切水梦薇的手 腕。 水梦薇一抓不成,手一缩,一把小擒拿,就去扣董秋萍的腕脉大穴。 翠薇仙子一切不中,见她扣来,手掌一翻,单指敲下,便去点水梦薇手背的中 渚穴。 如此你来我往,二人展开小巧功夫,就在古长启的左右怀抱中,面对面对拆起 来。 先是以一只手对拆,后来两只手都用上了。一时间,招式越打越快,内力越贯 越强。只听得一阵噼噼啪啪的击打声,响不绝耳,眨眼间便拆了数十招。 这一来,只苦了一个古长启。他的头直往后仰,还是躲避不了。他左手抱的是 爱妻,右手抱的也是元配夫人。这两个女人都是他的妻子,并无大小之分,妻妾之 分。如今二人在他怀中以四只手象飞梭一般打个不休,时不时便有一只手击打到他 本人的脸上。他又不敢运出护体神功,怕是反震之力伤了二个爱妻中的哪一个,他 都心痛。 这一来他便苦了。二个女人,都是内力一二百年的绝顶高手,都是一掌能拍破 老虎天灵盖或者一拳能打死蛮牛的重手。如今时不时有掌或拳打在他脸上,虽不能 伤了他,却也叫他频频吃痛。 看来,无钱无能之人找不到老婆,不一定便是坏事。明世宗三千佳丽,烦恼不 少,古长启尊如神人,一个妻子天下最美,一个妻子天下最强,他却弄得闭着一双 眼睛挨打,乱了方寸,失了主意,连将两个女人丢开躲躲拳掌,也想不起来了。这 烦恼还小了么? 终于,两个女人在古长启怀中拆了数十把小巧功夫后,打得上火了。水梦薇先 使出了重掌力,那姹阴化力掌发将出去,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犹如刮起一阵寒风。 翠薇仙子将太阳内力使将出来,周遭的冷空气骤然又变热,犹如三伏天守在火炉旁。 水梦薇一掌掌击出,一边大骂:“皇帝要的臭女人,你怎不去死7要杀皇帝又不 真杀,装样子给谁看?” 董秋萍大怒,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声断喝,双掌猛推。水梦薇见来势不好,也 将功力急提猛推出去。 只听轰的声大响,掌力接实,古长启再也抱不住,二个女人同时倒飞了出去, 连古长启这等功力神人也连退三步才拿桩站稳。 翠薇仙子此时功力比水梦薇强了三分之一,震出去后,几个空翻就将反震之力 化掉。水梦薇倒飞出去时,还在空中,已经惨叫出声,落在地上,口一张,吐出一 大口鲜血。 古长启一见翠薇仙子无事,水梦薇受伤,当然先照顾受伤之人。 他朝水梦薇跑去,连声问:“梦薇,体伤得重么?” 水梦薇本来受伤不重,一见他如此着急,索性双眼一闭,又是一声惨叫,随即 向后便倒,诈诈昏死过去。 古长启一见,顿时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又是喂药,又是度去其力,搞了好了 一阵,水梦薇才睁开双眼,倚在他怀中撒娇。等到古长启想起翠薇仙子还未安抚, 回过身来去寻找董秋萍时,她已不知去向了。 古长启猛然大叫:“不好!她又到皇宫中刺杀皇帝去了!” 想到言央说今日戚继光将军要面圣,不禁心急如焚,转身就往京城射去。他掠 出去几百丈后,才又记起水梦薇还在身后,一声大叫,折回来又找水梦薇,要将她 带在身边。可是,水梦薇也不见了。 古长启一声长叹,想到这日子甚不好过,大大不如在虎跳峡天君上人身边单纯 而宁和。但一想到沿海百姓大受倭寇骚扰,其苦不堪,翠薇仙子会惊了圣驾,坏了 军国大事。当下他甚么也不顾了,展开身形,如飞一般向京城皇宫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