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泪垂斗室情女恨 瀛海子把童博由地上抱起,一按脉博,不由吃惊道:“怎么?………这孩子竟 中了阴火之毒?” 秦天羽听了亦不由色变:“哎呀,阴…………火………这…………这可不好救 哩,师父…………你快想想办法。” 这时再看童博的右脚,一直到大腿部都呈乌黑色。 瀛海子频频皱眉说:“唉,这可不比等闲,挺不好治的,好毒的五迷婆,她居 然蓄有阴火。” 说着又继续的替童博按脉膊。 虎儿及小疯子自离开五迷洞后,对五迷婆生有无限的好感,尤其是小疯子,觉 得五迷婆不但不怪癖,反而是和霭可亲,在感觉上,五迷婆就是他当今世上唯一的 亲人,一点也不陌生。 这时虽然担心童博安危,但听瀛海子骂五迷婆狠毒,不由心中不平,当时说: “不,五迷婆…………我师伯是一个好人,一点也不狠毒。” 瀛海子正在细心按脉,闻言瞟了小疯子一眼,嘴里“哼”了一声,还未说话突 然面有喜色说:“怪了,这孩子分明中阴火,怎么还是六脉大通?莫非这孩子天赋 真个如此好不成?这一下不但无害,反有大益了。” 众人闻言立时转悲为喜,小疯子突然想起五迷婆命寒酒给三人喝,又想起了童 博为了救自己,用七阳神吹破了五迷婆的火球,但在火条上立得稍久,必是那时中 毒,当时便把这事告诉了瀛海子及秦天羽。 二人听了大喜,瀛海子说:“五迷婆真天下奇人也?她居然诱导了地火,并且 取得雪鲸配成寒酒,真个是通天澈地了……… 博儿此番反而因祸得福,也是他忠义之报了……………“ 当下命小疯子招呼店家,烧了三大桶热水,放在一只木盆中,由囊中取出一颗 红色药丸,才丢人水中,立时满盆通红。 又命虎儿及小疯子把衣服脱了,泡在盆 中,自己把肥大的袖袍卷起,伸入水中替童博推宫和血。 但见童博面色稍好,渐渐由灰白转为红色,呼吸亦均匀,只是尚未醒转。 瀛 海子又令二小,把床上铺盖准备好,然后双手把童博轻轻托起,秦天羽用布巾拭干, 放在床上,把被子盖好。 瀛海子又拿出一粒丹药给予童博服下,这才舒了一口气对虎儿及小疯子说: “你们三人这次入五迷洞,真个是得益不小。” “现在你们经地火之烘,以你们的功力尚不会闭穴逼热,如果不是饮了雪鲸寒 酒,恐怕早已没命了,现在你们可觉得身上有些发胀?” 二小原本就觉得身上不大舒服,但因回店抢述经过,及因童博昏倒,大家愁急, 没有太觉得。 现在听瀛海子如此一讲,果然感到全身的皮肤有些发胀,不由叫: “对了,就是有点胀。” “发胀就好,现在你们也来到这药水里泡一泡,由天羽 给你们推宫过血,我还要出去给博儿配几样药,顺便给你们带几套衣服回来。” 话未说完,虎儿说:“师爷,衣服我们已经让店小二去买了,一人一套。” “好,你们就洗澡吧,记住,爹爹给你推宫时,自己切不要运气,只管闭着眼 睡觉就行了。” 天羽及二小答应着,瀛海子又看了看童博,才出店而去,这时小二送来衣服, 小二各泡在水盆中,初觉身上奇痒。 但秦天羽一按抚时,奇痒立止,不久便觉得浑身舒服,精神爽快,耳中听得秦 天羽说:“好了,起来穿衣服吧。” 这时瀛海子已自外转来,二小忙把衣服穿好,令店家把水收去,小二一见满盆 红水,吓了一跳,嚷道:“乖乖,谁受了伤了,流这么多血。” “见你婆婆的大 头鬼,你才流血,快走。” 小二被骂得一瞪眼,气虎虎的提水而去,惹得众人都笑起来,瀛海子亦不禁摇 头笑道:“这孩子,真是个宝。” 说着到床前看了看童博,天羽及二小见他仍然 昏睡不醒,颇为担心,小疯子因知童博为救己而伤,心中更是难过,几乎流下泪来, 拉着瀛海子的手问:“陈爷爷,博哥哥有没有关系?他怎么还不醒?” “他不碍事,只是那地火阴毒太重,当你们飞越出掌时,无形中真气便护住了 脚底要穴。” “可是当他救援你时,用了我的独门绝技七阳神吹,这七阳神吹颇耗精力,也 唯有这七阳之气才可熄那玄阴之火。” “但在行动之时,必需聚气宁神,如果功力深的人可以无事,这孩子还没到火 候,勉强施出,无形中把脚底气穴散开,是以阴火得逞。” “好在他服了雪鲸寒酒,现在虽在昏迷,三天后即可醒转,你们未曾中毒,反 不如他受益得多呢。” 小疯子等人听了才放心,瀛海子坐在床侧对二小说:“你 们入五迷洞的经过我还不知道呢,现在讲吧。” 当下虎儿与小疯子,二人轮替着,把昨天一天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讲了出来, 并把五迷婆大为夸奖一番。 这—席话讲了三个时辰,瀛海子及秦天羽虽然见识多广,也听得摇头叹息,瀛 海子更叹道:“此老成名之时,我及摘星客老哥哥的也不过七八岁,等到我们成名, 也曾与她见过几次,深感此人怪癖。” “她本来与她师弟厉再生极为相爱,却不知怎的她突然脱走,过了三年再次出 现,竟然养了一个孩子,从此二人便不见面,以迄于今,却不料他们彼此还如此眷 念着,看来一定会有一片曲折了。” 秦天羽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男女双方,无论是那方负心,必然留下无 边的痛苦,就算日后各自忏悔,也是遗恨终身了。” 瀛海子知他又在自伤痛事,当时忙用话岔开道:“疯子,你十日后是不是还要 回五迷洞去呢?” “当然,我当然要回去。” “你能够追随此老,可是说缘分不小,以她武功之高,多了不说,三年以后你 的功夫就是一流了。” 虎儿想起小疯子要走,不由黯然,走过去拉着小疯子说:“疯哥哥,你不是说 过我们永远不分开吗?” 小疯子听了亦深觉依依不舍;但又无法解决,傻楞楞的拉着虎儿的手,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 瀛海子见了摇摇头说:“傻孩子,天下没有不分离这句话的………拿我和摘星 客来说,廿年前也曾定下永不分离之约。” “可是谁又料到我们反有了十年之别 …………就连一些缔结连理,有了白头之约的人,也免不了饮恨长别呢。” 瀛海子才说到这里,突然听见秦天羽轻叹一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当时便停 住,不再说话。 “陈师爷,十天以后我们是要到哪去呢?师爷给我的期限只有两个多月了。” “你不问我也要说。你这次下山,时间异常宝贵,应该让你父子好好聚下,再 一分别恐怕就要六七年了。” “所以我想等童博—复元,便叫爹爹送你回兵使峰,他可在山上陪你半年,然 后再回我洞府。” “十天之后小疯子随五迷婆而去,我也要到河北去一躺…… 我们这次所以约在长春见面,实在是我在此追访一人,现在此人已回到河北, 我要跟去。“ “至于童博,这孩子也学艺三年,已有小成,我叫他一人在江湖上练三年,然 后再回府,所以说即使最快,我们见面也要三年以后了。” 虎儿听了,知道三天后童博一复元,自己便要与小疯子及童博分别了,心中甚 为难过,便拉着小疯子到一边长谈去了。 三天之后,童博已经完全复元,瀛海子便令秦天羽及虎儿起程,虎儿与童博久 别重逢,相处不过四五天,而童博尚昏迷了三天,现在就要分别,两下均极难舍, 就是与小疯子数月相处,也是情如骨肉,依依不舍。 当下童博,小疯子及瀛海子,同时把秦氏父子送到长春城外,虎儿与童博及小 疯子再三定了后会之期,这才洒泪而别。 又过了七天,小疯子也别了童博及瀛海子,自往五迷洞去寻五迷婆了,这里瀛 海子给童博留下了银两,令其自由行动,三年后瀛海子会寻他,也往河北去了,只 余下童博一人住在店中。 且说童博送走了小疯子及瀛海子,独自一人回到店中。 他看看房间已是人去楼空,追忆从前欢聚,恰似一场梦;一个人躺在床上,思 前想后,愁怀难了,不觉昏昏睡去。 这时不过是偏午时分,等他一觉醒来,晚炊已起。 他便着店家送酒食,一个人边吃边想,无法决定如何打发这段漫长的三年,更 不知自己应该到哪里去。 这一顿饭直吃到夜幕深垂,还没有想到哪里,他猛喝了 这一阵闷酒,已然有了几分酒意,便虚掩了房门,出店而去。 这时虽然没有下雪,可是气候仍然非常严寒,更由于接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在 忙着办年货,显得欢娱和忙碌。 童博孑然一身,在街道上逛来逛去,心中有一种 说不出的滋味,满街游人均是牵儿携女,偏偏自己活了十几年,竟没有叫过一声爹 妈,现在虽然习了一身武功,可是自己以后一辈子,到底是怎么过呢? 他脑中充 满了一些令人惆怅难解的问题,只顾低头而行,突然迎而来了一人,与自己撞了个 满怀。 童博连忙道歉,抬头一看,只见那人年约四十余岁,白而无须,面目甚是 端正,穿一件丝面长袍,文质彬彬,一派读书人的神气,那人抚着肩,嘴里嚷道: “哟………孩子,你撞得我好疼,哟………” 童博见他果然孱弱,心中更是过意不去,连忙赶过去,双手扶着他道:“真的 ………真是对不起………我该死,走路都不看人。” 那书生仍然呼痛:“你好象是成心撞的………怎么单撞我肩井穴上,哟……… 疼死我了。“ 童博听了一惊,那书生立时接着道:“幸亏我是个治病的,要不然这条膀子还 真不好治呢?” 童博这才悟了过来,自己只当他是个练家子,原来是个医生,怪不得他懂得穴 道,当时连忙陪笑说:“真对不起………你还痛吗?我给你揉揉。” 说着伸手就 想给他抚揉穴道。 那书生用手—推道:“得了,得了,你不会治病,可别再治出毛病来………你 送我回去吧,我可受了伤,走不动了。” 童博听觉甚为诧异,心想:“我不过轻轻碰了他一下,就算碰上肩井穴上,也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我送他回去?” 但看那书生愁眉苦脸,不似做作,当下心中好不狐疑,只好点头:“好的,我 送你回去,你住哪里?” “我家不远,走吧。” 说着昂首而行,童博赶上去用手扶他,他竟—瞪眼道 :“扶什么?我又没死,不是不会走路。” 童博撞了一鼻子灰,,心中更是不解, 想:“怪了,你既然不用我扶,何必又要我送你?” 心中如此想着,脚下不由随那书生走去。 只见那书生一步三幌,好似赏玩街景般,还不时的逗逗路上的顽童,遇见屁大 的一点事,也要停下来看个半天。 这时候夜色已浓,童博随在他身后,足足逛了有一个时辰,竟还不到他家,中 途不由好几次发问。 那书生理也不理,直中未闻,不由得生了一肚子闷气。 又走了片刻,突见了前面围了一圈人,似乎是有人在卖艺,火把照得通明,那 书生一见,哈哈笑了几声,低声自语说:“好,好,又有热闹可看了。” 说着加 快子步子,向那围着的人群走去,童博一见心想:“这老家伙真个悠闲,这一看又 不知要看多久。” 这时那书生及童博已走近了群人,只见果然是卖艺的,那书生竟一回头,拉着 童博的手,向人群中挤去。 众人本来站得好好的,被那书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乱推一阵,当下侧开了身子, 那书生竟一挤而入。 众人好一阵埋怨,但看他是个文弱书生,亦未过于计较。 童博随在书生之后,只见场内一对老夫妇,都是满头白发,年逾七十,看来精 神萎糜,双目无神,不似会武之人。 那老头老婆才用绳子把地界围出,突然一眼看见书生,不由一呆,随即整理武 器用具,准备表演。 少时一切整理就绪,那老头大步走到场子中间,双手握拳向四下一拱,面带笑 容说:“各位父老兄弟,我们老两口路过实地,一时手头拮据,回家无着,万般无 奈,只得拼着老命玩丑一番。” “常言道:人老不中用,我老两更是骨头都硬了,到这来只是卖卖命,您各位 瞧得高兴,就赏绐我们一两半两的。” “您要是不乐意,咱们也不埋怨,只怪咱们的年岁太大,不能靠力吃饭……… …对不对?老婆子。“ 那老婆子把手中锣,用力的敲了一下,嘴里喊道:“对。” 童博看着不顺跟,一个女人,又七八十岁,卷着袖子扎着腿,却硬要表现出江 湖男子的气概,真个不伦不类。 “套句俗话,净说不练是空把式,净练不说是傻把式,您各位有钱的就捧个钱 场,没钱的就捧个人场,所谓练坏了腿,不能强您老出膏药钱,老婆子,对不对?” “对,不错——” 一派江湖口吻,童博看着甚感有趣,心中想道:“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是要练 些什么功夫。” 这老婆老头满脸堆笑,各把长袍脱掉,每人腰间均击札有一条红色的英雄带, 白发苍苍,精神抖擞。 这时那老头拿出了十把竹刀,根根插入了土中,刀尖朝上,童博一看,不由暗 笑,心想:“我当有什么好,原来不过是江湖上很普通的竹刀换掌。” 其实这竹刀换掌亦不简单,必须要轻功,内功增多有根基方可胜任,当然,以 童博此时的功力看采,只不过是儿戏之类了。 那老头把竹刀插好,再向四下一拱拳,高声说:“各位,谁叫我穷?穷得卖命, 你瞧瞧,这刀虽然是竹子做的,可比铁的还快。” 说着拿着一个冰果儿,向刀尖 上一放,稍一用力,那冰果儿整整齐齐裂为两半,果然锋利异常。 这一来看热闹与兴趣大增,哄哄的谈论起采,各人又向前挤入几尺。 那老头心中颇为得意,干咳了一声,一声叫道:“各位,这刀子真快,您各位 是看见的,我可不敢上去,可是不上去怎么办?谁管饭?” 这时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秃子,正好搔头,头上白粉落落,那老头一看,上前一 步,对秃子说:“哦…………怎么样?你管饭?哟,管饭也没这么管的,头皮又不 能当大米饭吃,你远一点,呆会迷了我的眼,摔破了脑袋有饭也没法吃了。” 那秃子莫名其妙的被损了一顿,气得猛一回头,回身挤出人群,竟也不看了, 众人哈哈大笑。 这也就是跑江湖的缺德之处,往往不知大厅广众之下,取笑一些贫苦之人,如 此不但无人反感,反而增加他们旁观的兴趣,认为对方很幽默呢。 这也就是人性 罪恶一面,我们社会上,虽然不一定有很多喜欢取笑,调侃别人的人,但他们往往 喜欢去旁观一个人去取笑别人,而他自己也可得到一点下意识的快感。 就像这— 群看客—样,如果那个秃子是当地的富绅,腰缠万贯的话,这一群看客早巳大骂那 老头,甚至有人会上前打他,不准他卖艺了。 闲话少说,且说他老头臭走了秃子, 看见众人欢笑,不觉颇为得意,童博年在眼内,大为气愤。 那老头又卷了卷袖子,高声道:“老婆子,我上不上?” 老婆子答道:“上,不上今天没坑睡。”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大笑,老头子一 皱眉又说:“老婆子,你叫我上,我要是摔死了,你靠谁呀?” 老婆子却抓起英雄带,即各位在戏上常见的,系于腰间,半掩着脸,作出一种 奴家才十八的娇羞媚态,扭着鸡嗓子说:“老头子,你如果死了,我就抓把土把你 埋了………然后,我就准备改嫁。” 众人一听轰然大笑,有的人吃她老豆腐说:“妈,你嫁给我——家那条老狗吧。” 立时一阵大笑。 童博看得混身肉麻,怒气千丈,在那书生身后,跺着脚骂:“唉…………这… ………真是他妈的。“ 那书生闻言,回头瞪了童博一眼低声叱:”你个小孩 子伢子别抽疯,乖乖的站着吧。“ 童博听他骂自己,又是用的北平土话,不由气 往上冲,正要回嘴,猛听众人如电般喝起彩来。 连忙抬眼一看,只见那老头巍巍然的,脚踏两根椿,向四周又一抱拳,打起一 套不知什么拳来。 只见他身,手,眼,步,心无—可取,踏向几根棒子喳乱响, 打了没有四五式,竟一跤跌了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只见他爬了起来,老脸通红,向四下一拱拳:“马有失蹄,人有失着,常吃饭 没有不掉米粒的,常吃烧饼没有不掉芝麻的…… ……这算不了什么,摔了不是?哈哈,没关系,咱们再从头来。“ “对,咱们再从来”。 说着把那面锣敲得山响。 童博恨得咬牙节齿,当时从身上扯一个布扣,等那老次两次运气,着上头椿时, 童博看他身形,知道要摔是向外摔,不会摔到竹刀上,当时二指一动,那粒布扣不 声不响的,打在第一段竹刀上。 那老头脚尖才眯上,正想卖弄一手绝的,好拾回刚才的面子,不料右脚才点上, 那竹刀竟应脚而倒。 “叭‘’的一声,又一个大跟头摔了下来,这时众看客不由大哗,纷纷怒骂, 有些人竞走了。 有人的骂道:”妈的,什么玩意,这么大岁数,到这来找骂挨, 真丢他祖宗八代的脸。“ “奶奶的,公的都这样,母的更不用说了,走………走……… 快过年了,人家都急着挣钱,这老公母两来挣骂了…………这他妈什么跟什么 呀。“ 随着众人的笑骂,挖苦,四周之人竟然走了一半,那老头老婆大不是味, 拼命的鼓锣,叫唤。 这次那老婆竟一腾身,上了刀阵,童博见她身手竟比老头好些,在刀尖上居然 使完了一套掌,也稍微得了点钱。 这两个老家伙,收了刀,又钉了四个竹椿,长约三尺,用绳子连起来之后,绷 得紧紧的。 这次他们竟不再废话,双双腾身上了绳子,在上面对起掌来,众人喝了一声采, 也许由于太要好又过于紧张。 不到三式,又摔了下来,这次到好,两个人摔了一对。 这么一来,看热闹的人再也忍不住,一齐大骂起来。 有一个哑巴也火了,竞走到他们面前,用手划了一个圈,吐了一口口水,然后 再跺一脚。 那老头一见不由大声怒骂:“妈那个八字儿,真是阴沟里翻船…………连哑巴 的气都要受………” 不—时众人都怒骂着散开,只剩下几个小孩子,一个个抱着头,嘴里哎呀哎的 学他们掉下来的样子。 老头再也忍不住,拿着竹刀把小孩都赶跑。 这边童博见那书生犹自不走,不由气道:“喂,你到底回不回家,你再不走, 我可要走了。” “孩子,你别急,我带你回去自然有你的好处。” 童博听他话里有因,正要发问,那老头竞走过来深施一礼,对书生说:“老爷 子,你请回吧?这没什么丑事好看了……” “你可是何家来的?” 那老头大吃一惊,还未答话,那老婆竟扑到书生面前跪下来说:“哟,你可是 杜老先生…………我们真是瞎了眼了。” 那老头往书生面前上细看了看,也是哎呀一声,就要跪下。 “不必多礼………何家的事我已尽知,你们就回去,告诉何兄,说我五后天就 去,不必再用什么巧法激我了………” 那老婆老头闻言好似喜极,再三答应,书 生说:“我要回去了,你们也去吧………几十年了,武功一点进步都没有。” 说着,转身而走。 童博只好跟在身后,本想自己回店去,可是看这书生有些 怪异,倒不如跟着他,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这时那书生回头问道:“你叫什么?多 大了?会不会武?” “我叫黄童博,今年快十六了,……………会一点武。” “嗯——你练了几年功夫了?” “我才练了三年多。” 那书生把他上下看了看,似乎不信道:“恐怕不止吧……… 你师父是谁?“ ”我的功夫都是师爷教的,我师爷叫瀛海子。“ “这就怪了,原来是陈土元的再传弟子………嗯………这么说我的心愿或许可 了。” 童博不懂他的话,正待询问,那书生已在路边停了步。 童博只愿说话,这时一看,地点已经相当荒僻,自己和书生停步在一座小草房 间,周围很少有住家。 当时那书生说:“好了,我的家已到了。” 说罢挽着童博入内。 童博见这是一座三间的草房,当中一间是客室,并摆了一方桌子,墙上挂着一 张匾,上写华陀再世四字,似乎是他行医之地。 书生令童博坐在竹椅上,然后轻轻的叫了一声,“菁儿。” 半晌没有回声。 “菁儿,爷爷回来了。” 屋内居然没有回音,书生叹了一口气,对童博说:“你不用疑虑,我与你陈师 爷是要好的朋友,你是什么人,我已尽知,我问你,你可常听你师父说起一个叫神 掌医圣杜祥甫的?” 童博一声惊喜交集,连忙跪下,原来这书生已逾七十,为天下之一代神医,武 功亦奇高,早年较技,只输了摘星客半掌。 三年前秦天羽重伤,并中了天台山樵之五毒手,便是此老所救,只是此人治病, 任何人不得在侧,所以童博不认识他。 “杜爷爷,我不知道是您,上次多亏您才保了我师父的性命,弟子无时不在感 念之中。” “你坐下…………你的身世我都知道,秦天羽我也久闻他侠义之名,他那一段 不幸的遭遇我也知道。” “我这会医的,本来就该治天下人的疾病,五年前我扬言不再行医,不过是借 以推脱一些不必要的琐事。” “事实上只要求医者无甚恶迹,我表面上拒绝,暗中无人时却将他治好……… ……庶人尚有不忍人之心,何况我们本身就有这种责任吧?“ ”我本居北京, 前一年来此采药,并且还有一件心愿无法了却,顺便碰碰运气,不想居然碰你。“ “我年快八十,挟一身奇技,遍走天下,竟未览得一个传人,我现今只剩下一 个十六岁的小孙女。” “对于女孩子一向是不传医的,何况她不幸二年前得了奇症,连我这天下神医 竟然也束手无策。” “唉…………我今引你来,便是要你停留在此,我要把我全部的医术传给你, 然后我要真正的归隐了…………” 童博听罢惊喜不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你不 要觉得奇怪………我深信有缘之一说,唉,菁儿,我叫你,你可曾听见了?” 童博听室内仍无回音,不由甚感奇怪,正要发问,门口突然闪出一个女孩,面 色苍白似有病容。 童博见她双目如星,尖尖的鼻子,一张小嘴,虽然不太漂亮,但清淡高雅,沉 静大方,可以算是个美人了。 她举止略显迟缓,似乎有些神经质,但最厉害的还 是她那双眼睛,牢牢的盯着童博,似乎要把他看透似的。 童博感到有些局促,微微的向她笑了一笑,当然,这笑容是很不自然的。 杜样甫面带着慈祥的笑容,低声说:“菁儿,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朋 友。” 那女孩木然的走到杜祥甫面前,杜祥甫拉着她的手对童博说:“这是我的 孙女杜菁…………以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我并未死心,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治好她的病,也许就在这几年。“ “杜姐姐。” “这孩子是你陈爷爷的再传弟子,叫他黄童博,你就叫他弟弟吧。” 杜菁又抬眼看了看童博,然后嘴角微动,童博似乎听到“博弟弟”三个字,但 这个字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 祥甫似乎很高兴,对杜菁说:“你坐下,好好跟博弟弟谈谈,爷爷出去一趟, 就回来,听话,啊?” 杜菁点点头,坐在童博对面,童博更感到窘迫,尽量的把目光避开,不敢与之 对视,而杜菁则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他。 祥甫站起来,对童博微笑说:“博儿,你们多谈谈,你要尽量问她话,要她多 说才好,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童博正感不安,祥甫已推门而去。 房内立即只剩下童博和杜菁二人,对坐在 一盏昏灯的两旁,此刻的他们,正是两小有猜。 尤其是童博,他对她闪闪有光的 眸子感到很大的不安和烦恼,忍不住问:“杜姐姐,你怎么老是看着我”? 杜菁 虽然陷入轻微的神经,但她本性仍然是清醒的,在她第一眼看到这少年人时,她的 内心感到一阵轻微的蠕动。 她觉得他英俊极了,并且充满了生气,像是一株青春的树干,又如一片茂密的 山林,像要把自己的生命,也要吸引过去似的。 她知道女孩子不能这样看人家, 可是她自制的本能已不太存在,现在童博一问,她感到有点羞涩。 苍白的脸颊也微微的套上了一层红晕,她略微的避开了目光,心中却在不停的 激动,她感到奇怪。 这感觉是她生平所没有的,一个男孩子,一个如此魁梧英俊的男孩子,就坐在 自己对面和自己谈话。 “你…………你真好看。” 这句话童博也脸红了,虽然由于生理的发育,他已经会在没有人的地方,去遐 想,去思念一个自己幻想的女孩子,可是他万没有想到竟来得这么快,尤其是一个 自己不喜欢的女孩子。 童博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他发现杜菁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脸上,连忙振作了一 下,故作平静的问:“爷爷到哪里去了?” 杜菁摇摇头没有回答,却反而问道:“你是不是要到我家来住?…………我们 这里还宽敞,欢迎…………” 童博吓了一跳,连忙叫道:“不?我要回店里住;再过几天我就要走,我要到 外面去游………” “外面好不好玩?” 童博觉得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他总感觉到这个女孩子太注意自己了,当时含 糊答道:“外面…………还好。” 杜菁站起来,伸出了右手,露出了雪白的玉指, 向童博脸上摸来。 童博大吃一惊,一偏头,杜菁扑了个空。 “你…………你这是干什么?” “刚才你脸上有个蚊子,现在飞了,它飞了。” 童博感到这个女孩子太奇怪,有些动作简直就不合人类的习惯,但是她是豪爽 的,没有一丝做作。 “你坐下吧,爷爷叫你问我话。” 童博只好坐下,但是怎么也想不出话来问她,两人默坐片刻,杜菁的目光始终 没有离开过童博。 “是的………可是两年没有练了,爷爷说我有病……”可是我不知道我哪里有 病?“ “对,你根本没有病,你大概太少出门了,你需要多交几个朋友才好,免得… ……“ 下面没有说出来,杜菁一听好似大喜,叫道:”对,你怎么知道我想 交朋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朋友。“ 童博一听心喊糟了,这女孩子原来是思春,自己一来恰是投其所好,以后真是 检点些,否则被人误会,不但毁了自己,也毁了自己师门名誉。 想到这里不觉急 出一身冷汗,心中只盼杜祥甫早些回来,自己也不想学什么医术,赶快借故离开才 好。 “房上有人来了。” “莫非这杜菁功力比我还高?” 当时静心,侧耳一听,果然有人走动,忙对杜菁低声说:“杜姐姐,你守着里 面,我去应付。” “我知道来的是个女孩子,她想来偷药。” 童博心里怪异,也不遐多问,推开了窗,一闪身已然飘出,身才落地,只见一 条黑影,快如闪电由房上向左方扑去。 “朋友,你慢走。” 嘴里喊着身子已扑出了六七丈,紧紧的追了下去,那条黑影好快,功力不在童 博之下,双手捧着一物在童博前十余丈猛逃下去。 童博见他身形巧快,体态婀娜,似乎是个女子,不由心道:“今天怎么了?尽 碰些女人。” 那人轻功不如童博,不久便迫近了三丈,童博见她一身黑衣,脑后 青丝乱飘,果然是个女人。 突然,那女子似知逃不过,竟往地上一坐,把手中纸包丢到脚旁哭道:“好, 你们拿去好了…………让我师父病死算了…… 你们也是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呜呜………我师父死了活该。“ 话说着越哭越厉害,童博不由大奇,并对她感到莫名其妙的歉疚。 “喂,你哭什么嘛……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呀。” 那女孩闻言,停了哭声,迟疑的抬起了头,向童博一看,怪了,两人的心立时 感到一阵动荡,童博的脸也莫明其妙的被烧红了。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对方,即使是只看一眼。 那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拭了一下眼泪,轻轻的问,“原来你不是杜家的 人…………你追我干什么?………” “我虽然不是杜家的人,可是我是杜家的朋友,杜爷爷才出去,他家的事我不 能不管。” 那女孩子听了似乎感到非常的失望,用手指着地下的纸包说:“你既是杜家的 朋友,你拿了这个回去吧……快走……,我不愿意看见你………我恨你们。” 童博听了不胜诧异,但是,又有点生气,便问:“你到底是谁?你师父究竟是 害了什么病?” 话未说完,那女孩子站起来叫:“好了,好子,你还问什么?你走吧,假如我 师父………我会恨你们一辈子。” 童博莫明其妙的被她抢白,不由生了气,立即自言自语说:“走就走,真是不 知道好歹。” 说着伸手去拾纸包。 “你说什么?” 童博—时答不上来,只好说:“我才不同你们女孩子吵嘴, 我要回去了。”说着把红包拣在手里。 “不,我不能让你这么容易。” 童博但觉劲风扑风,那女孩子身如巧鸟,二指已向自己面门点来。 童博见她身法轻快,指力逼人,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一闪身,移了两尺,嘴里 喊:“你好不讲理。” 右手平伸,也并二指向那女孩子右肩巨骨穴点来,那女孩子身形好快,二指着 空便知不好。 容童博二指已接近,略为后退,右手金绞剪快若迅雷,向童博脉便 切,童博忙收掌侧进,右手五指大张,乌云盖雪又向那女孩右肩抓来。 二人在黑夜荒郊之间,极力的争斗起来,那女孩子好似要把满腹的委曲,怨愤 全发泄在童博身上,两只玉掌紧若急风,把童博紧紧的围住。 童博本想略显功夫, 叫她知难而去,那知她武功居然奇高,身形又快到极点,简直不在自己以下。 当时不敢大意,也以全力施开师门掠波掌。 这掠波掌为瀛海子早年,长居黄海石城岛时,观察海鸟掠波之势,参以武技创 成,身法奇特,速度惊人。 童博这一施展开来,身形果如一只海鸟,忽东忽西,而且一霸占便是数丈,瞬 息又扑回。 而那女孩子也不是弱者,如影附形般,紧紧的追着童博,竟连一寸也抛她不下。 童博心中一急,不由奋起全力,大喝一声,突见他身形更快,出掌如风,霎时 已连进三掌。 那女孩子吃了一惊,奋力抵拒,数十招下来,已感不支。 这时她不由情急,恰好躲过童博一掌,立时双手并用,四指贯力,毫不留情, 双龙夺珠向童博双眼点来。 童博见她这两招来得厉害,不敢硬接,向侧移出三尺,那女孩子的双手,带着 劲风,隔着二寸从童博面前擦了过去。 把童博吓了一跳,这时她双掌落空,招数已用老,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那, 童博那里容她缓势。 右掌猛翻,用二指向那女孩子右臂巨骨穴点来,此穴位于肩井穴外侧,为大麻 穴之一。 童博因料到她这式无法闪躲,为了顾全对方面子,所以手上一点劲力未用,只 想轻轻碰她一下,叫她知难而退。 不料那女孩子,见自己招数用老,急切里万难 收掌护身,敌人二指已点到,惊惶中身子猛向右转。 她打算用风卷残云身法躲过对方二指,然后再攻敌人背后,身子半转之时,童 博二指已然点到。 虽然她躲过巨骨穴,可是已站在了她的胸前,童博猛觉手指一软,心中暗叫: “糟了。” 就在这微微一触的霎那,两人立即各自跃出了一丈多,双方都是面红过耳,心 头怦怦乱跳。 她羞怒得流下了泪,咬紧了牙,狠狠的跺了一脚,叱道:“我杀死你。” 随着她的话,扬手发出了两点蓝星,带着轻啸,急逾星火的向童博面门打到。 童博一直痴立着,他是在对自己刚才的无心之失,感到太大的羞愧和恐惧,他 浑身都在颤抖。 等到那两点蓝星已到面前,他才惊觉,拼命的一扭身,可是他的左肩已着了一 下,奇痛澈骨。 并且感到微微的昏眩,不由跌坐在雪地上。 打在他身上的,是—粒精圆的珠子,蓝光汪汪,还紧紧的吸附在他的左臂上, 鲜血如线般,由那珠子的小孔里流出——这是倪晓春的七煞珠。 晓春这时怨怒早 消,因为她致命的暗器,已经打中了对方,她却害怕了,她第一次用七煞珠,她并 且知道这种毒是无法救的。 她流下了更多的泪,跑到童博身前,因为珠毒逢血便 散,她匆忙的用宝剑,把珠子轻轻的挑下,悲声道:“你……快闭住穴道。” 童博知道厉害,勉强闭住了穴道,头上已经流下了汗。 晓春急得直哭,她不知怎么办好,虽然是在夜晚,但她知道对方是一个英武俊 美的少年,更有着一身惊人的功夫。 可是现在,他受不了不可救的伤,而且自己就是刽子手,如果他死了,他就是 自己第一次杀死的人。 晓春方寸大乱,她咬紧了牙,把宝剑高举,向童博的左臂猛砍下采,童博大惊, 拼命的滚开,她的宝剑砍在冰雪里,脱了手,在微微的颤动。 “你……你还不放 手?我………已经………活不成了。” “不是,这珠子有毒……叫七煞珠……,天下没有解药,除非……那是不可能 的……只有把手砍了,也许…… 童博听了凉透了心,他想到自己要死了,勉强镇静道:“唉……既然是没有救, 砍了膀子也没是没有用的……我还想要全尸。” 说到这里,他感到伤口不痛不痒,左臂并且可以活动自如,但是头有些昏,心 头隐隐作呕。 他知道这不是好现象,立即拿出了一丸丹药服下,心头才觉得舒服一些,只是 身子仍然发软。 “不…………你千万不能死………你如果死了………我也自杀…” 童博反倒静了心,他感到晓春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是如此爱惜自己的身体, 以至于刚才碰到了………她便用死来惩罚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姑娘,这也是我的命,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缘分 ………因为我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动过手,第一次… ……第一次就是你要了我的命…………我在世上是个孤儿,本没有什么放不下 的………只是,我师父,还有一个弟弟……唉,我真舍不得他们……可惜……前几 天才分别……是最后一面了,唉。“ 晓春哭得断了肠,童博越说得慷慨,她心里就越象刀割一样的难受,她觉得这 个少年太好了,太可爱了。 她坐下来,竟爬在童博腿上大哭起来。 童博大急,可是他已没有力量躲让,只感到一阵阵的心跳,不由急道:“姑娘 ………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把你杀死了………我也不活了………” 童博没有力量把她扶开,只好让她伏在自己的腿上痛哭,他感到腿上湿湿的, 是她的眼泪。 童博反而感到欣喜和安慰,至少,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在为他痛哭。 他叹了一口气,“唉,这也不能怪你………你别哭呀……喂,喂,你……唉! ……姑娘,我觉得伤口没事,我………还能活多久?“ “你………七天,七天之中你是不会感到一点痛苦的。” “姑娘,你快点起来吧?把那包药赶快拿去救你师父,我也要回去了。” 晓春猛然抬起了头,她不再哭了,眼睛里闪出了亮光,她轻轻的说:“也许杜 老先生可以救你的伤。” 童博被提醒了,立刻感到极大的安慰,他想到师傅当年 已经不成人形,还是被他救活,于是他点点头,“也许………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你自己不要用力。” “不………我自己走。” 可是他确实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感到头有点昏,身子发软。 晓春已经扶着他的右臂把他扶起来,童博努力的把身子站稳,对晓春说:“没 关系,我可以走。” 晓春先伏身把那两粒七煞珠拾起,然后在心里想:“我一辈子也不再用这东西 了。” 童博努力的提着气,他仍然可以慢慢的行走,所以他婉拒了晓春的搀扶。 晓 春跟在童博的身后,仍然在暗暗的垂泪,她看见童博壮硕的身子,已不是刚才那么 矫健神武,相反的在拖着重乏的步子,挣扎着前进。 童博感到吃力,但他相信他 可以走回去,他侧目看了一下晓春,见她还在流泪,不由勉强笑道:“姑娘……我 忘了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倪晓春,你呢?” “我姓黄,叫童博。” 晓春听了说不出话来,二人心死如来,不发一言,渐渐的,他们已看见杜家的 灯光了。 童博精神不禁一振,他对自己的伤并没有完全绝望,他深信杜祥甫一定可以把 自己救活的。 当他们距离杜家还有十余丈时,便看见后窗口站着一个少女。 童博知道是杜菁,他不禁感到有些惭愧,想到自己活生生的出去,结果只剩下 半条命回来。 走近了窗口,“菁姐,杜爷爷可回来了?” 杜菁看见倪晓春跟在身后,似乎颇为惊异,迟疑了一下,慢吞吞的说:“爷爷 回来了…………他又走了,留下了一封信。” 童博及晓春一听,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童博心喊:“天哪,难道这是我命 该如此了。” “你………你可是受了伤?” “没什么………菁姐,烦你开开门,我要休息一会。” 童博显得有点慌张,她乱点头,转身去开门。 童博及晓春绕到前面,杜菁已经开了门,她楞楞的站在门口,关心的问:“博 弟,你伤到了哪里?” “没什么?我们进去再谈。” 三人进了房,晓春一直萎缩的跟在后面,童博进了杜样甫的书房,斜靠在榻上, 那两个女孩子,关切的围在一旁。 杜菁从身上拿出一封信,交给童博。 童博接过一看,是杜祥甫所留,大意说倪晓春之师,与自己素昧生平,本来是 决心不为她医病,但感于晓春对其师的一片忠义,所以下次再来,就把药给她。 自己现因一老友所托前往治病,本定五日紧后前往,可是临时发生事情,所以 当晚就要走,希望童博在此此暂住,自己大约廿天可以返回等语。 童博看罢,知道自己求救之事已告绝望,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立即书信给 了晓春。 晓春看了信,心中十分的难过,忍不住又流下泪来,童博说:“倪姑娘,你不 用替我难过………你快回去,先救令师的病吧。” 晓春闻言流泪不止,半晌突然站起来说:“我回去……… 天亮前我再赶回来“说毕,拿起药包就走。 “不…………你不要回来了…………”。 话未说完,晓春已经越窗疾去,杜菁问:“是她把你伤了吗?………咦,你脸 色这么红,真好看…………” 童博果觉得脸手发烧,吓了一跳,试一提气,竟是散而不聚,心中大凉,也不 愿多答杜菁的话,迳道:“菁姐,你去歇罢,不早了。” 杜菁果然不再多话,静静的出了门,并随手把门关上,童博斜靠在床上,看看 房内布置得清雅明洁,—派古朴,不由想:“这真是个养病的好地方,可是……我 的病是养不好了。” 童博想着,便把上衣尽脱,看看左臂伤口,不红不肿,只有三个针破大小黑孔, 既不痛又不痒。 甚至连酸麻的感觉也没有,心中甚感诧异,暗道:“莫非我这伤就是真的无救 吗?” 但又想到晓春误伤了自己,急吓得痛哭不止,可见这伤果然是无救的,想到这 里,脑中不觉泛出了天羽,瀛海子,虎儿,小疯子等人。 就连五迷婆萧尹石的影子,也不时的出现,童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想到自 己要死了。 这似乎是一件滑稽的事,于是他想到晓春曾经说过,自己还有七天的性命,那 么在这七天中,自己要作些什么事呢?第一,一定要给师傅及虎弟留下一封长长的 遗书,叫他们不要难过,然后叫他们把自己的尸体抬到长白山顶,这样他们想我的 时候,就可以到那里去看我了。 他想过了死的问题,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在死后的事,当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 自己的爹妈。 然后………再找谁呢?阴间我并没有朋友呀………哦………我再去找五迷婆的 儿子,告诉他五迷婆是如何的思念他。 这个孩子,过年才不过十六,但是他是一个要死的人,很自然的想到这些问题。 他想了好一阵,觉得头有些昏了,便平躺下来,闭下眼睛,四野静寂如死,凛 冽的寒风由窗缝里吹进。 他感觉到有些冷怯,便把上衣盖住胸脯,脑中仍在编着一些死亡的故事,渐渐 的,他昏睡过去。 -------------- 双鱼梦幻曲扫校