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剑留欢 秋千千一下子呆住了,她那一股惊骇之色,便如见了鬼一般。 这是一个人家早就设好的圈套,而她却还试图骗过对方,这已不仅仅是可笑, 还有一点可怜了。 蒙面人沉声道:“这下,你该不会说你根本就不认识段牧欢了吧?”秋千千狠 狠地盯着他,那样子似乎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了。 她大声嚷道:“段牧欢是什么样的人物?他岂会上你们的当?你们若是去找他 救我,那便是自己讨苦吃了。快去吧,快去吧,我秋千千真是求之不得!”蒙面人 缓缓地打开铁门,冷冷地道:“那便试着看看吧。”门又“砰”的一声从外面关上 了。 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渐行渐远。 秋千千在小屋中丈叫大喊,却没有任何人来阻止她,似乎即使是她把喉咙喊破 了,也没有人会来理她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喊呢?秋千千才不做这种没有一点作用的事。 可静下来之后,她又能做什么呢? 这儿甚至连一只蚂蚁也没有。 屋子外面的灯光投射进来,惨白惨白的,似乎连这灯光也是冰凉冰凉的。 不知为何,秋千千突然笑了,她实在忍不住笑意,她觉得一切都太滑稽了。 早上,她为了得到所谓的“自由”,从囚岛逃了出来,没想到晚上便真的进了 一间囚室。 这是不是自讨苦吃? 但愿段叔叔不要来找自己,这些家伙一定是已设了一个圈套让段叔叔来钻,而 秋千千便是这个圈套中的诱饵。 可如果段牧欢真的没有来救她,那她怎么办?她岂不是坐以待毙了? 她觉得自己的头都想大了,晕平乎的,思绪很难集中。 段牧欢会来吗? 段牧欢现在在做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要如此对付段牧欢? 没有人知道。 段牧欢在喝酒。 这是他一天中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一天十二个时辰中,除了睡觉之外,你很难 看到他的手是空着的。 他的手中总有一只酒杯。当然,有时是酒瓶,甚至是酒坛!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只是街上随处可见的花雕而口但他喝得就是那么有滋有味, 看那表情,他若说他喝的是五十年的女儿红,没有人会怀疑的。 这就是段牧欢,他可以把一杯浑浊得象猫尿一样的酒,喝得像千年佳酿那样有 味道。 只要是他所拥有的,他便会当作是世间上最美好的东西。 所以他总是快乐的。 如果一个人感觉到自己拥有的全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那么这个人想不快乐, 也是很困难的。 但今天,他并不开心快乐,因为他已听到了莫入愁、伊忘忧的死讯。 确切地说,死讯在三天前便已传入了他的耳中,但那时他根本不相信这个事实。 '是的,他怎么可能相信莫入愁、伊忘忧两人会接踵而死? 但今天,他已不能不相信了。如果说第一个向他报信的人还不能让他相信的话, 那么这第十一批人马所带来的消息,便不能不让他相信了。 第十一批人与第一批人所带来的消息是完全吻合的,只是一批人比一批人说得 更详细,更具体而已。 他的脑中现在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刁贯天,刁贯天……”刁贯天,他是再熟 悉不过了。当年为了追杀刁贯天,他已将刁贯天的生活习性,武功要领等诸多方面 进行了全面的了解。 刁贯天是一个可怕的人,但却并非一个可怕到无法抵挡的人。他并不是很聪明。 如果不是这样,七年前他们“四情剑侠”就更不容易对付刁贯天了。 但这一次,刁贯天却已显得比七年前更可怕了! 武功高深了,这自是一个方面,但却不是最主要的因素。 最主要的因素是什么?段牧欢却一时想不起来。 即使是想不起来,也已显得段牧欢的出类拔萃。 因为在伊忑忧、莫入愁死于刁贯天手中之后,人们的目光几乎已全都集中于刁 贯天的武功上了。 大家都已认定刁贯天这次“复活”后之所以如此飞扬跋扈,定是与他的惊人武 功有重要关系,而很少去考虑别的因素。 在他第十七次给自己倒酒的时候,他的第十二批人马回来了。 一个很瘦,很年轻的人进来了。 他叫柯冬青。 他就像冬青树那样永远显得生机蓬勃,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冬青也是常青的。 他站得很直,直得就像一棵冬天里已凝了白霜的冬青,他的脸色苍白,身上的 衣衫也是雪白的。 段牧欢将他的第十七杯酒一饮而尽之后。方道:“说吧。”柯冬青道:“秋梦 怒秋大侠已死,时间估计是今日清晨,死于秋大侠竹楼西侧的竹林中,另外他身边 的银剑、铁棍、铜枪、金刀也死了。银剑、铁棍、铜枪三人是自己嚼舌而亡的。岛 上未找到秋大侠的女儿秋千千的尸体,秋大侠身边的老仆人老焦的尸体也未找到。” 段牧欢在柯冬青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又给自己倒了三杯酒,听柯冬青把话说完,他 已换了一瓶花雕了。 段牧欢喝再多的酒,手也不会打颤的。但今天他喝的虽然不算很多,手却已在 颤抖了。 他当然不是怕,虽然段牧欢这一辈只怕一件事,那就是怕没酒喝。 但这次是愤怒与震惊让他如此的。 刁贯天的动作太快了,快得已使段牧欢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这接二连 三的噩耗。 “四情剑侠”在短短的几天内,竟然已只剩下他一个人! 段牧欢狠狠地向自己的嘴中倒入一大杯酒,“嘎”的一声,他竟喝呛了。 他的眼中便已被呛出晶莹的泪花来了。 劣质的酒往往更容易让人喝呛了。 别人喝酒时,那双眼睛是越喝越暗,但段牧欢不同,他的目光是越喝越亮! 他逼视着柯冬青道:“这么说,秋千千可能没死?”柯冬青道:“不是可能, 是一定!” 段牧欢的眼中精光暴射,咄咄逼人,似平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柯冬青,而是刁贯 天似的,他冷声道:“为什么?” 柯冬青并没有在段牧欢的目光中乱了手脚,他沉着地道:“我知道楼主怀疑她 的尸体有可能被抛入海中了,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但一则刁贯天一般不会这么做, 只要是人,都不太愿意与尸体打交道的。第二,我已看过秋千千秋姑娘的闺房,那 儿少了许多不该少的东西。”段牧欢没有说话。 柯冬青继续道:“比如胭脂盒、眉笔、梳子,还有…咳……还有她换洗用的衣 衫。”这位冬青一样的年轻人本是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微红。 这说明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很年轻的年轻人。 段牧欢点了点头,道:“一个人如果身处危急之时,是不会去收拾这些东西的, 这表明秋姑娘是在秋大侠出事之前离开的。据我所知,孤岛上每隔一个月,便要到 外面采购一次东西,而采购东西的人,恰好是老焦。”柯冬青道:“不错,但这一 次并非如此,因为我看过岛上的米罐柴房及油盐,全都是满满的。”段牧欢满意地 点了点头。 柯冬青办事,很少会让段牧欢不满意的。 段牧欢道:“这几天你辛苦了,我允许你回家两天。”柯冬青道:“请楼主原 谅,我不想回去。”段牧欢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道:“你娘的病好了吗? ”柯 冬青是个极为孝顺的儿子。 柯冬青不知段牧欢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娘病了这件事的,在这样的非常时期,段 牧欢能留意到这一点,便足以让柯冬青热血沸腾。 柯冬青道:“我若回去,我娘一定会不高兴。”“为什么?”“因为我娘不愿 她的儿子是个不忠之人。如果在这样的日子里,我离开了楼主,那么我便没有资格 留在这儿了。”段牧欢抬了抬头,亲自倒了一杯酒,递给柯冬青,道:“我敬你一 杯。”柯冬青道:“我从来不喝酒,但楼主的酒,我一定要喝!”他一抬首,饮尽 了杯中之酒。 他也被呛着了,也呛出了泪花。 然后,他便告退了。 段牧欢重新坐了下来,他把玩着手中的屑杯。 好长一段时间,他已忘了要喝酒。 便在这时间,柯冬青又进来了,他的身旁竟多了一个女子。 看到这个女子时,段牧欢便像看到一块冰。 哪怕她极美极美,也是一个极美极美的冰美人。 而这种寒冷冰凉的感觉,是来自这女人的眼中。 她的眼睛就像一片亘古便有的冰山雪野,你在这双眼睛中别想找到一丝暖意。 很热很热的女人,段牧欢见多了,那些女人在某些时刻,可以热得把你一起融 化了。 很冷很冷的女人,段牧欢也见过几个,但那些全是故意做作出来的,冷的只是 她们的外壳。 但这个女人却似乎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一片冰凉的。 段牧欢赶紧喝下一大口酒,酒总是能驱寒的,哪怕酒再劣。 “冰美人”道:“我叫游雪。”段牧欢不由苦笑了一下,人家叫游雪,能不冰 凉吗? 柯冬青张开嘴正要说话,却被游雪拦住了。 游雪道:“你不用介绍了,我会与你的楼主直接交谈的。”柯冬青的半截话如 同被塞住了一般,再也吐不出来了。 段牧欢道:“你怎么能断定我——定要与你交谈呢?”游雪道:“我有办法做 到这一点,就像我有办法让这位年轻人想拦我也拦不住一样。”段牧欢的眼中现出 一丝惊讶。 柯冬青的武功,段牧欢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在“欢乐小楼”中已是个可以独挡 一面的角色了。 像他这样的年龄,能做到这一点,已是很优秀了。 可现在他却连一个女人也挡不住! 而柯冬青的神色又告诉段牧欢游雪所说的是真话。 游雪忽然道:“段大侠别忘了有些事并不完全取决于武功的。”段牧欢一愕。 他发觉现在游雪如果想走,他也不会让她走了。 他感觉到游雪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而段牧欢也最喜欢与不简单的人打交道, 尤其是不简单的女人。 段牧欢对柯冬青道:“你下去吧。”柯冬青便下去了。 游雪便走至段牧欢的对面,拣了一张椅子坐了下米。 段牧欢找了一只酒杯,倒了一杯酒,道:“欢乐小楼从不备茶,姑娘你愿意喝 一杯酒吗?”游雪接了过来,道:“有时候,酒也一样可以解渴的。”段牧欢的眼 睛倏地亮了。 他还从未遇到过一个女人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段牧欢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方道:“姑娘找在下,有什么事吗?”游雪道: “我要帮你。”段牧欢一愣。 到“欢乐小楼”来的女人,几乎都是来需求帮助的,还从未有女人说要帮“欢 乐小楼””的。 游雪接着道:“确切地说,我要与你合作。我是游冰的妹妹。”段牧欢这才恍 然大悟。 游冰,那个剑法、言行举止、服饰都极力模仿莫入愁的游冰。 段牧欢这才感觉到游雪身上还有五六年前的影子。 五六年前,段牧欢见过游雪,但那时她才十四岁。 十四岁的女孩与二十岁的女人,绝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就像花蕾与怒放的鲜 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一样。 段牧欢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我竞没有认出来,一转眼,那个黄黄瘦瘦的 小丫头已成了一个大姑娘了。”这是一种长辈对小辈说话时的那种汞切的语气。 段牧欢也的确是把游雪当作小妹妹看待了。在没有知道她是游冰的妹妹之前, 他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游雪道:“我也差点不敢认你,你与六年前的模样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几乎 一模一样,为什么反而不敢认?但段牧欢明白她的意思。他不由苦笑了一下、一个 三十岁的男人,与一个二十四岁的男人,怎么会是一模一样呢? 段牧欢道:“令兄是一条好汉。”他的部下早已将一切都告诉他了。 游雪喝了一大口酒,方道:“他更是一个好哥哥!”她的眼中浮起了一丝暖意, 那种沉醉于往事时的暖意。这种眼神,总让人心酸。 段牧欢已不忍心去看她的眼睛了。他对游冰、游雪两兄妹是有些了解的,他们 自幼便相依为命,浪迹江湖,直到莫入愁收留了他们。 那时,游冰十六岁,游雪八岁。 段牧欢站起身来,道:“好,我与你合作,一同向刁贯天讨回血债!”游雪笑 了笑——她的笑容也是那种凉凉的笑意,道:“其实,段大侠并没有真正要与我合 作的意思,对不对?”段牧欢奇怪地道:“为什么?”游雪道:“因为段大侠一定 以为‘欢乐小楼’中高手如云,而段大侠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所以自是不会把我 这样一个弱女子的微薄力量放在眼里,对不对?”段牧欢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一个女孩子,到这儿来能不添乱子,已是大幸了,他答应 与她合作,只不过是想将她留下来,由“欢乐小楼”来照顾她而已。 他被游雪这么一问,就给问住了。 游雪道:“其实,我所能起的作用远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首先,我是女人; 其次,我是一个从未出名的女人;第三……”她顿了顿,方道:“第三,我心中有 恨!”段牧欢心中一动。 他知道自己真的错了。游雪所起的作用,一定比他想象的大得多。 她所说的三个理由,都是很充分的理由。 女人,本来就是一个可爱而又可怕的字眼。就像可爱又可怕的水一样,看似清 彻美丽,但它一样可以淹死人。 而一个不出名的女人更可怕,因为不出名,所以你才会忽视她。 而忽视一个心中有恨的女人,那将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段牧欢伸出了他那宽厚的手,真诚地道:“忽视女人的力量,并非我一个人常 犯的错误。但我知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游雪也伸出她的纤细 而且如玉般的手,道:“你能够这么说,就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两只手握在一 起了。 不知是否已有一对梦幻组合产生了? --------------------------- 幻剑书盟 扫描,sky100 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