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激变 李知县安详地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和岳封的一席长谈换来了好好的睡一觉, 这一段时间还真辛苦这个老头了,只是醒来以后恐怕就睡不着喽。岳封微微一笑, 背着个大包跃上了屋顶,那是他今天的战利品,贼不空手,到县太爷这里来一趟怎 么也得顺点什么走才对,这样才专业嘛。 岳封并不急着离开,他悠闲地看着天空,月明星稀,寒风中欣赏风景别有一番 辛苦滋味。李修成知道的东西当然不多,机密事宜他没有一点参与的份,但岳封的 收获也不算小了,很多蛛丝马迹的事联系起来有了特别的意味,现在就是如何利用 这些信息的问题了。 屋内被岳封制住的人中有一个气息发生了改变,应该快冲破岳封的禁制了,说 起来李佟对于这个远房亲戚并非全不上心,派来的人中还真隐含着相当的高手,只 可惜遇到了岳封。 就在那人最终吐出一口长气,解开被岳封笨手笨脚误打误撞一般禁制住的经脉 的时候,岳封低喝一声:“快走。”手指连弹,风声掠过屋脊,如同数个人分散逃 开。就当岳封要拔腿飞奔之时,屋内传出愤怒的闷喝:“哪里走。” 轰一声巨响,数道黑丝蛇影将屋顶掀了一个大洞,岳封哇呀一声怪叫,从屋顶 跳下,背着个大包裹,健步如飞,跳跃而去。那几条蛇影惟妙惟肖,吐着火红毒信, 灵活地折转方向,拉出曲折波荡的黑线,对着岳封紧追不舍。屋顶上现出那个愤怒 的家伙,高高瘦瘦,象个竹竿似的,口中大呼小叫着:“动土动到大爷头上来了, 我要剥你的皮。” 岳封也不开口,轻巧地在屋檐、小巷中上窜下跳,将惯偷的风采显示得淋漓尽 致,弄得人惊狗叫,热闹非凡。不过巫山县城正全面宵禁,没几个人有胆量敢出来 看看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瞬息之间,岳封已越过数条小巷,当他闪现在一处较宽街道旁的房顶时, 看到了他期望看到的景象,一小队巡夜的士兵正抬头愕然看向自己。没有片刻停顿, 他跃下房顶,笔直地撞了过去。 当头的兵士一声喝:“谁。”训练有素的手已经抽出了佩刀,岳封就象视而未 见,向刀口正撞过来。士兵心一紧,握牢刀柄,准备迎接这送死鬼的撞击,就在刀 锋劈到岳封身上的那一刹那,梦般的事发生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如同夏日烈焰下的 雪花,化为水一般的虚影,就在一眨眼的功夫蒸发无踪。正当他要骇极而叫的时候, 岳封背后紧追不舍的黑蛇之影扑向他的面门,剧痛传来,他发出了嘶声的惨叫。 其他几个兵士也好不到哪里去,在他们眼中,岳封就那样凭空消失,一股鬼魅 般的妖风吹过他们周身,对他们来说,这县城破败的街道仿佛成为了黑夜中的地狱。 一个兵士在张口结舌中,背上被一股大力推过,身不由主地飞向天空,正撞向刚刚 跃上屋顶的竹竿怀中,那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突然看见眼前黑糊糊的一团,吓一 跳,本能的手一张,强烈的力道爆发,让这个倒霉的兵士在空中就此爆裂开来。 竹竿这时才看见下面直愣愣看着他的几个兵士,还有一个面目全黑,在地面上 滚动惨叫,心道,他奶奶的,不好。一缩头,溜得比兔子还快,即刻不见。 在远处的屋檐下,岳封举起手中的黑蛇,在他铁一般的手指中,一条黑蛇影仍 然不甘地扭动着头,试图反噬抓住它的人。岳封微微一笑,御兽之宗,有意思。一 翻手,一个小小光球出现在手掌之中,硬生生将黑蛇影压缩为蚯蚓大小的黑线,在 光球中微微蠕动。岳封收起光球,说不定这小东西还有点用处。 天空中已经有修真发现这方的混乱,飞了下来,该是回去睡觉的时候了。就在 屋檐下黑暗的阴影中,混为一体的他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 回到大院,岳封小心翼翼地探测着监视人的动静,李佟对岳封营地来的人并不 放心,还是派了几拨人昼夜监视,只是可惜这些人未必能有那么强的责任心,对岳 封来说,如果连这两个漫不经心的家伙都瞒不过,那可真别活了。很快,二子又在 拥挤的地铺上安然入睡了。 当然,这一觉肯定是睡不长的,小半个时辰过去,大院里传来鼎沸的人声,将 所有人都惊得爬起来,猜疑地彼此询问。 屋外传来数条大汉的高叫声:“别睡了,快出来。” 惊慌之中,大家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走到大院中来,就见屋顶院中点点火把 在寒风中忽闪着,让院落陷入黑暗和光明的错乱变幻之中。破败的大院中黑压压地 挤了数百号人,都在彼此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现场乱哄哄的。 中心圈内是面色凝重而愤怒的三侠,另有三十多个士兵警惕地护卫着陈行舟和 李修成。李佟断喝一声:“安静。”震得人耳朵里嗡嗡直响,这下人群才安静下来。 听涛厉目扫视着这群没个正形的家伙,喝道:“当初我们有言在先,以保卫巫 山县城换取你们改邪归正的机会,如果一旦发现作奸犯科,绝不轻饶。这些天不断 发现有偷鸡摸狗、强盗强奸之事,已经处决了好几个人。今天你们中有人胆子却更 大了,竟然抢到了知县头上,到底是谁干的,赶快站出来还有宽恕的机会,切莫自 误。” 火把昏黄的灯光下人群反应不一,大部分被生活所迫、只不过想讨碗饭吃的人 表情都是慌张而惶恐,但还有一部分胆大妄为的家伙反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侠, 看看他们倒有什么办法能找出贼在什么地方。 岳封看看周围,自己应该没有多少被识破的危险,说起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 太多了,说起包头,在场的受伤的人着实不少,别说把脑袋包上,全身包得象粽子 的都有好几个。看着李修成鼓起老眼四下努力打量的模样,心中不禁想乐,这老头 要能在这混乱的昏黄光线下认出自己,那可真是奇迹了。 李佟厉声补充道:“我们能把你们拔出生天,也能打下地狱,不要心存侥幸。” 回答他的却是沉寂。 陈行舟突然开口:“那个弄蛇的在什么地方。” 李佟想一想,说到:“陈将军,从描述来看,那个人也是想保护知县抓住贼而 已,不过是错手之下伤了将军的人。” 陈行舟扫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也应该出来说说话吧,看看敌人是什么样也 好。”目光沉静,不露声色,他身边站着的几个兵士却露出愤恨的神色,死的两个 人可说都是死在竹竿手上,军人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听涛皱皱眉:“佟弟,那个人现在在吗?” 李佟喝道:“光头吴,那个高个子是你的人吧,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个胖大的光头从兄弟间走了出来,大大咧咧地说:“你是说竹竿,鬼知道那 个混蛋跑哪里去了。” 陈行舟看看那个光头:“那个家伙是你的人?” 光头拍拍光头:“算是吧。” 两个军士行动非常迅速,突出队伍,刀光一闪,左右架住了他,人群中光头的 弟兄们起了一阵骚动,抽刀在手,拔箭上弦,纷纷呼喝,抓我们当家的算什么回事。 军人们反应更是迅速,刀剑森森,现场的形势立刻紧张起来。 陈行舟一摊手:“那请你到我们那里做客一回,当竹竿来了以后你就可以走了。” 光头吴刀锋在脖却很镇定,面色一沉:“这他妈算什么意思,老子拉起队伍也 就两月,来的人什么都有,谁知道他是什么货色。”鼓起眼睛不客气地问李佟: “你不是说既往不咎吗?竹竿犯事关我什么事。” 李佟面色有些为难地看着陈行舟,陈行舟冷冷地说:“还请吴老大吩咐一声, 让手下尽快找到竹竿,对你也好。” 光头吴看着脖子上寒光闪闪的刀,脸色阴晴不定。 李佟见陈行舟没有通融的意思,一时有些为难,看向听涛说:“大哥,这怎么 办。” 听涛皱眉,正待开言,陈行舟沉声说:“钦差大人有意让在下在此设立卫所, 镇守妖林,事权统一方可长期坚持。丑话说在前头,巫山县城内如果有人敢违军令, 杀无赦。”目中精光闪烁,气势逼人。随行的军士显然也都不是巡逻兵那种一般角 色,功力提聚,连环催集,形成一种坚不可摧的气势,浑然一体,压迫得周边数百 号人悄然无声。 岳封在人群的最后暗暗点头,这种坚强团体的气势正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一 个人无论多强都存在先天上的缺点,即便以通天魔师的功力,当他孤单一人时,要 护守自己全身上下左右无穷多方位,力量也会被分散,尤其是背后脚心,总有照顾 不到的时候。而反之,即便个人功力一般,但形成一种坚强的团队之后,每个人只 要全神关注一个方位,其威力就不是简单的加和了。只可惜这种团队不是那么容易 形成的,这三十多人面对的周边数百人中藏龙卧虎,可真要打起来,恐怕只有落跑 的份。一百桶散沙倒向锋锐的利剑也掩不住剑尖的光寒,只可惜我华夏天下散沙无 尽,利刃难求。 吴老大的弟兄们骑虎难下,对方军士们久经杀戮的目光中看他们就如同待宰的 羔羊一般,强大的气机压迫得他们气都喘不过来。举起的刀剑千钧沉重,却又不敢 轻易放下,即便最愚钝的人也感觉到,只要自己动作一个不对,对方的攻击就将让 自己千疮百孔。陈行舟那冷酷无情的目光更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投降的话,他是 很乐意杀人以立威的。听涛李佟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转脑筋,如何让局势和 缓下来。 岳封隐在人群背后,嘴角微微一翘,让我来帮忙加点油吧。他站在那里,心神 会聚,神念收涌,双目深邃中光芒一闪而过,一道无形神念如微风过隙,轻轻在人 群中掠过,岳封苦笑,想当初,强大的神识可以幻游千里,飘摇如仙,更可以破人 心念,夺体入舍,现在却被自己用来给人挠痒痒,自己怎么越活越惨了呢?不过, 也可说别有一番趣味吧。 被他挠到的家伙却不会感到有什么趣味,相反极其痛苦。弯弓搭箭的他正懊悔 自己为何为了那个光头陷入不尴不尬的境地,脑门发热,手心发麻,正想着如何慢 慢收起弓,别让对方那些军大爷们误会,一股奇痒从左胳膊上传来,那个痒啊,真 他他妈痒啊,为什么会我这么痒呢?在痒彻天地中,他不假思索地用右手抓了过去, 只可惜这本能的反应中忘了一件事,右手本来还握着一只箭。但他明白过来不好的 时候,箭已经飞了出去,然后他最后的意识就是胸口一痛,他长舒一口气,终于不 痒了。 射杀他的人并不是刚才已上弦的军人,而是陈行舟身边一个瘦削的汉子,他的 弓原本垂在手边,就在挠痒人面色一变的时候,如同魔术一般,他的箭已现在弓弦, 劲射于空,在对方箭出鞘的那一刻洞穿对手的胸膛。当伙伴们第一排箭射出的时候, 他的第二只箭已射穿了第二个人的脑袋。 吴老大反应也不慢,他比军人们更了解自己兄弟那参差不齐的心理承受能力。 当箭刚射出,他身形一矮,刚回过神的押解人下落的双刀只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两道 血痕。他象皮球一般向前滚去,大喝一声:“杀,扯乎。” 就在众人要起步逃命、现场即将大乱的当口,李佟动了,如同幻影一般,闪动 的身形切入了刀箭交击的战场中央,淡淡的白光护住他的全身,如同一身光之甲胄 将双方所有的箭头劲气弹向天空。听涛大喝一声:“都住手。”一声长啸,如虎立 山川,声震云岳。 众人心一震,不由自主立下了慌乱的脚步,吴老大大吼一声:“走。”正待从 自己人中穿越而起,两股强劲的狂飚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将他击落在地。他扭头怒 目叫:“你。”对方似笑非笑答道:“是我。”冰冷的手爪握住了他的咽喉。 陈行舟抬手止住了部下的攻击,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的变故。抓住光头吴的汉 子提着光头要走出来,他身边有人叫:“二当家的,你……。”他也不答话,一伸 手,长长的手爪握住了那人的脖子,一声脆声,那人软倒下去,他冷酷地扫视其他 人一声,轻轻说:“现在开始,我就是大当家的。” 他手中的吴老大怒骂:“你这个吃里扒外……”,汉子手一紧,吴老大说不出 话来。汉子轻飘飘地行出队伍,站在李佟身边,将吴老大放在地上,一拱手:“将 军,吴老大有犯虎威,请任意处置。” 李佟也一拱手:“陈将军,事不必至此地步吧,这些人可听从将军号令,为扫 平妖孽尽一份力。” 听涛也颔首道:“是啊,陈将军,不必多起杀戮,耀庭兄有言,现在是动员一 切力量对付妖孽为紧啊。” 陈行舟扫他一眼,没有说话,当气氛缓和了一些,只是地上多了几具尸体而已。 就在众人惊魂未定的时候,岳封上空一个清丽的声音道:“给我出来,居中挑 拨的家伙。” 岳封和众人一起抬头望去,却是淡雅恬静的绯红仙子在空中俯视着他们。岳封 心叹,这些后起之秀还真不简单,竟然能够在如此纷乱的情势中不为乱局所迷,敏 锐地觉察神念上的波动。不过她应该至多只能把握大致方位,否则强得也太不象话 了。 果然,见下面的人全是一副惶恐的白痴模样,绯红仙子轻蹙眉头,让岳封百忙 之余心中一动,这仙子气质着实不错啊。绯红仙子微一踌躇,十数道红丝从手中闪 现,如飞天散花,长引落下。 岳封原地没有动,和旁人一般任由红丝灵巧地锁住他的腰间。绯红仙子轻叱一 声,一抖手,十几个人如同牵线木偶,立被提起。绯红一转手腕,要将他们投向屋 顶,那里有几个人在守卫,制伏了他们再一个个详察,不信找不到捣乱的奸细。 就在此刻,异变发生,一股强烈的龙卷旋风原地飙发,她还来不及反应,整个 院落就陷入狂风呼啸之中。旋风的中心就在她的手中,牵着的十几个人在哇哇乱叫 之中立卷成一团,越来越快。她手中的红丝旋转成绳,就如同一个仙子手中牵着一 个巨大的风扇,十几个人的叶片疯狂地越转越开,在闪灭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无比的 怪异,一时间让众人都看呆了。 可怜的绯红仙子还没想出如何不伤害无辜者的情况下把混蛋挑出来,火头在红 丝上闪起,片刻之间所有红丝都一闪而灭,她的手一轻,人扇就那么散落开来,一 个个被抛向了大院的每个地域,一旦落下,身上被岳封附着的力道暴发,冲击得地 上人仰马翻,整个大院陷入混乱。 岳封也毫不二致地落地,躲闪不及的几个人立被撞飞出去,连锁反应顿起,又 有几个人被撞飞起来。岳封翻个身,正待笨手笨脚地爬起,一个愤怒的声音低喝: “去死吧。”抬头一看,黝黑的剑光正向他面门而来,他大叫一声:“杀人啦。” 就地一滚,双掌之间狂风暴发,回手一带,黑光在空中一滞,转了个方向从人群中 直向军人飞去。军人早有防备,刀剑格击,却不想这是修真高手的黑煞剑影,裹在 乱飞的人体中,突破重重劲力,将一个军士的肩膀穿了个洞。 军人们原本还只是用劲力撞开飞来的人体,血腥一起,凶性大发,在混乱的局 势中刀剑不再容情,立刻惨叫声不绝,肢体和血横飞,让其他人更是陷入狂乱之中。 人群中乱窜的岳封原本用得的力度就不足以伤人,那些被撞向军队的一见军人真个 开刀,在空中慌乱地挥刀抵抗,立时乒乒乓乓之声大起,所有人都在挥舞着自己的 武器,要在这狂乱的修罗地狱中找出一条路来,践踏别人,也为别人所践踏。 让岳封乱军之计得授的关键在于,在场的除了军人之外都是一群群乌合之众, 各自心怀鬼胎,岳封才不相信短短时日三侠能将土匪改造成心甘情愿的模范军人, 象后唐李存勖那样的英雄人物,也因为一个普通士兵的惊呼引发深夜军惊以致一败 涂地,更何况这群土匪。当岳封趁乱解开光头吴的禁制,光头怒吼“军队要杀光我 们了,快逃啊”的时候,局势就彻底地无法收拾了。 乱中并不是全然无序,首先屋顶院墙上就有不少试图阻止乱局的人,还是修真 中的好手,只可惜想逃的人中也不乏高手,偷偷给他们一下好看的,结果就是他们 只能眼睁睁看着人群蜂拥而出。岳封在人群中流动变幻的时候也可以感觉得到,数 个好手在拼命试图抓住他的位置,给这个捣乱者以致命一击。只是岳封的自如气机 收敛无形,加上他震破头上的纱布,混入了大队的乱流,所以当他和一大伙人越出 坍塌的院墙时,天上的绯红仙子、地上的搜捕人众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混入夜色, 混入原本就充斥县城的流民。三侠苦心建立的队伍顷刻土崩瓦解。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