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僧禅念 停下来的马车侧帘打开,露出一张冷静沈着、秀艳娇丽的脸庞,冰晶般炫亮的 瞳孔,彷彿能看进人心的灵魂深处。 「天娇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君天邪喜道。 丁神照闻言一愕,这个人便是「四秀」之首的「凤凰」君天娇?果然有常人难 及的独特魅力。而且不知为何,丁神照可以从后者的身上发现到一种非常熟悉的感 觉,那是一种让他又爱又恨,跟「魔灵」夜魅邪非常相似的感觉…… 「还不上来。」君天娇冷哼道。 「当然当然,那和天娇姐共乘一车,那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君天邪不改油嘴滑舌本色,拍了拍有点出神的丁神照肩头,笑着道: 「上去吧!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啊。」 君天邪半推半拉的把丁神照带上了马车,自己则毫不避嫌的一屁股坐在大美人 身旁,这样的情景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恐怕君天邪立刻会落到被大批君天娇的仰 慕者追杀的下场,而且其中男女各半。 不过现在的君天邪可顾不了那可怕的后果,双目像是要饱餐秀色的狠狠在对方 姣好身段上移来扫去,良久方满足的收回目光微笑道: 「不见一阵子,天娇姐却愈来愈美丽了啊!」 君天娇对亲弟的奉承毫不领情,只冷冷的道:「废话少说!这次来找我又是为 了什么?」 君天邪「如受雷击」,不可置信的失声道:「天娇姐你怎会这样对我说话?难 道你把我俩过去的情分都忘得一乾二净了吗!」 君天娇强忍住痛殴眼前这无赖一顿的冲动,没好气的哼道: 「你要是再只顾废话不提正事,那现在就给我滚下车去!」 君天邪望了因震骇过度而脸色苍白的丁神照一眼,耸肩笑道: 「好吧!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天娇姐还记得我承诺过你要合力对付「剑侯」 楼雪衣吧?如今我终於救回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丁神照,便马不停蹄的带着 他赶来支援天娇姐你,这次一定要把那道貌昂然的伪君子势力连根拔起!」 把明明是要找人助拳的举动,硬是说成雪中送炭的义行,恐怕也只有脸皮厚比 城墙的君天邪才作得出来。 没想到君天娇也非等闲之辈,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道: 「计画有变,现在楼雪衣已经不是我们的第一目标了。」 君天邪心中涌起不详的感觉,连忙问道:「那谁是你们的新目标?」 君天娇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把一双深邃如星空无限的眸子,异采涟涟 的望着君天邪,良久良久方道: 「你应该知道的。」 君天邪脸色一变,沈声道:「「冥嶽门」里也有你们「破狱」的人?」 君天娇晒道:「这又有何稀奇?」 君天邪此刻的表情早已无复原先的轻松,再问道:「「将军府」的事情你也都 知道了?」 君天娇反问他道:「难道你以为这事能瞒得了多久?」 君天邪深吸一口气,问出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那你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杀我?还是把我擒下?」 车内的世界忽然变得一片静默。 君天邪自己把话接下去道:「「破狱」的领导者不可能不知道天娇姐你的真正 身份,却仍然肯容纳你成为组织中的重要一员,除了表示他有过人的胸襟之外,天 娇姐自己对「他」的绝对恨意恐怕也是重要因素之一,不过这并不保证破狱之主便 会相信君家的另一个子嗣也会对父亲拥有相同的仇恨,何况我又在最不适当的时机 出现在最不适当的地方,而且是和最不适当的人在一起……」 说到这里,仰首望着车内壁顶,苦笑道:「如果我说我是被「他」掐着脖子才 逼不得已站在同一阵线的,天娇姐你会信我吗?」 君天娇淡淡道:「我相信你。」 简单却毫无保留的信任,在此风头火势的艰苦时期,一向淡漠无比的姊弟之情 终於发光发热……可是君天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感动,他只是冷冷的道: 「可是那并不够,是不是?」 君天娇的眼神转为黯淡,她带点无奈的口气轻轻道:「没错,那并不够。」 君天邪不动声色:「那么,你这一次就是来杀我的。」 丁神照自上车以来,一直没有开口说过半个字,因为他很清楚感觉到,车内的 这一对男女间有外人所无法瞭解的深深羁绊,虽然他并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什 么?但是他过人的野性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一般的男女之情,他明白在这两人之 间,没有自己插话的空间。 直到他听见了君天邪的最后一句…… 虽然自丁神照得回自己的意识主控权后,「泪眼煞星」已经自世上消逝,「纵 剑横刀」重回江湖,但是只有在两种情形下,「煞星」会从地狱重回人世,一种是 面对楼雪衣、夜魅邪这对贱人时;一种是有人要对他的「兄弟」君天邪不利时。 就像现在的情形…… 当丁神照把手伸入怀中的时候,君天邪阻止了他的下一个动作。 「不要啊!神照,我可不希望你和天娇姐为敌,手心手背都是肉,别让我为难 好吗?」 丁神照闻言犹豫了一下,终於还是空空的把手抽出,君天邪朝他点头满意的笑 了一下,又对着君天娇道: 「天娇姐的身上没有杀气,我是感觉得出来的。」 君天娇淡淡道:「即使我不动手,「破狱」还是会派别人来杀你,而且组织只 要一放出你与「他」的真正关系,天下纵大,你也要立刻变得毫无容身之地。」 君天邪笑道:「那么天娇姐有什么好建议呢?」 君天娇道:「和我们站到同一阵线来,成为「杀天行动」的一员。」 君天邪笑了,彷彿早知道君天娇会有如此说法。 「老虎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输给一群兔子。」 君天娇把秀丽的容颜垂下,用她那好比冰铃的声音低低道。 「这次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你难道看不出老鬼这次受伤的真正用意吗?」君天邪忽然以少 见的激动口吻道:「他正是要引蛇出洞,把你们这些反抗他的势力一次聚集起来连 根剷除!「破狱」的那些傻鸟看不穿那么明显的陷阱,难道天娇姐你也看不出来吗?!」 君天娇沈默许久,然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后道:「你是最后和「他」在一起的人, 依你看来,「他」的伤势到底如何?」 「这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真正目的吧。」君天邪苦笑,摇头:「老实说,我看 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我只知道,即使当时我和神照两个人联手,也留不下那死 老鬼,那是指「他」愿意突围逃走的情况下。」 君天邪的未尽之意两姊弟都清楚得很,「阎皇」君逆天一生从未背对过敌人! 如果君天邪选在那时发难的话,马车里的两个男人势必不可能安然无恙至今。 君天娇眼神像蒙上一层化不开的雾:「那就是你也不能肯定他的伤势……」 「不管你在想什么,念在姊弟一场份上,我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君天邪淡 淡道:「想都不要想!你们斗不过他的!」 君天娇笑,笑容里却见苦意。 「总得一试……」 君天邪沈声道:「拿命去试?太不值得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君天娇淡淡道:「对於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 案?」 「要我加入你们的「送死行动」?」君天邪想都不想便道:「我才不干!受伤 的野兽比什么都可怕,你应该听说了帝释天和魔陀佛的下场了吧?现在去惹老鬼的 话,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君天娇幽幽道:「只是等待的话,永远也没有打倒「他」的可能……」 「我从不作没有把握的事情,天娇姐你是知道的,」君天邪摇头,眼睛却直望 着君天娇的明眸,似要作最后努力的道:「如果天娇姐还信任我的话,便听我一次, 不要淌这趟浑水!」 君天娇表情似成枯木般毫无哀喜,平静的道:「你该清楚我的答案。」 「当然。」君天邪苦笑道:「但我却宁愿并不清楚。」 「各走各的路,你不必觉得愧疚。」君天娇淡淡道:「换成我站在你的立场, 说不定也会作同样的决定。」 君天邪苦笑不语,愧疚?他真的会觉得愧疚吗?眼睁睁看自己的亲姐姐做出送 死的愚蠢举动,而他却毫无反应…… 如果是一般人,确实会感到愧疚不错,但他却是这世上唯一能和「阎皇」抗衡 的「邪星」,「天心邪识」中不容许有「愧疚」这种失败的感情! 「不管如何,你都给了我们很有用的情报,我会回去向上面报告,希望可以增 加这次行动的胜算。」 这是马车再次开动前,君天娇最后向他们说的一句话。 「那只是白费力气。」君天邪回道。 君天娇没有说话,但她那时候的眼神,却一直留在君天邪的脑海中,成了一副 鲜明的景象,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君天邪茫然若失的望着马车绝尘远去,丁神照默默的站在他身后,很久两人都 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直到夕阳渐渐西沈,天色已黑。 「我们走吧……」君天邪终於回过头,向丁神照说出他的决定。 「走去哪里?」 君天邪道:「上「剑楼」,找楼雪衣讨回属於你的东西。」 丁神照摇头道:「其实我想过了,刀剑毕竟是死的,真正能发挥威力的,是使 用武器的主人,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得不得回结草衔环,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重 要了。」 君天邪怎么会不知道丁神照的说法,只是不希望看到他因兄弟间的「义气」而 置姊弟情於不顾,却不知道君天邪怎么可能有这么高尚的情怀?他作的决定完完全 全只是舍难取易而已。 早就知道丁神照会有这样的反应,君天邪回他一个意在不言中的微笑道: 「说的有理,但是要对付我那强到变态的老爹,少了你那对结草衔环,打起来 会很辛苦的。」 丁神照喜道:「你……你是说……?」 君天邪眨眨眼笑道:「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放弃捅我老爹一刀的机会?还有让 我老姐欠我一次人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丁神照无暇去深究君天邪俏皮话理的玄机,他的心里已经装满对后者「义气」 之举的无限感动,这也是因为君天邪在有意无意间,早已引导他的思路往自己的一 切举动都是为了「结义之情」所做出的牺牲,君天邪为他作的愈多,他便只有愈加 感激,更要死心不二的为自己卖命。 君天邪正要开口多说几句漂亮话,忽然脑中灵觉一闪,感觉像是给人从头淋了 一盆冷水,从背脊一直冷到脚底上去。 丁神照亦是同一时间生出感应,与君天邪往相同方向望去。 一个身着白净僧袍,身形修长挺拔,脸肤幼滑如婴儿,乍看之下几乎难分此人 的真正岁数,双目闪动着智慧的光泽,清明的瞳孔内不含任何杂质,像明月般洁净 无尘,却又有不属於人世的出尘之姿。 「阿弥陀佛!贫僧禅念,见过两位施主。」 君天邪闻言又是一惊,因为他知道这个自称禅念的带发僧人,正是「武功院」 四大高手「僧道俗异」的其中之一——「武僧」禅念!他的亲姐姐君天娇则是四大 高手中份属俗道的「人凤」。 禅念会出现在这里,又紧接着君天娇和他的谈判无功之后,君天邪当然不会天 真到认为这其中只是单纯的偶然,他没有忘记「破狱」已把自己视为君逆天的同路 人,就算「离剑」楚天涯或是「风流刀」萧遥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要杀他也不意 外。 不管对方来意为何,君天邪总是先礼后兵,毕竟对方打着正道的旗子在身上, 伸手总不好意思打笑脸人,合什为礼道: 「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禅念脸部表情静若止水,温和平淡的启口道:「阿弥陀佛!贫僧是受人之託, 特来送君施主您上西天一程。」 没有想到禅念会这么乾脆的道破来意,君天邪闻言一愕,还不等身旁的丁神照 有何表示,他已笑着道: 「大师果然快人快语,却不知所谓的受人之託,是受「武功院」院主之託呢? 还是「破狱」首领之託?」 一句问话便点破「武功院」与「破狱」暗中接勾的事实,证明他「邪星」不是 可以任人操控生死的角色,禅念却是无视於君天邪的话中玄机,彷彿对着一截枯木 说禅般的道: 「阿弥陀佛!本来出家人不该妄动杀念,无奈施主的存在牵扯到天下大势、道 消魔长,不同与一般的江湖斗争,为众生念,贫僧不得不破戒出手,罪过罪过!」 他口中虽不断念着罪过,可是君天邪却以邪心感应到对方的情绪其实并无丝毫 波动,可见这脸慈心冷的和尚动起手来必是全力以赴,为求理想而没有半点人情可 讲,也是君天邪认为最难对付的一种人。 本来在禅念现身后不超过十个呼吸的时间,君天邪已想好脱身之计,但此时脑 中灵光一闪,嘴角微翘不带敌意的淡笑道: 「看来我是无法改变大师的心意了,不过大师毕竟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 对上我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说也该给点交手的优惠吧!否则晚辈纵使到 了阎罗王那边,也会死不瞑目的。」 禅念垂目观心道:「本该如此,那就以十招为限,如果君施主能在十招后仍然 安好无恙,贫僧从此便不管施主之事。」 君天邪心中暗笑,忖道除非你的修为到了君逆天、丁尘逸那样的级数,否则休 想在十招之内杀掉有「邪道涅槃」与「梦幻空花」两大护身法宝的他,「破狱」派 这么一个目空一切的楞和尚来杀他,绝对是一大错误!如果是萧遥在此,便绝不会 答应这样不利的条件。 从谈判中佔到绝对上风,君天邪转头望向丁神照,淡然自若的道: 「我和这位神僧切磋一下,待会不论发生什么事,神照你也不可出手帮我。」 故作大方本来不是他的习性,但这样「光明磊落」的举动,如果能让禅念在待 会的交战中手下留情,那他也乐得摆摆姿态。 因为完全无法感应到两人之间的杀气,加上对君天邪自保功夫的信心,丁神照 只微一点头便退到一旁,准备欣赏他兄弟难得一展身手的机会。 君天邪转向禅念道:「请大师手下留情。」 禅念双手合什,淡淡道:「君施主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听那口气,彷彿待会 动手后,君天邪一定会死在他手下一样。 君天邪仰天一阵长笑后道:「生生死死,人生浮沈,恰似朝雾,不过梦幻空花 而已!还有何事可以交代?可不交代?大师来吧!」 禅念眼中首次露出讶意道:「没想到君施主对生死之道有这么精闢的看法,贫 僧受教了,唉!若换个立场时间,贫僧或能与施主围席谈心,无奈天意弄人,请君 施主小心,贫僧要出手了。」 君天邪表面从容,暗中却是大起忌惮之心,他花了这么多功夫佈置,目的就是 要从各方面去打击削减禅念的战意杀心,使他无法在十招之内对自己造成致命性的 打击,顺便看看能从后者闻名天下的「法灭尽经」上偷学到多少功夫?佛门心法讲 求无为而作,一切因缘际会不得人力勉强,如果禅念觉得自己是属於「不该死」的 那一种人,那十成功夫在交手时最多也只得发挥六七成,威力有限,他要挨过对手 十招可谓轻而易举。 没想到在动手前一刻,君天邪以邪心感应到禅念的状态仍是处於精气神十足饱 满的境界,换句话说他一点都不受自己的言语攻势所打动,光是这样的定力,就足 够让君天邪知道接下来必定是一场苦战。 不由为刚才的打肿脸充胖子后悔得要命。 -------- 清风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