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粉红陷井 燕无双扑出窗棂,只见一名身穿黑色劲装,背插长刀的夜行人正星驰电掣般朝 花园外泻去。她顾不得与杜月仙招呼,轻烟般掠划而追。夜行人轻功也十分了得, 在墨夜中身法快若石火电光。按说燕无双能在三里之内追上黑衣夜行人,不过她存 着探其究竟的想法,只在后面不急不缓地步虚御风跟着。 行不多久,夜行人来到一片山坡前。回头观望片刻,身化龙行跃上山坡,长虹 经天般向黑暗中一闪即逝。燕无双跟至山前,抬首凝眸朝山看去,只见片片连连的 屋宇依山而建,迤至山腰。粉墙碧瓦在月光中如游龙走蛇。这是什么地方?夜行人 呢?她感到纳闷,又有些好奇。暗忖,这夜深人静,不妨上山一探,随即展开飘絮 步法,冉冉升至坡上。瞬息已到了一道院门前。抬头望去,门楣三字:“迷踪园”。 阵阵夜风送来园中幽幽花香。燕无双豪气勃发,拔高二丈,泻入迷踪园内。 哦,这是人间,还是仙景? 一道笔直的玉石甬道,两旁植满奇花异树。人工开拓的小溪波光闪闪,整个园 内似横黛笼烟,罩着一层神秘的轻雾。忽闻一缕洞箫声悠悠传来,委宛动人,和着 香草古树,苔痕云锦,和着浓浓月色,习习夜寒,使人恍惚中如入瑶池仙景。这究 竟是何人的居所,如此华丽,简直叫人无法想象。刚才的夜行人分明奔入了迷踪园。 可是园中恍如深湖,根本没有半点凶残之气,只是泛着阵阵柔和静寂的涟漪。燕无 双三思之后,循着悠悠传来的箫音步入园深之处。眼见一幢绿色小楼越来越近,楼 中隐隐烛光晃动,窗纸上印着一条欣长的人影,果然是洞箫横吹,音韵委婉,好似 游子思乡,念及倚门爱妻,意绪寂落地哀怨不已。这一情绪牵动了无双的女儿情肠, 父母、兄长就如置身在前,朝她泪溢愁面。她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顺颊而下。她一 步步仿佛被萧音牵动似地走向绿色小楼。 蓦地,萧音一振,如铮锵金玉,征曲高奏。眼前景色突变,萧瑟秋风,凋零万 物,惨雾霏霏,黑烟四腾。这黑烟之中簇涌着无数奇形怪状的恶鬼厉魔,个个张牙 舞爪地从四面八方扑来。 燕无双惊得大叫起来。女孩儿最惧的就是这些鬼影,特别是深夜,独人!她回 首想跑,只见一条白浪滚滚的大河横卧在前,波涛之中一头巨大的黑龟在张嘴冲上。 她吓得再次转身,不顾一切地双掌猛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奔去。可是,走了足 足有一个时辰,惊吓得香汗淋漓,却发现自己仍然在老地方。 心中一顿,莫非自己陷入了奇门阵中?在穹窿古洞神府之石壁上也记载了不少 奇门遁甲之术。休、生、伤、死、景、惊门八门按乾、坎、艮、震、异、离、坤, 八方排列变化无穷,乃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六合,六合生八卦,继 而幻成永无止境的变化。这奇门遁甲更能生克五行,倒转八卦,利用有无相循,虚 实相应,配以音律,勾动入伏之人的心绪,化成生、死、幻、灰、晦、明六门,玄 奥非常。俗言说魔由心生,入阵之人只需稍一不慎,因情生幻,便陷身其中,颠倒 阴阳,渴竭而死。 想到此处,燕无双一身冷汗。至此,她才明白这悦耳箫声乃启动阵法之钥,也 是逗引她心神之饵。如今自己已陷入不知名的奇门之中,又如何脱身出伏呢。一想 到渴竭而亡,她不禁浑身毛骨悚然,惊恐不已。如此任人宰割,不如拼上一拼!念 及此处,燕无双清啸一声,无极九转神功运起,将身躯罩入一片五彩浓雾之中。无 形刀嘣地一声从玉腕上自行跳开,化着龙形,朝前扑杀穿刺而去。 铮锵之声连响,一株株怪树应声倒下。原来还是铁杆假株。黑暗之中的鬼影魔 形经无形刀一戮一刺,顿时哗然而倒!原来也是些不中用的草人纸架。尽管如此, 扑来的假树怪石砍不完,劈不光,那些鬼影魔形更是多如牛毛,杀之无效。不到三 个时辰,燕无双已心疲力弱。 这使人又惊又吓又急又恼的经历,着实使她感到周身心力已尽,困倦之极。正 在这时,忽闻一声清越柔和的声音传来。 “阵中何人?是误入还是明闯?” 无双急忙喊道:“小妹误入奇阵,请高人息阵。” “你是何人,因何误入这迷踪阵中? “我乃初入江湖者,燕无双是也。只因追赶一个黑衣夜行者,才误入贵园迷踪 阵。还请高人见谅些。” “既然如此,你站在原地不要动,待我来引你出阵。” 清越柔和之声刚落,一阵微风拂过。燕无双面前已站着一位身材欣长的男子, 夜色迷蒙看不清来人相貌,只听他说道:“姑娘,请随在下来。” 左右穿梭,行行复行行,一路无碍。只觉眼前一亮,人已身在优雅、古朴的绿 楼之中。 灯光明亮,照着屋内存设。一支二尺玉箫横卧在书案上,一鼎檀香正线烟袅袅。 引路脱阵之人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燕无双不看也罢,一看不由得心如撞鹿,怦怦乱跳个不停。面前之人,二十出 头年纪,一身潇洒绿衫裹着伟岸的身躯。剑眉斜飞,星目神光四溢,浑身上下荡漾 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孩子特别喜爱的男人昧。这味儿熏得她脸颊涂红,美眸 流彩,浑身忐忑不安起来。 她不知说什么好,是道谢呢(人家从阵中带自己脱困嘛),还是问些什么(还 不知人家的姓名呀)?一时之间,这位初春处子手心中都渗出汗来。 “在下姓梅,单名一个君字。少时随家父习武,因喜一竿洞箫,别人称在下为 玉箫公子。 此地是家居之处,只因眼下江湖龙蛇混杂,为防不测,在前院布下天罡奇阵, 无意之中给姑娘添了许多麻烦和惊吓,在下在此赔礼了。“ 这位自称玉箫公子梅君者言罢,深深一礼,惊得燕无双连呼“不敢”,还礼连 连。 “小女姓燕,名无双,穹窿山畔湖山庄人氏。因兄长外出半年不知消息,特出 外寻找。 无意间误入贵园,打扰公子清雅,还望原谅些。“ “啊,燕姑娘说哪里话来!荒园有幸姑娘驻足,四壁生辉。在下欢迎都来不及, 哪有什么打扰之言。夜半客来茶当酒,在下清茶一杯招待,还望燕姑娘能宽坐片刻。” 说着,冲了一杯茶。姑苏茉莉花茶。一缕清香扑鼻而来,燕无双果然觉得口渴 得很。像是一切都设计好了似的,书案前,东西两把椅子,两个人,两盏香茗,那 么自然而然,那么和谐舒坦。窗外晓月西移,星斗眨眼,阵阵夜风送来园中草木的 清香,渗入肺腑。不知不觉间,燕无双感到浑身松懈,懒懒的四肢发软。是忙碌斗 杀了一天的原故吧,到了一切放下时,人才真正感到需要休息了。一想到休息,丹 田中似有一种热流在跃动,血脉也一阵紧似一阵。 眼前的人影也在晃动了,耳畔似乎还响着对方柔和的嗓音。 “燕姑娘一人初涉江湖追寻兄长,定然有许多不便之处,在下反正在家闲居, 如果燕姑娘同意,在下愿一边派人四出打听令兄消息,一边也亲自外出托四海友人 查访令兄下落。如此安排,不知燕姑娘同意否?” 能不同意吗?如此真诚。 “燕姑娘一个女孩子,一无亲戚二无朋友,孤身在外真令人放心不下。依在下 之见,不如先委屈住在寒舍几日,待有了令兄消息,再赶赴相见。此意不知燕姑娘 同意否?” 当然同意,拳拳之心,切切之意。 自称玉箫公子的梅君还在滔滔不绝地畅叙情怀,可是燕无双越来越听不清楚了。 她只感到热,浑身热得非凡。只想将身上的束缚全部卸尽,让风儿彻彻底底地吹一 吹发烫的躯体。 “热,热啊……”她模模糊糊地呻吟着。 玉箫公子梅君嘴角露出了笑意,踏前几步说:“燕姑娘感到闷热。可要小兄为 你解了衣衫?” “要,要解,快……快解。”燕无双已感到心儿快爆炸了。 玉箫公子梅君双手落在燕无双的胸襟上。那儿是两砣软软的,十分有弹性的妙 处。他眼中奇芒一闪又敛。手指飞快地为燕无双解去了裙扣,脱下了外衣。“燕妹, 还要小兄脱吗?” “脱,我要嘛!”燕无双哪里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窗口的那鼎檀香还在燃,细细的烟霞像长长的蛇舌一般,弯曲着向上伸展。 “那小兄扶你去床上躺下,再一件件给你脱尽可好?”玉箫公子明知对方此刻 全在他掌握之中,故意如此说着。像一头猫,锋利的爪子已经按住了弱小的飞雀, 却不愿立即食之。 玩,才是它最最心醉的。 玉箫公子将燕无双横抱在怀,轻轻放在书案后面的锦榻上。自己并不立即动手, 只是怔怔地望着惺忪媚眼,芬芳喘息的妙人儿,由于“热”的原故在榻中低低呻吟, 碾转蠕动。 “啊!”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冷气。榻上美人的每一个细小动作,无疑是对 他的一种压迫,压迫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堪忍受。他也感到热了。不过此热不同那 热,他的热是本能的,自然的,天性的热。而燕无双是…… 他三下两下解除了自己的束缚,露出一身强健的肌肉。他没有立即扑上锦榻, 相反走至窗边推开窗扇,让夜凉寒风吹抚他发烫的胸膛。他不想由于激动,使自己 一下子就失去战斗力,他渴望品茶般慢慢、细细地品味珍贵的天仙般的宝物。 终于,他蓦地转过身来,双眼直直地望着已经忍耐不住自己动手解去粉红内衫 儿的美人。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的,野兽般的吼叫,双足一点,整个身子像张开翅膀的 巨鹰,扑向锦榻上碾转反复,苦苦呻吟的处子…… 寒山寺主持虚空法师巧扮神相谷,以易学八卦之学劝说燕无双参加剿灭为祸武 林的神雕殿的斗争,这一点他成功了。燕无双自称灭雕神女是很好的明证。然而由 于乾坤否定了与神相谷的认识,以至燕无双没有听从虚空法师的提示,与乾坤袖取 得联系,以至一同加入灭雕行列,这一点他失败了。燕无双一恼而去也是铁证。这 一失败,使自认论指阴阳的虚空法师十分沮丧,他不得不速速回寺与人相议善后之 策。所以待乾坤袖一切如常时,他便和叶寒士告别分手了。临走时,虚空神僧对叶 寒士交代了两件事。 “贤侄,你以后遇见灭雕神女,务必向她说明此事的来龙去脉。还有一件事是, 你立即去寻找苗女金环,如能说服她反戈一击,那对灭雕大计将十分有益。因为她 了解神雕殿的内幕。 待虚空法师离去后,叶寒士感到有点左右为难:是选择向南,还是向北呢?向 南,正是灭雕神女离去时走的方向,或许向南能碰到教授自己飘絮步法的灭雕神女。 不知为什么,自己十分想再次见到她。向北,正是苗女金环的路线,找到金环,完 成师伯虚空法师交待的任务,对灭雕大计定然是有益的。向南还是向北?实在是使 人为难。叶寒士苦忖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向北——追赶苗女金环。 苗女金环在气恼、羞恨之中,没命地奔跑!一直跑到两腿一软,摔倒在地才 “哇”地一声痛哭大嚎起来。她无法排泄被人抛弃的痛苦,只有用许多许多伤心的 泪水来洗刷心中的屈辱。 金环乃苗疆异人金蠹鱼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金蠹鱼凭一身奇功怪术成为了 苗疆十七代苗王,金环自然是苗疆公主。苗女天性对爱情十分专一,这次她偷偷单 身一人溜出苗疆来到中原游玩,恰好遇上采花能手银雕亢君。亢君一见金环就觉新 奇,苗女的狂热挚爱和中原女子的羞羞答答有着天壤之别!玩惯了花般水般的女子, 见到野性十足、别有风味的苗族女子,亢君岂能放过。凭着他一副诱人的容貌和采 花技巧,没几日便将金环弄得神魂颠倒,为他付出了少女的贞*和一颗诚心。不料 大难临头之时,银雕亢君不辞而别,溜之大吉,轻松松抛弃了自己曾经山盟海誓的 伴侣,这一打击别说是金环,换了任何人也受不了。 金环痛哭一场后,选择了绝路——死!她的一对怪兵器男女双蛇已被虚空神僧 的内家掌心雷震碎。她不能再用苗族人常用的蛇咬咽喉的死法来表示对银雕亢君的 愤恨。她选择了上吊。她解下丝绸腰带,系在一棵老树的粗枝上,跳起,双手抓住 腰带,把粉颈伸了进去。然后双手一松,丝绸腰带忽地勒紧。金环感到一口气憋住。 死,这道黑幕已经垂下。 “啪”地一声,她重重地摔在地上。老树的横枝不堪重负,断了! 香魂儿刚待出窍又悠悠地回转,有时候死也不容易。金环坐在泥地里,活也不 是,死也不是,左右为难地直发怔。 夜霜浓重,万物都湿漉漉的。现在金环才突然想起了父亲金蠹鱼。 蠹鱼,是一种书蛀虫,在霉烂的古籍、线装书中很容易找到。翻开书,蛀洞圆 圆的,黄豆大小,从首页直贯末页,这便是蠹鱼的杰作。蠹鱼银白色,不足半寸长。 若在开卷时发现它,它准一甩剪刀似的尾巴,慌慌张张夺命而逃!古人又以白鱼、 银鱼称之,形象至极。有书记载说,蠹鱼若将道家、佛门的经典著作内的神仙一类 字眼吃掉,它身上就会显出五般彩色。人再吃这样的蠹鱼便能成仙。苗人金蠹鱼就 是用此法成功的。 他捉来许多蠹鱼放在纸箱之中,再采来苗疆特有的紫色古藤碾成碎末喂给蠹鱼 吃。这紫色古藤生长在阴山深洞之中,却有几百年的生长史,阴寒非常。蠹鱼吃了 这样的藤,金蠹鱼再将蠹鱼活生生一条条吃尽,把蠹鱼带入体内的奇寒之气汇集起 来,点水穿石,粒米成箩。 蠹鱼吃得越多,功力也就越深。六十多年的蠹鱼吃下来,可想而知他的功力了。 凭着蠹鱼寒功和蠹鱼镖,他一举成名,成了苗疆第十七代苗王,并自称为金蠹鱼。 他并没有将成名之技教给唯一的女儿,只因女性属阴,不宜练过寒之功。否则体寒 和外寒溶在一起,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金环在此时想到了父亲金蠹鱼,倒不是因为父亲的神功异术,主要是父亲有颗 极端的护犊心。如果父亲在此,她就可报仇雪恨了。可是如今父亲在万里之外,他 能听到自己内心百般、千般的呼唤么? 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金环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刚才还刀剑相见的乾坤袖叶寒士。他来干什 么,莫非为赶尽杀绝?望着他坦诚的目光,她否定了。他是…… “你来此干什么?”金环不能不问。 “路过,听到哭声才拐来看看。不知金姑娘为何这般伤心悲声?” “你难道没看出来我哭的原因?” “没有。” 金环幽幽地吸了口气,说:“你的敌人,我以前的情侣抛弃了我。” 叶寒士冷冷道:“银雕乃花花公子,金姑娘能及时摆脱他的阴影,应该是件值 得庆贺的事。” “被人抛弃值得庆祝?” “不是庆祝被抛弃,而是庆祝金姑娘你的重生。” “此话怎讲?” “一则,金姑娘及早离开他还不算陷得太深,一时短痛总比长痛好!要知道一 个卖友求荣之辈怎么能有真正的爱。二则,金姑娘通过此事能认识世上的另一类人, 另一类很坏、很坏的人,对于金姑娘将来说是十分有益的。教训就是经验,有了经 验就能分明敌我、好坏。 这些难道不值得庆祝一番吗?“ 一席话说得金环高兴地跳起来,脚腕上的许多金环发出阵阵悦耳的叮玲声,脸 上也开始挂上了笑容。 她说:“你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我真不必为忘恩负义的人去死,去伤心。不 过,我想问一句,刚才你我之间还发生厮杀,为何你不恨我,相反要主动帮助我呢?” 叶寒士说:“因为你也是受愚弄的,你自己并不想为难我,对不?” 金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你对我这样好,你能做我的情人吗?” 叶寒士一呆,脸腾地红了。他不防对方如此直率坦诚,自己怎么回答她呢。同 意,这万万不行。不同意,怕又伤了她的心:“这……” “哈哈哈,小苗女,这小子不想做你的情人,老要饭的倒十分乐意接受你奉送 的称号,你意下如何?” 蓦地,背后传来一阵豪笑。叶寒士和金环同时转身望去,只见答话的是一个破 衣烂衫、身负九条布袋、手握绿玉杖的老花子,他身边一排站着六位年岁不一的乞 丐。 乾坤袖怒斥道:“苦蟾乞你阴魂不散,居然又找上门来!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芦 塘之辱!” 来人正是丐帮新任帮主苦蟾乞和六大护法碎肌乞、烂肠乞、裂肤乞、断骨乞、 破肚乞和折颈乞。他们被冷血堡冷半目解穴之后,不但不感谢冷半目相救之恩,相 反指责他不和灭雕神女交手,放走了乾坤袖叶寒士。双方争执几句后,各自分手。 苦蟾乞仍不死心,带着六大护法四处寻找乾坤袖,凑巧在这山坳间相遇。灭雕神女 不在一旁,虽说多了个苗族女子,苦蟾乞哪里将俩人放在眼里,所以扬声大笑着现 身。此时,听叶寒士提及芦塘之辱,顿时环眼狰狞,凶光暴射,煞气四溢,单掌朝 乾坤袖劈出一道猛烈无比的掌风。 叶寒士见掌势雄厚,不敢硬接,移身出袖,白芒般用“切”诀攻敌。 老要饭的一招落空,脸色骤红,怒吼道:“有种的别走!怎不敢对上一掌。” 吼声中,如影附形,伏虎掌中“猛虎出涧”又已攻到。 叶寒士被一激,忍不住怒道:“对上一掌又怎样?”两掌力推,排空热力如浪 似涌地向苦蟾乞的伏虎掌力迎去。 闷雷似的响声炸起,苦蟾乞和叶寒士被震得各自倒身踉跄后退七、八步,方才 隐住身形。 叶寒士若是运用飘絮步法结合铁袖功与敌人对阵,胜负少说也要在数百招之后。 可是他少年气盛,一言不适便动怒硬干起来。尽管由此他任督两脉已开,内力较前 平添二成,到底不及苦蟾一甲子以上的修为。对掌后,表面上双方都退七、八步, 但是实质上前者是单掌,后者是双袖,更兼后者在后退中感到胸口一闷,喉头顿甜。 若不是他死命将一口逆血咽回腹中,当场出丑是难免的了。 苦蟾乞见对方无恙,和自己打了个平手,不由恼羞成怒。发出一阵嚎嚎怪笑! 深夜之中听得在场之人毛发悚然,头皮发炸。笑音未落,双掌斜斜拍出,两道猛烈 无比的劲力朝对手滚滚扑来。 乾坤袖一咬牙,展开飘絮步,双袖似剪,在数丈方圆之地见招拆招,游斗不息。 老要饭的大喝道:“小子,今晚你难逃死罪!”话音未落,身形连挫,双臂挥 舞如风,呼呼呼连发三掌。这三招一气呵成,宛似一掌,却掌印弥漫,既奇且快, 又猛又狠。实乃伏虎掌中之精髓“九九回风”招。顿时掌影如山将乾坤袖罩定。 叶寒士突然感到正反两股劲力袭到,自己飘絮步法呆滞,心知不好,猛提一口 气,竭力挥袖抵挡。不料,斜侧一股寒风撞中腰畔,如受千斤重力。他闷哼一声, 再也憋不住上涌的逆血,张口“哇”的一声,鲜红狂喷而出,身形摇摇晃晃就要倒 下! 突然,红影一闪,叶寒士已被拦腰挟起!他只觉耳畔风紧,身子虚空,不多一 刻他已经晃晃悠悠地昏迷过去。 原来在苦蟾乞正面进攻时,六大护法之一裂肤乞偷出砭骨生寒的冰风掌正中叶 寒士腰际。 眼看神雕殿下令重金捉拿的乾坤袖就要到手,红影一闪,那个毫不起眼的苗女 居然挟起叶寒士飞逃而去。苦蟾乞气得狂叫:“追!”七人如七枚离弦之剑,呼啸 射出! 这是座迷人又危险的丛林。苗女金环为救叶寒士慌不择路,落荒而逃,不知不 觉中已涉入荒林之中。丛林闷气潮湿,树木高得吓人,树冠将天幕完全遮住,一点 月光星光也无法透落。丛林中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金环上身穿的薄如蝉翼的外衣被横出的树杈撕成碎条,下体没有及膝的红绿间 色短裤也成了布片片,两条黑亮的大腿划得血迹斑斑。这些都没有阻止她的脚步, 她像只惊恐的鸟,扑腾着翅膀,一个劲地朝丛林深处跑去。不过,有一点她没有忘 记,就是尽量保护好怀中的伤者,连树枝的侵害也不允许。终于,她凝神细听,已 听不见身后的追赶声、怒骂声了。她怎么能想到身后七人此刻的命运呢? 苦蟾乞等七人一排搜进丛林,刚踏入荒林边缘,黑脸的碎肌乞就说:“帮主, 这荒林野地想不到的危险很多,以属下之见,不如守在林外,那对狗男女终究会跑 出林来的。” 一旁的无鼻烂肠乞道:“属下也认为帮主千金之体不该进这不毛之地。” 苦蟾乞听了。断眉一挑,怒吼道:“若是贼男女越林而过,我等也在此等么? 殿主再三下令搜捕叶寒士,眼看大功可建,尔等反倒不乐意了。本邦主真想执行邦 规?” 一派训斥,六大护法个个敢怒不敢言,随着苦蟾乞窜入丛林。整个丛林犹如一 座阴森、黑暗、可怕的坟墓,到处是腐烂的气息,这种气息不由人不想到死亡。渐 渐地他们的脚步不快了,身法呆滞了,像个凡人一般在积满霉烂落叶的小径上深一 脚、浅一脚朝前摸索而进。 突然,脸如锅底的碎肌乞感到左脚脖一紧,身子一下失去平衡,往前扑倒。人 还没着地,反倒凌空升起,一根粗如手臂的枯藤紧紧地扣住他的左脚脖,把他吊起 足足三丈高。 他无意中踏入了捕兽活扣! 六大护法中烂肠乞和碎肌最好。他见老友被凌空倒吊,急得长啸一声,身化龙 形,跃起三丈余,手中双刃刀一片白霜朝枯藤砍去。枯藤摇晃了几下,居然不断! 烂肠乞不能在空中停留,身形一沉,呼地脱下。他双脚刚着地面,就感到脚下一软, 情知不妙,想再跃起,可惜一口真气刚断,无能为力。就听得一阵“哗啦”声,地 面顿时陷塌,腾起一团湿雾。 湿雾终于消失,出现在苦蟾乞眼前的是一幅更加可怕的画面。一个丈余宽狭的 直坑,足有十丈深。坑中两人正在声嘶力竭地惨叫。他们正是烂肠乞和裂肤乞。没 有鼻子的烂肠乞是自己掉下去的。额头长有一道深可及骨刀疤的裂肤乞却是被烂肠 乞带下去的。就在烂肠乞掉入深坑的一瞬间,他出于本能地掏出身藏飞索,一爪正 好抓住了裂肤乞。没有防备的袭肤乞朝前踉跄了几步,就这几步恰好落入了陷井。 落入陷井倒还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陷井中现在的情景。 坑底黑乎乎的一层东西突然蠕动起来,并且发出了“丝丝”的俯啸。坑内两人 低头一看,吓得惊叫起来。原来坑底足足有五尺厚薄的活蛇,大压小,小压大,层 层叠叠地堆在一起。 被他们俩人落下时一压,像进入冬眠的蛇全苏醒了,慢慢蠕动起来。二乞都感 到脚下在抽空,身子在下陷。无数条伸着红信子的蛇游上身来。他们拼命地挣扎着, 惨嚎着。但没有多会儿,黑沉沉的蛇淹没了这两位一甲子以上功力的武林高手。深 坑之中又恢复了平静。 苦蟾乞他们看到的就是这幅惨图! 还没等他们从惊愕中返过神来,头顶上又传来惨呼:“邦主,快救救属下,这 是根食人藤。” 食人藤?剩下的四人均抬起头来。只见碎肌乞身上出现了许多细细的血色长藤, 正一圈一圈地紧紧缠绕着。碎肌乞现在真的碎肌了。皮肤一片片在裂开,血渗出很 快又被血色长藤吸去。说正确点,这藤不是食人藤而是吸血藤。 下面的人个个脸色灰白,毛骨悚然。苦蟾乞最先发出一声怪叫,掉头就往来路 上飞奔而去。断骨乞、破肚乞、折颈乞三人也不甘落后,发一声喊,兔跳鹿奔般随 在邦主身后向林外逃去,远远地还听得到碎肌乞可怕的怒骂声——“该死的苦蟾, 你卖邦求荣,你不得好死!我碎肌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来拘你的魂,吸你的魄。定要 叫你后悔今日的不义……啊……该死……” 没有声音了,碎肌死了吗? 四个奔跑之人都在这样想,却谁也不愿回头。好像一回头就会陷入蛇坑,碰上 吸血藤一般。 丛林的可怕阴影将跟随他们一辈子。 苗女金环抱着乾坤袖还在往丛林深处急走,她仿佛急着赶赴一个目标似的,不 顾一切地朝前走。她小巧结实的乳房已完全裸露出来。她整个苗条的躯体呈现出一 片淡咖啡色,却又细润得像丝绸一般。她眼睛有点蓝色,硕大,惊恐中更闪耀着一 种猫的机灵敏捷之光。假如此刻叶寒士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另一种类型的美人的 怀抱中,会有什么感觉呢?无法想象。 金环穿过几棵连系在一起的桦树,刚想跳过一片乎如镜面的水草地,突然脚下 一软,整个人带着叶寒士蓦地沉入,沉入进一个不知去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