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宣府城外,茫茫风雪之中,一队装束整齐的明军正列队肃立,静静地向着前方 无边无际的雪原上眺望着,为首的宣府总兵杨俊更是站在队伍前极目远眺,似乎是 在急切地等待着什么。 寒风在空中尖利地呼啸着,所有人的心情,仿佛也变得与这呼啸的狂风一样烦 躁焦急。许久,一个小小的黑点终于淡淡地出现在地平线上,众人的目光一转,不 约而同地都转向了那个小黑点,注视着它由远及近地缓缓而来,逐渐地由一点黑影 变成两点黑影,再由两点黑影变成两个清晰的人影:身穿着一件醒目的黄袍、双臂 反拧在背后踉跄而行的正是太监喜宁,而后面押着喜宁大步前进的则是高磐。 看着两人出现在眼前,杨俊脸上紧张的神情逐渐淡去。他目视着二人走到他的 面前停下脚步,才缓步上前,向着后面的高磐微微点了点头。高磐会意,猛地松开 了扭着喜宁的双臂的手掌,将喜宁的身子往前一推,喜宁猝不及防,跌跌撞撞地向 前抢了几步,狼狈地站在了杨俊面前。 “喜宁,”杨俊用鄙夷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喜宁,缓缓开口道:“你身为宦官, 在皇上蒙难、国家危急之时,竟然借机卖国求荣,数次引导瓦剌入边抄掠,罪恶滔 天,令人愤慨。我奉朝廷之命拿你回京,等到了庙堂之上、会审之时,你就会知道 你卖国的下场!”说罢猛一挥手,喝道:“拿下!” 一声令下,四名卫士迈步上前,便要扭住喜宁的胳膊将其押走。可就在此时, 喜宁却猛地一甩胳膊,向后退了三步,尖声叫道:“我有圣旨在身,谁敢拿我!” 此言一出,周围的众人无不失色。杨俊和高磐脸色都是一变,不约而同地踏前 一步,厉声喝道:“胡说!你怎会有圣旨!” 喜宁不为二人的厉声斥喝所动,冷冷一笑,道:“当今圣上陷在瓦剌军营之中, 只有我能够经常觐见,皇上有旨意令我带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者,” 他脸上忽然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悠悠道:“当今圣上对我也最为宠信,我身上这 件黄袍便是皇上所赐,对不对?”他看着面前怒目而视的高磐,冷笑着问道。 杨俊把目光转向高磐,高磐却只有低头无语。看着高磐已经无话可说,喜宁得 意地哈哈一笑,忽然脱下身上的黄袍,干净利落地将其撕开一条裂缝,从夹层中取 出一张黄绫,展开朗声宣读道:“诏曰:今特赦喜宁一身无罪,诸司不得拿问。钦 此!” 读完了“钦此”二字,他将手中的诏书一展,高高举过头顶,亮出了诏书上那 分外显眼的朱红色的字迹,看着站在一旁、脸色阴沉的杨俊,冷笑了一声,高声道 :“杨总兵,你还不跪倒谢恩,难道是要抗旨不遵?” 杨俊那刚毅的脸上,此刻已罩上了一层轻霜般的苍白。他望着身前得意地冷笑 不止的喜宁,双目一立,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但喜宁却早有警觉,举诏书在身前一 挡。看着诏书上那一个个刺眼的朱笔大字,杨俊目光中的那一股豪气渐渐散去,终 于悠悠叹息一声,一言不发地缓缓跪了下来,后面那一队军士,也随着杨俊默默地 跪倒在地。 看着所有人都拜服在脚下,喜宁终于忍不住笑了,那种小人得志般肆无忌惮的 狂笑如同一把把刀子般,深深地刺入站在一旁的高磐的心中。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 到,喜宁这一件御赐的黄袍中,竟会藏有这么一道免死诏书!有了这么一道诏书, 就算设法将喜宁押回京城,也无人敢定其罪。如此说来,那他与江月寒费的一番工 夫岂不白费了?江月寒的死,岂非也已死得毫无意义?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高磐心中不由得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他再也没有半分的犹 豫,突然大步而出,笔直地走到喜宁的面前,伸手猛地一抓,已将喜宁手中的诏书 抢在手中;双手一揉,那一纸诏书,转眼之间便已变成了一堆黄色的粉末! 在众人的震惊中,高磐向后退了两步,望着面前惊愕失色的喜宁,朗声道: “叛贼喜宁本已通敌卖国,现在竟又敢假传圣旨,罪加一等!” 众人一怔,还未明白高磐的意思,忽然只见跪在一旁的杨俊长身而起,沉声喝 道:“给我拿下!” 身后的那四名卫士见喜宁手中已没有诏书,便呐喊一声,一拥而上,将喜宁死 死地按倒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幕,高磐终于舒心地笑了,他笑着站在风雪之中, 看着卫士将喜宁那瘫软的身子从地上架起来,在一队明军的护卫下缓缓向宣府城内 行去。 可就在他微笑的时候,杨俊站在一旁久久地注视着他,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轻 轻的叹息。 -------- 华山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